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遙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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逍遙自在
兩人回到步枕吟的竹舍，有段時間沒回來，房子裏面落了一層灰。外面倒是繁花錦簇，蝴蝶飛舞，一副生機盎然的景象。
步枕吟擼起袖子開始打掃起來，蕭思尋在一旁幫忙。
起初她還以為蕭思尋好歹也是個仙門出身的主兒，平常估計十指不沾陽春水，應該不願意幹這些雜活。
但她好像有點低估他的適應能力，人家不僅做了，還做得很認真。
她擦桌子，他在掃地。
她澆花，他在拔草。
她歇下來，坐在桌子旁喝水，他在看她，眼裏都是笑意。
步枕吟被他看得不好意思，微微側過頭去，發出些許抱怨：“你看什麽呢，為師臉上有花嗎？”
蕭思尋的目光太直白了，看起來很開心的模樣，穿堂風呼呼吹過，卷起輕柔的紗簾，顯出屋子裏一派平靜和祥和，也襯得他臉上的神情有種溫柔的寧靜。
她從沒有在他臉上看見過這種神色，以往的蕭思尋總是面帶生人勿進的冷意，心事重重的蹙眉，偶爾一笑也如驚鴻一瞥。
現在他這副樣子卻讓她心中隱約生出一股不太對勁的感覺。
蕭思尋看了步枕吟一會兒，忽然伸手幫她把被風吹散的一縷發絲別到耳後，低低笑了，“一直不說話，師父是在思考有關我的事情麽？”
這人怎麽總能第一時間察覺她的想法啊。
不對勁，現在這個蕭思尋真的很不對勁。
步枕吟管不了那麽多了，她不好意思去扯他的手，便抓住了他的袖子，聲音裏帶著她自己都沒察覺到的焦急。
然而憋了半天，她也沒有憋出來半句合適的話。
她不知道自己在擔憂什麽，擔憂蕭思尋會離開她麽。
可這種感情好像超過了師徒情那麽一點點。
不過沒關系，現在想不明白不要緊，只要再給她多一點時間，和蕭思尋待久了總會搞明白的。
忙忙碌碌，花了一上午的時間終於將竹舍打掃幹凈。
到了晚上，蕭思尋卻不見人影。
記得早前他是往後林方向而去，該不會是迷路了吧。
步枕吟在屋裏坐了一會兒，然後站起身，決定出去看看。
月夜下，潭水泛著點點波光，像撒了一把碎銀。
蕭思尋並不在那兒。
一直到深夜，天空開始下起雨，他都沒回來。
步枕吟坐在燭火前，望著漆黑的窗外發呆，外面狂風大作，豆大的雨點劈裏啪啦打在窗框上，攪得她心神不寧。
蕭思尋去哪兒了？
他還會回來嗎？
外面雨這麽大，他肯定會被淋濕吧。
說好的師徒一場，出去總該打個招呼不是麽，害得她想睡覺都睡不著。
一閉上眼睛，滿腦子都是這人。
步枕吟越想越氣，可就算生蕭思尋的氣，她也沒有打算放棄找他。
她拿出許多只紙鶴，輕輕對它們吹出一口靈氣，這些紙鶴便扇著翅膀飛進了雨幕中。
上面被她用了靈力護著，不會淋濕。
不知過了多久，只有一只紙鶴搖搖晃晃從大門飛了進來，身後跟著一道熟悉的人影。
蕭思尋走進來，果不其然成了落湯雞，頭發身上都在往下滴水，可腳下的步伐卻跨得輕盈靈快，好似一個風塵仆仆的歸家旅人。
他身上確實有一股趕路的氣息。
步枕吟胸中憋著一口氣，忍不住走上前去，狠狠戳了兩下蕭思尋的額頭。
“你你你……你是個壞徒弟！”憋半天只能憋出這麽一句殺傷力不高的話。
蕭思尋直接一把捉住她的手腕，從懷中掏出一個盒子塞到她手中，擡眸催促：“這是我給師父的禮物，師父可以打開看看。”
借著燭火的光亮，步枕吟這時註意到蕭思尋不正常地闔著一只眼，又見他滿臉期待地要她打開盒子，心中突然一慌，立馬升起某種不好的預感。
不會的，蕭思尋不會那樣做的。
那可是他的……他的……
可當她顫抖著雙手慢慢打開盒子時，裏面赫然躺著一顆漆黑的眼珠，是蕭思尋的眼睛。
她殺過人，也浴血斬過妖鬼，在生死一線間徘徊過好幾次，可卻從沒有哪回讓她現在這樣驚慌失措。
她並不是害怕。
她怎麽會怕蕭思尋呢？
只是這個禮物超越了她的認知。
一時反應不過來也很正常吧。
蕭思尋給了步枕吟足夠長的說話時間，耐心地等著，但她說不出一句話，於是他的眸光變得黯淡下去。
他伸手撫上她的左眼，動作輕柔得仿佛在摩挲一件珍寶，漆黑眸底全是濃到不行的占有欲，和一絲不可忽視的嫉妒。
