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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日陸離(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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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日陸離(4)

轎內,謝書臺久久沒有動作。

裴玉斐本撩著簾子看外頭與城主府相比也不見得落於下風的皇家別館,然久不聞內中動響,他回過頭:“怎麽,突然不想下去了?”

千萬思緒翻湧於瞬息,謝書臺深吸了一口氣,而後將心內所有的憤懣不平、所有的郁懷怨懟都融入那口氣中,再慢慢吐出。

既然都叫謝書臺。她想,既然都是謝書臺。

雖故人不覆故人,舊情不覆舊情,她也不是她。

但無論哪個世界,她都希望父親、希望兄長、希望小弟能夠平安順遂,一世無憂。

她們就是謝書臺,她們都是謝書臺。

並非只是剛好擁有同一張面容、擁有同樣的親朋關系、恰都生長在名為岸止的城中的陌生人。

而是同樣延承於建立了岸止城的謝家先祖,只是因為自己和身邊人所做選擇不同,而經歷了不同人生的同類。

謝書臺想,若是這具身體的原主人去到自己的那個世界,或許也會這麽想。

她不是喜歡鉆牛角尖的人,想明白這層,思緒豁然開朗許多,再睜眼時,眸中只餘一片澄明。

“下,怎麽不下?”

她頭一偏,半寸秋光落在她的眸中,為她增添了幾分明媚動人。

恍然間,裴玉斐心中一動。

他好像看到了前世那個謝書臺,最愛一襲勝血紅衣,永遠那樣張揚熱烈。

心血來潮地,他輕俯下身,一只手掀開綢簾,另一只手做了個邀請的動作:“少城主請。”

謝書臺被他這幅作態逗笑了,佯罵了句“去你的”,便配合著裴玉斐的動作,儀態從容地從轎子裏下了去。

她手作勢就要被裴玉斐的手托住,卻只是堪堪虛浮於上,行走晃動間因受影響而上下輕微擺動,但就是沒有碰到裴玉斐。

——盡管如此,兩人掌間的熱度糾纏重疊,讓他們根本無法忽視對方的存在。

裴玉斐覺得掌心灼熱,近在咫尺的溫感牽動著他的思緒,同時心生懊惱,突不知自己此舉的意義何在。

謝書臺卻覺悵然——雖來到這個世界已然半年之久,但直到現在,她才終於有了種自己活過來了的感覺。

她本就該這般鮮活,十五六歲的謝書臺就該恣意綻放,而不是因她到來,因著前世那些不算美好的記憶,就如耄耋老人那樣暮氣沈沈。

她早該這樣想。

皇家別館的門守不認識什麽岸止城的少城主,也沒見過文信侯府的世子,但對裴玉斐手上那塊能證明身份的令牌頗為恭敬,只是掃了一眼,原本囂張的氣焰便盡數消失殆盡。

“原來是文信侯家的世子。”他連忙行了個禮,“不知殿下今日來此是為何事?”

裴玉斐將令牌掛回,他雖頭一回與這門守見面,卻與對方熱絡得如同親生的兄弟一般:“也沒什麽別的事,你家童大人來這城中也許久了,突然想起還沒來看過他,今日想起,就來見見。”

“這……”沒想到堂堂世子竟這般平易近人,門守受寵若驚,“殿下是為了城主府的二公子來的吧?”

裴玉斐眼睛一瞇,卻笑:“這還真是,如何?”

門守為難道:“這……實在不是小人不願通報,是我家童大人今日一早就出了門,至今未回,殿下若有急事,不如去他的去處找他?”

裴玉斐“哦”了一聲:“你家大人去往何處?”

“也是為了謝二公子中毒的事,到城主府去了。”

裴玉斐有些驚訝,他轉頭去看謝書臺,卻發現對方神態自若,不見分毫意外,當即心下了然:“原來這樣,那……”

“也不必非得是童大人,我們殿下今日來,敘舊只是其二,要幫岸止城少城主問明謝二公子中毒一事的個中緣由才是首要。你們別館中還有哪個說話管用的,帶我家殿下去見他便是。”

裴玉斐一楞,不知道自己怎麽就成“我們殿下”了。

門守也怔住,他正好好的跟這位世子說話,旁邊這女子怎麽半點禮法都不顧就插進來了?

不過想到自己身份卑微,門守也不敢直接責問謝書臺,而是問裴玉斐:“這位是……”

“啊,這位,”裴玉斐笑著打哈哈,一時不知該怎麽介紹謝書臺的身份。

不是,來之前她就沒跟自己說過還要演戲啊!

相比於兩人的措手不及,謝書臺倒是表現得極為淡然:“我是殿下的貼身侍衛,因怕遭人暗算,每每出行,都要讓我跟著。”

“貼身侍衛?”門守不禁瞪大了眼,只敢在心裏發問:女的?

