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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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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警

清鑒如釋重負,激動道:“總算還我清白。我就說必定是自己人作亂,趁我哥上‘鬼見愁’的時候故意挑起兩邊的猜忌。可是除了我自己最有嫌疑外,一時又想不起是何人。原來就是你,的確,對於‘鬼見愁’的後山,從老寨主在的時候,你就熟悉無比了。”

就連這次他能輕松摸到狄錚的軍帳,也是因為他足夠了解狄錚的秉性,只是沒想到因為清鑒的一次誤卯,反倒陰差陽錯救了狄錚一次,在裏面的是秦朗和鹿英姿。

老四慢慢擡起頭看著她,眼中帶著兇惡,緩緩道:“你這丫頭很會說話,會擡出老寨主來壓我,的確,我就是瞧不起現在這個大當家的……”

清鑒打斷他:“你也配瞧不起,也不照照自己是個什麽德行!”

鴻鑒在一旁輕咳一聲,見著自己的妹妹如此不顧形象還是有些看不過眼,狄錚卻渾然不覺,這似乎是第一次,她在這麽多人面前,幫她說話。

老四這次是徹底沒有活路了,在軍營正中央被施以絞刑。

本來是要曝屍三日,英姿卻偷偷去向狄錚求了情,將他的屍骨收了,埋在了一處無人知曉的地方。連她走之後,都不一定能再找到的地方。這已經是她能做到極限的事了,不然難以說服眾將士。

雖然老四做了這些事,英姿卻依然記得,她剛上山的時候,被那些混小子欺負,說她是個女孩子丟臉。那時狄錚也不過大她幾歲,寨裏的事務繁忙,他自己又大大咧咧,並未註意到她的敏感。是老四幾次為她解圍,將她留在了山上,留在了狄錚的身邊。

秦捕頭站在她的身後,默默看著她,也一如既往地,為她擋住那些風沙。

軍中有軍醫,英姿這次跟來的意義並不是做個大夫,這次,卻主動攬過了日日給秦朗換藥的活。

英姿是醫者,本來從不避諱男人的身體,從前為大當家的包紮,也從沒臉紅心跳過。

而此刻,纏繞了兩圈的白紗布在她手裏卻明晃晃起來,總是擔心會觸碰到他的傷口。

秦捕頭凝望著她專註的神色,聽她忽然開口道:“秦大哥,你家裏有幾口人呀?”

秦捕頭楞了一楞,道:“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嗎?只有我和母親兩個人。”

英姿轉過身去將瓶蓋蓋好,又道:“不過很快就要再進一口人了吧。”

秦捕頭楞了楞,隨即反應過來道:“是、是還有位沒過門的家裏人,不過,我母親倒是極好相處的,以後住在一起,她一定會對未來的兒媳婦很好的。”

英姿輕輕“呸”了一聲,道:“誰問你這些來著?”

一陣沈默。二人都背著身,沒說話。

英姿收拾好,還是忍不住問道:“鹿喬有沒有給你回信?”

提到她,秦朗的面容舒展了些,道:“有的,她說家裏又養了幾只雞,等著我回去。”

英姿心裏卻是一團亂麻,她本來打算讓鹿喬拒絕掉秦朗,然後回鄉,在秦朗面前消失。看起來,鹿喬倒是想要借機攀住這個金龜婿。

英姿摸索著藏在腰間的那塊玉佩,直到將它摸索得溫熱了,還是不知該如何告訴秦朗她才是玉佩真正的主人呢。

英姿挑帳出去的時候,狄錚正好進來,他靈敏地嗅到帳內有一股不同尋常的氣氛。

等英姿走遠了,狄錚抱著雙臂對秦朗道:“我看你明明就還是對五妹有意,怎麽偏偏對那個喬兒這般體貼?”

秦朗低頭道:“喬兒有與我婚約的證物,我真正的妻本該是她。”

狄錚不以為然:“你們明明之前連面都沒見過,為什麽守著一句話把自己的一生綁死,不去追求自己真心所向?”

秦朗道:“我……唉,畢竟喬兒與我是指腹為婚……”

狄錚張大了嘴巴:“你呀你,你可真迂腐啊。五妹哪一點比不上那個喬兒了?”