然後，他低下頭，毫無征兆地吻上了她的唇。
他的嘆息落在步枕吟染上緋紅的滾燙耳畔，“師父的眼睛是為我傷的，我便賠一只眼睛給師父。”
而此時步枕吟滿腦子都是“賠就賠，怎麽就親上了？！”
眼見這個莫名其妙的吻有越演越烈的趨勢，她及時按下了暫停鍵，一把抓住蕭思尋肩膀將他推遠了些，面紅耳赤：“等等，讓我喘口氣！”
蕭思尋趁機跟她談條件：“師父收下我的禮物我就答應師父。”
步枕吟：“收收收，不收我是小狗！這總行了吧。”
蕭思尋眸子重新亮了起來，他忽然再次垂首，抵著步枕吟的額頭，聲音低沈得過分，好像蠱惑人似的，“師父剛才舒服嗎？”
步枕吟臉頰更紅了，簡直像個紅彤彤的番茄。
這是什麽奇奇怪怪問題？
話說他是從哪兒學來的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不行，趁還來得及，她得趕緊給他修正一下。
於是金骨絲順勢而出，直接綁住了蕭思尋的雙手，本意是讓他不要再為非作歹。
可下一秒，兩人好像同時想到了什麽奇怪的畫面。
蕭思尋的眸子閃了閃，有抹期待和好奇在裏面。
步枕吟連忙松了金骨絲，心虛地轉身走向床鋪，假裝打了個長長的哈欠，“啊，我困了，先去睡了，晚安。”
許是因為蕭思尋平安歸來，緊繃的神經猛然松懈下來後，困意立即襲來，幾乎挨到枕頭她就睡了過去。
半夜恍惚中感到自己被摟入一個熱源中，除了蕭思尋她想不出還能是誰，舒服地窩在他懷間時可以感受到他身上帶著微涼的水汽，大概才沐浴過，還有一股熟悉的冷香。
這股冷香鉆進她夢中，整個夢中就變得都是蕭思尋的味道了，莫名地讓她很是安心。
夢中蕭思尋對她說了什麽，那聲音好像就在耳邊響起。
可她因為睡意朦朧，卻只聽了個模糊，然而這模糊的幾個詞也在她一覺醒來後忘光了。
步枕吟這一覺睡到了下午，床上、屋裏空蕩蕩的，沒有蕭思尋半個影子。
她突然就慌了，眼皮跳個不停。
顧不得衣衫不整，她赤著腳直接從床上跳下來，甚至不小心踢翻了床邊的竹編小凳，焦急經過桌子時，步子猛地停住，看見桌上放了一只紙鶴。
展開來，上面是蕭思尋的筆跡，寫著：此去清寂道，師父勿念，等我回來。
步枕吟呼吸一滯，心裏忍不住大罵，怎麽可能不掛念啊！
與此同時，右眼皮跳得更厲害了，好像在預示什麽不好的事情要發生。
她忽然想起燕華靈說的關於薛澄鏡和蕭氏夫婦的事，知道蕭思尋此次去清寂道並不只是回去一趟這麽簡單。
如果沒猜錯的話，他應當是要去找薛澄鏡做個了斷。
這個混蛋家夥，又是送眼珠子，又是留紙鶴立旗幟的，搞得像最後一面似的。
想到這兒，步枕吟忽然楞住，在此之前她從沒想過蕭思尋有天會徹底離開她這種事。
哪怕在句餘山寫下那封告別信，她想的都是就算五年後蕭思尋不願意來見她，其實也無所謂。
只要知道他還在這世間的某個地方好好活著，出人頭地也好，平淡度日也好，對她來說就足夠了。
可現在就連這點，可能都會變成泡影，叫她怎麽能乖乖呆在竹舍等他回來？
在意識到這點之前，她一直懶得去思考自己為什麽對蕭思尋這麽上心，這麽牽掛，然而現在她後知後覺地有點明白過來了——
她大概喜歡上蕭思尋了。
而昨晚那個突如其來的吻是不是說明蕭思尋也稍微有點喜歡她呢。
她不知道這個世界對所謂的師徒戀抱著什麽態度。
但是去他媽的，管別人怎麽說，在她這裏師徒戀也能HE。
喜歡一個人就要大大方方地去追，她才不怕被拒絕。
如果沒有試過就放棄，根本不是她的作風好麽。
當步枕吟趕到清寂道時，遠遠地便看見半空中巨大的金色結界內，懸空對峙著兩道人影，各自占據著結界一方。
底下聚集著清寂道所有人，望去全是烏泱泱雪白一片，像飛濺在巨石上的浪花泡沫，人浪湧動，但沒有一個人進得去。
謝清念和沈遺光等熟悉的身影也在其中，他們正滿臉焦急地望著上方結界，卻無計可施。
薛澄鏡比步枕吟當時在蕭思尋夢裏看到的感覺又老了一些，大概是絕滅天四境計劃徹底暴露，他幹脆不再偽裝，露出了本來的癲狂面目。
“看來你已經提前知道了計劃。”薛澄鏡大笑著開口，繼續火上澆油，似乎絲毫不畏懼來自對面的巨大威壓，“但是那又如何？”
他一步步向蕭思尋走去，腳下如履平地。
每走一步，就說出一句事實。
