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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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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3 章

楊沫醒過來時,腦袋還昏昏沈沈的,有雨滴打在頭頂的草棚上發出沈悶的聲音。

“你醒了,要喝點水嗎?”

一只手墊在她的脖子底下,楊沫勉強睜開眼睛,可眼前的世界卻是一片模糊,“娘親?”

她脖子底下的大手一僵,有一滴淚溢出眼角滑進了鬢邊的發髻之中,模糊之中面前人的樣子似乎逐漸清晰了起來,“……不對……你不是……”

“是我。”

有一雙手快速的遮蓋住了她的視線,楊沫在視野完全黑下來之前隱隱約約看見了面前的人似乎只穿了一件純白色的中衣。

如果不是娘親,又有誰會只穿著中衣出現在她面前呢?

“娘親……真的是你?”

楊沫的一只手蓋到了那只覆蓋在她臉上的大手之上,很溫暖,很溫柔,跟娘親一樣。

那個人輕輕地嘆了一口氣,將她的腦袋放到了膝蓋上,原本墊在她頸後的手溫柔地撫摸著她的頭頂:“阿沫……”

“嗚嗚……娘親……我好累……”

眼淚如同決堤的河水一般湧了出來,將臉上那個掌心沾濕了一大片,楊沫轉頭抱住了面前的這個“娘親”。

“大哥……二哥都是壞人……”

“三哥也不回來……”

“沒有人幫小沫……”

“小沫一直都是一個人……”

楊沫哭的淚眼婆娑,揚起頭顱想要看看娘親是不是跟她一樣,一樣的難過,一滴眼淚滑出,面前人的臉逐漸清晰了起來。

“……”

……

……

楊沫一下子躥出了沈書的懷抱,而他胸前那一塊濡濕卻一直在明晃晃的提醒她,她方才到底幹了什麽……

“沈……沈大人…………”

雖然她是發著高燒,但也不代表她沒有剛才的記憶。

“看我熱鬧很好玩是嗎?耍我玩看我出醜很好笑是嗎?”

楊沫咬了咬唇,這才發覺自己身上蓋著的應該是沈書的衣服,氣惱之下楊沫一把將自己身上的衣服薅了下來丟回到了沈書臉上。

“對不起,阿沫……”

沈書有點慌張,接住了丟過來的衣服,將它重新展開蓋回了楊沫的身上,狼狽地轉開了腦袋,臉上透出一點紅暈。

方才楊沫身上的衣服完全濕透,這個地方根本就沒有換衣服的條件,沈書只能把自己的衣服脫下來給楊沫和小八方蓋上。

“我只是……”我只是想聽聽你的心裏話,就像以前一樣。

可是這句話沈書卻怎麽都說不出口。

楊沫深吸了好幾口氣,告訴自己自己已經是個成熟的大人了,不應該生氣,可湧到嗓子口的那股氣卻怎麽都咽不下去。

她的手被面前的人小心翼翼的拉起來,仿佛捧起了什麽稀世的珍寶。

“對不起,阿沫……”沈書的眼中隱隱有著紅色的血絲,眼底卻藏著被他隱匿於心的溫柔與情感。

前幾日被壓抑的情緒仿佛在此刻與楊沫一起將過往的情緒釋放了出來。

“你相信別人,也不相信我。”

“你以前看著我的時候,眼睛裏都是小星星,可是如今,那些小星星都成了別人的……”

“我拉著你,你也要推開我……”

楊沫楞楞的看著面前人的臉,他的手溫柔地撫在她的臉上,可他嘴裏的話就仿佛她是什麽罪大惡極的惡人。

“阿沫,你能不能回頭看看我,我找了你四年,你不能因為五年前我不在青州就把我完全丟棄……”

楊沫這會兒雙頰通紅,也不知道是燒的還是氣的。

她一把推開了沈書的手,兩邊臉不自覺的鼓了起來,“你在怪我!”

“謠言又不是我傳出去的!”

“當年的事情與我沒有分毫的關系……”

“可是我母親死了,死在那場大雪裏。”

“只有我一個人,一副薄棺……”

楊沫狠狠地喘了幾口粗氣,體內的烈火似是要從心口焚燒到頭顱,將她整個人燒的一幹二凈。

她心中始終藏著一點隱秘,一點自尊,一點骨氣,一些不可說於他人聽的話。

楊沫也曾想過,如果她從頭到尾都不曾認識沈書,從來不曾見過那般繁華的人心,是不是能夠心甘情願的屈服於命運。

可是她不能,她承認她有些遷怒,可那不過是來自五年前,那個茫然走在大雪裏的小女孩僅剩的一點自尊而已。

“沈書,你父親說的是對的……”

楊沫雙手撐地,看著地上淩亂的枯葉,上頭的水珠不知是雨水還是淚水。

“我不願同你一起,沈書,少卿大人,你聽好了,我不願回頭,不論是當年的楊沫,還是今日的楊沫……沈書,我不願……”

這已經是她最後的力氣了,也是她最後的能做到的了,當年的事情從最初就與他無關,既然如此,那便無關到底好了……

“阿沫!”

