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四：露從今夜白（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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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四：露從今夜白（一）
白露出生在一個小村裏。
他爹是個話極少的漢子，印象裏，一年到頭聽不到他說幾句話，父子間的聊天就更少。這麽些年過去，爹好像變成了個模模糊糊的影子，記得他的臉，想不起他的聲音。
在母親的描述中，爹是個好強的人，娶親分家後，一個人打理十畝旱田，五畝水田，地裏的事情沒叫他們娘倆沾過手，家裏頭的粗活累活，也都是他默默做了。
娘常說，嫁給爹是享福的。白露卻不這麽覺得。
爹家裏窮，兄弟姊妹不少，成親時，他爹拿得出的禮錢只有一塊巴掌大的豬肉，二十個雞蛋，一床棉花被。
可等白露懂事後，家裏頭搭了雞棚，豬棚，若不是有娘一雙巧手日日忙碌，他們家哪裏能吃得比別家好，穿得比別家暖，要知道農忙分，別家漢子吃蛋菜時，他爹吃是的大塊的肉。收成不好，蛋也吃不上時，他娘總會想盡辦法，給爹用豬油肉沫炒上一大碗菜。
爹娘恩愛，家庭和睦，白露也不是個調皮的，才四五歲的年紀，別人家的孩子整日在外頭瘋玩，他則跟在娘親屁股後頭，學著餵雞，采豬草，春天裏跟著村裏的小孩一起撿蘑菇，秋冬了跟著一起撿山貨。
一家人的生活過得雖不富足，但很幸福。
白露日漸長大，男人見他每日緊緊巴巴睡在一張小床上，便琢磨著趁著農閑到山上砍一些木材下來給他做一張新床。
麻繩專挑細處斷。
就是為了省下一張做床的銀錢，男人上山砍木頭時遭遇意外，失足跌落山崖，屍骨無存。
一個巨大的晴天霹靂砸在小小的屋檐上，白露心神俱慟，而他娘，當時就暈了。
被報訊的嬸子掐著人中救回來後，娘好似一瞬間被抽去精氣神，整個人懨懨的，沒多久開始發燒，咳嗽。
白露不過十幾歲，手足無措，拿了家裏存下來的銀子給母親治病，心病難醫，家裏存下來的銀錢花了不少，娘的身體卻不見好轉。
女人知道自己時日無多，得為她家哥兒做打算，若白露是個漢子，家裏頭留著地，雞鴨和豬，怎麽也活得下去。可他是個哥兒。
沒了法子，女人只好叫白露把雞鴨都賣了，銀子自己留著。再請了村長過來做公證，以家裏頭的田地契書為交換，請丈夫的兄弟代為照顧白露到成年。
白露的大伯母是個精明的女人，給一個半大哥兒幾口飯吃，便能換來十幾畝田地，自然一口應承。
當著白露它娘的面，甚至做出一副關心的模樣，給白露扯了布做冬衣，隔三差五給他們娘倆送點葷腥。
安排好了白露，女人再也撐不住，沒幾天便撒手人寰。
從此，白露就孤零零的一個人。
寄人籬下的滋味是極其不好受的，白露牢牢記住母親臨終前的話，生怕勢利的大伯和伯母嫌棄自己，活都搶著做，吃飯也吃得少，桌子上偶爾出現一兩個葷菜，他眼角都不敢往那邊看一下。
可就算是這樣，也是被人百般嫌棄。
常年營養不良，又沒有人收拾，白露長得瘦瘦小小的，風一吹就能倒，臉上也被風沙磨得粗糙，整日灰頭土臉，大伯娘天天罵他貌醜，甚至還有調皮的小孩子，跟在他後頭笑他是醜八怪，往他身上丟石頭。
各種心酸，難與人說。
說了，又有誰會聽呢
白露曉得自己長得不好看，沒人看得上自己，也歇了嫁人的心思，只想等到長大些，想辦法活下來便是了。
可就這樣一個卑微的願望也落了空。
隨著白露年歲漸長，大伯母似乎忘記了家裏頭多出的那十幾畝田原先都是白露的，日日想著要多給出一口飯菜，十分不滿，便又起了別的心思。
