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97章 重返仙界(7、8、9)

關燈
瀛洲只有一成不變的白晝, 沒有夜晚, 所以時間的概念格外模糊。

沈瓔不知道自己在屋裏被困了多久, 反正無事可做, 只能躺在床上與器靈相互吹吹牛逼。

許久過後, 晏睢元終於回來了, 面色冷漠, 步伐似乎也沈了幾分。

沈瓔在床上翹著二郎腿,還在把玩手中的那個石刻匕首, 只瞥了一眼晏睢元笑道:“喲還曉得回來呢?說吧從哪兒學的‘無良咒’, 我可不記得你離開嵇洲前有學會。”

她當初只把他逼得牙癢癢, 實在看他可憐就把“無良咒”的存在大概告訴了他,卻沒有真正的教他具體如何操作。

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幾千幾百年不見, 他就學會了。

晏睢元淡淡道:“機緣巧合。”

沈瓔嗤笑一聲:“行吧, 不說拉倒, 那您老將我關在這兒目的是什麽,你總該告訴我吧?還是說,您覺得當初在嵇洲雙修的經歷頗為得趣,這千百年來吧午夜夢回時總會想起,所以想要反將我關個幾百年再雙修一番?仙首大~人~?”

沈瓔說著突然誇張地搖了搖頭:“哦不對,差點忘了,你們瀛洲只有晨沒有昏, 哪裏來的午夜夢回?那就是白日做夢嘍?”

晏睢元任由她如何諷刺都無動於衷, 正欲開口說話, 卻在看清她手中的匕首時目光一滯。

他三兩步就大步邁到了沈瓔面前,奪過她手中的匕首。

“你為什麽會有這個?哪來的?誰給你的?”

沈瓔笑意直達眼底,魚上鉤了。

他認識這東西最好,給她省了不少麻煩,不然叫她盲目地去查,還真有些無從下手。

“怎麽,你認識這匕首?”沈瓔明知故問。

晏睢元的神情突然有了幾分極為罕見的慌亂,但他又極擅長故作鎮定。

“這不是什麽好東西,也不是你該有的東西。”

沈瓔早在看到匕首上密密麻麻篆刻出來的咒文的時候,就知道這把匕首不簡單,雖然她不知道這上面的咒文具體是什麽用處,但他看起來好像很是清楚。

沈瓔頓時戲上心來,面色驟然一冷:“省省吧,晏睢元,我什麽都想起來了,萬年前我在瀛洲,便與你相識,不是嗎?這匕首有什麽用,你我心知肚明。”

既然是套話,她自己自然不敢多說,語氣倒是篤定得很。

晏睢元本就心虛,難以置信地瞪著眼,雖然望著她卻不敢直視她的眼睛:“……你都想起來了?”

沈瓔坐起身,認真的看著他,語氣肯定:“是。”

晏睢元怔楞兩秒,唇瓣微顫,最後也只吐出簡單的三個字:“……對不起。”

其實他有很多話想說,但到最後還是通通化為了對不起。

又是對不起,沈瓔內心翻起了白眼,指望從他這個悶葫蘆口中套出話來真是她癡人做夢。

但她想了想還是冷靜道:“我要回戚家。”

晏睢元毫不猶豫地否決:“不行。”

沈瓔冷笑:“這就是你道歉的方式?為什麽你總能一邊看似誠懇地道歉,一邊又做著毫不悔過的行為?你所謂的‘對不起’就是把我關在這裏嗎?”

晏睢元目露幾分藏不住的痛苦,但還是很堅決:“對不起,但是我真的是為了保護你才會將你留在這裏。”

這次,他一定會保護好她。

就算是他自己粉身碎骨魂飛魄散,也一定要保護好她。

沈瓔覺得自己就是在對牛彈琴:“保護保護,所以你倒是說啊究竟在保護我什麽?”

晏睢元:“只有將你鎖在這裏,才能保證你不會被帶到戌寅門去……”他解釋,“如今雖然當年集結起來屠了戚家滿門的仙門都已經紛紛隕落,但那些勢力卻像是春風吹又生的野草,最近又有冒頭的跡象……”

沈瓔驟然瞪大眼:“什麽?戚家滿門被屠?”

