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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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溫漾心臟微微顫栗。
這句話仿佛他隨口一說般的, 似乎只是輕輕松松，而她卻有些苦澀無措。
他想見的是什麽呢。
沒有勇氣再繼續往下胡思亂想下去。
靜了片刻，煙花的聲響漸漸隱下去。
她拍拍手故作輕松地轉頭看向江鐸, “你住的酒店離這邊遠不遠？”
江鐸直起身看她，“不太遠。”
煙火照亮夜空時她背對著他仰望星空, 海藻似的黑發披散下來，明明是很普通的穿搭，卻仿佛在一起被光點亮，周遭是明艷的亮。
他不由地停下腳步駐足在原地。
“那……”溫漾舔了下唇, 搓搓手臂，“你是來這邊有合作的吧。”
夜晚江邊風涼，如果一直運動倒不覺得冷, 可站在江邊看了許久的煙花寒意便從脊梁慢慢竄上來，她穿得還是有些單薄, 這會兒腳有些冷。
可還是不想走。
想再待會兒。
江鐸側頭瞧了她一眼，脫下大衣遞過去, “穿上。”
溫漾搖搖頭，“江邊風大，你穿的也不多, 我這些可以的。”
江鐸朝前走近一步，將大衣披在她身上, 而後說道：“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溫漾連連拒絕。
甚至都不知道他的酒店住在哪裏, 如果隔得遠還不知道要來回折騰多久, 她開口拒絕了。
似是知道她在想什麽，江鐸笑了下, “酒店就在這附近，走吧。”
“我還沒見過蕪海的夜景。”
這是他第一次來蕪海, 縱使這麽多年從旁人口中知道她在蕪海，也知曉蕪海距離青江不過開車三個小時的路程，但是他一步也未曾跨足這裏。
溫漾見他這樣說便只能點頭應下。
江鐸的大衣給了她，裏面只穿了一件黑色毛呢外套，邁步走在她旁邊。
耳邊是呼呼風聲，溫漾輕輕吸了吸鼻子，主動開口說道：“這裏本來是個小水窪的，江邊公園是近兩年才開發出來的，打造的好看，就比較出名了。”
江鐸低聲“嗯”了一聲。
江邊公園到溫漾公寓需要橫穿一條馬路，她時常過來散步，走的多了便也學會偷懶，經常瞧見沒車的時候便小跑穿越過去。
現在依舊還是這樣。
前面斑馬線還有些遠，紅路燈的地方有段距離，來回無車輛，她便邁步朝前走去。
手腕被人倏地捉住。
晚上穿的運動服袖子剛好到手腕，被人拽住時肌膚擦過一道溫涼的觸感。
帶著些許粗糙感，似是一道電流順著胳膊一路飛竄至心臟，在那裏匯聚供電，讓心臟砰得狠狠一跳。
她楞怔住，回頭看去。
江鐸握住她的手腕輕輕往後一帶，眉頭微蹙，還沒來得及說話，旁邊不知從哪兒冒出來一輛電動車，擦著溫漾衣角過去。
騎車男人回頭罵罵咧咧地說了幾句便加速離開。
這下心跳是徹底亂跳起來。
呼吸都不自覺屏住。
半晌，溫漾才輕輕喘出一口氣。
江鐸眉頭緊緊蹙起，神情有些冷，“過馬路不看車這個毛病是真的改不好麽？”
“幾歲的人了。”
他聲音沈沈，聽起來完全是像以前一般在訓她。
溫漾輕聲反駁：“我沒看見。”
這一帶路燈老舊昏暗，她也只是每次過去，哪裏還想得到是什麽電動車竄騎。
手腕上的溫度節節攀升，溫漾沒掙紮，任憑他牽著自己走到斑馬線上，靜靜等著綠燈亮起後兩人穿過馬路。
江鐸松開手。
溫漾輕輕轉動幾下手腕，將手縮進袖子裏，恍惚間手腕上還殘留幾分力度。
她住在對面的熙園公寓。
幾分鐘的路程便到樓下這個公園。
溫漾把大衣脫下來遞過去，怕他不收又往前遞了遞，“你快穿上吧，我已經到了。”
江鐸沒有推辭，伸開手臂套上大衣站在原地看她，“上去吧。”