“薛梨晚是我殺的，她死的時候反應很奇怪，好像難以置信我會殺她一樣，眸子瞪得大大的，死不瞑目。我想到一句話，是你們這些賤民經常說的，希望她下輩子投胎不要遇到我……那當然是騙人的，哈哈。你問為什麽，那當然是我不想放過她，就這麽簡單嘍。”
“你的父母也是我殺的，他們本來可以不死的，但我用了點辦法，然後忘憂墟就失控了，可以說是我一手制造了他們的死亡。在我看來，他們的死亡是為了拯救那些賤民，很難看且毫無意義，但在另一個層面上他們的死亡構成了我計劃的一部分，倒是有點用處。你說，我該給他們的死鼓掌麽，哈哈哈哈。”
這些話一字不漏地傳到在場所有人的耳中，薛澄鏡沒有說一句過激的話語，但越是平靜的語氣越讓人覺得這人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
話裏那種高高在上的對生命的蔑視和嘲諷，顯得毫無人性，他看待所有人大概就像人類看待一根草芥一樣，麻不不仁，心中沒有任何感情。
所有人臉色變得煞白，有些弟子完全無法相信與他們朝夕相處了這麽多年的師父竟然是這麽一個冷血無情的大魔頭。
他們急於向沈遺光和謝清念求證，可這兩人只會比他們更震驚和無奈。
清寂道一向以剛正不阿弘揚正道為己任，萬萬沒想到邪道就在自己家門之中，還是由他們親手促成的。
真是可悲又可笑。
步枕吟想到的卻是如果真如他所說，那麽殺薛梨晚應該對應的是斷塵，殺蕭退和揭若夢是誅心，至於接下來的獻祭，很明顯便是要讓蕭思尋動手殺掉他。
但薛澄鏡不知道的是作者給他開了個爛玩笑。
果不其然，步枕吟望向上空結界，薛澄鏡正面帶奇異的興奮走向蕭思尋，迫不及待地要去迎接他的“死亡涅盤”。
擡眸掃了一圈所有人，她忽然心情十分覆雜。
包括她在內，都被困在了這場煞筆作者的文字游戲裏。
但對於這些人來說，這個世界是真實的，所以還是要有一個最終了斷。
這個最後的舞臺就是蕭思尋的專場。
蕭思尋無疑會毫不留情地殺了薛澄鏡，就在他揮出致命一刀時，薛澄鏡似乎察覺到不對勁，用掌風直接正面對上了狂暴的刀氣。
兩股靈力猛然碰撞在一起，在結界中間堪堪形成了一股強勁風暴，接著巨大的轟鳴聲驟然響起，這兩股靈力正在風暴中心進行對抗。
結界外狂風大作，烏雲壓城，整個清寂道陷入黑沈沈的氣氛之中，仿佛末日降臨。
這太奇怪了，獻祭這步是通往涅盤的必經之路，薛澄鏡怎麽突然就不想乖乖“受死”了？
難道他發現了自己獻祭的最後結局是無用的這個事實？
她沒透露半點信息，蕭思尋也沒有。
而在場這些人中，除了她和蕭思尋以外，那就只有一人知道前世的結局。
她望過去的時候，燕華靈正在激憤地口頭輸出：“草你奶奶的薛澄鏡，你的期望要泡湯了，看什麽看，你真正的死期到了！”
薛澄鏡做事一向謹慎，哪怕只是有一丁點懷疑，就會立馬暫停計劃，轉而找退路。
燕華靈的話確實也提醒了他，從開始起這一切都十分不對勁。
果然如他所料，事有蹊蹺。
如果不能保證涅盤效果，他絕對不會輕易獻祭自己的生命。
既然如此……
薛澄鏡忽然收回猖狂的笑意，眸色閃爍這狠毒的光芒，緊接著雙手飛快結印，在眾人都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之際，地面轟隆作響，一道巨大的裂縫出現在腳下，迅速向兩個方向擴張，最終變成了貫穿整座山峰的深壑。
怨靈的怒吼從深不見底的裂隙中傳出來，淒厲恐怖的聲浪響徹天際，聽得人脊背發麻，底下黑壓壓的怨靈正蠢蠢欲動，隨時都會從裂縫中噴湧出來。
“是忘憂墟！薛澄鏡將忘憂墟召喚出來了！”有人低吼。
弟子們臉色驟變，驚恐寫上面頰。
沈遺光和謝清念讓眾人不要慌張，並迅速吩咐弟子們擺好陣型，做好迎戰準備。
接下來將是一場清寂道和忘憂墟之間的惡戰。
在戰場的另一邊，召喚出忘憂墟的始作俑者薛澄鏡在所有人都沒想到的情況下，直接跳進了忘憂墟。
蕭思尋緊隨其後，也縱身躍入了忘憂墟的裂縫之中。
此時清寂道上方的結界已經解除。
步枕吟看著那抹身影消失在視野間，心驀然揪緊，想也沒想飛身追著蕭思尋跳下了忘憂墟。
周圍一片漆黑，她在下落，耳邊似乎有呼呼的風聲。
但她知道這是假的，忘憂墟裏怎麽可能會有風呢。
因為除了無數怨靈，這裏什麽也沒有。