她這才剛有了關於自己的宗族的線索,還沒來得及查清楚,就得知早已滿門被屠……這算什麽?

晏睢元一怔,發現了她的異樣:“你……不知道?你沒有完全想起來?”

他終於察覺到自己失言說多了。

“是不是有誰來見過你?到底是誰?無論是誰,無論說了什麽,你都不要相信。”

沈瓔卻已經聽不進去了。

“我要。回。戚。家。”她一字一句一頓地道。

嵇洲的勢力都是以宗族為界限的,她獨自在嵇洲飄蕩了成千上萬年,一直以來都只當自己是一股沒有根的妖風,但天曉得她得知自己竟然也是有宗族的時候有多高興。

她不僅有根,而且還是仙根!

她甚至生不出任何怨恨,也不質疑自己既然有宗族為何會淪落到獨自在嵇洲吃盡苦頭,她只想盡快回到自己的宗族、自己的歸處。

可他現在卻這麽認真地告訴她,她的宗族早已滿門被屠?

沈瓔轉瞬就已從床上下來,在地上站定,拽住了晏睢元的前襟:“我。要。回。戚。家。”

她再次一字一句地說道。

晏睢元望著她,嘆了口氣,握住了她抓在自己前襟上的手,聲音柔了幾分:“看樣子你是真的沒有記起來。乖,聽我的,留在這裏吧,再給我一點時間,等我將當年的勢力從瀛洲連根拔除,確保你的安全,我就帶你回戚家。”

沒有記起來也好,那些痛苦的記憶,不要也罷。

她還是當那股沒有根也永遠不會為誰痛苦為誰停留的妖風吧。

沈瓔:“你是第一天認識我嗎?你什麽時候見我如此聽話地坐以待必過?是,我確實因為一些我已經不記得的事故而失去了記憶,而從你的表現來看你似乎也是那個事故的參與者,如果你真的心有歉意,就不要讓我更恨你。”

她望著他深邃的雙眸,認真地又重覆了一遍道:“不要讓我更恨你。”

晏睢元回望她的眼眸,不得不承認,事情終於還是失去了控制。

對他來說,她本身就是最不可控的啊……

“好,我帶你回戚家,也將你口中的事故原原本本地告訴你聽,但你要先告訴我,是誰來過這裏?”

說著他舉起了手中的匕首。

原本他以為在雲景勝境裏,她起碼是相對安全的,沒想到還是被鉆了空子。

雲景勝境的那些侍官他都知根知底,能鉆空子的就只有前來參與常會的上仙和他們的侍從了。

沈瓔深谙凡事留一線的道理,所以並沒有明說:“等你將往事都如實告訴我,我自然會決定要不要告訴你。”

晏睢元只好為她的不信任而苦笑:“好,我都告訴你。”

說罷他就解開了那道透明屏障的禁制,帶著沈瓔一道離開雲景勝境,前往戚家,更準確的說是戚家遺址。

“萬年之前的瀛洲,人仙與妖仙共存,由於人界又分四界九洲,妖界唯有一個嵇洲,而且人界的靈氣也比妖界充裕許多,所以飛升上來的人仙遠比妖仙要多。

“那時候的瀛洲以宗族勢力為劃分,人仙飛升之後有各家仙門可以選擇,而妖仙則沒有選擇,因為瀛洲只有戚家這一家妖門。

“人妖不相容,自古以來便爭端重重,有傳言道以半妖之仙的血為祭,即可徹底關閉戌寅門,也就是妖飛升至此的大門,從此瀛洲便可再無爭端。

“於是各家仙門首次聯合起來,殺進戚家,屠戮其滿門,又劫走所謂的半妖之仙,放血祭在戌寅門下,自此戌寅門徹底關閉。

“但這般所作所為到底是有違天道,天道降下懲罰,當時參與了屠妖的人仙有不少直接灰飛煙滅,剩下的雖得以茍存也齊齊被折了壽,所謂的仙再也不是不死不滅的存在,而僅有千餘年的壽命,那些仙門世家相繼隕落,瀛洲人丁雕零。”

沈瓔聽著冷冷地嗤笑一聲:“活該,因果有報,他們既然有斷了一個種族的升仙之路的野心,就要做好付出代價的準備……”

她又問:“為何你們十二上仙依然能有漫長的壽命?”

