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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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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3 章

暗沈的暮色壓在了所有人的心頭,天上不知什麽時候又飄起了細碎的雪花,雪不算大,只是被風吹的紛紛揚揚,總是落到臉上或是脖頸處,叫人凍得不停地踩著腳,眼神還很是焦躁的往氈帳裏看去。

這裏是喀玉城內一處胡人的氈帳,蔣先生他們是跟著沈書一道進來的。

氈帳之內,一個滿臉大胡子,穿著胡人衣服的巫醫正小心翼翼地剪去楊沫肩上插著的那支利箭的尾部,隨後給楊沫做了止血的處理。

巫醫嘆了一口氣,用麻布隨意地擦了擦汗,開口卻是一番流利的漢話:“這箭插得太深了些,若要處理,得做好大出血的準備,雖然這姑娘掉下了山崖,但她運氣好,先前下的那幾日的大雪,墊在了山崖上,事發之後的雪崩又蓋住了她的傷口,反倒叫她血沒有流失太多,如今還有能救的可能。”

只是話雖如此,可這箭插得如此之深,也是一件很難辦的事情,巫醫看了看一旁沈書難看的臉色,以及站在他身邊的那些人,似乎個個都不是好惹的。

“我會盡力。”

**

楊沫很是頭疼地站在長街的邊上,此處街角很是眼熟,可是眼下她頭疼的很,一時想不起這裏到底是何處。

來往的人面容模糊,街角處還有些叫賣聲,只是她聽不清那些人到底在賣些什麽。

一個眼熟的面容突然從她面前跑過,那人沈著臉,一副急匆匆的樣子,只是他好像比她印象裏要年輕許多,可楊沫又想不起為什麽她會這麽覺得。

那個年輕的沈書轉進了街角,她下意識地跟了上去,轉過街角之後,她跟著轉進了一條胡同,站在胡同口,楊沫楞在了原地。

這裏,不是二巷胡同嗎?

她在青州的家。

前面的沈書停在了那個小院的門口,門口歪歪扭扭的倒著好些竹筐,沈書伸手推開了小院的門,楊沫也一道跟了進去,眼前刺目的白色叫她楞在了院中。

她想起來了,這是阿娘的靈堂,靈位被她放在主屋之中。

沈書推開了另一間小屋子的門,他在屋門處站了許久,站到楊沫以為他大概不會進去時,他突然走了進去,只是他一走進去,面前的床板突然塌了,沈書似是也楞在原地片刻,隨後走到了窗邊,從灰塵裏摸出了一只做工很是粗糙的稻草貓,而後又是一只,一共摸出了四只,每一只都神態各異,雖然看著粗糙,但似乎很是靈動。

沈書蹲在那裏楞了半晌,手中一只慢慢摩挲著那幾只小稻草貓。

明明楊沫站在院中,卻清楚聽見了沈書微啞的聲音。

“阿沫,你可真是過分……”

“你同我說喜歡卻要拋下我……”

“你讓我一個人留在這裏。”

楊沫有些聽不明白,想開口喚住沈書,告訴他,她在這裏,還沒有走,可是等到開口時,卻發現自己發不出聲音,地面如同變成了泥淖一般,似乎有無數的手想拉著她一同沈入黑暗之中。

身體格外的沈重,眼前的世界逐漸變得模糊一片,可耳邊的聲音卻逐漸清晰起來。

“高熱是正常的,人姑娘在雪地裏躺了那麽久,還失了那些血,更何況如今這不都退下來了嗎?”

“這都睡了三日了,還不醒?”蘇藺如皺了皺眉,聲音裏透著些疲累。

巫醫嘆了口氣道:“只要這熱退下去了,就不會有什麽大事,至於醒來,也就是這幾日的事了。”

沈書重新用帶著酒液的帕子濕了濕楊沫的手心,神色倦怠,“你們若是有事,盡可去辦,阿沫這裏,有我便夠了。”

“……沈書?”

楊沫微微睜開眼睛,神色有些恍然,因著多日不開口,聲音喑啞,只是她還道先前的那些都是她的夢境。

她只道她在夢中看見了沈書將她從雪地之中帶了出來,還將她想說的那些話一並都說給了沈書,那些深埋了多年,早已遍生荒蕪的心意,都一並說給了他。

賬中的燭火極為幽暗,偶爾發出嗶啵的聲音,古銅色的炭盆被安置在帳子中間,繡著羊角花紋的深藍色毛氈地毯在賬中鋪開,面前的人看上去極為憔悴。

明明穿著胡人寬大的衣服,身姿卻不如往日挺拔,面容蒼白看不出絲毫血色,聽見她的聲音所有在氈帳中的人都楞在了原地,而沈書原本還有些倦怠的目色卻忽然望了過來,緊緊地盯著她的雙眼,眸中似是有光在一點一點亮起。

楊沫驟然想起,原先那些原來並不是做夢,她的身子一點點僵硬起來。

她真的將所有藏在心底的話都說給了沈書。

她一下轉過了頭,緊緊地抿了抿唇,有些不想面對這個現實。說實話,雖然她曾經想過,在將北戎的事情結束之後,便去尋一回沈書,沈書這人從來都是從容自如,那夜的他似乎頗為狼狽,可她也從未想過自己會把所有的心頭話都一並吐了出來。

眼下她只想回到那個時候緊緊捂住自己的嘴。

若非她當自己就快死了,大約以後可能再也見不到沈書了,她也不會講那些話。

可誰知道,她還能把這條命撿回來呢?