沒有光，沒有花，只有吞噬人的恐懼。
她的耳邊忽然響起了熟悉的聲音。
這也是假的吧。
看，她太掛念蕭思尋了，連腦子都出現了幻聽。
然後她摸到了蕭思尋的臉頰，手感很好，是溫熱的，皮膚也很光滑。
真好，這幻覺還自帶磨皮美顏的，雖然她發現蕭思尋皮膚本來就挺好的，但這不影響她忍不住摸了又摸。
“師父摸好了嗎？”這回蕭思尋的聲音不是在耳邊響起，而是像陣清涼的風直接在腦子裏過了一遍，效果很好，她整個人瞬間清醒了。
眼前的蕭思尋是真的，她在黑暗中緊緊摟著人脖子也是真的。
步枕吟覺得不好意思，想拉開一點距離，卻被蕭思尋扣著腰摟緊了些，警告道：“別動，我們正在下落。”
她就“哦”了一聲，“我剛才是怎麽回事？”
蕭思尋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忘憂墟的怨靈會影響人的意識，讓人產生幻覺。”
不知道什麽，步枕吟就覺得他說的這幾句話帶著氣鼓鼓的感覺，配上他被搓紅的臉，越看越可愛。
她知道蕭思尋在氣什麽，可倘若要她眼睜睜看著他跳下忘憂墟，她絕對做不到。
所以她就直說了：“換做是你，你也會這麽做的。思思，你不能苛責我因為喜歡一個人而奮不顧身想和他並肩戰鬥的心念。”
蕭思尋的身形猛地一頓，瞪大雙眼：“你……”
步枕吟連續出擊，既然想通了，她就不別扭了，抱住蕭思尋的臉吧唧親了一口，“就是你想的那樣。”
不過坦誠歸坦誠，不好意思也是多少有點，所以她親完後，秒變嚴肅臉，並倒打一耙：“好了，現在正事要緊，我們去把薛澄鏡解決掉吧。”
蕭思尋沒有多言，只是摟住她腰的手緊了緊，仿佛要將她融進骨血裏。
永不放開。
不知下落了多久，他們終於踩到了實地。
周圍黑漆漆的，地上有一層水，不深，只淹沒到腳背。從旁看去，淺淺的水面更像一面光滑平靜的純黑色的鏡子。
怨靈們的嘶吼聲從忘憂墟的更深處傳出來，裏面似乎正在進行一場激烈的戰鬥。
兩人循聲而去。
在聲音的終點處赫然聳立著一個巨大的怨靈結合體，之所以稱之為結合體，是因為從表明顯看得出那是由無數怨靈扭曲著融合而成的怪物。
他們的臉和四肢混亂地糾纏在一起，從巨型怨靈體的各個部位冒出來，時不時發出淒厲的尖叫，像坨蠕動的黏糊糊的巨大臟黑肉團，看起來惡心又毛骨悚然。
而在肉團中央，薛澄鏡的臉像是長在了上面。
步枕吟懷疑薛澄鏡還有沒有自己的意識，看情況他似乎已經完全被怨靈吞噬，成為了這個惡心肉靈體的一部分。
“我……要殺了你們！”那雙眼睛死死盯著兩人，裏面射出怨毒的光。
看來還有些意識。
而她之所以沒被它們吞噬，想來托了蕭思尋的福。
一路走過來，蕭思尋經過的地方，怨靈們仿佛感應到了什麽駭人至極的東西，紛紛避之不及。
肉靈體仰天發出一聲嘶吼，下一秒汙黑的瘴氣被它猛地從身上甩出來，直朝兩人沖擊而來。
蕭思尋揮出一刀，直接將瘴氣從中劈開，他的手上濺到了一點瘴氣，立馬被腐蝕。
步枕吟趁著瘴氣被擋住的空當，金骨絲倏然飛出，將肉靈體的左手臂生生切了下來。
兩人的默契已然不需要言語上的溝通，一個眼神便能知道對方下一步的動作。
金骨絲纏繞著洶湧的刀氣擊潰了肉靈體的所有防線，隨著小山一般的身體重重倒下，所有怨靈想從中逃逸出去，卻被一股力量往裏拉扯而去。
薛澄鏡那張臉扭曲著，最後一刻仿佛還在恨著世間所有人。
然後就被吸了進去。
倒下的肉靈體逐漸縮成一個黑洞，那黑洞越來越大，轟隆隆的響聲在耳畔響起，聽得人心驚。
放眼望去，忘憂墟整片空間開始動蕩，朝黑洞坍縮。
混亂中，不知何時他們身邊出現了兩只蝴蝶，它們在黑暗中散發著淡淡的銀色光芒，輕盈地繞著他們飛了兩圈，然後朝前飛去。
銀色的光芒在黑暗中劃出一道閃光的痕跡，就像是為他們指引出一條路。
這一刻，步枕吟和蕭思尋誰也沒說話，卻是緊緊牽住了手，追尋著蝴蝶而去。
若是從外面的人視角來看，便是忘憂墟的空間急速縮小，隨即發生了巨大的爆炸。即使清寂道設下結界，依然損毀嚴重。
沒有人註意到悄然離去的兩抹身影。
當清寂道的人反應過來，彼時那兩人大概已經在回竹舍的路上，再也不會回來。
