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瓔，去一趟喪屍儲備區, 通知他們弄三只新鮮的喪屍過來, 給我們的Z219一點獎勵, 好好飽餐一頓。”曹志騰回過頭，向沈瓔別有深意地命令道。

沈瓔略微詫異, 像這種通知不是一般直接通過內部專用的通訊設備來作通知的嗎？她看向坐在實驗室另一頭的通訊人員, 對方似乎也聽到了曹博士的指令，同樣詫異地回望著他們所在的方向。

沈瓔雖然不解, 但還是頷了頷首，轉身朝外走去。

曹志騰始終玩味地打量著Z219的眼神，看到他雖仍是面無表情，目光卻隨著自己的女助手而去, 曹志騰頓時流露出更好奇也更興奮的神色。

隨後他又微微低下頭, 金絲邊框眼鏡反光的鏡片遮掩了他充滿探究欲的雙眸。

瞧啊，他發現了一個多麽有趣的研究課題：喪屍也會被異性所吸引嗎？更進一步的說, 喪屍難道也懂得男女之間，或者說兩性之間的情欲嗎？

目前為止，曹志騰並不能確定Z219所感興趣的是普遍的人類女性, 還單單是他那個身材樣貌都格外出眾的女助手，所以他並沒有輕舉妄動，而是一邊觀察著, 一邊投入到了比往日更為深入的對Z219血液的研究中, 同時指導研究員為Z219準備下一步恢覆認知力的教育。

不多時, 沈瓔回來了, 她告訴曹志騰，三只普通喪屍已經裝填完畢。

在曹志成的眼神授意下，實驗室裏的技術人員操縱面板，用機械臂把三個喪屍從上層取出，送入了鋼化玻璃箱裏。

三個活蹦亂跳而又氣勢洶洶的喪屍，落地後囂張嘶叫了不到幾秒，就接連變成了Z219的手下殘屍，口中碎肉，腹中美食。

有了足夠的食物的Z219，又開始挑食起來，只吸食腦髓和挖取部分內臟。沈瓔看在眼裏。

接下去的幾天，Z219仍然每天都要接受高強度的認知覆蘇訓練，如果訓練的成果不理想，依然要面對整晚整晚的電刑。

當然，這也僅僅只是表面上的整晚，事實上，沈瓔每晚都會來到實驗室，心平氣和而又極具耐心的給Z219偷偷加課。

也幸虧有了器靈提供給她的金手指——最強大腦，她才能用原主這樣一具記憶中只有生物學知識的身體，來完成黑入基地尖端的實驗室系統，悄無聲息地潛入實驗室，而且每次都抹掉自己來過的痕跡，還能完美地上手她從不熟悉的機械臂控制面板等涉及多個專業領域的高難度操作。

還有給Z219加課，也並不是一個簡單的事。白天給他設計並實施各項認知恢覆訓練的研究員們，都是來自不同領域的行業專家，她一個生物學博士特助，沒有一點頭腦上的外掛，又怎麽能做到比那些心理學教育學行為學等專家加起來更好呢？

比如，沈瓔今晚要教他的手語就是她現學的。

Z219所表現出來的認知天賦越高，曹志騰對他的期望也就越高，對自己的團隊的要求也就越高，希望他能在匯報大會開始前體現出更高的價值，希望他們能壓榨出他更高的價值。

原本研究員是要讓他認字，甚至說一些簡單的語言，但Z219的聲帶恢覆上出了一些狀況，他只能發出野獸般的嘶吼，而不能發出準確的音節，他內心似乎也在抗拒說話抗拒表達，甚至抗拒交流。

試了兩天後，研究員們放棄了讓他開口說話，而改教一些簡單基礎的手語。

沈瓔熟練地鉆身進了實驗室，熟練地關閉電刑，放下刑架。

由於Z219之前表現出來的假裝溫順但伺機襲擊的獸性，並咬傷了一個研究員，現在即使他表現得再聽話再具有人性，也沒有人敢進去與他面對面了，即使他被牢牢銬住了手腳。

沈瓔雖然解開了他，但也不敢在確認安全前，輕易進去與他面對面交流，還是選擇跟白天的研究員一樣，用傳聲設備隔著玻璃與Z219進行交流，對於聽覺靈敏的他來說，手語教學的視聽結合還是有必要的。

Z219確實聰明，學得很快，沈瓔領著他迅速的將白天學的一些簡單的詞匯和常用語句覆習了一遍，他竟然已學得融會貫通。

沈瓔詫異，如果他白日就表現得如此優秀，今晚也不會再次遭受電刑了……還是說，因為昨天他學手語漢字拼音學得非常快，昨天晚上沒有受到電刑，所以她也就沒有過來，他已經從中聰明地明白了，如果他不遭受電刑，她就不會來看他？

Z219原本見到沈瓔還會表現出躁動與狠戾的黝黑雙眸，現在望著沈瓔，竟泛出微微的光亮，似乎流露出來求誇獎的神色。

Z219五感敏銳，他能感受到沈瓔身上有一股力量。

她說話的語調，她微笑的弧度，甚至是她呼吸時所散發的氣息，都能讓他感到真正的寧靜與祥和，Z219說不出那是什麽感覺，但就是覺得心裏很舒服。

其實那是因為，沈瓔對他有一種並沒有刻意表現卻又很明顯的尊重，這也是其他研究員所完全沒有的尊重。

所有人都把他當做一個物件來命令使喚，把他當成一個野獸來呵斥教訓，或者把他當成仇敵來厭惡憎恨，只有沈瓔，把他當成了一個真真實實普普通通的人類，甚至把他當成了一個需要寵溺和引導的孩子。