那天，白露要去河邊砍豬草，經過堂前，聽到大伯母和一個人在說話。
他聽到大伯母喊對方“花嬸子”。
村子不大，白露認識這個人，叫牛大花，是村裏的接生婆，也是媒婆，村子裏許多人的婚事嫁娶都是她幫忙牽的線。
大伯家的孩子四五個，成家的成家了，沒成家的還年幼，不到談婚論嫁的時候。
鬼使神差的，白露的悄悄停在門口。
“花嬸子，我有個事兒還請你幫幫忙，你曉得我那短命的小叔子留了個哥兒在我家，你幫我物色一個人家。”
“唔……露哥兒，那孩子我見過，長得不太出彩，怕是不好許人家。”
偷聽的白露垂了垂眼睛，目光落到自己粗糙的手掌上，那雙手不像別家哥兒細膩白皙，反而布滿了繭子，還有許多傷痕。自己看了都覺得醜陋。
白露有些難堪地把手背在身後。
裏頭的談話聲還在繼續。
“嗨，嬸子，你別看露哥兒長得是不好看，但是做事是一把好手啊，誰要是找了他，絕對錯不了的。”
這麽多年，白露還沒從自家大伯母嘴裏聽到一句誇讚的話，此時聽了心裏竟然還有些暖意。
可笑容還沒掛上嘴角，就聽到大伯母又說: “……我們也不講究什麽人家，你就看哪家給的禮錢多，我就把人給送過去。”
花嬸子似乎也是被她這厚顏無恥的話給驚到了，但談成了拿禮錢，也不想管這麽多不相幹的事，便道: “有倒是有個合適的，東村有一個鰥夫，斷了一條腿，一直沒討到老婆，托我幫他說媒，說成了給這個數。你確定你家白露願意嫁”
“那有什麽不願意的，男人大一些會疼人不是。別人不嫌棄我家露哥兒就好，你幫我問問，若對方願意，這兩天就把人送去。”
聽著裏頭的人商量種種細節，白露只覺得一道刺骨寒意從腳底直沖心口，整個人動都不能動。
不過三兩銀子，就要葬送他的一生。
白露的心越來越冷，腦子卻越來越清晰。
逃——
這是白露腦袋裏冒出來的唯一一個念頭。
他飛快地跑回自己住的柴房，從墻縫裏掏出一個小布袋子，前些年賣了家裏頭的雞鴨的錢，還有他娘從床縫裏頭摸出來的幾兩碎銀子，交到他手裏後，他私心藏起來了，這麽多年還一點沒花過。
白露又從小袋子裏翻出一張薄薄的紙，上頭是他的戶籍文書。
他不知道會到哪裏去，但他記得娘親說過，沒有文書就是流民，會被官差抓走。
白露把銀子和戶籍文書裝進小布袋，用針線仔細把布包縫在自己的裏衣上面，又把自己這些年攢下來的銅板放到貼身的口袋裏。
他從箱子裏翻出自己最體面，平日不太舍得穿的衣裳，把衣服穿在最裏面，外面套上今天穿的粗布麻衫，雖然穿了兩三層，只是他極瘦，看不出什麽異樣。
這天白露早早就睡了，第二天一大早，大伯母照例要睡到日上三竿，平日都是他做早飯，他煮了粥，自己喝了一大碗稠的，剩下的半鍋粥，倒一大碗清水，稠粥便成了稀粥，用小火繼續熬煮。
又另外舀了白面和粗面混在一起，貼了十幾個餅子。
餅子剛貼出來正燙手，可白露也管不得那麽多，打開自己昨晚縫好的小布袋子，把餅子三三兩兩裝進去，再用兩邊帶子往腰上一系好。
重新整理好衣衫，倒也看不出來異樣，只是幾個餅子貼著皮膚，燙得他難受。
把精面餅子做好，重新貼了兩個麩皮餅，一只手拿著，另外一只手拿了鐮刀。
白露出門時，大伯母剛好起來。
“伯母，我出去割豬草了。”
大伯母應都沒應他，瞥見他手裏兩個麩皮餅子，翻了個白眼: “你個賠錢貨，天天吃老娘的，喝老娘的，早上也好意思吃兩個餅子，怎麽不撐死你個貪嘴的。”
白露沒吭聲，把餅子往懷裏頭一揣，走了。
女人又是劈頭蓋臉地一頓罵，人走遠了才收了聲。望著他的背影，女人瞇起眼睛，怎麽覺得這小子的身形看起來胖了些
又想到他手裏的麩皮餅，那東西只摻了極少的粗面，咬起來跟石頭一樣硬，吃下去還會卡喉嚨，一般是給家裏的豬吃的。若吃這些東西能胖人，那他家豬早就賣了好價錢了!
