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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章 征服世界的第一百二十五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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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在教皇臥室醒來會是什麽感覺?

阿克辛曾設想過無數次,而現在,他躺在柔軟的立柱床上,看著頭頂深紅色的幔帳,身體裏那只憤怒的巨獸從沈眠中蘇醒,又開始了新一天的怒吼。

熟悉的感覺在瞬間蔓延到了全身,連一個腳趾頭都不放過,憤怒的火焰在內臟裏燃燒,而他,已經在這場不會熄滅的火焰裏足足煎熬了五十多年。

聖光教的聖典裏講人性的醜陋歸為七大罪,年輕的時候阿克辛對此嗤之以鼻,現在上了年紀卻覺得初代教皇果然不愧是能夠創立聖光教的男人,隨便寫上幾筆也能在兩千年後讓人乖乖對號入座。

想想他身邊的人,萊因哈特太貪婪,阿列克謝的傲慢深入骨髓,格裏高利沈溺於欲望,格蕾絲則陷入了嫉妒泥潭,而阿克辛自己呢?他是憤怒的,並且永無止境。

與萊因哈特和阿列克謝的低微出身不同,阿克辛出自凱姆特帝國的名門望族,祖上是開國元勳之一,享有廣闊富饒的封地,可謂是名門中的名門,而就是這樣一個家族,出了一個桀驁不馴的叛逆者。

從小的時候,阿克辛就表現的與眾不同,他並不以自己高貴的出身為傲,反而對視從出生起就加持在自己身上的血統、地位、榮耀、責任為束縛自己的枷鎖,表現出了一種不可理喻的厭煩和憤怒。

阿克辛自己都不清楚這股怒火來自於何處,冥冥之中總有一個聲音在他耳邊咆哮,說他應該馳騁於更大的舞臺,最出一番事業,而不是現在這樣頂著一個大貴族的名頭混吃等死。

然而,無論他的內心有多少怒火,也不得不屈從於現實——離開了家族以後,他什麽也不是。強行按耐著體內的反骨,阿克辛作為一名紈褲少爺生活了很多年,甚至還娶了一位門當戶對的妻子。

妻子同樣出身名門,是一位高貴優雅的女性,一舉一動都堪稱貴族女性的典範,完全是大家族理想中的聯姻人選。就跟其他貴族聯姻一樣,阿克辛聽從家裏的安排娶了她,二者之間雖然沒有感情,但也沒有更惡劣的關系,畢竟一個進退有度的美人總是令人相處愉快。

在婚後第二年,他們有了一個女兒。彼時,阿克辛的憤怒還沒有消散,只是他已經學會了抑制,本來二人可以這麽相敬如賓的過完一生,假如他沒有發現妻子的秘密的話。

發現妻子與某人保持長期通信是在女兒三歲那年,理所當然的,阿克辛在一開始認為這是妻子和情人在互訴相思,長期穩定的情人關系在凱姆特帝國非常常見,更何況妻子出身高貴,長相不俗,有幾個難舍難分的愛慕者也是理所應當,然而隨著時間的推移,他便推翻了自己最初的設想。

沒有哪段地下情能在當事雙方根本不見面的情況下維系如此之久,如果真的存在,那必定是真愛,可如果有這樣一個癡心不悔的“真愛”存在,阿克辛又實在想不通妻子放置對方守在自己身邊相敬如賓的理由。

於是,他開始偷偷攔截妻子的信件,這一攔,就讓他發現了一個驚天大秘密。

從表面上,這些信件真的是再普通不過的情書,寫信的雙方都含蓄而克制,優美的字句之間還流露出淡淡的絕望與哀傷,乍看之下,與他最初的推斷不能再貼合,但阿克辛就像是天生就有這方面的才能一樣,楞是從這些互訴衷腸的語句裏看出了隱藏在其中的暗語。

原來,與妻子通信的並不是莫須有的情人,而是一個秘密組織,並且,妻子已經為它效勞了無數年。

這可太有趣了,平淡的生活終於要起波瀾了。

阿克辛想到,手心甚至因為激動而冒汗。

他有一種預感,他所期待的“大舞臺”即將露出冰山一角。

然而攤牌並不是一件一蹴而就的事情,他必須要按捺住激動的心情,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來麻痹妻子及她身後的人,以期得到更多的證據,這對於一個已經蟄伏了多年的人而言並不難,只不過是繼續裝傻下去罷了,但就像是口渴的人在知道了不遠處便有清泉就會覺得現在的幹渴難以忍受一樣,接下來的日子卻讓阿克辛覺得度日如年。

每次見到妻子,他就有不顧一切掀開底牌的沖動,而每一次,滑到嘴邊的話都被強行咽了回去,就這麽循環往覆一直到了女兒格蕾絲十歲的時候,阿克辛終於掌握了足以讓他坐到妻子面前的信息,而他也這樣做了。