溫漾沒動。
“謝謝你送我回來。”
江鐸點點頭，“外面冷，上去吧。”
溫漾倒退著走，“那你路上註點安全，到酒店給我發微信。”
江鐸沒說話，眉頭蹙起，見她快要撞上臺階立刻出聲喊住她，“溫漾。”
微微擡高的語調。
她停下腳步。
後腳跟剛好抵在臺階上，身體小幅度的晃動兩下。
“怎麽了？”一雙杏眸無辜極了。
他輕嘆口氣，擡起手示意她轉過身去好好走路，“你好好走。”
溫漾哦了聲，轉過身去邁上臺階，打開門時她忍不住轉頭看過去，江鐸依舊抄手站在原地。
公寓路燈被竹林擋住光，斑駁黯淡，他一半身隱在黑暗中，一半在浮光中，挺拔直立，似是那在嚴寒中不卑不屈的竹子般。
電子門慢慢關上。
她按下電梯飛快進入，又急急地等著電梯門打開。
而後飛奔回家，跑到窗戶前貼近玻璃朝樓下行人路看去。
石子路上的男人慢慢走著。
溫漾鼻子有些酸。
她低頭編輯微信：天氣冷，你打車回去吧。
點擊發送後，她又看向那個身影。
忽的他停下腳步，低頭，拿出手機查看，屏幕的光將他的面容映襯的清冷，似乎是看到消息，他轉頭往上看。
她在12樓的地方，卻依舊覺得江鐸看見自己了。
溫漾想跟他揮揮手，可又覺得那樣奇怪，只好趴在飄窗前這樣看著他。
手機震動兩聲。
江鐸：知道了，早點休息。
溫漾：你開車來了嗎？
今晚起了冷風，回來時已經見兩旁竹葉被吹的嘩嘩作響，可江鐸似乎並沒有加快腳步，依舊是原來的步調頻率。
溫漾有些著急，又發了一條過去。
溫漾：再吹風會感冒的。
江鐸：沒事。
江鐸：這公寓你住多久了？
溫漾：大概五年了。
江鐸沒有回覆她。
他看著對話框裏秒回的幾個小字，緩緩呼出一口氣，霧氣散開，他看到正對面的大門口。
新現代的小區門頭設計，簡約高奢，又距離市中心比較近。
看來這幾年她過的不錯。
江鐸停下腳步，掏出一支煙含住，冷風吹過他低下頭擡手攏住打火機，慢條斯理地點燃。
白霧從他指尖流出，在黑夜中劃出一道縹緲痕跡。
正門口的地下車庫裏開出一輛黑色小型SUV打著雙閃停在一旁，一抹身影從車上下來。
寒風浸透，她輕輕哆嗦一下裹緊外套，而後朝他小跑過來。
江鐸微微瞇起眼眸。
指節夾住的煙忘了抽，煙燼落地，他楞怔住。
溫漾跑到他面前，微微喘息著。
羽絨服上白絨絨的毛映襯著她的臉龐，因為冷，臉頰有些泛紅，鼻尖也是。
她仰頭看他，語氣輕輕，“太晚了，我送你回去吧。”
江鐸被逗笑，下一刻將夾煙的手背到身後，而後找到身後不遠處的滅煙沙盆，將煙蒂按下熄滅。
身上味道散了幾分後他才走近她，擡手將羽絨服帽子替她戴上。
“溫漾，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他說著抓住她的胳膊往車上帶，徑直將她塞進駕駛座，而後上前一步盡可能擋住風。
溫漾望著他，點點頭，“我知道，但是我覺得應該送你回去。”
江鐸輕笑，“半夜送一個男人回酒店？”
溫漾頓了頓，後知後覺反應過來他說的話，耳根沒由來的一熱，她抿了下唇，“我只是覺得你走回去太冷了，而且小區又不讓出租車進來。”
剛才在樓上她看著他這樣走，心裏像被一塊石頭堵住。
堵得要喘不過氣來。
江鐸輕嘆一口氣，擡手將她的衣領合嚴，沈聲說道：“回去吧，我住得不遠。”
“那你住在哪裏？”
江鐸擡眸看她，“藍灣國際。”
熙園對面的酒店。
溫漾微微起唇，又別過頭看向對面那座閃著金標的高樓。
近在咫尺不能說，但的確非常近。
耳根剛滅下去的熱度又攀升上來，她清了清嗓子，手搭在方向盤上，“那你早點回去吧。”
江鐸退後一步，擡手關上車門。
而後站在一旁示意她倒車返回車庫。
她不習慣別人在一旁看著自己倒車，更何況這人是江鐸，更是把車倒得亂七八糟，後車軲轆差點要碾進草坪裏。
