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芙死亡的地點在茅廁門口。

她脖子上的勒痕很明顯，盡管已經死亡，可眼睛睜得老大，充滿了恐懼。

……看樣子是上廁所出來後被勒死了。

而此時此刻的何桃跌坐在一旁，嘴唇不停地哆嗦著，見著陸年年宛如遇見沙漠裏最後的一片綠洲，蹭地就起身，緊緊地抱住了陸年年的胳膊：“學學學學姐，我好害怕，我們是不是回答錯誤了？趙芙是第一個回答問題的人，而我是第二個……”

她整個人都在抖，仿佛害怕到了極致，抱著陸年年的胳膊也是越來越緊。

“學姐，我是不是快要死了？”

陸年年拍拍她的手臂，說：“別瞎說。”

江慕白說：“你再不放開你學姐，你學姐就真的要被你勒死了。”

何桃後知後覺地“啊”了聲：“學姐，我抱疼了你嗎？”

“沒事。”

陸年年轉動了下手臂，蹲下來仔細察看趙芙的屍身。也是此時，含光殿的其餘人也陸續趕到，見著趙芙的屍體，所有人都分外詫異。年齡最小的豆芽已經嚇得面色大變，完全說不出話來。

吳老師把她拉到了身後。

陳果皺著眉頭，大步走上前，盯著趙芙的屍身，問：“怎麽回事？”

陸年年說：“趙芙被勒死了，何桃是第一個發現的。”

何桃說：“是不是我們推測有誤？這個游戲空間的規則不是回答正確就不會死？”

陳果嗤笑了聲，說：“你說錯了，我們推測不會有錯。只要換個角度思考，你就會明白，”一頓，她又說：“如果你是主神，知道攻略的你只要迅速作答就能榮登後位獲得游戲的勝利，將不知道攻略的玩家玩弄於股掌之間。但是其餘玩家察覺到了游戲的規則，聯手反抗主神，知道攻略又如何，玩家人多勢眾，稍微露出馬腳就會被其餘玩家聯合擊殺。這個時候的你該怎麽辦？”

何桃楞楞地看著她。

陳果又說：“坐以待斃？不，主神要贏就不可能坐以待斃。主神一定會付諸行動。主神會趁我們還沒有發現誰是主神的這段時間之內，不動聲色地鏟除掉一個又一個的敵人，直到我們不能仗著人多勢眾殺死主神，而趙芙就是主神第一個鏟除的人。”

何桃問：“主神是誰？”

陳果聳肩：“誰知道呢？”

一時間，所有人都沈默下來。

何桃又問：“為什麽第一個要殺趙芙？”

陳果又嗤笑一聲：“趙芙是新人，戰鬥力最弱，柿子自然挑軟的捏。”

此時陸年年伸出手，把趙芙睜大的雙眼給合上了，她站起來，說：“趙芙是上廁所出來了後被殺害的，廁所離我們的寢殿不算遠，但凡趙芙發出點聲音我們都能聽得見，可是我們是在白天才發現趙芙死亡了。只有兩個可能性，一是殺害趙芙的主神武力值強大，讓趙芙沒有任何反抗的機會；二是熟人作案。”

何桃驚慌地說：“學姐，我沒有殺趙芙。”

陸年年說：“我只是說可能性，並沒有說你。”

陳果忽然說：“趙芙有半夜上廁所的習慣吧？主神如果知道這個習慣，要下手也容易得多，只要逮著半夜把趙芙殺了就一了百了。你們和趙芙熟悉，你們可能性大。”

陳果看向何桃，又說：“你和趙芙關系最好吧？”

陸年年說：“不要忘記了，我們這裏還有許多npc，她們都是主神的眼睛。我們能知道的事情，她們一樣能知道。她們知道了，主神也一樣能知道。”

何桃眼眶泛紅。

“學姐，真不是我。”

何桃說著，忽然蹲下來，拉著地上趙芙的手說：“都是我不好，昨天晚上你說要上廁所的時候我應該陪你一起去的，如果是兩個人，主神說不定就不敢動手了，都是我不好，是我害死了你……”

她哭了起來。

“……是我對不起你。”

何桃哭得情真意切。

陳果冷眼看著，說：“主神殺得了第一個，肯定會有第二個，看看誰是第二個倒黴鬼吧。陸全，我們回去。”

驀地，何桃的哭聲戛然而止，她結結巴巴地說：“學學學姐，你看，這兒有字。”