裴玉斐也臉色幾變,許久才擠出一個笑來:“啊是,你別看她這樣,其實武功高強,章承聽說過吧,前禦林軍首領,都未必是她的對手。”

“原來如此。”門守肅然起敬,“是小人有眼不識泰山,還望姑娘恕罪。”

謝書臺淡然搖頭表示無礙,看上去還真有那麽幾分高手的味道。

被領向皇家別館的路上,裴玉斐特意落後幾步與那門守拉開距離,而後小聲問謝書臺:“你在幹什麽,貼身侍衛?”

不是,他有這個東西嗎?

謝書臺也小聲道:“事急從權,”

裴玉斐道:“什麽事這麽急,你沒跟我說過啊!”

“我也是剛想到的。”謝書臺道,“童禹今日去找過我,我既避著他行事,當然不能讓他知道我今日來過。”

這話有幾分道理,裴玉斐頓了一下,還是說:“這你也沒跟我說過啊!”

“轎子裏忙著傷春悲秋,沒想起來。”謝書臺歉然,“先不說了,要到了。”

裴玉斐下意識噤聲,往前一看,果不其然看到那門守已經站定,正躬身向一個男人說著什麽。

待看清另一人的臉,裴玉斐眼前一亮,大步走上前去:“林大人!好久不見了,怎麽沒聽說你也來了岸止城,我要是早知道,就去看您了!”

“喲,裴世子!”林清遠也站起身,他揮退門守,臉上堆著笑,“那不是想著您是大忙人不敢叨擾嗎,沒想到您還記得我,真是令我受寵若驚,蓬蓽生輝啊!”

謝書臺嘴角抽了抽,她很想問問裴玉斐二人的關系,但目光落到兩人交握不放的手上,怕被林清遠聽到,還是忍住了沒出聲。

好不容易等他們松開手,裴玉斐退了個安全的距離,謝書臺才小聲問:“認識?”

若是熟人,事情就好辦了。

“何止認識。”裴玉斐維持著面上的笑,用只有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說,“他常點的那個青樓女子為我寫過詩,後面他找了一群人把我圍在巷子裏打,害我躺了兩天。”

“哦。”反應過來他說的是什麽,謝書臺臉色一變,“啊?”

“不過你放心,我也不是吃素的。”裴玉斐甚至有些得意,“後來我以那女子之名騙他去喝酒,把他也打了一頓,讓他半個月沒能下床。中間我還去看過他一次,當著他的面把那女子給我寫的詩大聲讀了好幾遍,聽說我走後他起碼吐了半碗血。”

這確實是裴玉斐幹得出來的事。謝書臺半晌不知道說什麽,只好報以沈默。

她突然懷疑今日帶裴玉斐來的這個決定是否正確。

那邊裴玉斐跟林清遠卻十分融洽地坐好,闊別久日,兩人一陣寒暄,許久過後,林清遠仿佛才註意到一旁的謝書臺。

他目含揣度:“這位是……”

裴玉斐面不改色:“我新選的侍衛,功夫比章承還好,能可護我。”

謝書臺:……

戲演演就行了,可千萬別當真了。

林清遠眼中迸發出一種奇異的光彩:“貼身侍衛?還是女的?”

他上下來回打量著謝書臺,不時點頭,不時嘖嘆,臉上的笑就沒下來過:“這身衣服、這打扮,嘖嘖,看得出來,殿下對這女子頗為上心啊。”

裴玉斐:……

林清遠沒註意到兩人微妙的神色,他甚至還沖著謝書臺擠眉弄眼:“姑娘,這天底下兩條腿的男人好找,像我們裴世子這樣風度的卻是千金難求,可得把握好機會!”

謝書臺:……

不是,他這一副解決了心頭大患的表情是怎麽回事?

這到底是有多愛那個青樓女子啊!

她面無表情,神色麻木:“我與殿下是正當的主雇關系。”

“我懂,我都知道。”林清遠朝她笑完,連帶著看裴玉斐都覺得可親起來,“說回正事,我聽那門衛說,殿下今日來是為了謝禦城的事?”

聽到謝禦城的名字,謝書臺心下一沈。

裴玉斐也收了玩笑神色:“正是,你既知我為他而來,便也該知道我想問什麽。”

“實不相瞞,這件事我也插不上手。”林清遠翹著二郎腿端起桌上的茶盞,輕輕吹著熱氣,

“明眼人都看得出他中毒的事有蹊蹺,可整個別館之中,誰能瞞著童禹下毒?只怕就算不參與其中,這件事也有他的默許,你們無論是想從物證查起,還是想撬開哪個人證的嘴,只怕都難。”

裴玉斐眉頭緊皺,他剛要問,便聽謝書臺的沈聲從耳畔響起:“別館內有人要害謝二公子?”

“誒誒誒,這話可亂說不得!”一個沒拿穩,茶杯裏的水潑了林清遠半身,他連忙拿帕子給自己擦,一邊看向外邊,知道確定沒人聽見謝書臺的話,這才松了口氣。

“你這貼身跟你一樣,嘴裏沒個把門的!”林清遠瞪了裴玉斐一眼,又說,“不過依照咱倆這交情,我可以給你透個底。”

“前幾天洛憐枝來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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