沈書茫然地接住楊沫失去意識倒下來的身體,無所適從的雙手只能緊緊地拉著包括住楊沫的那件外衣。

他才發現,懷裏的這個身子是如此嬌小,瘦弱。

從重逢開始,他看見的楊沫一直成熟,冷靜,即便不願同他處在一起,也從不抱怨什麽,只是將她要做的事情忠實的完成到最好。

這可能是重逢以來,他第一回聽見楊沫的心裏話,盡管這些話將他的心丟在地上撕扯。

沈書將懷裏的身子抱得更緊。

五年前的那件事之後,他就離開了青州,那時候的他有些不知所措,可能是因為當時青州城的謠言,也可能是楊沫突如其來的告白。

正巧父親同他說了定親的事,他從小就同忠義侯府的孫女有婚約,可他不願意,他親自上京退了這門親事。

回青州之後,他被罰在家中祠堂足足跪了小半年才被允許出門。

那已經是來年春日了。

那會兒他聽到的消息是什麽,是蘇藺如說她的母親沒了,說她冬日之後再也沒有去過茶水鋪子,說她可能已經離開了。

他茫然的聽著蘇藺如說著他離開之後青州的一切,腦子裏卻一直都是楊沫那抹樂觀開朗的笑容,看著他時眼睛裏時隱時現的小星星,和她毫不猶豫替他罵人的聲音。

等他再次站在那個破舊的小院裏時,看見的只是滿目的白帆,許是沒有生活的氣息,那處的小院顯得更破敗不堪,一切的一切都在告訴他,楊沫已經不在那裏。

沈書低著頭看向他懷裏因為滿溢的情緒而再次昏睡過去的楊沫,將她一點一點挪到了自己的懷抱,小小的,正好填滿。

可是他不想放手,當體會過經年的孤寂,體會過失而覆得的喜悅,如今再告訴他,他懷中的珍寶是要離開的,可能會是別人的,他不願意。

一想到這件事,他的心口就傳來撕扯的痛感。

就算是用性命去填補那年冬日的嚴寒,去填補那五年的空缺,他也不想放手。

-

滴答的雨聲徹夜不停,雨點順著樹葉的弧度落到了草棚的頂端,棚子的上頭也逐漸有水滴滲透了進來。

東方的天際逐漸擦白,盡管已經有光線照進了林子,但是林子上方的天空似乎還是一片暗沈。

不過好在只是一小會兒的時間,雨聲就逐漸小了下去,只有零星幾滴透過縫隙落到了草棚外的枯葉上。

隱隱有輕微的鳥叫不知從林子的哪個方向傳來。

沈書摸了摸楊沫和一旁的小八方的額頭,小八方的溫度似乎有所下降,可楊沫的額頭還有灼人的燙意。

可能是夜間醒了一次,將情緒再次拉到頂點,讓她重新受了寒。

沈書知道不能再在這裏等下去了,要是再不降溫,就不知道楊沫還能不能醒過來了,就算是如今的京城裏,死在高熱的病人人數依舊不在少數。

“咳……”

沈書的身邊傳來一聲悶聲,小八方拽了拽蓋在自己身上的衣服,迷蒙地睜開了眼睛,就瞧見自己躺在一片濕漉漉的地面上,就算身下墊了一件衣服,也已經從裏到外完全濕透了。

這比他往日裏在宣明鎮上乞討還要不如哇,起碼在城隍廟裏他還有一瓦遮頂,如今,如今只有頭上的這一席草棚。

正巧一滴雨水從草棚的上方滴了下來,落到了小八方茫然的臉上,讓他一下子清醒了過來,從地上坐了起來。

“大……大人,我們到哪了?”

“是已經到京城了嗎?”

沈書揉了揉額心,沒理會八方那個還遠在天邊的問題。

“八方,你將姑娘照看好,我去將馬尋回來。”

他方才一直沒有離開這裏去找馬,就是放不下這個草棚底下意識全無的兩個人,尤其是楊沫,若是他突然離開,沒有人時刻替她做一下外部的降溫,就怕她這溫度越燒越高。

簡單地同八方交代了幾句,沈書望了眼外頭的天色,離開了這一處草棚。

等沈書重新走到官道,雨已經徹底的停了下來,官道上一片濕漉的泥濘。

昨日夜裏,他隱約記得,楊沫的那匹馬是往宣明鎮的方向跑的,沈書擡腳往宣明鎮的方向快速跑去,好在他跑到一半就看見前方一個眼熟的人騎著馬跑了過來,他手上還牽著一匹馬,似乎正是楊沫跑掉的那一匹。

“沈大人。”

差老大還沒騎到沈書跟前就跳下了馬,隨後在沈書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同沈書行了一個大禮。

“前日……前日,我們不知道大人您是……冒犯了大人……”

沈書沒工夫跟他瞎扯,牽過差老大身後的那匹馬就往回騎了回去,先前是他疏忽了,這裏距離宣明鎮已經不算遠了,如今最好的辦法就是將楊沫帶到鎮子上去退燒。

“跟上來。”

兩個人以極快的速度回到了那處林子,林子的草棚中,沈書見到才分別不久的小八方垮著一張臉,眼淚在眼睛裏打轉。

“大人,姑娘好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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