大伯母罵過一通，心裏舒爽，扭過身，進屋吃早飯去了。
白露慌得要命，若有人看到他一定能察覺到異樣。還好他平日裏就是個畏畏縮縮的樣子，大家看到他當做沒看見，這才沒被人發現。
等到到了河邊，白露把鐮刀一丟，拔腿順著村子後山跑。
他之前跟著娘來撿山貨的時候偶然間發現，翻過山脊就可以到另外一個村子。
白露不知道前路是哪裏，只知道跑，跑，跑。
走了一整天，餓了的時候把兩個麩皮餅子就著河水吃了，到晚上餓得受不了，才狠心從袋子裏拿出個白面餅，仔仔細細吃了。
一直走到天快擦黑，白露總算是見到了人煙。
進了村子，白露找了個只有老婆子獨居的屋子借宿。
他的哥兒痣不明顯，又因為天黑，老婆子看不清他的臉，被當做是漢子，老婆子收了銅板，給了他一個不漏風的空房間，一碗稀粥。
第二天天微微亮，白露整理好睡亂的床鋪，出了門。
還沒走出村子，白露遠遠地聽到牛車的聲音，隨後是一陣嘈雜。
婦人的喊聲順著風飄進白露耳朵裏。
“我們家那殺千刀的白眼狼，竟然拿著家裏頭的銀錢跑了，各位大哥大姐，可看到一個十五六歲的哥兒，叫我們快些找到帶回家吧，都已經許了漢子，人家吵著我們要人呢。”
是大伯和大伯母!
白露渾身一僵，腦袋空空，原本要出村子的腳步生生頓住，再不敢亂動。
聽了一會兒，仔細分辨出聲音的來源，他鼓起勇氣，貼著墻角踮著腳往外頭走，連氣都不敢喘。
等他順著那老婆子家跑上了後山，緊閉著的嘴才敢張開。
昨天走了幾十裏山路，原先兩條腿就跟灌了鉛一樣走不動，可這一瞬間，他也不知道哪裏生出來的力氣，跑，跑，跑
一刻都不敢停歇，竟然就這樣被他沖上了山脊，爬到自己都辨別不出的地方。
周遭空無人煙，入眼的只有連綿不斷的樹與山。
可在這群山與大樹之間，白露竟然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心安。
————————
寶寶們，康康新坑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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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娘恩愛，家庭和睦，白露也不是個調皮的，才四五歲的年紀，別人家的孩子整日在外頭瘋玩，他則跟在娘親屁股後頭，學著餵雞，采豬草，春天裏跟著村裏的小孩一起撿蘑菇，秋冬了跟著一起撿山貨。
一家人的生活過得雖不富足，但很幸福。
白露日漸長大，男人見他每日緊緊巴巴睡在一張小床上，便琢磨著趁著農閑到山上砍一些木材下來給他做一張新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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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為了省下一張做床的銀錢，男人上山砍木頭時遭遇意外，失足跌落山崖，屍骨無存。
一個巨大的晴天霹靂砸在小小的屋檐上，白露心神俱慟，而他娘，當時就暈了。
被報訊的嬸子掐著人中救回來後，娘好似一瞬間被抽去精氣神，整個人懨懨的，沒多久開始發燒，咳嗽。
白露不過十幾歲，手足無措，拿了家裏存下來的銀子給母親治病，心病難醫，家裏存下來的銀錢花了不少，娘的身體卻不見好轉。
女人知道自己時日無多，得為她家哥兒做打算，若白露是個漢子，家裏頭留著地，雞鴨和豬，怎麽也活得下去。可他是個哥兒。
