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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日多磨(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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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日多磨(4)

兩日後,刑臺。

謝若和以重罪之勢,被捆跪在刑臺之上。

刑臺下,圍觀百姓擠擠攘攘,將此地圍得水洩不通。

“這就是城主府的少公子嗎,看上去怎麽這麽狼狽?”

“這你就不懂了吧,受了足足七天的刑,能不狼狽嗎?”

“誒,你說他真的要被砍嗎,說到底是城主府的人,不至於這麽不留情面吧?”

“不好說,人都押在這了,這刀要是不砍下去,城主府要怎麽收場?”

……

謝若和就這麽跪在人前,眾人的指點和異樣眼光逼得他喘不過氣來。

就這樣死了嗎?死了也好,死了就不用再受刑,也不用再讓父兄阿姐左右為難。

“刑時已到——”

高坐在主審位置上的李淳拿起桌子上的刑牌,正欲扔下,忽聞城中傳來震天鼓聲,擊聲浩遠,入人心扉。

李淳瞬間變了臉色:“何人在擊望聞鼓?”

謝若和的臉色也隨之一變。

他想起昨夜顧如期來看他,跟他說“若將行刑而屈未平,阿姐自會登望聞鼓,將謝家與你的關系斷絕,如此一來,方可保全謝家名聲。”

阿姐!

謝若和臉色唰白,不可置信的眼睛瞪得老大。

照城中規制,但凡有人擊望聞鼓,城主與三位監官都要到攬月樓聽冤。

李淳眉目一轉,又將那塊刑牌放了回去:“看來這刑,得到明日行了。”

施憫道:“便先斬了這廝又如何?左右也耽擱不了多久。”

李淳閉上眼:“照城中法度,謝氏族人犯罪,謝家不得以情以權插手——這些時日謝若和關在衡刑司,城主或謝家其他人可有過問?”

他的意思很清楚,連謝家人都能守住法度不為私情所動,不過區區一個望聞鼓,他們身為三監,又怎麽能以身犯法?

施憫忖道:“可萬一是有人故意拖延……”

“就算是拖延之計,只要守法,便由他拖了吧。”

左右也拖不了幾日。

三監雖然職權相當,但施憫和柳憑年紀小些,平日也多以李淳為首。話說到這個地步,另外二人也不好說什麽,只得暫先放過謝若和。

“把人押回衡刑司。”施憫一甩袖,隨著李淳二人一起離開了刑臺。

謝若和望著三人背影,並無欣喜之意,只是目光沈沈,猶如無波古井。

.

攬月樓,望聞鼓。

謝書臺一襲白衣素縞,立身長風之中,脊背直挺,兩手橫握鼓槌,交替奮力擊鼓。

“咚!咚!咚!”

聲聲沈悶的擊鼓聲震入耳膜,吸引不少行人駐足。

人群中有人認識她,便與身邊的同伴竊竊私語:“那不是城主府的謝大小姐嗎?”

謝書臺置若罔聞,她仿佛聽不到旁人私語,耳之所往只有風聲和鼓聲。

“咚!咚!咚!”

鼓聲破風砸來,不知怎麽,謝書臺想起前世。

前世叛軍臨城,謝若和被推上高臺,顧如期以他性命相脅。

而今時移事改,卻還是震天鼓聲沸揚,還是謝若和危在旦夕,她還是無能為力。

“咚!咚!咚!”

發散的思維斂於鼓風,陣陣雜亂無章的腳步傳來,謝書臺聽到一道有些熟悉的聲音:“臺上何人,有何冤可訴?”

擊鼓的動作就這麽斷下,謝書臺垂下手,在一眾驚異的目光中轉過身來,朝著以李淳為首的三位監官一拜。

獵獵風聲吹得她衣角飛翻,她理了理淩亂的發絲,說:“民女謝書臺,狀告祖上制定之法度,讓民女有冤無可訴。”

此言一出,滿眾嘩然。

不僅為謝書臺坐實了自己的身份,更為她語出驚人的話。

狀告法度?還是謝家先祖制定的法度?

這不是有違孝悌嗎?

謝遠征也才施施然趕來,他步履緩慢卻十分穩健,一身玄色虎紋的長袍傾身而下,蓋不住身上雍雅氣度。

見到擊望聞鼓的人竟是謝書臺,謝遠征十分意外:“書……”

“城主。”

謝書臺打斷了他的話,於望聞鼓下跪了起來,“三位監官,不知民女此冤可平?”

她的話像巨石投入水中,激起紛揚的漣漪。

施憫漲紅了臉:“岸止城建城以來,從未有過狀告法令的先例,你這……成何體統?”

“謝家先祖之前,也從未有人想過岸止城能夠團結一體,共禦外敵。”

謝書臺激聲憤慨:“凡事必有一,才能有其二。謝家先祖之前,沒有岸止城這個一,先祖便成了這個一;若我之前沒這個一,便由我來做這個一,往後謝家千萬代,岸止城城民千萬代,無人不可做這個一!”