晏睢元:“許是天道的選擇吧,選擇我們來維持瀛洲的秩序,萬年來瀛洲一直很平靜。”

沈瓔聯想到之前沈異霖讓她去戌寅門放血的行為,又是一聲冷笑:“所以我就是當初那個被放血祭天的半妖之仙?”

“是,瀛洲大部分的仙都是下界飛升而來,但由於妖仙數量較少,戚家只好選擇傳統的繁衍子嗣的方式,誕下的孩子生來便是仙胎,而你是當時瀛洲唯一一個人仙與妖仙結合所誕。”

“你的父親是戚家家主,你的母親是一個人仙。”

光聽這樣的介紹,沈瓔就知道,即便是萬年前她活在戚家,也定然不太好過吧?

畢竟混了血的雜種,在哪都是被人看不起的啊。

沈瓔又問:“那你呢,你又在其中扮演什麽樣的角色?既然你這麽愧疚,是親手屠殺了我的父母,還是親手割破了我的心口將我血祭戌寅門?”

晏睢元一默:“……都沒有,我只是旁觀者。”

沈瓔嗤笑著撇開眼去,也不知是信了還是沒信。

晏睢元垂下雙眸,他並沒有說謊。

他確實只是一個冷眼旁觀的人。

那時他作為仙門晏家的家主,是肯定要參與屠妖之征,但他並沒有親手屠戮任何一個妖仙,更沒有接觸過沈瓔。

當時他所持的晏家只是各家仙門之中非常微不足道的一家,只是其他大家的附庸。

他什麽都不用做,僅僅是跟隨著大軍來到戌寅門前,親眼看著她被壓在石碑上剜開心口,鮮血滴在石碑上,泛出腥紅的光芒。

鮮血喚醒了纏繞在戌寅門石柱上的鐵鏈,那些足有手臂粗的鐵鏈一根一根刺穿她的身軀,將她單薄的軀體捅成了刺猬,又緊緊纏繞,好似活的一般,吸取著她身體裏的熱血。

她找到了人群中的他,就算連氣都喘不上了也緊緊盯著他不放,只是唇瓣抖動著已經發不出任何聲音來。

他是什麽反應呢?

連血祭儀式都沒有看完,就轉身匆匆離開了,根本沒有多看她一眼。

晏睢元回憶著,雙眼突然猩紅了起來。

他沒有認出她!他怎麽會沒有認出她!