楊沫的手心被人輕輕一拉,下一瞬,一個略有些毛躁的腦袋就埋進了她的脖頸之間,那人還輕聲地笑了笑,嗓音沙啞,熱氣還一點點捂進了被褥之中,叫她身上一點點滾燙起來。

一滴溫熱的液體落到了她的脖子上,轉瞬之間就變得冰涼,順著脖子滑進了她的散發之中。

拉著她的手越來越緊,見楊沫沒有反抗,那人還十分得寸進尺將自己的五指與她的交扣,另一只手無措地撫在了楊沫微熱的面容上,似乎是在確認她真的醒了,從鬼門關中又踏了回來。

沙啞的聲音切實地在耳邊響起:“我還記得,你別想逃,阿沫。”

楊沫擡起一只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她一點都不想面對這些。

可是捂著臉的手被人輕輕拉住,重新放進了被褥之中。

沈書擡起了頭,看著她的神色很是溫柔,“別任性,阿沫,你還得休息,先將藥喝了,喝完了再休息片刻,你睡了太久,不好吃太多,等會兒我會給你煮些粥來。”

楊沫這才轉頭正色看他,沈書的眼下青黑,一看便是很久沒休息了,停滯了許久的大腦回路開始運轉,她總算是好好回憶了一遍她受傷那日聽到的事情。

氈帳之中不知何時只剩下了他們二人,外頭的夜色從合攏的帳簾縫隙處悄悄透了進來,矮桌上的燭火輕輕晃動了下。

楊沫若有所思問道:“你怎麽在這裏?”

她的手心被人捏了捏,隨後一碗藥遞到了嘴邊,那人總算是將手從她手裏抽了回來,拿起湯勺給她餵藥。

楊沫偏開了腦袋,執著地問道:“你說你騙我?”

沈書神色一僵,隨後從容地笑了笑:“我不曾騙你。”

楊沫聞言反而打起了精神:“你那日就是那麽說的,我雖然受傷了,可我耳朵沒聾,你說了你騙了我。”

“……我沒有。”

楊沫仔細地回憶了一番:“你說那些話都是你拿來激我的,你不會離開,也不需要我回應……”

楊沫的聲音被人打斷,沈書受傷的藥碗輕輕放在了塌邊的小幾上,發出了哢噠的一聲,聲音很是無奈:“好吧,我說了。”

楊沫又問了一遍先前的話,顯然很是執著:“你怎麽會在這裏?你怎麽知道我們來了這裏?”

“……聽林將軍說的。”

楊沫連背都挺直了幾分,眼神無聲地指控著沈書:“你那時候已經不在朔方城了!”

沈書沈默了許久,眼見著楊沫的臉色又白了幾分,他只好無聲地嘆了口氣道:“是我騙了你,我那會兒的確是要離開,只是並非是要離開你。”

“離開之前,我叫衛鶴留意你們的動靜,若是有什麽大事,便去朔方城南的紙鋪尋一個叫南方先生的人,他會將消息傳到我這裏。他從你們那處聽說了你們要在年後來北戎的消息,左思右想覺得不對,這才將消息傳給了我。”

沈書的神色很是無辜,加上他連日來有些蒼白的面容,反倒襯得他更加無辜了。

楊沫指尖微動了動,聽沈書那麽一說,她頓時想起那日衛鶴聽到他們談話時那個奇怪的反應,怪道他當時聽見她的問話那麽忙不疊地就跑了。楊沫咬了咬牙,衛鶴那個叛徒。

要知道當時同意他跟著的還是她說下的話,這不過一個月的功夫,就轉頭靠向了沈書!

等楊沫回過神來,沈書手中已經拿著那碗剛剛放下的藥,唇角帶笑,柔聲說道:“剛醒便說這麽多話,把藥喝了休息一會兒,乖。”

原先的疑惑被解開,如今心頭一松,楊沫才察覺到不過說了這一會兒話的時間,她已經十分困乏,整幅身子都疲累的很,肩膀受傷處被紮的十分緊實,似乎眨個眼的時間,就能叫她睡過去。

她撐起精神問道:“北戎那些人……”

話未說完,下唇就被一個冰涼的勺子抵住。

沈書的神色有些不滿:“你若是想說話,不如同我說一說先前跟我說的那些話,你說你一直喜歡我,但卻不肯承……”

“好了好了我該喝藥了,我是個病人,喝完藥我就該休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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