窗外江鐸已經走近，敲敲窗。
溫漾落下窗戶，抿緊嘴唇眨眨眼，“這地方小，不好倒車。”
江鐸點點頭，示意她解鎖。
溫漾老實聽話。
見她解鎖，江鐸打開車門和後車門，“下車。”
她解開安全帶下車，又轉了個彎爬上後排，規規矩矩坐好。
江鐸關上車門，看了眼車上幾個按鍵和操作，便熟練地單手打方向盤，一邊觀看後視鏡，稍稍轉了幾圈車子便調轉方向。
他順著指向標下了車庫，問道：“車位在哪裏？”
溫漾指了指右手邊方向，“右邊直走，A1202就是。”
車子在江鐸手中像個乖巧聽話的大寶貝，順暢流利地倒車入庫，也方便她明天出車。
江鐸推門下車，車鑰匙還給她。
溫漾指了指旁邊電梯，“這是負二，要從這裏去一樓才能出門。”
江鐸嘆了口氣，“帶路吧。”
“你這技術上路真是難為別家司機了。”
他語氣淡淡，卻又是一本正經地調侃，溫漾咬著唇沒吭聲。
直到電梯門開她才慢吞吞地開口：“我剛拿到駕照還沒有一個月，開得不好應該可以理解吧。”
江鐸側頭看她，“怎麽才學？”
溫漾笑了下，“因為有些事耽擱了。”
到達一樓，電梯門應聲打開。
江鐸邁步下去，見溫漾也要下來，他擡手制止住她，“不用送了，你回去吧。”
溫漾只得後退一步，看著她。
他被看得有些無奈，索性探身替她按下關閉按鈕，“樓層你自己按，再見。”
溫漾看著他說：“再見。”
直到到達12層，她脫掉鞋子顧不得穿上拖鞋又跑到窗戶邊去瞧，這次男人速度很快，眨眼間便消失在夜色中。
溫漾抱著手機看了會兒工作群。
群消息認真閱讀一遍，又將之前跟進的案件的辯護詞再理順一遍，而微信依舊沒有多餘消息彈出。
她呼出一口氣，丟開手機起身去洗澡。
臨關浴室門時，又急匆匆沖到客廳將手機來電音量調至最大才算好。
等她出來那一刻，微信提示音剛好響起。
溫漾連忙過去查看。
江鐸：剛才接了個工作電話。
江鐸：【邀請函】
溫漾坐在沙發上點開鏈接。
是一張制作精美的紅酒品鑒會的邀請函，受邀方之一是溫時酒莊。
她退出鏈接界面。
溫漾：你來參加蕪海這邊的紅酒品鑒會？
江鐸：對的，有空來嗎？
溫漾翻了翻日常安排，那天剛好可以調開時間。
她回覆道：有空的。
餘光不經意間瞥見玄關櫃上放置的紙袋子，溫漾猛地想起之前要還給江鐸的大衣沒有還回去，而她急匆匆返回蕪海一並給帶了回來。
她起身過去拍了張照片發給江鐸。
照片附屬留言：你的大衣。
江鐸剛洗漱完頭發還未擦幹，見她發了張照片過來，點擊放大。
隱約可見是一件大衣。
他忽的想起之前自己給過溫漾一件大衣擋寒。
溫漾：明天我拿去還你吧。
江鐸垂眸思索片刻，“我明天剛巧出門，上午去找你拿。”
溫漾只能應下。
蕪海的景色要比青江好，臨江酒店更是可以俯瞰周圍，江鐸起身走到陽臺看向遠方。
橘黃色路燈照亮的主路將兩個地方一分為二。
他看向對面熙園。
依稀可辨的是門匾上燙金的名字還有後面幾座高樓。
中間那棟是溫漾所在公寓樓，蜂窩格子似的燈光錯雜亮著，他看著整座樓中的某一個楞怔片刻。
心裏突地湧起煩躁。
這場紅酒品鑒會他本不打算來的。
可聽到舉辦地是蕪海。
不可否認他心動了。
每次關於蕪海的消息傳遞到面前時，他總是會下意識去認真聽。
想從裏面聽出一些自己想要知道的話題。
可真當聽見那一刻，他從憤怒到生氣到冷靜，再到一笑了之後的再無波瀾，直至今日才終於明白為什麽。
到達這裏那一刻他才恍然明白，原來這麽多年的執著早就成為一個人。
而那個人在蕪海。
他想得到的解釋答案也在蕪海。
這就是一個迷宮團，終點在那裏，起點在他心裏，繞開所有節點抵達終點。
這是終點的意義。
/
溫漾昨晚睡的很好，神清氣爽。
只是外面天氣有些陰沈，她擦幹臉走到客廳拉開窗簾。