從此風聲竹海，逍遙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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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回到步枕吟的竹舍，有段時間沒回來，房子裏面落了一層灰。外面倒是繁花錦簇，蝴蝶飛舞，一副生機盎然的景象。
步枕吟擼起袖子開始打掃起來，蕭思尋在一旁幫忙。
起初她還以為蕭思尋好歹也是個仙門出身的主兒，平常估計十指不沾陽春水，應該不願意幹這些雜活。
但她好像有點低估他的適應能力，人家不僅做了，還做得很認真。
她擦桌子，他在掃地。
她澆花，他在拔草。
她歇下來，坐在桌子旁喝水，他在看她，眼裏都是笑意。
步枕吟被他看得不好意思，微微側過頭去，發出些許抱怨：“你看什麽呢，為師臉上有花嗎？”
蕭思尋的目光太直白了，看起來很開心的模樣，穿堂風呼呼吹過，卷起輕柔的紗簾，顯出屋子裏一派平靜和祥和，也襯得他臉上的神情有種溫柔的寧靜。
她從沒有在他臉上看見過這種神色，以往的蕭思尋總是面帶生人勿進的冷意，心事重重的蹙眉，偶爾一笑也如驚鴻一瞥。
現在他這副樣子卻讓她心中隱約生出一股不太對勁的感覺。
蕭思尋看了步枕吟一會兒，忽然伸手幫她把被風吹散的一縷發絲別到耳後，低低笑了，“一直不說話，師父是在思考有關我的事情麽？”
這人怎麽總能第一時間察覺她的想法啊。
不對勁，現在這個蕭思尋真的很不對勁。
步枕吟管不了那麽多了，她不好意思去扯他的手，便抓住了他的袖子，聲音裏帶著她自己都沒察覺到的焦急。
然而憋了半天，她也沒有憋出來半句合適的話。
她不知道自己在擔憂什麽，擔憂蕭思尋會離開她麽。
可這種感情好像超過了師徒情那麽一點點。
不過沒關系，現在想不明白不要緊，只要再給她多一點時間，和蕭思尋待久了總會搞明白的。
忙忙碌碌，花了一上午的時間終於將竹舍打掃幹凈。
到了晚上，蕭思尋卻不見人影。
記得早前他是往後林方向而去，該不會是迷路了吧。
步枕吟在屋裏坐了一會兒，然後站起身，決定出去看看。
月夜下，潭水泛著點點波光，像撒了一把碎銀。
蕭思尋並不在那兒。
一直到深夜，天空開始下起雨，他都沒回來。
步枕吟坐在燭火前，望著漆黑的窗外發呆，外面狂風大作，豆大的雨點劈裏啪啦打在窗框上，攪得她心神不寧。
蕭思尋去哪兒了？
他還會回來嗎？
外面雨這麽大，他肯定會被淋濕吧。
說好的師徒一場，出去總該打個招呼不是麽，害得她想睡覺都睡不著。
一閉上眼睛，滿腦子都是這人。
步枕吟越想越氣，可就算生蕭思尋的氣，她也沒有打算放棄找他。
她拿出許多只紙鶴，輕輕對它們吹出一口靈氣，這些紙鶴便扇著翅膀飛進了雨幕中。
上面被她用了靈力護著，不會淋濕。
不知過了多久，只有一只紙鶴搖搖晃晃從大門飛了進來，身後跟著一道熟悉的人影。
蕭思尋走進來，果不其然成了落湯雞，頭發身上都在往下滴水，可腳下的步伐卻跨得輕盈靈快，好似一個風塵仆仆的歸家旅人。
他身上確實有一股趕路的氣息。
步枕吟胸中憋著一口氣，忍不住走上前去，狠狠戳了兩下蕭思尋的額頭。
“你你你……你是個壞徒弟！”憋半天只能憋出這麽一句殺傷力不高的話。
蕭思尋直接一把捉住她的手腕，從懷中掏出一個盒子塞到她手中，擡眸催促：“這是我給師父的禮物，師父可以打開看看。”
借著燭火的光亮，步枕吟這時註意到蕭思尋不正常地闔著一只眼，又見他滿臉期待地要她打開盒子，心中突然一慌，立馬升起某種不好的預感。
不會的，蕭思尋不會那樣做的。
那可是他的……他的……
可當她顫抖著雙手慢慢打開盒子時，裏面赫然躺著一顆漆黑的眼珠，是蕭思尋的眼睛。
她殺過人，也浴血斬過妖鬼，在生死一線間徘徊過好幾次，可卻從沒有哪回讓她現在這樣驚慌失措。
她並不是害怕。
她怎麽會怕蕭思尋呢？
只是這個禮物超越了她的認知。
一時反應不過來也很正常吧。
蕭思尋給了步枕吟足夠長的說話時間，耐心地等著，但她說不出一句話，於是他的眸光變得黯淡下去。
他伸手撫上她的左眼，動作輕柔得仿佛在摩挲一件珍寶，漆黑眸底全是濃到不行的占有欲，和一絲不可忽視的嫉妒。
然後，他低下頭，毫無征兆地吻上了她的唇。
他的嘆息落在步枕吟染上緋紅的滾燙耳畔，“師父的眼睛是為我傷的，我便賠一只眼睛給師父。”