沒了法子，女人只好叫白露把雞鴨都賣了，銀子自己留著。再請了村長過來做公證，以家裏頭的田地契書為交換，請丈夫的兄弟代為照顧白露到成年。
白露的大伯母是個精明的女人，給一個半大哥兒幾口飯吃，便能換來十幾畝田地，自然一口應承。
當著白露它娘的面，甚至做出一副關心的模樣，給白露扯了布做冬衣，隔三差五給他們娘倆送點葷腥。
安排好了白露，女人再也撐不住，沒幾天便撒手人寰。
從此，白露就孤零零的一個人。
寄人籬下的滋味是極其不好受的，白露牢牢記住母親臨終前的話，生怕勢利的大伯和伯母嫌棄自己，活都搶著做，吃飯也吃得少，桌子上偶爾出現一兩個葷菜，他眼角都不敢往那邊看一下。
可就算是這樣，也是被人百般嫌棄。
常年營養不良，又沒有人收拾，白露長得瘦瘦小小的，風一吹就能倒，臉上也被風沙磨得粗糙，整日灰頭土臉，大伯娘天天罵他貌醜，甚至還有調皮的小孩子，跟在他後頭笑他是醜八怪，往他身上丟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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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露曉得自己長得不好看，沒人看得上自己，也歇了嫁人的心思，只想等到長大些，想辦法活下來便是了。
可就這樣一個卑微的願望也落了空。
隨著白露年歲漸長，大伯母似乎忘記了家裏頭多出的那十幾畝田原先都是白露的，日日想著要多給出一口飯菜，十分不滿，便又起了別的心思。
那天，白露要去河邊砍豬草，經過堂前，聽到大伯母和一個人在說話。
他聽到大伯母喊對方“花嬸子”。
村子不大，白露認識這個人，叫牛大花，是村裏的接生婆，也是媒婆，村子裏許多人的婚事嫁娶都是她幫忙牽的線。
大伯家的孩子四五個，成家的成家了，沒成家的還年幼，不到談婚論嫁的時候。
鬼使神差的，白露的悄悄停在門口。
“花嬸子，我有個事兒還請你幫幫忙，你曉得我那短命的小叔子留了個哥兒在我家，你幫我物色一個人家。”
“唔……露哥兒，那孩子我見過，長得不太出彩，怕是不好許人家。”
偷聽的白露垂了垂眼睛，目光落到自己粗糙的手掌上，那雙手不像別家哥兒細膩白皙，反而布滿了繭子，還有許多傷痕。自己看了都覺得醜陋。
白露有些難堪地把手背在身後。
裏頭的談話聲還在繼續。
“嗨，嬸子，你別看露哥兒長得是不好看，但是做事是一把好手啊，誰要是找了他，絕對錯不了的。”
這麽多年，白露還沒從自家大伯母嘴裏聽到一句誇讚的話，此時聽了心裏竟然還有些暖意。
可笑容還沒掛上嘴角，就聽到大伯母又說: “……我們也不講究什麽人家，你就看哪家給的禮錢多，我就把人給送過去。”
花嬸子似乎也是被她這厚顏無恥的話給驚到了，但談成了拿禮錢，也不想管這麽多不相幹的事，便道: “有倒是有個合適的，東村有一個鰥夫，斷了一條腿，一直沒討到老婆，托我幫他說媒，說成了給這個數。你確定你家白露願意嫁”
“那有什麽不願意的，男人大一些會疼人不是。別人不嫌棄我家露哥兒就好，你幫我問問，若對方願意，這兩天就把人送去。”
聽著裏頭的人商量種種細節，白露只覺得一道刺骨寒意從腳底直沖心口，整個人動都不能動。
不過三兩銀子，就要葬送他的一生。
白露的心越來越冷，腦子卻越來越清晰。
逃——
這是白露腦袋裏冒出來的唯一一個念頭。
他飛快地跑回自己住的柴房，從墻縫裏掏出一個小布袋子，前些年賣了家裏頭的雞鴨的錢，還有他娘從床縫裏頭摸出來的幾兩碎銀子，交到他手裏後，他私心藏起來了，這麽多年還一點沒花過。
白露又從小袋子裏翻出一張薄薄的紙，上頭是他的戶籍文書。