秦朗道:“迂腐就迂腐吧,人還是守諾比較重要。”

狄錚搖搖頭:“管不了你們,不過兄弟,你可得趕緊好起來啊,決戰馬上就要來了。”

真正面對這樣的場面,清鑒才感覺到了震撼。旌旗烈烈,黃塵飛揚,而她的任務,是要穩住後方,哥哥和大當家的沖在前面,將士們奮勇拼搏,她能護住傷兵殘兵,便是最大的功勞。

可梅家軍和‘鬼見愁’的兄弟們的脾氣秉性她是最知道的,骨氣血性極強,眼見著隊旗深入山谷見不到了,傷兵們怎麽可能沈得住氣呢。

小六站在清鑒身後兩步的地方,按壓住了幾個急躁的傷兵。可那些士兵直嚷嚷:“你就讓我們去吧,我們一身好武藝,怎麽可能有事呢?”

清鑒略微回頭,與小六對視了一眼,小六立刻明白是怎麽回事,一步跨上前道:“二當家的,我有數,不能讓他們上前。”

清鑒點點頭:“是的,如果前方大捷,咱們這裏卻跑出去幾個丟了性命,這賬多劃不來?”

小六道:“我懂的,真正的戰場不只是在前面,也在這兒。”他拍了拍自己的心口。

清鑒有些驚喜地望著他道:“你怎麽知道?”

小六嘿嘿笑道:“二當家的,你教俺的那些兵書,俺都好好念了。”

清鑒覺得,小六好像比從前高了些許,幾日的荒原之旅讓他下頜也有些泛青,看起來倒更有些男人的味道。

清鑒拍了拍他的肩頭,欣慰地望向遠方。

這一場的結局早就註定,太陽落山時,清鑒便已聽到了己方的歡呼聲。她和小六勸導安慰傷兵的功勞也被哥哥和狄錚看在眼裏。鴻鑒經過她的身旁時,沒有多說,而是像她拍小六那樣,拍了拍她的肩膀。

清點俘虜和繳獲的馬匹武器後,大軍很快準備回程。

與來時相反,越往回走樹木草叢越茂盛,臨近都城時,橫生的枝椏伸展到半空中,令清鑒不由想起梅家後院的大片樹林,綠葉如蓋,枝蔓直延伸到墻外。

清鑒腳步輕盈,飛檐走壁不在話下,熟練地攀到一棵樹上,然後在粗細不同、互相掩映的樹枝之間跳躍。那時,往往樹下站著一個人,一位白衣少年郎。

少俊看得心驚膽戰,隨著她如花朵般綻開的裙擺一上一下,他的心也一上一下跳得厲害。他只覺得,清鑒下一步就會踏空跌落,摔得頭破血流。他這時深深地體會到了“百無一用是書生”這句話的內涵,他難以想象,黃沙殘陽,她與其他將士在一起的時候,他從未體會過的那種日子。

他不由想起少年讀書時,清鑒只要不開心,就會晚上爬到樹上看星星。那時他的書房裏,殘燈如豆,竟然還有些微的光亮。

嗤,真是個書呆子!

清鑒心想,他真讀書還是假讀書那還兩說呢,說不定現在在書房裏瞌睡打得連天響。

這麽想著,清鑒嘴角蕩起輕微的笑意,突然,有人踩動落葉的聲音驚破了她的遐想。

她往樹下一看,管家老伯正拿著一把木梯,並且把一端靠到了她坐著的這棵樹上。少俊的小書童提著燈籠,替他照明。

“小姐,時辰不早了,回房歇息去吧。”

老伯年邁,雙手扶著梯子顫顫巍巍。清鑒在樹上站起,隨意一跳,就轉移到了另一棵桂花樹上。

老伯剛爬了兩步,又下來重新把梯子搭到另外一棵樹上,清鑒又跳開了。

幾次之後,清鑒道:“老管家,你是抓不到我的了,別費勁了。”

說話的空擋,她無意瞥見院門下站著一個人,他背著手站在陰影裏,幾乎要和月影溶在一起,是以清鑒方才並沒有發現他。

清鑒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覺得整個人越發沈重。她撇撇嘴,又跳了幾步跳到墻頭,翻到院外去了。

而現在,那個人就在前方的城門下,定定站著,等著她,望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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