當時的他急於去赴約,赴一個生死之交的好友的約,所以匆匆離開了。

只是他在約定好的地點等了整整等了幾個月,也不曾等到對方來赴約。

他不怪對方失約,每年的那幾天都會去等。後來在機緣巧合之下才知,當初被血祭的戚家阿瓔名字叫做戚沈瓔。

而他那位有生死之交失約數年的故友,沈兄,也叫沈瓔。

玉佩為證,當時他還嘲笑過怎麽會有男子有如此娘們的名字,原來他所認定的摯友沈兄,本來就是個姑娘家,只是用了幻化之術所以才讓他一直以為是個男子。

他就那樣親眼看著她被血祭戌寅門,同時又因為他急於去赴她的約,而恰恰錯過了她被抽幹一身的血。

沈瓔雖然覺得當年發生的事淒慘而又叫人沈痛,但她到底只是想聽故事一樣聽了這麽一段往事,並沒有任何記憶,所以怨歸怨恨歸恨,但並不是那麽深刻。

她敏銳地察覺到了身邊的人都不對勁,又不知如何勸起,只能抿著唇沈默。

很快,他們就到了目的地,戚家。

戚家與世隔絕,位處一片郁郁蔥蔥的山林之中,群山巍峨綿連,卻幽寂得沒有任何雜音。

原本氣勢恢宏的古寨如今已經門壁雕零,甚至連大門都半開半掩搖搖欲墜,門前的石階殘破而淩亂,兩旁的石雕都被斬碎了頭顱。

一看就知這裏荒廢已久。

沈瓔落了地,看著這殘破的大門,就有一種出之欲出而又無法描述的熟悉感。

因為這裏的一切都看似搖搖欲墜。似乎一碰就會整片傾塌,所以他們並沒有站在上面行走,而是雙腳微微離地的浮空著。

“這裏……還有誰在嗎?”

沈瓔情不自禁地發問,問完才覺自己的可笑。

都說了,滿門被屠,哪裏還能有誰在呢?

晏睢元卻點點頭答:“有的。”

沈瓔睜大了眼:“真的?”

晏睢元:“你隨我來。”

一直穿過一座又一座殘破雕零的屋舍,他們直奔戚家深處的一個屋子。

晏睢元推開陳舊的屋門,沈瓔率先走了進去,才發現這裏好像是戚家的祠堂。

一個婦女模樣的人跪在蒲團上,背影看起來十分瘦弱。

她聽到門被推開的聲響,驚訝地緩緩轉過身,有些警惕地道:“誰?”

沈瓔正不知如何作答,晏睢元先回答了:“芹姨,是我。”

聽起來倒是與那婦女十分地熟稔。

那被喚作芹姨的婦女果然放松了下來,聲音溫柔地好似山谷裏悠悠流淌的泉水:“是仙首大人啊,你很久沒來了,約莫有……三四百年了吧?”

她一邊說著,一邊掙紮著要站起來,但似乎腿腳很是不便,動作很慢。

晏睢元連忙過去要把她扶起來:“芹姨,我都說了很多遍了,不用叫我仙首大人,叫我睢元就好。”

戚芹淡笑著搖了搖頭,虛扶著他伸過來的手臂也不敢用力,說道:“那怎麽行,仙首大人就是仙首大人。”

她瞇著眼,突然望見了門邊的一道纖細的身影。她的視力不好,十步以外的東西就一片模糊什麽都看不清,但她已經隱隱猜到了她是誰,渾身都開始激動得顫抖起來。

“仙首大人,那是、那是……是阿瓔嗎?是阿瓔回來了嗎?仙首你成功了是嗎?”她說著說著,連聲音都顫抖了起來,急匆匆地就想往沈瓔所在的方向跑去。

沈瓔看她步履蹣跚又有幾分跌跌撞撞,連忙沖到她面前想要扶住她,卻在她身前幾步的位置頓住了腳步。

一向大大咧咧沒心沒肺的她突然近情情怯起來,拘謹地站立著。

戚芹上前抓住沈瓔的雙臂,激動得眼眶都紅了:“阿瓔……你、你不是阿瓔?”

她湊在沈瓔的眼前,突然搖著頭後退半步。

沈瓔無措地看向晏睢元,擡起右手在左臂上輕輕搓了兩下,轉而又握住手臂掐了幾下。

晏睢元還沒來得及說話,戚芹突然再一次抓住了沈瓔的手臂:“不,你是我的阿瓔!”

雖然她的模樣變了,但是她給她的感覺變不了,她身為母親的直覺也錯不了,而且這個動作,只有她的阿瓔會做。

“是的芹姨,這就是你的女兒阿瓔啊。”晏睢元如是說道,雖然話是對著戚芹說的,但話的內容卻是說給沈瓔聽的,給不知所措的她一點提示。

沈瓔咂了咂嘴,“娘親”二字到了嘴邊卻怎麽也說不出口,這兩個字對她來說實在是太陌生了。

沈瓔任由戚芹抱住自己,可她眼前的一切,突然隨著她抱住她的動作而大變。

到處都是屋墻倒塌的巨響,交錯著男男女女尖叫,劈裏啪啦的火光晃得她睜不開眼睛。

她在一片混亂中,一會兒看到有誰圍著她催促她快跑,結果被後面的人追上劈斷了脊骨;一會兒看到有人為了她沖上去殊死拼鬥,只來得及回頭對她吼一句“快走”;一會兒又是有人溫柔而決絕地在她耳邊說“一定要活下去”爾後聲音消散咽了氣。