她聲音高昂,渲染了旁邊游觀的民眾,尤其最後那句話簡直說進了人的心坎,在場圍觀眾人,無一沒有叫好。

謝書臺未受其動,繼續訴冤:“尋常人家懷罪,收監牢中,親朋尚能探視鳴不平,而謝家子入衡刑司,不論是否有冤,連過問都不能。如此罔顧人倫的法制,民女不服!”

施憫氣得胡子都吹起來了:“你這哪是不服法制,你這分明是想為你那殺人的弟弟開脫!”

謝書臺反駁:“人不是幼弟所害,正因如此,民女才更憤懣!”

施憫氣笑了:“你說人不是他殺的,好,那我問你,證據呢?”

“證據在這!”

一陣迅進的馬蹄聲戛然而止,裴玉斐翻身下馬,他撥開人群,踏著煙塵而來。

見到他的一瞬間,謝書臺楞怔片刻,然後松了口氣。

緊跟在他馬後的馬車上架出來一個麻袋,與之一同傳來的,還有屍體腐爛的臭味。

相近的百姓自發往後退了幾步,紛紛掩住口鼻:“什麽東西這麽臭?”

裴玉斐也以濕帕捂鼻,他叫人將那麻袋的圈口松開,而後問:“諸位大人請看,對這個人面不面熟?”

唯一到過陳璁死亡現場的柳憑驚訝出聲:“這是……那日為陳璁驗屍的仵作?”

裴玉斐點頭:“本世子找到他時,他正坐在出城的馬車上,且已中毒身亡——若非殺人滅口,本世子實在想不出什麽人要運一具屍體出城。”

他的話意很明顯,陳璁一案蹊蹺,有人藏在幕後推動。

三位監官對視一眼,李淳道:“盡管如此,還是不能證明人不是謝若和殺的。”

“所以我還找來了別人。”

裴玉斐一個手勢,立即有人將一個被縛了手腳、牽著引繩的中年男子押了上來。

立有人問:“這是誰?”

裴玉斐慢條斯理地接過那根連著中年男子的引繩:“餵,問你話呢,你是誰啊?”

中年男子渾身哆嗦,他求饒似的看向裴玉斐,聲音裏捏了哭腔:“世子爺,您饒了我吧,我上有老下有小的……”

“你們這些人接受過求饒的訓練嗎?連臨死的話都一模一樣。”裴玉斐不耐煩地掏了掏耳朵,“那龍成平的結局你是看到了,怎麽,你也想步他後塵?”

龍成平便是之前為陳璁驗屍的仵作。當日過後,他欲逃出城,結果被人事先下了毒藥,於逃亡路上身亡。

提到他,中年男子的變色陡變,他哭道:“那您可得保證了,只要我能證明少公子是清白的,您一定要保住我這條命啊!”

裴玉斐被他這一路上的哭饒聲擾得厭煩,但為了保證人質情緒,還是忍住不耐敷衍:“行行行保證保證,現在你能說了嗎?”

那中年男子吸了吸鼻子:“那是大約半個月前吧……有人找到了我,問我要了一批毒藥,他讓我什麽都別問,只是給了我一大筆銀子。”

他指著自己腰側鼓囊囊的荷包,又哭道:“但我是一分也沒敢用啊!我是窮慣了,突然發了筆橫財,怕被人問來歷,到時候我要是答不上來,被報官了怎麽辦?”

裴玉斐了然:“所以東窗事發,你就打算跑了?”

對方連連點頭:“陳公子死後,有人提醒我出城,我這才知道自己卷入了這些大人物的事情裏,再加上聽說龍成平死了,我……我哪兒還敢留在這啊!”

這一切倒是都合理。裴玉斐問完,轉過身朝謝遠征幾人行禮:“諸位大人,還有什麽想問的嗎?”

謝遠征當然是沒什麽想問的,李淳兀自撫須,不知在想些什麽,至於柳憑,則在暗中觀察李淳臉色。

只有施憫跳了出來,他冷哼道:“說了這麽多,空口無憑,不過是為謝若和洗脫嫌疑的托詞而已。”

裴玉斐也不惱,他笑瞇瞇回身:“你剛才說的那些,可有證據?”

“當然有!”

他激動地說:“就在我住處……”

“咻——噗嗤!”

“啊!殺人啦!!!”

一道淩厲箭羽橫空而來,直直破開男人的喉嚨。

裴玉斐猝不及防被濺了一身血,突然有些耳鳴。

倉促淩亂的腳步伴隨著百姓們慌亂的嚎叫聲傳入耳中,讓他有一瞬間茫然。

剛說到哪裏了來著?

裴玉斐彎下身找到衣服下擺一處沒沾到血的幹凈地方,他擦了把臉,望著身邊驟然倒下去的屍體,竟十分沈著冷靜。

甚至還不忘問前方的監官:“這能算證據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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