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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煥辰下葬的那天,天氣還是很陰沈,半天邊陰霾密布。

在墓碑前跟周煥辰告別後,下山的路途中,喻初薇有好幾次差點摔倒,幸好旁邊的周聿深扶住了她。

他緊緊摟著她,陪著她一起走下了山。

半山的腰間,依然是大片濃重的烏雲,沈沈的壓在了天邊,也仿佛壓在了人的心裏。

令人抑郁不堪。

蘇曼玟在國外正準備時裝周的事情,沒辦法趕回來參加周煥辰的葬禮,只能給喻初薇打了個電話。

想在電話裏安慰她。

只是電話接通後,蘇曼玟只喚了一聲初薇,就痛哭到什麽話都講不出來了。

喻初薇捧著手機,這幾天她哭的眼睛都有些酸澀,以為流幹了這一輩子的眼淚,可當聽到電話那端蘇曼玟難過的哭聲時,她的眼淚也跟著流了下來。

葬禮都結束了,喻初薇還是覺得不應該有這場意外,她還以為會陪著周煥辰長大,他也會陪著她跟周聿深慢慢變老。

她還想等到周煥辰長成七八歲時,看看他的樣子,跟之前的合成照片會有幾分相似。

也還想看著周煥辰長大成人,結婚生子。

可怎麽也沒想到,她什麽都還沒來得及看呢,他就徹底的離開了她。

想起結婚時,蘇曼玟還跟喻初薇講,她之前吃了那麽多苦頭,老天爺日後一定會補償給她,可現實終究不會像許願那般美好,也不會像童話故事。

並不是熬過了前半生的苦難,就會有所謂的永遠的幸福。

即便擁有了短暫的順遂,可也沒有哪一種安穩踏實會抵達盡頭。

無常才是人間的常態,意外總是會隨時到來,在某個平常的晴天,亦或陰天,在你沒有任何準備之時,打得你措手不及。

那幾天的陰天過去後,天很快放晴。

可喻初薇心裏的晴天卻遲遲都沒能再到來。

因為狀態不佳,怕影響了工作,喻初薇到底還是跟主編請了個長假,準備在家休息一段日子,再回去工作。

主編答應了下來,還囑托她保重身子。

從雜志社走出來,陽光有些刺眼,喻初薇拎著包包漫無目的的走在大街上,她也不知道去哪裏。

只是很茫然的朝前走著。

她好像對什麽都不感興趣了。

就連放了一個長假,喻初薇卻也沒任何規劃,不想逛街,不想旅行,她只想窩在家裏睡覺。

仿佛得了嗜睡癥似的,怎麽也睡不醒。

察覺到喻初薇的狀態不對,周聿深就辭掉了蘭姨,怕她日後見著蘭姨會胡思亂想。

蘭姨一走,小洋樓裏像是又回到了從前似的,只剩下他跟喻初薇兩個人。

那段日子,周聿深也幾乎將工作都安排在了家裏,好抽出時間陪伴喻初薇。

蘭姨走的那天,剛好是周日,周聿深就親自下廚做了一頓豐盛的午餐,上樓去叫醒喻初薇時,她還窩在薄毯裏,屋裏的窗簾也緊閉著。

周聿深走過去,雙手撐在床邊,輕輕喚她: “初薇”

喻初薇沒吭聲。

周聿深又輕輕扯了下她身上的薄毯: “中午了,先吃些東西,下午我陪你到處逛逛,好不好”

說著話,他將喻初薇從薄毯裏拉起來,還將枕頭墊在了她的身後。

喻初薇像是被強制啟動的機器人,人是醒來了,可意識卻還有些渙散。

整個人亦是無精打采的。

即便喻初薇這副模樣,可周聿深還是很有耐心的跟她說: “你先去刷牙洗臉,換套衣服,然後我們就下樓吃飯。”