趙芙的手被擡高，沙石地面上赫然出現了一個“吳”字。

一筆一劃，是用指甲劃出來的，用力之極，仿佛用盡了平生的力氣。再仔細看趙芙的指甲，食指的指甲充滿了沙石與血液混合而成的汙垢。

剛剛被寬袍大袖遮住了手掌，竟險些錯過了至關重要的線索。

剩餘的七位玩家，名字帶“吳”的只有一個。

登時，所有人齊刷刷地看向了沈默寡言的吳老師。

一直躲在吳老師身後的豆芽說：“不是吳老師，吳老師一整晚都和我一起，不可能是吳老師。”

吳老師說：“我昨晚沒出過房門。”

豆芽說：“這是栽贓陷害！”

何桃卻瞪向吳老師，說：“在場人這麽多，不栽贓陷害其他人，怎麽偏偏陷害吳老師一個？趙芙被勒死的啊，她死前給我們指認了兇手。就是吳老師！”

豆芽說：“你為什麽一直指認吳老師？是不是你殺的？是不是你想陷害吳老師？”

“你胡說！”

“你說謊！”

“你才說謊！”

“你才胡說！”

……

兩人吵了起來。

陸年年沒有插嘴，不動聲色地打量了所有人的神情後，才說：“你們先別吵，主神的目的就是想讓我們人數減少，內訌只會讓主神的陰謀詭計得逞。如果我們內訌了，主神就更加容易下手了。”

豆芽望向陸年年，堅定地說：“吳老師昨晚一直和我在一起，他不可能殺趙芙。”

何桃說：“那你說趙芙為什麽要在地上寫一個吳字？”

陸年年問：“豆芽，你確定一整晚都和吳老師一起？”

豆芽點頭。

陸年年說：“主神只有一個，如果豆芽確定一整晚都和吳老師一起，那麽地上的吳字只可能是栽贓陷害，目的就是讓我們挑起內訌，自相殘殺，這樣主神好坐收漁翁之利。”

此時，一直不曾開口的江慕白蹲在了趙芙屍體的一側，他伸出手，在“吳”字隔壁也寫了個一模一樣的“吳”字。

所有人都詫異地看著他。

江慕白淡淡地說：“殺死趙芙的主神武力值不低，讓趙芙沒有絲毫反抗的餘地，是無聲無息地把她殺死，過程一定是短暫的。人被勒死的時候，大腦會越來越缺氧，同時，神智會漸漸消失，即便是要留下線索，這個‘吳’字寫得太過刻意了，就像是一個神智清晰，行動自理的人寫出來一樣。”

他半推了下眼鏡，又說：“人被勒住時，寫出來的字是這樣的……”

地面上出現了一個另類的“吳”字，線條幾乎是沒有筆直的，更像是在畫畫，若非事先知道這是個“吳”字，恐怕要花費許多時間才能辨認出來。

陳果問：“你被勒過？”

江慕白說：“是。”

陳果啞口無言。

陸年年忽然就有些心疼江慕白。

她想起了在符瑾瑜的空間裏，江慕白為了救她死了一次，體驗過死亡的滋味。而在此之前，他資深豐富的空間經驗想必也是拿一次又一次的拼命換來的，也才有了今日的從容不迫。

江慕白又說：“……栽贓陷害這個理論可以成立，主神殺害了趙芙，目的就是讓我們懷疑吳老師，再借玩家之手輕松收割另外的人頭。”他起身，拍拍手，拂去沙塵，又說：“主神的陰謀被識破，一計不成定會有二計，今晚大家都小心一點。”

陸年年挖了個坑，把趙芙埋了。

雖然相識不久，但畢竟是一條活生生的生命。

她順手給趙芙立了一個簡單的墓碑，側首望去，一排排全是墓碑，皆是死在這個空間裏的玩家。二十個人來到這裏，如今只剩下七個人。

生命在這裏是如此的弱小。

她輕嘆一聲。

“你嘆什麽？”江慕白問。

陸年年說：“覺得活著可真艱難，你看，這兒都有十三個墓了。”她扭過頭，望向身後的江慕白。先前的屍體都是宮女NPC處理的，趙芙畢竟認識了些時日，陸年年便想著親自把她葬了。

宮女NPC給了她鏟子。

何桃到底是個小女孩，看著屍體覺得害怕，沒有一起過來。

江慕白說：“主神還會再動手。”說著，似是想到什麽，他忽然問陸年年：“上個空間的獎勵是什麽？你的力氣比以前大了……”

陸年年問：“這是你不給我搭把手的原因？”