沈瓔看著他，突然就心領神會的領悟了他求誇獎的神情，失笑著輕輕地點了點頭，以示自己對他的認可，還不由地把自己的手掌貼在了玻璃上，向他靠近。

Z219面無起伏的五官莫名洩露出幾分似開心又似愉悅的神色，同時他的身軀也向她靠近著，擡起自己蒼白卻有力的大手放在玻璃上，努力貼合她的掌心，伸展的五指卻比她大了一大圈。

明明鋼化玻璃的內側向外什麽都看不見，他卻感覺到了她柔和美好的輪廓，甚至準確地找到了她的眼睛並凝望著；明明鋼化玻璃的觸感堅硬而又冰冷，他卻想象到了她從玻璃另一側傳過來的溫熱和她掌心的柔軟。

好想真正地觸摸到她啊。

Z219壓在玻璃上的手力度越來越大，他僵化的掌心和五指都被擠壓得變了形，但這堅硬的特制玻璃紋絲不動，就這麽冷硬的橫在一人一喪屍之間。

半晌，不甘心的Z219挫敗地放下了手，卻沒有躁動或發狂，而是把自己的頭湊上去，用一種似乎是想被她撫摸的姿勢，把額頭的一側隔著玻璃抵在她的掌心。

沈瓔看著他低眉順眼的模樣，已然不是前些天叫人心生恐懼的野獸，倒像極了一只溫順求寵的狗子。

於是沈瓔順勢上下撫摸了一下，入手觸感僅有玻璃的冰涼。

沈瓔醒悟過來，反手叩了叩玻璃，她沒有忘記此行來的目的，既然他已經，非常完美地學好了研究人員為他制定的目標，她可以額外給他教點東西。

Z219隱隱聽到了聲音，額頭也感受到了玻璃上細微的震動，這才擡起頭來看向她。

沈瓔拍了拍自己的胸口，一邊慢慢地念自己的名字，一邊作出手語拼音CH和Y的手勢，想要教他她的名字。

Z219唇瓣微動，學著她的嘴型發出聲音，仍然只是含糊的嘶嘶聲，但他學她手勢的動作是對的。

他學得極快，基本上一遍就能學會，沈瓔又教了他許多常用的語句，比如誇獎“你真好看”，沈瓔教了他以後，他就一遍一遍地比劃著這個手勢，看著一個面無表情又懵懵懂懂的喪屍不斷地認真比劃著手語誇自己好看，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沈瓔咯咯直笑。

她眉眼彎彎笑得艷若桃李，他癡癡望著，空洞的腦子裏忽然就浮現了一個又一個剛剛學過的詞，而且自動在他混亂的腦海裏排了序，擡起的手是全然地不由自主——

“你的眼睛，是我的春天。”

他一頓一頓地比劃道，明明臉上的肌肉僵得冷硬，漆黑的眸子裏卻盈滿了認真。

沈瓔微微一楞，隨即開懷地笑了起來，這是由衷開心的笑，兩瓣櫻紅誘人的唇中露出兩行瑩白可愛的牙齒。

這是他第一句不是跟在她後面依葫蘆畫瓢比劃出來的話。

他怎麽能聰明到這麽快就用剛剛學的詞匯，組合成一句情話呢？

“你知道春天嗎？”

沈瓔比劃問，明明她只教了他四季的概念，他真的知道春天是什麽樣的嗎？

這個問題似乎確實為難到了Z219，自打他有意識開始就一直待在這個鋼化玻璃箱裏。

Z219抿起了自己本就蒼白無血色的唇，垂眸似乎在思考什麽，片刻又堅定地擡頭望她。

“不知道。

但你就是。”

他接連比劃道，然後又生怕她不理解似的，不知道第多少遍比劃道：

“你真好看。”

沈瓔只能笑得更開懷，也更溫柔了。

Z219抽動了一下嘴角，似乎想要勾起來學著她的模樣微笑，但又有些僵硬地縮回了原樣，更抿成了一條直線。

似乎是沮喪的。

見狀，沈瓔的嘴角不斷地上揚，再不斷地上揚，剛要伸手再向他比劃些什麽，她身上的計時器就響了。

沈瓔設置的時間本就不充裕，不能再拖延了，她笑著聳了聳肩膀，比劃手勢與他道別。

“我走了，再見。”

Z219眼巴巴地望著她，但還是乖巧地比了個再見的手勢。

沈瓔走到機械臂操作面板前，指了指他身後的刑架。

Z219明白她的意思，自發地走向後面，站在刑架前，還乖巧地擡起了雙臂。

沈瓔將一切覆原，電光閃爍，劈裏啪啦打在全身都被禁錮的他身上。

“對不起。”她最後難過地比了個手勢，無法得到他的回應，也明白他無法給予回應，終是走了。

Z219目送她離開，身體是疼痛且抽搐的，但只要看著她，他就開始莫名平靜起來，直到她離開了他的視線，他才有些委屈又焦躁地收回了眼。

他的春天走了。沒有回頭。

沈浸於互動的一人一喪屍都沒有發現，原本應該黑掉的攝像頭信號燈，不知何時又已經亮起，也不知已經亮了多久。

那一點隱秘的幽紅，一直在角落無聲地窺探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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