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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征服世界的第八十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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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個光憑背影就能給人留下深刻印象的女人,她的銀色長發閃耀著水波般的光澤,流淌在纖細的肩頭,從背後能看到她纖細的腰肢和白晰的肌膚。

“餵,瓦倫丁,”克裏斯欽看著蕩秋千的女人,聲音有些發緊,“空中花園裏,本來就有秋千嗎?”

“沒有。”瓦倫丁肯定的回答,他對自己的記憶力非常自信,順著大樹進入船艙時,他曾仔細觀察過這個巨大的花園,別說秋千這麽醒目的目標,就連花園裏種了幾棵樹都記得一清二楚。

“那就好,”瘟疫醫生點點頭,“我也記得沒有。”

兩人對視一眼,瓦倫丁在面具眼楮部位的玻璃上看到了自己的倒影,眼裏是遮擋不住的凝重,黑色的魔法陣露出了淺淺的紋路,他閉了閉眼,再睜開時就與往常無異了。

他們已經踏入了蛛後的領域,只有沈著冷靜才能將贏面最大化。

“既然來了為什麽不再向前呢?”

看到二人沒有繼續動作,蕩秋千的女子輕笑出聲,她的聲音輕柔,魅惑中透出若有若無的熟悉感。

“我喜歡年輕的客人,特別是英俊的男孩子,再過來一些吧。”

依言向前走了幾步,瓦倫丁垂下了眼簾,他總感覺女人的聲音在哪裏聽過,卻沒有絲毫的印象,這讓他的內心不可抑制的滋生了幾分焦躁。

“日安。”

克裏斯欽率先打破對疑似“蛛後”的女人打了個招呼,只是與他往日對女性的彬彬有禮相比,這一次就顯得格外簡單粗暴了。

“既然已經走到了這一步,我們就別繞圈子浪費時間了,想必您就是……蛛後吧?”

“哈哈,真是個急性子呢,”女人停下了蕩秋千的動作,“催促可不是紳士的做派呀。”

“……大概因為您跟我想象中的形象大相徑庭吧。”克裏斯欽嗓音幹澀。

大相徑庭?

瓦倫丁略帶詫異的瞥了摯友一眼,在傳說裏和雕像裏,蛛後一直是以美麗女子的形象出現,與眼前的樣子正吻合,既然如此,克裏斯欽又為什麽要說這種話?

“哦?”

女子的尾音微微上挑,像是帶著一個個小勾子,讓人忍不住心裏發癢,她從秋千上站了起來,隨著微微揚起的裙擺,整個人轉了過來,露出了隱藏的真容。

“那在你的想象中,我是什麽模樣的呢?”

“!”

在看到蛛後面容的那一刻,瓦倫丁就像是活活被人沖臉上打了一拳,帶著無法掩飾的驚詫向後踉蹌了一步。

五官的形狀比例完美無缺,臉部輪廓秀美而精致,平心而論,蛛後是一名當之無愧的美人,但這一切都不是重點。

這張臉……

他的瞳孔不受控制的緊鎖了一下。

那是一張曾經無數次在他夢魘裏登場的臉,他清楚的記得對方盤起的銀灰色長發和那雙冷酷的冰藍色眼楮,還有那張淡色的薄唇吐露出的話語,決定了他幼年時的命運。

“你是我對命運的詛咒。”記憶裏的女人如是說道。

然後她最終死在詛咒的手裏,在臨終前,女子引以為傲的美貌已經被病魔所奪走,唯有那雙與他相同的眼楮,從未有絲毫的改變。

冷酷、堅定,又帶著揮之不去的諷刺。

瑪麗女王,他那位心如蛇蠍的母親,此刻正站在他眼前,保持著最盛年的風華,而不是那具被他親手埋進墳墓裏的醜陋屍骸。

但瓦倫丁很清楚,瑪麗女王已經死了,她不能也不會再次出現在這個世上。

而眼前的女人就像是從他記憶裏摳出的拓印,連一根頭發絲都沒有出入,臉上的表情也是帶著些微的輕蔑,配上那張冷艷的面孔,混合成了美人獨有的傲慢。

事實上,真實的女王從未露出過如此生動的表情,她將一切情緒掩藏在名為“完美”的面具後面,哪怕在臨死前,也用微笑演示著深沈的心思。

這是瓦倫丁幼年時臆想出的瑪麗女王,是獨屬於他的噩夢母親。

憑借著發現的細節,他迅速穩定了自己的心神,而一旁的克裏斯欽就遠遠沒有這麽幸運了。

“……老、老師。”帶著面具的青年含糊不清的叫道,每一字都被咬緊的後槽牙擠到破碎。

能夠被克裏斯欽稱呼為老師的只有一個人,就是身為錫安會長老團成員,如今變成了一只大蜘蛛的萊因哈特。

在瓦倫丁的記憶裏,萊因哈特是個分外斯文的人,帶著金框的眼鏡,一舉一動都帶著古典的優雅,光看他的外表,幾乎難以想象如此文質彬彬的醫生骨子裏會深埋著瘋狂,但無論如何,都無法改變萊因哈特是一名男人的不爭事實。