喻初薇還是不說話,她垂著眼睫,沒什麽焦點的望著薄毯的某一處,反應了好一會兒,她似是才聽到周聿深的話。

卻也不應他,只是掀開薄毯,下了床,她就朝著盥洗室走了過去。

周聿深整理了下床鋪,而後他走過去,拉開了窗簾,屋外的陽光瞬時也跟著透了進來。

幾近籠亮了大半個臥室。

等喻初薇洗漱完,換了套衣服,周聿深就牽著她走下樓,坐到了餐桌前。

人是被他帶下來了,可她還是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

喻初薇望著那一桌子菜,差不多都是她喜歡吃的,可她卻一點胃口都沒有,就算睡到現在,她卻也感覺不到餓。

她坐在那裏,只是怔怔的望著那桌菜,卻好半天都沒動筷子。

周聿深望了喻初薇一眼,周煥辰的葬禮結束不過一周而已,可她整個人卻已經瘦了一大圈,身上的襯衫裹著她消瘦的身子,裸在外面的白皙的一截手腕,纖細的仿佛碰一下就會碎掉。

她鎖骨窩那裏也是瘦的深陷下去。

看她這副模樣,周聿深的心裏不免刺痛了下,他盛了碗牛骨湯,放到了她面前: “先喝點湯,我煮了一上午。”

喻初薇垂著眼睫,卻始終沒拿起勺子,沈默半晌,她頭也不擡的回周聿深道: “我不想喝,沒胃口。”

“那也要吃一點。”周聿深又將一小碗米飯遞過去,勸說道, “稍微墊一些,然後再喝一杯牛奶,不然什麽都不吃,身體會受不的。”

喻初薇緩緩擡起了眼,看到周聿深翹起嘴角,給了她一個笑。

可那個笑看起來很勉強,他心裏應該也很不好受吧,卻還要強打起精神照顧她。

喻初薇心裏有些過意不去,她只好勉強拿起面前的湯勺,舀了一勺湯。

牛骨湯聞起來確實很香,可她卻有些食之無味,胃裏也好像有什麽東西再往上頂似的,咽下那麽一口湯,她都覺得很費力。

也很難受。

就那樣強忍著喝了小半碗後,她實在吃不下了。

喻初薇放下勺子,將剩下的半碗湯推到一邊: “我喝的差不多了。”

周聿深拿起筷子,幫她夾了一塊紅燒土豆,放到了她那碗米飯裏: “那再吃些米飯,好不好”

喻初薇搖了搖頭,剛才雖然只喝了小半碗湯,可她已經覺得胃很滿了。

滿到再多吃一口她就想吐了。

“不吃了。”

撂下這句話,喻初薇就起身,離開了餐桌。

她一走,餐桌這邊就只剩下了周聿深一個人。

一桌子的菜,幾乎都沒怎麽動,連熬好的牛骨湯都還冒著熱氣,可餐桌這邊卻冷清了下來。

只剩他一個人。

跟喻初薇剛結婚的那會兒,兩個人在餐桌前吃飯,總是有說有笑的,後來周煥辰到來後,多了個鬧乎的小朋友,餐桌前就更加的熱鬧了。

只是時過境遷,那些過往的熱鬧仿佛煙頭燃燒過後生起的青煙,轉瞬就消散無影。

周聿深垂下眼睫,也禁不住跟著微嘆了口氣。

原本幸福的一家三口,卻殘缺成如今這副模樣,他的心裏也很痛,可是他不能倒下,這個家還得有他來撐著。

不管怎樣,當下最要緊的事,就是令喻初薇從傷痛裏走出來,再這樣下去,他很怕也會失去她。

作為心理醫生,周聿深很清楚喻初薇現在的心理狀態,失去兒子對她的打擊太大,她從開始的不肯接受,到如今的逃避現實。

嗜睡,沒食欲,還拒絕跟他溝通,這些癥狀都是抑郁癥的傾向。

而周聿深也很清楚的知道,即便他了解抑郁癥,也懂很多關於這種疾病的專業知識,就算他能給喻初薇最好的治療,可當下最重要的事就是。

陪伴她。

六月底時,蘇曼玟忙完國外時裝周的工作,回到潯城,她第一時間就過來探望喻初薇。

到了小洋樓,是周聿深幫忙開的門。

“來了。”