與想象中慌張失措的樣子不同,那個美麗的女人一如既往的平靜,仿佛丈夫所說的只是明天早上吃什麽,而不是揭穿她一場已久的身份。

“我以為你七年前就會沖過來問我呢,”她微笑著說道,保養得宜的白晰手指輕輕敲擊著白瓷茶杯,“畢竟你從來不是一個有耐心的人,這次真的是出乎我的意料了。”

妻子的目光溫柔而平靜,這一瞬間,阿克辛覺得自己已經被她看透了。

無視丈夫瞬間變得狼狽的臉,這枚錫安會安插在凱姆特帝國高層的棋子微微一笑,將眼前這個坐立不安的男人拉進了暗流湧動的世界。

妻子接下來說的話完全超出了阿克辛原有的認知,隱藏在聖光教陰影下的秘密組織、延續了兩千年的野心、正在籌備中的天選計劃……

阿克辛聽的目眩神迷,他體內那頭憤怒的野獸竟也安靜了下來,和他一起徜徉在這個充滿了陰謀和野心的暗黑世界。

就這樣,哪怕對凱姆特人至上的種族主義不屑一顧,他還是義無反顧的加入了錫安會,仿佛他本來就應該與這個瘋狂的組織共沈淪,心中的野獸為他勾勒出了未來的模樣——萬人敬仰的地位、為所欲為的權利,恍惚間他甚至看到了無數人匍匐在他腳下的樣子。

妻子說,這是聖光降下的暗示,他生來就註定是他們中的一員。

阿克辛深以為然。

從小時候起,他就有一種隱隱約約的怪異感覺,遇見的任何人和任何事都帶有某種強烈的既視感,仿佛是在出生前就見過、經歷過,就好像他是帶著某種使命降生,又像是生命曾經重來了一次。而一旦既視感的對方脫離了他潛意識裏的軌道,就會引起一股無法被撲滅的怒火,燒的他五內俱焚,不能安寧。

阿克辛不是沒有懷疑過自己是傳說中的天命之子,獨自一人的時候也千方百計的驗證過,可惜,無論他事後如何的歇斯底裏,都改不了他依然是一個普通人的事實,而每當這個時候,憤怒就會卷土重來,將他碾進負面情緒的泥沼,直到理智重新歸位。久而久之,他就放棄了這個異想天開的想法,全心投入到了對錫安會的探索中。

在對於自身平凡的憤怒的驅使下,心無旁騖的阿克辛在錫安會裏可謂是扶搖直上,很快便從數量繁多的普通成員裏脫穎而出,得到了前任會長的賞識,成為了重點栽培對象,不僅如此,在成為夥伴之後,他更是與自己的妻子墜入了愛河。

是的,在女兒格蕾絲都成為了一名少女時,這對結婚多年的夫妻相愛了,簡直就是標準的凱姆特式黑色幽默。

如果黑色幽默能夠暫停在二人兩情相悅的時刻,那倒也不失凱姆特人骨子裏散發出的浪漫和多情,偏偏這並不是一個浪漫的愛情故事,他們也遠不是故事的主角。

在格蕾絲十二歲那年,妻子生了重病,開始纏綿病榻,享有盛名的治療師來了又走,就連作為瘟疫醫生的萊因哈特也曾被他偷偷接進宅邸,卻沒有一個人能挽救妻子流逝的生命。

“去聖城吧,阿克辛,”形銷骨立的女人依舊平靜,“我不想讓你看到我死時的樣子。”

妻子還有後半句沒有說,那就是“唯有聖城才能讓你爬的更高”。

視妻子為靈魂伴侶的阿克辛接受了這個提議,在家裏朋友不理解的目光下毅然放棄了世俗的一切前往聖城,包括在死神手下掙紮的妻子和尚且年少的女兒,成為了凱姆特國內薄情寡義的代表。

事實證明,妻子的眼光依然毒辣,聖城確實成就了他。

神甫——主教———大主教,阿克辛一路坦途,在錫安會內部的地位也節節高升。

地位的提高意味著他所能接觸到的機密也日益增加,其中便有被列為最高機密之一的替換計劃。在閑暇時間裏,他也會忍不住猜測,曾經躺在他身側的女人是不是也是“替換計劃”的一環?然而他勢必不會去真的對著妻子問出口,而死人也註定無法回答他的疑問……

“踫!”

被猛然推開的大門打斷了阿克辛的回憶,躺在床上看著幔帳發呆的教皇後知後覺的撐起身體向門口望去,只見一前一後兩個穿著兜帽鬥篷的人走進了專屬於他的臥室,就好像門口的守衛並不存在。

阿克辛沈下了臉,直到其中一個人摘下了頭上的兜帽。

那是一張帶著病容的慘白面容,姣好的五官因毫無血色的肌膚而透露一股陰森的氣息,那人很瘦,瘦的幾乎可以稱得上皮包骨頭,眼楮卻亮的驚人,像是兩盞幽幽燃燒的燭燈。

來人淡色的唇瓣輕啟︰“父親。”

女子形銷骨立的模樣漸漸與記憶中妻子的形象重疊,迫使阿克辛重新閉上了眼楮。

他心中的野獸再次發出了咆哮,只是這一次,叫聲裏染上了哽咽的哀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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