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1，Action！”

隨著劉導的一聲令下, 整個片場一片沈寂, 只有設備運行發出的輕微聲響。

裴晉今日也是辦完了工作, 順途才來探個班，此時一身西裝已經換下，穿了身更貼合劇中肖風人設的休閑裝。

因為是裴大影帝親自上陣，沈瓔也從來沒有吊過鏈子, 劉導選擇直接拍攝一個難度比較大的長鏡頭，最後就可以通過剪輯形成一個非常具有層次的超長鏡頭。

鏡頭最初是跟隨莫妮卡, 她笑得嫵媚的走向一個包間, 有人告訴她這個包間的客人消費到了一定金額，指名要她。

“肖哥？”她一楞，隨即繼續笑著走進去。

肖風笑得放肆而隨意，十足的一個來聲色場所享樂的風流客。

“今兒怎麽就你自己？”莫妮卡驚訝地看著桌上擺放的兩瓶酒，和空蕩蕩的包間，向肖風問道。

小縣城裏的人消費水平比較低, 他們這又是檔次中等偏低的酒吧，所以這裏的酒大都是比較廉價的酒，像桌上的這樣的酒已經是最貴的了，他一個人還叫了兩瓶, 著實奇怪。

肖風仍是笑著，隱藏起眼裏一點點的僵硬和猶豫：“酒都送你, 我今日只為你的吻而來。”

莫妮卡眉梢帶媚的笑容一滯, 她連忙用更柔媚的嬌笑來掩飾, 笑道：“肖哥真是大方。”

她微微頷首垂眸藏起自己的震驚意外和難過，自然地坐到他的身旁，再擡眼時已經平覆了情緒，笑不達眼底地伸手撫上他的胸膛，輕輕扣著。

“肖哥昨日不是還說愛極了你的那個心上人，怎麽今日就願意來千金買我的吻了？”聽起來漫不經心的語氣，尾音的一絲顫抖卻仍是暴露的她的在意。

昨日她思慮了一夜，決定以白梨的身份接受他口中長達兩年的無聲的愛慕，將這個不堪的莫妮卡深深掩藏起來。

是，她是自私，明知他愛的是潔白無瑕的梨花，卻隱藏起自己另一面汙濁的根系，想要欺騙他，想要去回應他的愛。但又有誰不想擁有一份令人動人的、誠摯的愛呢？

可是，眼前這個昨日還口口聲聲說愛著白梨的他，今日卻願意千金買“另一個人”的吻，這還算是令人動人的誠摯的愛嗎？

肖風著迷地撫上她的側臉，沈醉於她的五官。

他手指拂過她的眉骨、鼻尖，再落至她的唇角：“她那麽優秀美好，或許我在她看來只是一個家裏有幾個錢的臭流氓，又怎麽舍得去玷汙她？你與她長得這麽像，就讓我假裝吻過她吧……”

兩人之間的距離，隨著他的話語越靠越近。

唇與唇相貼合的那一刻，莫妮卡閉上眼，燈光落在臉上的陰影，叫落寞。

他在她心裏根本不是什麽流氓，而是陽光健氣的大男孩。雖然在老師眼裏他是頑劣的壞學生，在她眼裏卻是一個有意思的男同學。

只是……她根本就不是什麽純潔無瑕優秀美好的白梨，而是從小就混跡在糜爛的燈紅酒綠之中的莫妮卡。

或許她這一生都會作為一個用以抵債的貨物，被禁錮在這方深淵裏，滴盡身上的每一滴骯臟的血，去供養一個無法擺脫的吸毒的母親。

莫妮卡微微睜開眼，眸中蘊藏自嘲，也是釋然。

也好，他想假裝吻過白梨，她也就把一切都當成是吻別一段註定沒有結果的愛情吧。

這樣想著，莫妮卡主動張開了唇瓣，甚至把香舌伸過去卷起他的。

“這段不應該是借位嗎……”吳俊灝突然輕問出聲。

劉導豎起食指示意他噤聲：“他們兩人都入戲了。”

吳俊灝不敢再多說，認真地看監視器上的畫面。

相比莫妮卡的主動，肖風就要生澀許多，有些被動地接受著莫妮卡的挑逗和撩撥，臉越來越熱，心頭也發熱，微微睜開的雙眸湧上幾分自以為背叛了白梨的愧疚和不安。

他忽然推開了莫妮卡。

“不，不應該是這樣的，她不會這樣吻我，你太強勢了，讓我難以代入她，你應該羞澀地閉著眼，一動不動地感受我慢慢吻你……”

莫妮卡勾唇，似嘲非嘲地一笑，再次主動堵上了他的唇，雙手環上他的脖頸。

四目相對，兩人同時凝視著對方。

裴晉突然讀到了沈瓔的聲音。

“裴裴，我的吻技夠好吧？這樣的吻技向你自薦枕席的話夠不夠？來啊，與我快活啊。”

