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崩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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崩潰

後腦勺傳來一陣一陣的劇痛,唐蘊被這痛喚醒。

他迷迷瞪瞪撐開一條眼睛縫,烏黑色的房梁在眼前晃出重影。

嘈雜的人聲伴隨著小攤販的吆喝聲在耳邊嘰嘰喳喳。

意識漸漸回籠,唐蘊想要伸手摸後腦勺,看受傷情況如何,稍一動彈,發現雙手被人用粗麻繩綁著,動彈不得。

唐蘊總算是恢覆清醒。目光環顧四周,是一間裝潢精美的屋子,天光夾雜著嘈雜的人聲從外頭的窗子漏進來。

先前被綁的時候醒過一次,又被打昏了。

現在也不知道過去了多久……

他沒空為眼下的情況慌亂,閉上眼睛,仔細分辨,聽到了有人說話的聲音,還有小攤販叫賣的吆喝聲。

還好,不是被人關到了深山老林。

唐蘊長長舒出一口氣,綁他的人不知道出於什麽目的,或許是覺得他在京城是沒有根的浮萍,明顯不太上心,雖然綁了手,好歹雙腿還能自由行動。他順著墻的位置蹭,肩胛骨抵著墻壁,勉強從地上站起來。

被人下黑手的時候,腦袋第一時間瘋狂運轉。若是在寧縣或者在順寧府被人下了黑手,他還覺得不冤,在毫無根基的京城,能在當街被人給綁了,仔細想想有這動機的人也沒有幾個,若是最直接的,那就只有張家。

他拒絕了張家遠房小姐的橄欖枝。

唐蘊苦笑,沒想到自己能因為如此扯淡的理由而遭遇這麽一出。張敬延在這個事件裏應當也是被蒙在鼓裏的,只盼他早點發現不對來找自己,不然的話……

想到懷裏那封準備給青岑寄出去的信,心跟著沈了下來。對方既然沒派人看管他,也不是想要他命的,應該是想讓他吃點苦頭。

只是和青岑約好了每隔三天給他寄一封信回去,現在耽誤了,怕周青岑會胡思亂想。

張敬延如果發現自己不見了,一定會大肆尋找。但是也不能把希望全部寄托在張敬延身上。

得自己想辦法。

唐蘊的目光從屋子裏逡巡而過,對方應當是有準備,屋子被收拾很的幹凈,沒有什麽可以割開繩子的尖銳硬物,連個陶瓷的小茶壺都看不到影子。

他繼續沿著墻角走,走到窗邊,原本以為窗戶關嚴實了,鼻尖感受到有風拂過,才察覺到有縫隙,他摸不準外面有沒有人守著,不敢鬧出太大動靜,費了不少時間,才把窗戶給頂開。

嘈雜的人流聲在耳邊放大,目光落到窗戶外頭,目之所至,是一條長長的街,可惜他對京城並不熟悉,分辨不出自己所在的方位。

但根據目測高度,他應該是被鎖在一間兩三層高的小樓裏。

唐蘊約莫估了下,跳下去不會死人,但是按照大衍朝的醫術水平,可能會摔成個殘廢。

腳步聲挨著房門,越來越近。聽到有女聲從門縫裏鉆進來。

“……丫頭,那姓唐的實在是不知好歹,姑姑把人給你帶過來的,咱們就當面問個明白!”

糟了,張家人!

唐蘊望著窗戶,再看門口。

咚咚咚——

腳步聲越逼越緊。

跳,還是不跳,這是一個問題。

唐蘊的腦海裏劃過萬千思緒,他以為過了很久,其實只是閃過一念。

一咬牙,轉頭,眼中劃過一抹決絕。

為了老婆,拼了吧!

長腿邁上窗欄,就要往下躍,門口一聲斷喝止住他的步伐: “唐兄且慢!不敢沖動啊!”

張敬延一嗓子實在是嚎得厲害,外頭走路的行人都被這石破天驚的一聲給嚇到了,擡著頭去看,就見到一俊美男子雙手被縛,整個人要往下躍。

又有另外一黑瘦男子在後頭抓著他的手,嘴裏淒慘地喊著什麽。

皇城根下的人,自然比底下州府縣城的人有見識,什麽斷袖分桃的也見怪不怪,嘴裏說一句“今兒的戲比昨日的好看”腳步都不帶停頓的,該幹嘛幹嘛。

張敬延給唐蘊嚇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連拖帶拽的把唐蘊從窗戶上給弄下來,跟唐蘊一起倒在地上,雙手在後撐著身體,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

張家小姐臉色煞白,張家大夫人也是嚇了一跳,心有餘悸地拍拍自己的胸口,指著唐蘊罵: “這是做什麽,嚇死個人!”

唐蘊:……

不是你們,我能準備跳這樓

粗麻繩落在地上,啪嗒一聲。

唐蘊動了動終於能自由活動的手腕,在張敬延開口之前截住他的話: “張兄,哪裏有送信的地方”

“啊哈”張敬延給他問懵了,手指斜斜指向街口。

唐蘊心中著急要給周青岑把信給送出去,也來不及跟他們多說什麽,一撩衣襟扭頭就往外頭跑。

“哎!唐兄,你做什麽去!”