窗戶外細雪揚揚，大片陰雲遮擋，樓下樹枝被風吹得東西亂晃，溫漾楞怔片刻，返回臥室拿起手機找到江鐸的微信。
溫漾：下雪了，你別過來了。
那頭久久沒有回覆。
她退出微信翻找通話記錄想要撥打電話過去，指腹按下那一刻又停下。
萬一江鐸已經在趕來的路上，雪天路上接聽電話太過危險，她只得放下手機等待回覆。
忽的手機震動起來。
溫漾急忙拿起來，卻發現是韓時的來電。
她接通，電話那頭傳來全年無休更新騰訊群好咦二汙一絲一絲以爾嘈雜聲音，應該是早會結束的時候，韓時喝了口水說道：“今天的外勤你自己看著來，但是別太過了，該去趟法院還是要去趟的。”
溫漾嗯了聲，“我下午過去趟。”
“那個故意傷害罪的代理律師希望這周五見個面，你這周五有事嗎？”
“沒有什麽事。”
韓時挑了下眉，“那行，周天有事嗎？”
溫漾想起昨晚邀請函上的時間，她輕聲開口，“有約了。”
“方便問問是什麽事嗎？”韓時繼續追問。
溫漾想了想，如實告訴他：“是溫時酒莊的紅酒品鑒會。”
韓時頓了下，“這麽巧，周天我也去。”
還在聊著，她的手機一震。
溫漾挪開手機點開擴音查看微信消息。
江鐸：你的門牌號。
她趕緊發過去。
韓時見她沒說話又喊了一聲。
溫漾應下，說自己要去吃飯便將電話掛斷掉，而後低頭看了眼自己身上穿的家居服，連忙去臥室換了一套出來。
門鈴剛巧響起。
她心跟著輕輕一跳。
江鐸站在門口，車子應該是停在地上了，走上來時肩膀落了點點細雪，溫漾下意識擡手想幫他拂去。
剛踮起腳尖忽的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麽，她的手停在半空中，指尖指了指，“肩膀上落雪了。”
江鐸側頭瞧了眼，擡手拂去。
他始終站在門口沒有進去的意思，朝她伸出手，“我來拿衣服。”
溫漾讓出身，“進來吧，我給你倒杯熱水。”
江鐸沒動。
他擡眸看向屋內，房間內陳設簡單大氣，客廳窗前擺著一個大大的粉色吊椅，另一邊是一個半米高的家具水豚玩偶，呆萌呆萌地望向他的方向。
旁邊米白色沙發上錯亂的放著幾件衣服和包。
開門一瞬淡淡清香從房內傳出。
他緩緩眨了下眼，想要開口拒絕，可轉眸對上溫漾的眼睛，幹凈明亮。
最終擡腳邁進去。
腳邊是一雙一次性拖鞋。
溫漾見他低頭看，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偶爾有朋友來玩，就準備了一些一次性的拖鞋。”
江鐸點點頭，“好習慣。”
她抿唇輕笑。
江鐸走進客廳便看見那一排頂天立地紅酒收納櫃，他上前仔細觀看。
溫漾輕輕走到一旁指了指昨天第五排的位置，笑著跟他說，“這是溫時20年產的第一批白葡萄酒，可惜被我喝完了。”
江鐸看她，“你喜歡喝？還存了一桶，改天送你幾瓶。”
“上次去溫時看到波爾多梅洛，”她歪頭看他，眉眼彎彎，“那款酒能買麽？”
像個饞貓一般可愛。
江鐸靜靜看她，“可以。”
溫漾拍拍手，說起紅酒便開始滔滔不絕，她絮絮叨叨地說著自己對哪款紅酒的偏愛，又說起梅洛特殊的果實味道被很多人覺得像“鐵銹味”。
不知不覺說起天氣影響。
她半開玩笑地說道：“托你的福，蕪海從晴空萬裏到現在大雪紛飛。”
江鐸站在她身邊，看著她手舞足蹈地模樣。
忍不住溫聲問她，“那是不幸？”
溫漾下意識反駁他，“是帶來幸福。”
“誰的幸福。”他緊跟著問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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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漾心臟微微顫栗。