“嗯,來看看你們。”蘇曼玟看到周聿深臉色有些憔悴,不免有些心酸。

以前她總是因為周聿深的長相,誤會他是紈絝子弟,直到明了他原地等了喻初薇三年多,跟她覆合結婚,骨子裏原來是這麽一個長情的人。

如今發生這樣的事,想來周聿深的心裏必定也很痛,也很累,可他卻依然強撐著陪伴在喻初薇的身邊,這樣的不離不棄,連蘇曼玟這樣的旁觀者也能感覺到這個男人不僅長情,還很有擔當。

“初薇在樓上。”周聿深轉身給蘇曼玟拿了雙拖鞋出來。

蘇曼玟將手上的禮物遞了過去: “這是我從國外給你們帶回來的禮物。”

“謝謝。”周聿深雙手接過了禮物。

蘇曼玟低頭換好了拖鞋: “那我上樓看初薇去了。”

周聿深喉間低嗯了一聲,他做了個請的手勢,便沒再多說什麽。

蘇曼玟拎著包包,穿過客廳,朝著樓上走了過去。

喻初薇還在臥室,蘇曼玟以前來過,知道哪個房間,她就直接走過去,停在門口,敲了敲門: “初薇,是我,曼玟。”

房間裏沒人應話。

蘇曼玟轉動門把手,看門沒鎖,她就直接推開了門。

大白天的臥室裏窗簾緊閉,昏暗的像是在夜裏,蘇曼玟走進去,看到喻初薇躺在床上,披頭散發的,完全沒了以前的精神氣。

像是一只被暴風雨拍打在泥水中的蝴蝶似的,破敗不堪,就連掙紮的力氣都沒了。

蘇曼玟鼻子一酸,眼眶也跟著泛紅,她走過去,坐到了床邊: “初薇,別躺著了,洗把臉,跟我出去逛街,好不好”

喻初薇背對著蘇曼玟側躺在那裏,沒有想起身的意思。

她也不吭聲。

蘇曼玟看她這樣子,突然又氣又心疼道: “初薇,你能別這樣子嗎”

話一剛落,蘇曼玟就忍不住哭了起來。

跟喻初薇從小一起長大,相伴多年,蘇曼玟最了解她的個性,也最清楚她之前吃了多少苦。

可她從來都沒抱怨過,無論是年少時拋棄她的母親,還是給她留下一筆債的父親,她從來都不會在人前訴苦,哪怕人後咬牙熬過那麽多苦難。

人前她依然能像個小太陽似的治愈任何人。

就是這樣一個堅強,不管發生什麽都不會被生活打敗的喻初薇,如今變成這副模樣,蘇曼玟只覺心痛不已。

緩了些許,蘇曼玟又哽咽道: “你要一直這樣,身邊的人也會很擔心你。”

“你忘了以前你有多堅強,不管發生什麽事,你都不會放棄,都會咬牙熬過去,我知道這次的事情給你的打擊很重,誰都沒辦法體會到你有多痛苦,可是你不能這麽下去,身邊還有愛你關心你的人,你要重新振作起來才行,不然我們也會跟著難受。”

喻初薇躺在那裏,始終沒任何動靜,她只感覺到有人在旁邊說話,可又覺得像是在發夢。

這個夢卻怎麽也都醒不過來。

“初薇,你聽見我說話了嗎”

“你再這樣下去,周聿深也會跟著受折磨,他可能比你還要痛苦,你明白麽”