裴晉瞪直了眼，猛然出了戲，但好在此時肖風的反應就應該是難以置信的，才沒有露餡。如果因此被喊了哢，輸給作為新人的她，那實在太丟臉了。

他適當輕微地垂下眼眸，想要把莫妮卡推搡開去，卻逐漸沈溺其中，忍不住動情地回吻起來。

兩舌相纏，斷斷續續的吸吮聲不絕於耳。

劉導甚至給攝影打手勢，旋轉調度起攝影機的機位。

漫長的一吻結束，兩人微微分開一些距離，喘著氣再次對視。

“你是愛上我了嗎？不然為何頻繁地來這裏找我？”

“如果愛我，你究竟是愛我外表的純潔無瑕，還是愛我內心的肆然妖冶？”

裴晉又讀到了她的聲音，這回直接驚愕地楞住了，然後站起身來向外面逃去，到了門口才又回過頭去看她。

裏面仍坐在沙發上的人幽幽地回望他。

“為何愛著那個純潔無瑕的我，卻依然可以動情地回應我這樣放肆的吻？”

裴晉這才反應過來，原來他這是讀到了莫妮卡的心聲，並不是她本人的心聲。

也對，他知道她是體驗派，只要入戲，就能完全把自己想象成劇中的角色，喜人物之喜，憂人物之憂，苦人物之苦。所以他才會如此驚嘆於她出戲入戲的迅速。

他腦補出她入戲之後人物的心聲，也無可厚非。

只是，為什麽他中間明明非常入戲的時候，卻意外腦補出了她本人的心聲呢……

裴晉面色覆雜地推門離開，正好對應上劇本裏肖風情緒覆雜地落荒而逃。

“OK！過了。”劉導適時喊道，站起來啪啪鼓掌，“過癮，不愧是裴大影帝，多年不演戲，再次回到攝影機前也仍是游刃有餘，還有小沈，你表現得也非常出色。”

裴晉矜持而斯文地頷首。

沈瓔則甜甜地笑開了：“謝謝劉導的誇獎，是裴老師太優秀啦，我被他一帶就入戲了。”

“過來看你們的表現吧，吳俊灝你也一起再看一遍，我幫你分析分析。”劉導說道。

幾人齊齊聚在監視器前。

劉導主要是想分析給吳俊灝聽，講得非常細致，幾乎是將裴晉的每個擡眼垂眼的細節都搬出來好好解讀一番，吹得裴晉自己都有些心虛起來。

畢竟他中途還出戲了……

裴晉心虛地盯著沈瓔的後腦勺，大腦卻突然被她的聲音刷屏。

“天啊，這四舍五入就是親眼看自己的床戲，也太不好意思了吧？”

“唔，從現在開始是不是可以著手準備到時候跟夢想一起睡的姿勢了？”

“裴裴一個吻都這麽持久，得多準備幾個姿勢才行……”

裴晉眼神都不知道該往哪放了，驚訝於自己根本沒有與她對視，怎麽也能腦補出這麽多奇奇怪怪的東西。

聽著聽著又差點忍俊不禁起來。

“大家也辛苦了，今天都早點休息吧。”劉導終於說完了，又對一旁的吳俊灝道，“小沈確實厲害，跟如此經驗豐富的老戲骨對戲也完全不怵，你晚上回去好好研究一下他們的表現吧，別再被她帶過去了。”

吳俊灝點點頭，拷走了一份剛剛的影像，回酒店好好研究。

沈瓔也告別離開。

裴晉望著她遠去的背影，逐漸冷靜下來，又回憶起了他剛剛讀到的屬於莫妮卡的心聲。那些真的僅僅是屬於莫妮卡的嗎？他為何覺得用在她本人身上也合適？

裴晉陷入了沈思。

“你是愛上我了嗎？不然為何頻繁地來這裏找我？”

他是愛上沈瓔了嗎？不然為何頻繁想起她，頻繁地到片場來？

“如果愛我，你究竟是愛我外表的純潔無瑕，還是愛我內心的肆然妖冶？”

如果他是愛上沈瓔了，他愛上的是她單純可愛人畜無害的外表，還是愛上了自己腦補出來的那個整天放肆地嚷嚷著要睡他的……根本不存在的她？

裴晉無奈地扶了扶自己的額頭，愈發覺得是自己病入膏肓了。

僅僅因為自己腦補出來的心聲而愛上一個人，未免也太可笑了。

對於肖風來說，他愛上的純潔的白梨和妖冶的莫妮卡，都是存在的。

可對於他來說，只有一個沈瓔，並不存在其他，那他關心的在意的愛上的，又是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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