這句話仿佛他隨口一說般的, 似乎只是輕輕松松，而她卻有些苦澀無措。
他想見的是什麽呢。
沒有勇氣再繼續往下胡思亂想下去。
靜了片刻，煙花的聲響漸漸隱下去。
她拍拍手故作輕松地轉頭看向江鐸, “你住的酒店離這邊遠不遠？”
江鐸直起身看她，“不太遠。”
煙火照亮夜空時她背對著他仰望星空, 海藻似的黑發披散下來，明明是很普通的穿搭，卻仿佛在一起被光點亮，周遭是明艷的亮。
他不由地停下腳步駐足在原地。
“那……”溫漾舔了下唇, 搓搓手臂，“你是來這邊有合作的吧。”
夜晚江邊風涼，如果一直運動倒不覺得冷, 可站在江邊看了許久的煙花寒意便從脊梁慢慢竄上來，她穿得還是有些單薄, 這會兒腳有些冷。
可還是不想走。
想再待會兒。
江鐸側頭瞧了她一眼，脫下大衣遞過去, “穿上。”
溫漾搖搖頭，“江邊風大，你穿的也不多, 我這些可以的。”
江鐸朝前走近一步，將大衣披在她身上, 而後說道：“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溫漾連連拒絕。
甚至都不知道他的酒店住在哪裏, 如果隔得遠還不知道要來回折騰多久, 她開口拒絕了。
似是知道她在想什麽，江鐸笑了下, “酒店就在這附近，走吧。”
“我還沒見過蕪海的夜景。”
這是他第一次來蕪海, 縱使這麽多年從旁人口中知道她在蕪海，也知曉蕪海距離青江不過開車三個小時的路程，但是他一步也未曾跨足這裏。
溫漾見他這樣說便只能點頭應下。
江鐸的大衣給了她，裏面只穿了一件黑色毛呢外套，邁步走在她旁邊。
耳邊是呼呼風聲，溫漾輕輕吸了吸鼻子，主動開口說道：“這裏本來是個小水窪的，江邊公園是近兩年才開發出來的，打造的好看，就比較出名了。”
江鐸低聲“嗯”了一聲。
江邊公園到溫漾公寓需要橫穿一條馬路，她時常過來散步，走的多了便也學會偷懶，經常瞧見沒車的時候便小跑穿越過去。
現在依舊還是這樣。
前面斑馬線還有些遠，紅路燈的地方有段距離，來回無車輛，她便邁步朝前走去。
手腕被人倏地捉住。
晚上穿的運動服袖子剛好到手腕，被人拽住時肌膚擦過一道溫涼的觸感。
帶著些許粗糙感，似是一道電流順著胳膊一路飛竄至心臟，在那裏匯聚供電，讓心臟砰得狠狠一跳。
她楞怔住，回頭看去。
江鐸握住她的手腕輕輕往後一帶，眉頭微蹙，還沒來得及說話，旁邊不知從哪兒冒出來一輛電動車，擦著溫漾衣角過去。
騎車男人回頭罵罵咧咧地說了幾句便加速離開。
這下心跳是徹底亂跳起來。
呼吸都不自覺屏住。
半晌，溫漾才輕輕喘出一口氣。
江鐸眉頭緊緊蹙起，神情有些冷，“過馬路不看車這個毛病是真的改不好麽？”
“幾歲的人了。”
他聲音沈沈，聽起來完全是像以前一般在訓她。
溫漾輕聲反駁：“我沒看見。”
這一帶路燈老舊昏暗，她也只是每次過去，哪裏還想得到是什麽電動車竄騎。
手腕上的溫度節節攀升，溫漾沒掙紮，任憑他牽著自己走到斑馬線上，靜靜等著綠燈亮起後兩人穿過馬路。
江鐸松開手。
溫漾輕輕轉動幾下手腕，將手縮進袖子裏，恍惚間手腕上還殘留幾分力度。
她住在對面的熙園公寓。
幾分鐘的路程便到樓下這個公園。
溫漾把大衣脫下來遞過去，怕他不收又往前遞了遞，“你快穿上吧，我已經到了。”
江鐸沒有推辭，伸開手臂套上大衣站在原地看她，“上去吧。”
溫漾沒動。
“謝謝你送我回來。”
江鐸點點頭，“外面冷，上去吧。”
溫漾倒退著走，“那你路上註點安全，到酒店給我發微信。”
江鐸沒說話，眉頭蹙起，見她快要撞上臺階立刻出聲喊住她，“溫漾。”
微微擡高的語調。
她停下腳步。