她明明對這些臉龐和聲音感到陌生,卻能認出他們是她的兄姊、爹娘,甚至是從下界飛升而來冠上戚姓但與她沒有血緣的叔伯。

這與她之前想象的不一樣,戚家沒有人因她的血緣而對她產生歧視,而是每個人都在盡心盡力、拼盡性命地保護她。

沈瓔突然頭痛欲裂,重重跪了下去,好在晏睢元反應飛快,才將她提住,沒讓她傷了膝蓋。

“阿瓔,阿瓔!你沒事吧阿瓔!”戚芹嚇得花容失色,看向晏睢元。

晏睢元的面色也很不好,染了幾分焦慮:“芹姨,阿瓔她沒了記憶,可能見到你所以想到了什麽……”

戚芹眼眶通紅,抱住她拍著她的背,仿佛是把她當做一個孩子般撫慰著她。

其實她的記憶也永遠凝固在了那腥風血雨的一天,對她而言,這萬年的時光都如白駒過隙,快得真假莫辨,只有重新見到她的女兒的這一刻,才是真實的。

疼痛很快散去,沈瓔回過神來,怔怔地道:“……娘親……”

她回抱住戚芹,眼眶也微微發紅,又喚了一聲:“娘親……”

是她的錯覺嗎?為什麽在那些飛快閃過的記憶裏,她的娘親明明為了保護她而被硬生生地甩飛了出去,生死不知,她淒厲地吼叫著卻無法上去看一眼,就被捆住手腳帶走了。

如今娘親還活著,真是太好了。

“好孩子,聽說這麽久以來你都在嵇洲,受苦了,回來了就好。”

“我沒有受苦,我厲害著呢,嵇洲沒有人能欺負我。”

戚芹如獲至寶一般捧著沈瓔的臉,笑著笑著卻流出了眼淚。

晏睢元的神色也不無動容,搬過一旁的兩把椅子讓她們坐下,然後無聲地離開了,把獨處的空間與時間都留給她們。

難能可貴至極的重逢,戚芹也不想抱著女兒就一味的哭,望著晏睢元離開的背影,感嘆道:“多虧了仙首大人啊,要不是他,我做夢也想不到會有再見到你的這一刻。”

沈瓔順著她的目光望去,正好看到他站到外頭合上了門,點頭道:“確實是多虧了他,我才能重新回到瀛洲來。娘親你與他是舊識?”

戚芹搖了搖頭:“他說他是你的舊相識。”

沈瓔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戚芹:“你可真得好好謝謝他,他這些年來為了我們娘倆付出了不少……”她說著說著,話音突然小了幾分,“……你說他是不是對你有意思?”

沈瓔:“沒有的事,只是普通朋友。”

戚芹有些惋惜:“娘親看來這個女婿是真不錯,對你上心極了……”

沈瓔笑笑。

戚芹見她無意,只有更惋惜地跟著笑笑,也沒有在多說這一茬。

兩人又絮絮叨叨說了許久的話,大部分時候都是戚芹在說,沈瓔在聽。

她們也非常默契的半字不提當年分離時被滅門的痛苦,只聊那些陳年趣事。

其實沈瓔只回憶起一些非常破碎的片段,所以戚芹說的內容大部分她都沒有印象,但聽著自己的娘親溫柔地回憶那些她已經不記得的往事,她的心底也是從未有過的柔軟。

沈瓔望著戚芹的眼睛,看著她眼角細細的皺紋,突然發現她整個人變得淡了幾分。

難以置信的沈瓔拉過她的手,清楚地看見透過她的肌膚能看到自己的手。

“這是怎麽回事?!”