江慕白應得倒是爽快。

陸年年說：“你真是江懶懶，”她也沒有計較，說：“是力大無窮卡，沒寫體驗卡，應該是永久的意思吧……”她握了握自己的拳頭，說：“起初不太適應，弄壞了好幾扇門，現在適應了。”

她望望周遭，目光在不遠處定下，徑自走去，雙腿分開，微微下蹲，雙手一擡就把一塊大石頭給搬了起來，然後砸到了江慕白的身邊。

土地微微塌陷，石頭半截落入了土裏。

陸年年拍拍手，說：“要是我在符瑾瑜的空間裏有這個力氣，林獅肯定打不過我。”一頓，又說：“你現在也未必有我的力氣大……”

說到這兒，陸年年忽然有了個新念頭。

她狡黠地眨眨眼，趁江慕白沒註意，一把扣住他的手腕，用力一拉，把他整個人拉了過來，旋即一個橫抱，竟是硬生生地把江慕白公主抱了起來。

江慕白面無表情地看著陸年年。

陸年年心裏可得意了，說：“江懶懶，我厲害嗎？”

江慕白仍是一張沒有任何表情的臉。

陸年年覺得上個空間的獎勵真是有趣極了，她正想打趣江慕白，卻見他目不轉睛地看著自己。兩人此刻的距離本就極近，如今他忽然不說話，就這麽直勾勾地看著自己時，她只覺心下砰咚的一聲，跳得越發厲害，周遭的空氣仿佛也在瞬間變得不一樣。

她動了下，松開江慕白，未料江慕白比她的動作還迅速，他一落地，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她橫抱了起來。

被公主抱的對象立即換了。

陸年年的手順勢勾上了他的脖頸，他仍是那張沒有表情的臉，也仍舊直勾勾地看著她。

烏黑的眼珠子裏能看清陸年年的身影。

先前就跳得厲害的心跳聲愈發變本加厲，陸年年險些以為它要跳出自己的心臟了。

……她原本只想稍微調戲下江慕白，不曾想到竟然反被調戲了，現在被人抱在懷裏，還以這麽近的距離，本來有許多套路的陸年年在此刻竟半分招數都使不出來。

都說遇上對的人，最深的套路便是一顆真心以及最自然的反應，陸年年本是不信的，可此刻沒由來的腦海裏卻想起了這句話。

她挪開視線。

“……放我下來。”

江慕白說：“不許對其他男人做這些。”

陸年年：“行。”

江慕白：“女人也不可以。”

陸年年：“……”

江慕白重覆：“小孩也不行。”

陸年年：“白酸酸。”

江慕白：“不答應不放。”

陸年年說：“你贏了，江酸酸，我答應了我答應了，快放我下來。”話音一落，卻見江慕白沒有任何動作，她有些惱了，說：“說好的答應就放呢？”

他的鼻息噴在她的臉上，微微熱。

陸年年的心又劇烈地跳了起來。

這會，江慕白才松開了陸年年。

陸年年重新回到地上，那劇烈的心跳聲緩緩平靜下來，她嘀咕：“江壞壞，你討厭了，我見你一直皺著眉頭才想逗逗你的，結果倒好了，變成你逗我了。”

她挖坑埋趙芙的時候，見著江慕白一直緊擰眉頭，便絞盡腦汁想方法。

江慕白低笑了聲，說：“只是有個地方沒有想通。”

陸年年問：“什麽地方？今天趙芙死了，大家的表現你都看到了，真是一出好戲。”

江慕白說：“主神要保護的人究竟是誰，找出主神要保護的人，這就是主神在空間裏最大的弱點。”

陸年年一楞，說：“之前我們推測的是主神放棄這個人了，所以才會迅速開啟屠殺模式……”

“是，那是推測之一，但是這幾日屠殺模式又慢下來了，我猜測主神有可能反悔了。可是新的疑問又來了，主神殺害了趙芙，嫁禍給吳老師，目的是為了讓我們內訌，成為主神的刀。可是這麽多人，為什麽偏偏要嫁禍給吳老師？”

陸年年立馬換位思考。

如果她是主神，她殺掉了趙芙，又想玩家幫忙殺掉其他玩家的話，如果要嫁禍，肯定會選擇當中武力值最高最棘手的人。

對手太強大，後面必然不好對付，殺掉一個新手趙芙，換來其他人對強大對手的猜疑，這才是最劃算的買賣。而吳老師上了年紀，雖說平日裏沈默寡言的，但從未出過風頭，即便要殺也是幹掉他們這邊的江慕白或者她才對。

是啊……

為什麽偏偏要嫁禍給吳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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