後腳跟剛好抵在臺階上，身體小幅度的晃動兩下。
“怎麽了？”一雙杏眸無辜極了。
他輕嘆口氣，擡起手示意她轉過身去好好走路，“你好好走。”
溫漾哦了聲，轉過身去邁上臺階，打開門時她忍不住轉頭看過去，江鐸依舊抄手站在原地。
公寓路燈被竹林擋住光，斑駁黯淡，他一半身隱在黑暗中，一半在浮光中，挺拔直立，似是那在嚴寒中不卑不屈的竹子般。
電子門慢慢關上。
她按下電梯飛快進入，又急急地等著電梯門打開。
而後飛奔回家，跑到窗戶前貼近玻璃朝樓下行人路看去。
石子路上的男人慢慢走著。
溫漾鼻子有些酸。
她低頭編輯微信：天氣冷，你打車回去吧。
點擊發送後，她又看向那個身影。
忽的他停下腳步，低頭，拿出手機查看，屏幕的光將他的面容映襯的清冷，似乎是看到消息，他轉頭往上看。
她在12樓的地方，卻依舊覺得江鐸看見自己了。
溫漾想跟他揮揮手，可又覺得那樣奇怪，只好趴在飄窗前這樣看著他。
手機震動兩聲。
江鐸：知道了，早點休息。
溫漾：你開車來了嗎？
今晚起了冷風，回來時已經見兩旁竹葉被吹的嘩嘩作響，可江鐸似乎並沒有加快腳步，依舊是原來的步調頻率。
溫漾有些著急，又發了一條過去。
溫漾：再吹風會感冒的。
江鐸：沒事。
江鐸：這公寓你住多久了？
溫漾：大概五年了。
江鐸沒有回覆她。
他看著對話框裏秒回的幾個小字，緩緩呼出一口氣，霧氣散開，他看到正對面的大門口。
新現代的小區門頭設計，簡約高奢，又距離市中心比較近。
看來這幾年她過的不錯。
江鐸停下腳步，掏出一支煙含住，冷風吹過他低下頭擡手攏住打火機，慢條斯理地點燃。
白霧從他指尖流出，在黑夜中劃出一道縹緲痕跡。
正門口的地下車庫裏開出一輛黑色小型SUV打著雙閃停在一旁，一抹身影從車上下來。
寒風浸透，她輕輕哆嗦一下裹緊外套，而後朝他小跑過來。
江鐸微微瞇起眼眸。
指節夾住的煙忘了抽，煙燼落地，他楞怔住。
溫漾跑到他面前，微微喘息著。
羽絨服上白絨絨的毛映襯著她的臉龐，因為冷，臉頰有些泛紅，鼻尖也是。
她仰頭看他，語氣輕輕，“太晚了，我送你回去吧。”
江鐸被逗笑，下一刻將夾煙的手背到身後，而後找到身後不遠處的滅煙沙盆，將煙蒂按下熄滅。
身上味道散了幾分後他才走近她，擡手將羽絨服帽子替她戴上。
“溫漾，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他說著抓住她的胳膊往車上帶，徑直將她塞進駕駛座，而後上前一步盡可能擋住風。
溫漾望著他，點點頭，“我知道，但是我覺得應該送你回去。”
江鐸輕笑，“半夜送一個男人回酒店？”
溫漾頓了頓，後知後覺反應過來他說的話，耳根沒由來的一熱，她抿了下唇，“我只是覺得你走回去太冷了，而且小區又不讓出租車進來。”
剛才在樓上她看著他這樣走，心裏像被一塊石頭堵住。
堵得要喘不過氣來。
江鐸輕嘆一口氣，擡手將她的衣領合嚴，沈聲說道：“回去吧，我住得不遠。”
“那你住在哪裏？”
江鐸擡眸看她，“藍灣國際。”
熙園對面的酒店。
溫漾微微起唇，又別過頭看向對面那座閃著金標的高樓。
近在咫尺不能說，但的確非常近。
耳根剛滅下去的熱度又攀升上來，她清了清嗓子，手搭在方向盤上，“那你早點回去吧。”
江鐸退後一步，擡手關上車門。
而後站在一旁示意她倒車返回車庫。
她不習慣別人在一旁看著自己倒車，更何況這人是江鐸，更是把車倒得亂七八糟，後車軲轆差點要碾進草坪裏。
窗外江鐸已經走近，敲敲窗。
溫漾落下窗戶，抿緊嘴唇眨眨眼，“這地方小，不好倒車。”
江鐸點點頭，示意她解鎖。
溫漾老實聽話。
見她解鎖，江鐸打開車門和後車門，“下車。”
她解開安全帶下車，又轉了個彎爬上後排，規規矩矩坐好。