而此時步枕吟滿腦子都是“賠就賠，怎麽就親上了？！”
眼見這個莫名其妙的吻有越演越烈的趨勢，她及時按下了暫停鍵，一把抓住蕭思尋肩膀將他推遠了些，面紅耳赤：“等等，讓我喘口氣！”
蕭思尋趁機跟她談條件：“師父收下我的禮物我就答應師父。”
步枕吟：“收收收，不收我是小狗！這總行了吧。”
蕭思尋眸子重新亮了起來，他忽然再次垂首，抵著步枕吟的額頭，聲音低沈得過分，好像蠱惑人似的，“師父剛才舒服嗎？”
步枕吟臉頰更紅了，簡直像個紅彤彤的番茄。
這是什麽奇奇怪怪問題？
話說他是從哪兒學來的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不行，趁還來得及，她得趕緊給他修正一下。
於是金骨絲順勢而出，直接綁住了蕭思尋的雙手，本意是讓他不要再為非作歹。
可下一秒，兩人好像同時想到了什麽奇怪的畫面。
蕭思尋的眸子閃了閃，有抹期待和好奇在裏面。
步枕吟連忙松了金骨絲，心虛地轉身走向床鋪，假裝打了個長長的哈欠，“啊，我困了，先去睡了，晚安。”
許是因為蕭思尋平安歸來，緊繃的神經猛然松懈下來後，困意立即襲來，幾乎挨到枕頭她就睡了過去。
半夜恍惚中感到自己被摟入一個熱源中，除了蕭思尋她想不出還能是誰，舒服地窩在他懷間時可以感受到他身上帶著微涼的水汽，大概才沐浴過，還有一股熟悉的冷香。
這股冷香鉆進她夢中，整個夢中就變得都是蕭思尋的味道了，莫名地讓她很是安心。
夢中蕭思尋對她說了什麽，那聲音好像就在耳邊響起。
可她因為睡意朦朧，卻只聽了個模糊，然而這模糊的幾個詞也在她一覺醒來後忘光了。
步枕吟這一覺睡到了下午，床上、屋裏空蕩蕩的，沒有蕭思尋半個影子。
她突然就慌了，眼皮跳個不停。
顧不得衣衫不整，她赤著腳直接從床上跳下來，甚至不小心踢翻了床邊的竹編小凳，焦急經過桌子時，步子猛地停住，看見桌上放了一只紙鶴。
展開來，上面是蕭思尋的筆跡，寫著：此去清寂道，師父勿念，等我回來。
步枕吟呼吸一滯，心裏忍不住大罵，怎麽可能不掛念啊！
與此同時，右眼皮跳得更厲害了，好像在預示什麽不好的事情要發生。
她忽然想起燕華靈說的關於薛澄鏡和蕭氏夫婦的事，知道蕭思尋此次去清寂道並不只是回去一趟這麽簡單。
如果沒猜錯的話，他應當是要去找薛澄鏡做個了斷。
這個混蛋家夥，又是送眼珠子，又是留紙鶴立旗幟的，搞得像最後一面似的。
想到這兒，步枕吟忽然楞住，在此之前她從沒想過蕭思尋有天會徹底離開她這種事。
哪怕在句餘山寫下那封告別信，她想的都是就算五年後蕭思尋不願意來見她，其實也無所謂。
只要知道他還在這世間的某個地方好好活著，出人頭地也好，平淡度日也好，對她來說就足夠了。
可現在就連這點，可能都會變成泡影，叫她怎麽能乖乖呆在竹舍等他回來？
在意識到這點之前，她一直懶得去思考自己為什麽對蕭思尋這麽上心，這麽牽掛，然而現在她後知後覺地有點明白過來了——
她大概喜歡上蕭思尋了。
而昨晚那個突如其來的吻是不是說明蕭思尋也稍微有點喜歡她呢。
她不知道這個世界對所謂的師徒戀抱著什麽態度。
但是去他媽的，管別人怎麽說，在她這裏師徒戀也能HE。
喜歡一個人就要大大方方地去追，她才不怕被拒絕。
如果沒有試過就放棄，根本不是她的作風好麽。
當步枕吟趕到清寂道時，遠遠地便看見半空中巨大的金色結界內，懸空對峙著兩道人影，各自占據著結界一方。
底下聚集著清寂道所有人，望去全是烏泱泱雪白一片，像飛濺在巨石上的浪花泡沫，人浪湧動，但沒有一個人進得去。
謝清念和沈遺光等熟悉的身影也在其中，他們正滿臉焦急地望著上方結界，卻無計可施。
薛澄鏡比步枕吟當時在蕭思尋夢裏看到的感覺又老了一些，大概是絕滅天四境計劃徹底暴露，他幹脆不再偽裝，露出了本來的癲狂面目。
“看來你已經提前知道了計劃。”薛澄鏡大笑著開口，繼續火上澆油，似乎絲毫不畏懼來自對面的巨大威壓，“但是那又如何？”
他一步步向蕭思尋走去，腳下如履平地。
每走一步，就說出一句事實。
“薛梨晚是我殺的，她死的時候反應很奇怪，好像難以置信我會殺她一樣，眸子瞪得大大的，死不瞑目。我想到一句話，是你們這些賤民經常說的，希望她下輩子投胎不要遇到我……那當然是騙人的，哈哈。你問為什麽，那當然是我不想放過她，就這麽簡單嘍。”