怪不得克裏斯欽方才會那麽輕慢,因為他看到的是一個正在蕩秋千的男人。

同樣的時間、同樣的地點,兩個人看到的樣貌卻截然不同,而對於蛛後,他們可能連邊都沒有摸到。

“啊,原來如此,你是萊茵哈特的弟子,”女子嬌笑道,歪頭又看向沈默的瓦倫丁,這個動作由瑪麗女王的模樣做來倒有些滑稽,“那麽你呢,你又通過我看到了誰?”

“一個死人。”

“哦?”

“你到底是什麽東西?”

這話說的可謂是相當不客氣了,擁有瑪麗女王外表的女子一怔,隨後爆發了一陣大笑。

瓦倫丁問的當然不是“你是蛛後嗎?”這樣淺顯的問題,在這艘失控的郵輪裏,偏偏出現了一名神秘莫測的女子,她的身份從一開始就呼之欲出,他想要的是更加接近本質的答案。

就像辛西婭是暗精靈、安迪出身凱姆特貴族、伊恩來自蠻族一樣,“蛛後”又是什麽呢?

“神。”

女子收起了笑容,白玉般的臉被樹影打上了斑駁的印記。

“吾是神明。”

屬於女性的聲線被拉高到了極致,聽起來擲地有聲,話音剛落,漂亮的花園就像是一張脆弱的畫布,被一雙利爪撕了個粉碎,露出了漆黑的內裏,當泛著暖色的光影消失,真實方才露出了冰山一角。

蓬勃的植物發黑枯萎、石制的桌椅翻到在地,足有三層的平臺被密密麻麻的蛛網所覆蓋,維持著光亮的魔法燈早已被打破,唯有點點星光從頭頂開的大洞灑落進來,映照出某些蠢蠢欲動的輪廓。

“巴比倫國王為我建造了這座漂亮的花園,但一成不變總是讓人感到無趣,不是嗎?”

蛛後站在斷壁殘垣上,纖細的腳邊躺著一個正在不斷抽搐的人,後者一半的臉已經變成了昆蟲的模樣,他的身體不正常的對折,身軀在不斷龐大,像一個被吹鼓的皮球,皮膚被撐得幾乎透明,裏面隱隱有黑色透出,隨著“嘶啦”一聲,包裹著軀體的肌膚裂開了幾道口子,幾根毛茸茸的節肢破體而出,暗黃色的粘液順著傷口湧出來,沾濕了地面。

連人都算不上的怪物發出了無聲的哀嚎,他張大的口器使面部更加猙獰,聲帶卻發不出任何聲響,只能維持著昂口吶喊的姿勢。

“是不是很精彩?”

發現了瓦倫丁二人的目光牢牢的粘在蛛化人的身上,蛛後掩口發出了一聲輕笑,白晰的臉頰也飯上一層薄薄的紅暈。

“我對這些小可愛真是難以抵抗,看著他們逐漸長大成人也是一種樂趣啊。”

瓦倫丁挑了挑眉,如果她口中的“小可愛”就是在地上掙紮的這個倒黴鬼的話,那“長大成人”也必然不是什麽令人愉快的過程了。

若不是聖光教與邪神在有關信仰的問題上難以調和,他都想把這個惡心的女人介紹給格裏高利六世了,他倆一定能成為靈魂伴侶。

“蛛化……”克裏斯欽的聲音傳來,“我還是第一次親眼看到這個過程。”

“我知道你,小寶貝兒,”蛛後用甜蜜的語氣說道,“你一直默默的追在我身後,哈!萊因哈特留給我的小驚喜,他一直是個貼心的好情人,最後把他變成蜘蛛時,我還真有些舍不得。”

萊因哈特是蛛後的情人?