唐蘊跑得專註,蹬蹬蹬往樓梯下沖,一個不留神,同上樓的人撞個正著,

“做什麽的,若我們家郎君有什麽閃失,你擔待得起嘛!”被他撞的那人一身短打武夫打扮,人巋然不動,倒是唐蘊被撞翻了,跌在樓梯上。

唐蘊一擡頭,先入眼的不是被撞之人的怒容,而是一張白瓷般的臉,眸似寒星,鼻若膽懸,雖然美人遲暮,但仍石破天驚。

眼前之人,竟然和周青岑有五六分相似!

唐蘊腦子裏天旋地轉的,只覺得一切發展的實在是莫名。

那人眼尾都未從唐蘊身上掃過,略側開身,拾階而上,沒多說一句。

唐蘊嘴唇哆嗦,電光火石之間,腦袋裏劃過一個離奇的念頭。

甚至他自己都沒反應過來,已經伸手抓住了對方的衣擺,抖著嗓子問: “二十幾年前,有一個哥兒,被遺棄在安平縣,你是否曉得”

……

周青岑的情況不太好。

他先去了張府,張家大小姐接待了他。先前和對方打過交道,聽到周青岑的請求,張洛榕一口就應承下來會給弟弟寫信,問清楚唐蘊到底出了什麽事情。

但順寧府離著京城相隔數百裏,就算是快馬加鞭,也得一兩天才能送到,何況信送過去,一來一回又是時間。

可周青岑也找不到別的辦法,謝過張大小姐後,失魂落魄回去了。

人多時還能強撐著一口精氣神不散,一到了晚上就不太好,一整宿一整宿的做噩夢,都是唐蘊出事的畫面。

不過兩三天,周青岑便瘦了一大圈,臉頰都嘬腮了。

白露背著他擦眼淚,看著他卻一句寬慰的話都說不出口,默默給他多盛一口飯,多夾一筷子菜。

柱子和小桃也跟著難過,柱子一天跑張府三四趟,就等著什麽時候有消息,第一時間傳回來。

周青岑這個樣子,連孟令文都憂心忡忡,再這麽下去,得出事。

這天下午,白露照例端了孟令文開的安胎藥給周青岑喝。

門房匆匆從外頭進來, “少爺,有個自稱是送信的人在門口求見,說是給姑爺傳話的。”

周青岑渾身一震,忙道: “快讓人進來。”

頓了頓,把藥碗放到一邊,撐著白露的手從椅子上站起來: “我親自去,你喊他進來。”

門房得了令,先出去了。

白露扶著周青岑往外頭走,送信的漢子跟著門房進來,見到周青岑,先行了禮: “我是來送信的,先前唐老板托我調查一樁舊事,終於找到了一點線索。”

周青岑先是一楞,腦袋一陣陣發昏,不是相公的消息。

人就沒了精氣神,要不是白露用力撐著他,他能直接坐到地下去。

傳話的人沒料想到周青岑是這個反應,心裏有些不解,不過他只管送消息,恭恭敬敬把寫了信息的信遞到周青岑面前,白露接了塞在懷裏。

對方一抱手,走了。

白露扶著周青岑往裏頭走,周青岑神色懨懨地被人扶到椅子上坐下,緩了好一會兒才拆開信,掃了一眼。

剛看了第一行,臉色就變了。

信上說,二十幾年前,有人在安平縣遺棄了一個男嬰,他們輾轉多處,在順寧府找到了遺棄男嬰之人的線索,是一個京城來省親人的哥兒,名字叫白間。他的夫婿是現任兵部尚書,梁從誡。

看到最後,周青岑手抖得握不住一張薄薄的紙。

信紙滑落,在空中打了個璇兒,最後輕飄飄落在地上。

失蹤的唐蘊,被遺棄的身世……紛雜的思緒拍打著周青岑脆弱的心房,最終,轟隆一聲,壓抑著的情緒決堤,整個人瀕臨崩潰,一瞬間失去神志。

耳邊響起白露帶著哭腔的尖叫,孟令文嚴厲的清喝,小桃淒慘的哭聲。

他感覺到腿間一陣濕濡,有熱流從身下滲出,滴滴答答。

他想說自己沒事,用力地張開嘴,卻發不出聲音。

眼皮越來越重,意識漸漸沈入黑暗。

噠噠的馬蹄劈開時空,越來越近。

好像相公走的那天的馬蹄聲啊……

周青岑昏昏沈沈地想著。

耳邊也響起了唐蘊著急的呼喚,他聽到相公在喊自己的名字,感覺到身體一輕,落入一個熟悉又溫暖的懷抱。

“真好啊,你平安回來了,相公……”

周青岑沖著腦海裏的唐蘊,露出個虛弱的笑。

仿若開在冰天雪地裏的一朵白蓮花。

皎潔,神聖,不可侵犯。

卻帶著最後一次怒放的決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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