他不知道會到哪裏去，但他記得娘親說過，沒有文書就是流民，會被官差抓走。
白露把銀子和戶籍文書裝進小布袋，用針線仔細把布包縫在自己的裏衣上面，又把自己這些年攢下來的銅板放到貼身的口袋裏。
他從箱子裏翻出自己最體面，平日不太舍得穿的衣裳，把衣服穿在最裏面，外面套上今天穿的粗布麻衫，雖然穿了兩三層，只是他極瘦，看不出什麽異樣。
這天白露早早就睡了，第二天一大早，大伯母照例要睡到日上三竿，平日都是他做早飯，他煮了粥，自己喝了一大碗稠的，剩下的半鍋粥，倒一大碗清水，稠粥便成了稀粥，用小火繼續熬煮。
又另外舀了白面和粗面混在一起，貼了十幾個餅子。
餅子剛貼出來正燙手，可白露也管不得那麽多，打開自己昨晚縫好的小布袋子，把餅子三三兩兩裝進去，再用兩邊帶子往腰上一系好。
重新整理好衣衫，倒也看不出來異樣，只是幾個餅子貼著皮膚，燙得他難受。
把精面餅子做好，重新貼了兩個麩皮餅，一只手拿著，另外一只手拿了鐮刀。
白露出門時，大伯母剛好起來。
“伯母，我出去割豬草了。”
大伯母應都沒應他，瞥見他手裏兩個麩皮餅子，翻了個白眼: “你個賠錢貨，天天吃老娘的，喝老娘的，早上也好意思吃兩個餅子，怎麽不撐死你個貪嘴的。”
白露沒吭聲，把餅子往懷裏頭一揣，走了。
女人又是劈頭蓋臉地一頓罵，人走遠了才收了聲。望著他的背影，女人瞇起眼睛，怎麽覺得這小子的身形看起來胖了些
又想到他手裏的麩皮餅，那東西只摻了極少的粗面，咬起來跟石頭一樣硬，吃下去還會卡喉嚨，一般是給家裏的豬吃的。若吃這些東西能胖人，那他家豬早就賣了好價錢了!
大伯母罵過一通，心裏舒爽，扭過身，進屋吃早飯去了。
白露慌得要命，若有人看到他一定能察覺到異樣。還好他平日裏就是個畏畏縮縮的樣子，大家看到他當做沒看見，這才沒被人發現。
等到到了河邊，白露把鐮刀一丟，拔腿順著村子後山跑。
他之前跟著娘來撿山貨的時候偶然間發現，翻過山脊就可以到另外一個村子。
白露不知道前路是哪裏，只知道跑，跑，跑。
走了一整天，餓了的時候把兩個麩皮餅子就著河水吃了，到晚上餓得受不了，才狠心從袋子裏拿出個白面餅，仔仔細細吃了。
一直走到天快擦黑，白露總算是見到了人煙。
進了村子，白露找了個只有老婆子獨居的屋子借宿。
他的哥兒痣不明顯，又因為天黑，老婆子看不清他的臉，被當做是漢子，老婆子收了銅板，給了他一個不漏風的空房間，一碗稀粥。
第二天天微微亮，白露整理好睡亂的床鋪，出了門。
還沒走出村子，白露遠遠地聽到牛車的聲音，隨後是一陣嘈雜。
婦人的喊聲順著風飄進白露耳朵裏。
“我們家那殺千刀的白眼狼，竟然拿著家裏頭的銀錢跑了，各位大哥大姐，可看到一個十五六歲的哥兒，叫我們快些找到帶回家吧，都已經許了漢子，人家吵著我們要人呢。”
是大伯和大伯母!
白露渾身一僵，腦袋空空，原本要出村子的腳步生生頓住，再不敢亂動。
聽了一會兒，仔細分辨出聲音的來源，他鼓起勇氣，貼著墻角踮著腳往外頭走，連氣都不敢喘。
等他順著那老婆子家跑上了後山，緊閉著的嘴才敢張開。
昨天走了幾十裏山路，原先兩條腿就跟灌了鉛一樣走不動，可這一瞬間，他也不知道哪裏生出來的力氣，跑，跑，跑
一刻都不敢停歇，竟然就這樣被他沖上了山脊，爬到自己都辨別不出的地方。
周遭空無人煙，入眼的只有連綿不斷的樹與山。
可在這群山與大樹之間，白露竟然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心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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