戚芹拉住她,安撫地拍了拍她的手背:“好孩子,好阿瓔,娘親這些年等你實在是等累了,你爹爹應該也在等我,我該去與他會合了。”

她說話間,她的身體肉眼可見地迅速變淡了起來。

屋內那盞無聲燃燒著的白色蠟燭,燭火突然忽明忽暗,強烈地變幻著。

“晏睢元!快進來,晏睢元!”

沈瓔大聲喊道。

下一秒晏睢元就出現在她們的眼前,看到逐漸淡去的戚芹,神情先是意外又變成了意料之中,但沒有向他們走近,而是去觀察屋內另一頭的那根白色蠟燭。

他往那蠟燭輸去一股靈力,卻在碰到蠟燭的那一刻散了開去,怎麽也無法往裏面灌入。

很快,戚芹就淡得模糊起來,直至徹底看不見。

那盞忽明忽滅的蠟燭也火光一暗,滅了。

沈瓔想要再抱她一下,也只抱了個空。

她擡起頭看向晏睢元:“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晏睢元難以切齒地說道:“……其實芹姨她在當年就已經死了,剛剛存在著的只是她的一抹執念,我用聚魂燭讓她勉強凝出肉身。”

他拿起手中燃燒過的半根蠟燭,向沈瓔走去。

“這個聚魂燭由蒼洱玉麒麟的眼淚煉制而成,或許耗費千年才只能制成這麽一根,當然一根也能燃上千年不滅,如今聚魂燭滅了,只能說明芹姨她……執念已了。”

沈瓔了然,怪不得她的記憶裏,她的娘親應該已經死了才對……

蒼洱玉麒麟是瀛洲最有名的四大兇獸之一,它的眼淚……供她娘親燃上萬年……

娘親她說的沒錯,他確實為了她們付出了許多,或許是無法計算的多。

晏睢元正不知該如何安慰她。

沈瓔抿了抿唇道出一句“謝謝”。

晏睢元竟然頓時生出幾分受寵若驚的感覺。

兩人相繼沈默片刻,沈瓔率先開口:“……我娘說,你告訴她我們兩個是舊相識,所以當初你會出現在嵇洲,是去找我的嗎?”

晏睢元點頭應道:“是。”

他當時渾身是血傷痕累累,又引來那麽多的天雷,想必是付出了不小的代價,那麽她替他擋了幾道天雷,也不算太吃虧。

沈瓔道:“告訴我,幫助我飛升到仙界,你究竟是怎麽做到的?”

晏睢元說得輕描淡寫:“我只是掐著時間打開了戌寅門讓你上來了而已。”

沈瓔:“只有血祭半妖之仙才能夠開合戌寅門,不要告訴我你為了幫我還抽空去生了個半妖出來。”

晏睢元:“……當然不是,瀛洲已經沒有任何妖仙了,除了你。”

沈瓔:“那你是怎麽打開戌寅門的?”

晏睢元:“血祭人仙可以短暫地開合戌寅門。”

沈瓔驚訝:“你血祭了誰?”

晏睢元垂眸,神色還是淡淡然,仿佛她只是在談今天天氣如何:“第一次我去嵇洲找你,是我與十二一起血祭打開了戌寅門,第二次助你飛升是我血祭了自己。”

沈瓔終於明白了,為什麽剛飛升上來的幾百年他從來沒有過問她的任何是非,恐怕是在閉關養傷吧。

沈瓔:“十二?”

晏睢元:“就是異霖上仙。”

沈瓔冷笑:“是他啊!那把石刻匕首就是他給我的,他還讓我去戌寅門,用匕首剜心口血滴在石碑上。”

晏睢元皺眉,恍然大悟道:“原來是他!怪不得,當初給我有關於你的線索的是他,完成血祭打開戌寅門幫助我去嵇洲找你的也是他,自導自演提出了這次十二仙常會也是他。”

沈瓔:“既然戌寅門已經關了,瀛洲也已經沒有妖仙了,他到底還有什麽目的?”