江鐸關上車門，看了眼車上幾個按鍵和操作，便熟練地單手打方向盤，一邊觀看後視鏡，稍稍轉了幾圈車子便調轉方向。
他順著指向標下了車庫，問道：“車位在哪裏？”
溫漾指了指右手邊方向，“右邊直走，A1202就是。”
車子在江鐸手中像個乖巧聽話的大寶貝，順暢流利地倒車入庫，也方便她明天出車。
江鐸推門下車，車鑰匙還給她。
溫漾指了指旁邊電梯，“這是負二，要從這裏去一樓才能出門。”
江鐸嘆了口氣，“帶路吧。”
“你這技術上路真是難為別家司機了。”
他語氣淡淡，卻又是一本正經地調侃，溫漾咬著唇沒吭聲。
直到電梯門開她才慢吞吞地開口：“我剛拿到駕照還沒有一個月，開得不好應該可以理解吧。”
江鐸側頭看她，“怎麽才學？”
溫漾笑了下，“因為有些事耽擱了。”
到達一樓，電梯門應聲打開。
江鐸邁步下去，見溫漾也要下來，他擡手制止住她，“不用送了，你回去吧。”
溫漾只得後退一步，看著她。
他被看得有些無奈，索性探身替她按下關閉按鈕，“樓層你自己按，再見。”
溫漾看著他說：“再見。”
直到到達12層，她脫掉鞋子顧不得穿上拖鞋又跑到窗戶邊去瞧，這次男人速度很快，眨眼間便消失在夜色中。
溫漾抱著手機看了會兒工作群。
群消息認真閱讀一遍，又將之前跟進的案件的辯護詞再理順一遍，而微信依舊沒有多餘消息彈出。
她呼出一口氣，丟開手機起身去洗澡。
臨關浴室門時，又急匆匆沖到客廳將手機來電音量調至最大才算好。
等她出來那一刻，微信提示音剛好響起。
溫漾連忙過去查看。
江鐸：剛才接了個工作電話。
江鐸：【邀請函】
溫漾坐在沙發上點開鏈接。
是一張制作精美的紅酒品鑒會的邀請函，受邀方之一是溫時酒莊。
她退出鏈接界面。
溫漾：你來參加蕪海這邊的紅酒品鑒會？
江鐸：對的，有空來嗎？
溫漾翻了翻日常安排，那天剛好可以調開時間。
她回覆道：有空的。
餘光不經意間瞥見玄關櫃上放置的紙袋子，溫漾猛地想起之前要還給江鐸的大衣沒有還回去，而她急匆匆返回蕪海一並給帶了回來。
她起身過去拍了張照片發給江鐸。
照片附屬留言：你的大衣。
江鐸剛洗漱完頭發還未擦幹，見她發了張照片過來，點擊放大。
隱約可見是一件大衣。
他忽的想起之前自己給過溫漾一件大衣擋寒。
溫漾：明天我拿去還你吧。
江鐸垂眸思索片刻，“我明天剛巧出門，上午去找你拿。”
溫漾只能應下。
蕪海的景色要比青江好，臨江酒店更是可以俯瞰周圍，江鐸起身走到陽臺看向遠方。
橘黃色路燈照亮的主路將兩個地方一分為二。
他看向對面熙園。
依稀可辨的是門匾上燙金的名字還有後面幾座高樓。
中間那棟是溫漾所在公寓樓，蜂窩格子似的燈光錯雜亮著，他看著整座樓中的某一個楞怔片刻。
心裏突地湧起煩躁。
這場紅酒品鑒會他本不打算來的。
可聽到舉辦地是蕪海。
不可否認他心動了。
每次關於蕪海的消息傳遞到面前時，他總是會下意識去認真聽。
想從裏面聽出一些自己想要知道的話題。
可真當聽見那一刻，他從憤怒到生氣到冷靜，再到一笑了之後的再無波瀾，直至今日才終於明白為什麽。
到達這裏那一刻他才恍然明白，原來這麽多年的執著早就成為一個人。
而那個人在蕪海。
他想得到的解釋答案也在蕪海。
這就是一個迷宮團，終點在那裏，起點在他心裏，繞開所有節點抵達終點。
這是終點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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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漾昨晚睡的很好，神清氣爽。