“你的父母也是我殺的，他們本來可以不死的，但我用了點辦法，然後忘憂墟就失控了，可以說是我一手制造了他們的死亡。在我看來，他們的死亡是為了拯救那些賤民，很難看且毫無意義，但在另一個層面上他們的死亡構成了我計劃的一部分，倒是有點用處。你說，我該給他們的死鼓掌麽，哈哈哈哈。”
這些話一字不漏地傳到在場所有人的耳中，薛澄鏡沒有說一句過激的話語，但越是平靜的語氣越讓人覺得這人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
話裏那種高高在上的對生命的蔑視和嘲諷，顯得毫無人性，他看待所有人大概就像人類看待一根草芥一樣，麻不不仁，心中沒有任何感情。
所有人臉色變得煞白，有些弟子完全無法相信與他們朝夕相處了這麽多年的師父竟然是這麽一個冷血無情的大魔頭。
他們急於向沈遺光和謝清念求證，可這兩人只會比他們更震驚和無奈。
清寂道一向以剛正不阿弘揚正道為己任，萬萬沒想到邪道就在自己家門之中，還是由他們親手促成的。
真是可悲又可笑。
步枕吟想到的卻是如果真如他所說，那麽殺薛梨晚應該對應的是斷塵，殺蕭退和揭若夢是誅心，至於接下來的獻祭，很明顯便是要讓蕭思尋動手殺掉他。
但薛澄鏡不知道的是作者給他開了個爛玩笑。
果不其然，步枕吟望向上空結界，薛澄鏡正面帶奇異的興奮走向蕭思尋，迫不及待地要去迎接他的“死亡涅盤”。
擡眸掃了一圈所有人，她忽然心情十分覆雜。
包括她在內，都被困在了這場煞筆作者的文字游戲裏。
但對於這些人來說，這個世界是真實的，所以還是要有一個最終了斷。
這個最後的舞臺就是蕭思尋的專場。
蕭思尋無疑會毫不留情地殺了薛澄鏡，就在他揮出致命一刀時，薛澄鏡似乎察覺到不對勁，用掌風直接正面對上了狂暴的刀氣。
兩股靈力猛然碰撞在一起，在結界中間堪堪形成了一股強勁風暴，接著巨大的轟鳴聲驟然響起，這兩股靈力正在風暴中心進行對抗。
結界外狂風大作，烏雲壓城，整個清寂道陷入黑沈沈的氣氛之中，仿佛末日降臨。
這太奇怪了，獻祭這步是通往涅盤的必經之路，薛澄鏡怎麽突然就不想乖乖“受死”了？
難道他發現了自己獻祭的最後結局是無用的這個事實？
她沒透露半點信息，蕭思尋也沒有。
而在場這些人中，除了她和蕭思尋以外，那就只有一人知道前世的結局。
她望過去的時候，燕華靈正在激憤地口頭輸出：“草你奶奶的薛澄鏡，你的期望要泡湯了，看什麽看，你真正的死期到了！”
薛澄鏡做事一向謹慎，哪怕只是有一丁點懷疑，就會立馬暫停計劃，轉而找退路。
燕華靈的話確實也提醒了他，從開始起這一切都十分不對勁。
果然如他所料，事有蹊蹺。
如果不能保證涅盤效果，他絕對不會輕易獻祭自己的生命。
既然如此……
薛澄鏡忽然收回猖狂的笑意，眸色閃爍這狠毒的光芒，緊接著雙手飛快結印，在眾人都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之際，地面轟隆作響，一道巨大的裂縫出現在腳下，迅速向兩個方向擴張，最終變成了貫穿整座山峰的深壑。
怨靈的怒吼從深不見底的裂隙中傳出來，淒厲恐怖的聲浪響徹天際，聽得人脊背發麻，底下黑壓壓的怨靈正蠢蠢欲動，隨時都會從裂縫中噴湧出來。
“是忘憂墟！薛澄鏡將忘憂墟召喚出來了！”有人低吼。
弟子們臉色驟變，驚恐寫上面頰。
沈遺光和謝清念讓眾人不要慌張，並迅速吩咐弟子們擺好陣型，做好迎戰準備。
接下來將是一場清寂道和忘憂墟之間的惡戰。
在戰場的另一邊，召喚出忘憂墟的始作俑者薛澄鏡在所有人都沒想到的情況下，直接跳進了忘憂墟。
蕭思尋緊隨其後，也縱身躍入了忘憂墟的裂縫之中。
此時清寂道上方的結界已經解除。
步枕吟看著那抹身影消失在視野間，心驀然揪緊，想也沒想飛身追著蕭思尋跳下了忘憂墟。
周圍一片漆黑，她在下落，耳邊似乎有呼呼的風聲。
但她知道這是假的，忘憂墟裏怎麽可能會有風呢。
因為除了無數怨靈，這裏什麽也沒有。
沒有光，沒有花，只有吞噬人的恐懼。
她的耳邊忽然響起了熟悉的聲音。
這也是假的吧。
看，她太掛念蕭思尋了，連腦子都出現了幻聽。