晏睢元:“壽命,人仙的壽命,自從萬年前天道降下懲罰之後,人仙的壽命都被削減為短短千年,他聯合了瀛洲其他稍有勢力的小仙,找你回來就是為了再血祭一次,重新打開戌寅門,讓人仙重返不老不死的永壽。”

沈瓔不可置信地嗤笑:“他有病吧?真當戌寅門是他家的大門呢,想開就開想關就關?真當我是戌寅門的門閂呢,想插就插想拔就拔?”

晏睢元:“我也是在你飛升之後才發現的苗頭,目前還不清楚十二仙之中有哪些是他的同夥,也不知道他究竟有多少同夥,所以我必須將你保護在雲景勝境,以防萬一。”

沈瓔:“你未免也太低估我了,你何時見過我將自己圈起來縮在角落坐以待斃?”

晏睢元皺眉:“你想幹什麽?”

沈瓔一笑,悠悠道:“山人自有妙計。”

但她的笑中又透著狠戾,雖然當年之仇,天道已經降下懲罰,那她不親自報仇,就難解心頭之恨。那該死的沈異霖野心大腦子蠢,正好送上門來。

……

琴越勝境。

幾個衣著統一的侍官壓著一個濃桃艷李容貌絕世的女子,來到沈異霖的身前。

“大膽,見了上仙為何不跪?”

沈瓔掏了掏耳朵,又是這千篇一律的兩個字,她真的是聽膩了。

沈異霖轉過身,看清了沈瓔的臉:“戚沈瓔?”

沈瓔笑道:“是我,上仙好久不見。”

沈異霖點點頭,其實也不久,對他這樣一個謀劃一件事能謀劃數千年的人來說,這短短幾天實在不足為道。

“你看,我說的沒錯吧,只要按照我說的,晏睢元自然就放了你。”

沈異霖想當然的以為沈瓔能夠出來是因為她按照他說的,跟晏睢元說了“永遠都不會原諒他”之類的話。

沈瓔也不戳破,應和道:“上仙果然神機妙算,我現在確實對我與他的前塵往事好奇至極,在來這裏的路上稍微打聽了一下戚家也毫無所獲,看來確實得像上仙說的那樣,只有去了戌寅門我才能恢覆記憶,想起那些我已經忘記的事。”

沈異霖沈穩地點了點頭:“自然,就按照我說的那麽做,用那把匕首剜了心口血滴在石碑上,你就能得到你想要的答案。”

沈瓔:“但是我出來的時候得罪了晏睢元,他好像很不願意我想起過去的事情,我怕他找我的麻煩,還請上仙幫人幫到底送佛送到西,多派些人保護我,你看如何?”

沈異霖自然是願意的,但是他不能如此獻殷勤,而是故作冷臉道:“他當然不願意你想起那些事,畢竟你本就是瀛洲人,他卻害你去了嵇洲,成了一只野妖……但是,你說讓我幫你我就幫你,那我身為上仙的顏面何在?”

沈瓔內心冷笑,也不跟他多逼逼,拆臺道:“上仙不願意那就算了,我還是找個地方逍遙逍遙、避避風頭再說吧,比如三千小世界就很有趣很不錯,那我先走了。”

說罷就幹脆利落的轉了身,邁腿就要離開。

沈異霖臉色一變,一張臉突然拉得又臭又長,但還是得好生說道:“且慢,我既然是這瀛洲十二上仙之一,幫你一個剛飛升不過百年的小仙自然是不成問題,你說吧,需要多少人?”

沈瓔笑著又轉過身來:“自然是越多越好,我這人吧沒什麽特別愛好,就喜歡排場越大越好,排場不夠大的話我可不想出場哦,畢竟對方是仙首大人呢。”

沈異霖皮笑肉不笑,應道:“好,我定幫你多安排些人手。”

他內心冷笑,人多一點也好,省得到時候再出什麽岔子,也可以防她站在石碑前突然反了悔。

到了那時候,就算是按著她的脖子,也要將她的心口血滴在石碑上,啟動戌寅門的血祭。

人仙鼎盛的時代,又將重新開啟。

而那些剛剛飛升上來的妖仙,自然就是最好的奴隸。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