不管蘇曼玟說什麽,旁邊的喻初薇都無動於衷,她似是徹底放棄了自己似的,了無生氣。

蘇曼玟只覺難受不已,喻初薇如今這副模樣,她實在不忍心再看下去,於是就拎著包哭著離開了臥室。

聽見房間的門關上的動靜聲,喻初薇眼睫微顫,似是有了些微的意識,可她還是沒有醒過來。

不知過了多久,好像又聽見了門開的聲響,跟著傳來腳步聲,周聿深拍了拍她,似是跟她說了些什麽。

可喻初薇卻淪陷在那個長長的夢裏,怎麽也醒不過來。

也不知睡了多久,那個纏上身的夢散去,喻初薇才終於醒了過來。

房間裏依然還很昏暗,喻初薇緩緩地睜開了眼,視線茫然的望著某一處。

眼神是空的,心裏面也空空的。

好似一個空房間,放眼望去皆是滿目的白墻,她困在裏面,怎麽也走不出來。

在那裏又躺了很久,喻初薇才終於雙手撐著床,坐起了身,她緩緩偏頭望了床邊一眼,剛才似是聽到蘇曼玟的聲音,但現在看過去,床邊已經空的。

蘇曼玟早已經離開了。

喻初薇坐在那裏,慢慢的好像想起來蘇曼玟跟她說了很多話,但這會兒回憶起來,她卻只能記起一些零星的片段。

記著蘇曼玟說她這樣下去,身邊的人也會跟著難受,周聿深也會跟著受折磨。

喻初薇輕嘆了口氣,那口氣直到落了底,她都感覺不到心裏面的情緒。

到底是難過,還是壓抑,她都感覺不出來。

喻初薇掀開薄毯,光腳走下了床,一路走到落地窗前,她打開窗簾,朝外看了一眼,外面不知何時已經天黑了。

這時,她又突然想起,周聿深好像也進來過她的房間,應該是叫她下樓吃飯,但卻沒喚醒她。

喻初薇轉身,趁著窗外些微的光亮,她走到門口,打開了門。

小洋樓裏很安靜,一樓暗著燈,也不知道周聿深是不是出去了,走廊走到一半,喻初薇擡頭望過去,才發現盡頭處的書房那裏亮著燈。

他應該在那裏。

喻初薇光腳走了過去。

書房的門開著,喻初薇剛走到門口,她就停了下來,望著眼前的畫面,整個人都頓在了那裏。

不遠處,書房的寫字桌前,周聿深站在那裏,他手裏捏著一張拍立得照片,眼圈紅紅的。

不知道他手裏的照片是什麽,可隱約能猜到,應該是他跟喻初薇之前拍過的。

亦或兒子周煥辰的照片。

看到周聿深眼淚流了出來,卻還強忍著情緒,他擡手,掌心抵在一側的眉骨氣前,壓住了那些流出來的淚水。

即便心裏已經很難受了,他卻不肯崩潰,應該是害怕他也倒下去,就沒有人來照顧喻初薇了。

看到周聿深默默哭泣的樣子,喻初薇心裏酸澀不已。

蘇曼玟說的沒錯,她如今這副模樣,令周聿深也會跟著受折磨。

她好像變成他的負累了。

喻初薇只感覺到心裏一陣陣痛,仿佛痛覺覺醒般,她也終於意識到了早之前她的那些所作所為。

像個行屍走肉的空殼子,躲在一個悠長的夢裏不肯醒來,將周聿深給過來的好,亦或安慰,她都統統拒之門外。

也拒絕跟他溝通。

上一次跟他說話,甚至說了什麽,她都不記得了。

有她這樣的人在身邊,不管是誰應該都不會忍受太久,可周聿深直到現在還是對她溫柔相待。

哪怕她不回應,他卻依然還是默默的陪在她身邊,用心守候著她。

就像從前一樣。

她欠他的實在是太多了。

喻初薇的眼淚仿佛決了堤似的,洶湧的從眼底冒了出來,她淚眼模糊的最後看了一眼周聿深。

卻始終都沒喚他一聲,便轉身離開了。

下了樓,喻初薇光腳一路走過去,她穿過有些昏暗的客廳,走到玄關處,她都沒意識到要穿鞋子,就開門走了出去。

外面夜色漸濃,夏天的夜裏氣溫也很高,喻初薇也不知道去哪裏,她只想離開周聿深,想離他遠一些。

她不想再成為他的負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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