然後她摸到了蕭思尋的臉頰，手感很好，是溫熱的，皮膚也很光滑。
真好，這幻覺還自帶磨皮美顏的，雖然她發現蕭思尋皮膚本來就挺好的，但這不影響她忍不住摸了又摸。
“師父摸好了嗎？”這回蕭思尋的聲音不是在耳邊響起，而是像陣清涼的風直接在腦子裏過了一遍，效果很好，她整個人瞬間清醒了。
眼前的蕭思尋是真的，她在黑暗中緊緊摟著人脖子也是真的。
步枕吟覺得不好意思，想拉開一點距離，卻被蕭思尋扣著腰摟緊了些，警告道：“別動，我們正在下落。”
她就“哦”了一聲，“我剛才是怎麽回事？”
蕭思尋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忘憂墟的怨靈會影響人的意識，讓人產生幻覺。”
不知道什麽，步枕吟就覺得他說的這幾句話帶著氣鼓鼓的感覺，配上他被搓紅的臉，越看越可愛。
她知道蕭思尋在氣什麽，可倘若要她眼睜睜看著他跳下忘憂墟，她絕對做不到。
所以她就直說了：“換做是你，你也會這麽做的。思思，你不能苛責我因為喜歡一個人而奮不顧身想和他並肩戰鬥的心念。”
蕭思尋的身形猛地一頓，瞪大雙眼：“你……”
步枕吟連續出擊，既然想通了，她就不別扭了，抱住蕭思尋的臉吧唧親了一口，“就是你想的那樣。”
不過坦誠歸坦誠，不好意思也是多少有點，所以她親完後，秒變嚴肅臉，並倒打一耙：“好了，現在正事要緊，我們去把薛澄鏡解決掉吧。”
蕭思尋沒有多言，只是摟住她腰的手緊了緊，仿佛要將她融進骨血裏。
永不放開。
不知下落了多久，他們終於踩到了實地。
周圍黑漆漆的，地上有一層水，不深，只淹沒到腳背。從旁看去，淺淺的水面更像一面光滑平靜的純黑色的鏡子。
怨靈們的嘶吼聲從忘憂墟的更深處傳出來，裏面似乎正在進行一場激烈的戰鬥。
兩人循聲而去。
在聲音的終點處赫然聳立著一個巨大的怨靈結合體，之所以稱之為結合體，是因為從表明顯看得出那是由無數怨靈扭曲著融合而成的怪物。
他們的臉和四肢混亂地糾纏在一起，從巨型怨靈體的各個部位冒出來，時不時發出淒厲的尖叫，像坨蠕動的黏糊糊的巨大臟黑肉團，看起來惡心又毛骨悚然。
而在肉團中央，薛澄鏡的臉像是長在了上面。
步枕吟懷疑薛澄鏡還有沒有自己的意識，看情況他似乎已經完全被怨靈吞噬，成為了這個惡心肉靈體的一部分。
“我……要殺了你們！”那雙眼睛死死盯著兩人，裏面射出怨毒的光。
看來還有些意識。
而她之所以沒被它們吞噬，想來托了蕭思尋的福。
一路走過來，蕭思尋經過的地方，怨靈們仿佛感應到了什麽駭人至極的東西，紛紛避之不及。
肉靈體仰天發出一聲嘶吼，下一秒汙黑的瘴氣被它猛地從身上甩出來，直朝兩人沖擊而來。
蕭思尋揮出一刀，直接將瘴氣從中劈開，他的手上濺到了一點瘴氣，立馬被腐蝕。
步枕吟趁著瘴氣被擋住的空當，金骨絲倏然飛出，將肉靈體的左手臂生生切了下來。
兩人的默契已然不需要言語上的溝通，一個眼神便能知道對方下一步的動作。
金骨絲纏繞著洶湧的刀氣擊潰了肉靈體的所有防線，隨著小山一般的身體重重倒下，所有怨靈想從中逃逸出去，卻被一股力量往裏拉扯而去。
薛澄鏡那張臉扭曲著，最後一刻仿佛還在恨著世間所有人。
然後就被吸了進去。
倒下的肉靈體逐漸縮成一個黑洞，那黑洞越來越大，轟隆隆的響聲在耳畔響起，聽得人心驚。
放眼望去，忘憂墟整片空間開始動蕩，朝黑洞坍縮。
混亂中，不知何時他們身邊出現了兩只蝴蝶，它們在黑暗中散發著淡淡的銀色光芒，輕盈地繞著他們飛了兩圈，然後朝前飛去。
銀色的光芒在黑暗中劃出一道閃光的痕跡，就像是為他們指引出一條路。
這一刻，步枕吟和蕭思尋誰也沒說話，卻是緊緊牽住了手，追尋著蝴蝶而去。
若是從外面的人視角來看，便是忘憂墟的空間急速縮小，隨即發生了巨大的爆炸。即使清寂道設下結界，依然損毀嚴重。
沒有人註意到悄然離去的兩抹身影。
當清寂道的人反應過來，彼時那兩人大概已經在回竹舍的路上，再也不會回來。
從此風聲竹海，逍遙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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