只是外面天氣有些陰沈，她擦幹臉走到客廳拉開窗簾。
窗戶外細雪揚揚，大片陰雲遮擋，樓下樹枝被風吹得東西亂晃，溫漾楞怔片刻，返回臥室拿起手機找到江鐸的微信。
溫漾：下雪了，你別過來了。
那頭久久沒有回覆。
她退出微信翻找通話記錄想要撥打電話過去，指腹按下那一刻又停下。
萬一江鐸已經在趕來的路上，雪天路上接聽電話太過危險，她只得放下手機等待回覆。
忽的手機震動起來。
溫漾急忙拿起來，卻發現是韓時的來電。
她接通，電話那頭傳來全年無休更新騰訊群好咦二汙一絲一絲以爾嘈雜聲音，應該是早會結束的時候，韓時喝了口水說道：“今天的外勤你自己看著來，但是別太過了，該去趟法院還是要去趟的。”
溫漾嗯了聲，“我下午過去趟。”
“那個故意傷害罪的代理律師希望這周五見個面，你這周五有事嗎？”
“沒有什麽事。”
韓時挑了下眉，“那行，周天有事嗎？”
溫漾想起昨晚邀請函上的時間，她輕聲開口，“有約了。”
“方便問問是什麽事嗎？”韓時繼續追問。
溫漾想了想，如實告訴他：“是溫時酒莊的紅酒品鑒會。”
韓時頓了下，“這麽巧，周天我也去。”
還在聊著，她的手機一震。
溫漾挪開手機點開擴音查看微信消息。
江鐸：你的門牌號。
她趕緊發過去。
韓時見她沒說話又喊了一聲。
溫漾應下，說自己要去吃飯便將電話掛斷掉，而後低頭看了眼自己身上穿的家居服，連忙去臥室換了一套出來。
門鈴剛巧響起。
她心跟著輕輕一跳。
江鐸站在門口，車子應該是停在地上了，走上來時肩膀落了點點細雪，溫漾下意識擡手想幫他拂去。
剛踮起腳尖忽的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麽，她的手停在半空中，指尖指了指，“肩膀上落雪了。”
江鐸側頭瞧了眼，擡手拂去。
他始終站在門口沒有進去的意思，朝她伸出手，“我來拿衣服。”
溫漾讓出身，“進來吧，我給你倒杯熱水。”
江鐸沒動。
他擡眸看向屋內，房間內陳設簡單大氣，客廳窗前擺著一個大大的粉色吊椅，另一邊是一個半米高的家具水豚玩偶，呆萌呆萌地望向他的方向。
旁邊米白色沙發上錯亂的放著幾件衣服和包。
開門一瞬淡淡清香從房內傳出。
他緩緩眨了下眼，想要開口拒絕，可轉眸對上溫漾的眼睛，幹凈明亮。
最終擡腳邁進去。
腳邊是一雙一次性拖鞋。
溫漾見他低頭看，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偶爾有朋友來玩，就準備了一些一次性的拖鞋。”
江鐸點點頭，“好習慣。”
她抿唇輕笑。
江鐸走進客廳便看見那一排頂天立地紅酒收納櫃，他上前仔細觀看。
溫漾輕輕走到一旁指了指昨天第五排的位置，笑著跟他說，“這是溫時20年產的第一批白葡萄酒，可惜被我喝完了。”
江鐸看她，“你喜歡喝？還存了一桶，改天送你幾瓶。”
“上次去溫時看到波爾多梅洛，”她歪頭看他，眉眼彎彎，“那款酒能買麽？”
像個饞貓一般可愛。
江鐸靜靜看她，“可以。”
溫漾拍拍手，說起紅酒便開始滔滔不絕，她絮絮叨叨地說著自己對哪款紅酒的偏愛，又說起梅洛特殊的果實味道被很多人覺得像“鐵銹味”。
不知不覺說起天氣影響。
她半開玩笑地說道：“托你的福，蕪海從晴空萬裏到現在大雪紛飛。”
江鐸站在她身邊，看著她手舞足蹈地模樣。
忍不住溫聲問她，“那是不幸？”
溫漾下意識反駁他，“是帶來幸福。”
“誰的幸福。”他緊跟著問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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