這個答案未免太過出人意料,無論是瓦倫丁還是克裏斯欽,一瞬間都有些反應不過來。

不是他們腦子笨,而是這完全顛覆了從小到大的認知。

在錫安會的啟蒙教育中,對力量的認知是非常重要的一環,聖光的本質是力量,邪神在根源上與聖光如出一轍,是另一種力量的展現。

而現在,邪神中的大姐大——蛛後跳出來說給自己找了個小情人,這就好比你拿著符石發出了一個小火球,然後這個小火球並沒有撲向敵人,而是在挑逗一個路過的女孩一樣滑稽。

將這個比喻套用到蛛後身上就變成了以下這樣︰

經驗老道的小火球成功的與路人妹子陷入愛河,又在不久後將妹子始亂終棄。

這已經超出了黑色幽默的範疇,在獵奇這條曲折小道上撒腿狂奔了。

然而實際上,這是根本不能發生的。

當現實與基本認知產生根本性沖突,那麽有一方必然是錯的。

瓦倫丁不認為他和克裏斯欽被灌輸的基本認知有錯,畢竟聖光之海可從來沒有去給自己找什麽小情人,這樣看來,有錯的只能是對蛛後的定義。

邪神真的跟聖光是同類嗎?

正確來說,蛛後真的算是邪神嗎?

這才是癥結所在。

重新穩定好情緒的瘟疫醫生上前一步,半跪在了飽受折磨的蛛化人面前,他仔細端詳著對方的傷口與長出的蛛腿,甚至還不顧粘膩的液體碰觸變異的部位。

“跟萊因哈特身上的變異順序一模一樣。”他看著被黃色汙漬汙染的手套,得出了結論。

“怎麽?想為你老師覆仇嗎?”蛛後饒有興致的問。

克裏斯欽聞言擡起頭,面具遮擋了他的表情。

“您是不是對我和老師的關系有什麽誤解?”他語調輕佻,還帶著恰到好處的不以為然,“知道他變成蜘蛛的過程這麽痛苦,我也就放心了。”

蛛後微笑。

“但我有件事不太懂,”克裏斯欽繼續說道,“既然萊因哈特是個貼心的好情人,您為什麽還要把他變成蜘蛛呢?”

“因為……”蛛後故意拉長尾音,笑的毫不在乎,“我本性如此啊。”

她在這一刻顯露出了一種孩子般的殘酷,配合著屬於瑪麗女王的身姿,竟衍生出了一種驚心動魄的美麗。

“當人們看向我時,他們往往會直面自己心底的恐懼,就像你看見的萊因哈特,旁邊的小可愛看見的女人,他們折服於自己的恐懼,繼而匍匐在我的腳下。”

蛛後一邊說著,一邊蹲下輕輕撫摸腳邊掙紮的男人,看到男人瞪大眼難掩心中恐懼的樣子,愉悅的“咯咯”笑了起來。

“這個男人是這艘巴比倫號的設計師,是他將我的雕像當作飾品搬上了船,真是幫了我的大忙人。

“但是總有少數的那麽幾個,”她輕輕拍了拍男人的側臉,嫵媚的一撩長發,“能夠看見我真實的模樣,他們就會成為我的情人。”

“巴比倫王也是你的情人。”瓦倫丁肯定的說。

“沒錯,”蛛後嫵媚的一眨眼,“他是我最喜歡的那個,有野心、有能力、有手段,因為他,我的信徒才得以不斷增多,可惜,他的壽命太過短暫,於我而言也不過是一杯下午茶。”

“那萊因哈特呢?”克裏斯欽出聲問道,“他又怎麽樣?”

“萊因哈特?”蛛後咬著唇站起身,眼神微微迷離,“他在我的情人裏也是最特殊的那一個,他並沒有信仰我,依然忠誠於聖光,但他卻愛著我,把我當做一個普通女人一樣愛著我。”

克裏斯欽摸了摸自己的面具,“聽上去真是老師的風格,難道這不好嗎?”

“吾乃神明。”

蛛後聞言站起身,在原地輕快的轉了一圈,停下時看向克裏斯欽的眼神猶如在看一只口出狂言而不自知的螻蟻。

“一只螞蟻說愛我,難道我也要回應它嗎?”

克裏斯欽不說話了,傳說中的蛛後生性殘忍、喜怒無常都得到了驗證,他追尋蛛後也只不過想要一個答案,現在答案到手,自然就不會糾纏。

瓦倫丁一直關註著他的動向,不動聲色的轉移了話題,“半位面沒有神明。”

蛛後被反駁也沒有絲毫生氣的跡象,反而欣然同意,“確實沒有,這裏只不過是一個法則都不完全的半成品,當然不會有神明誕生。”

“但是,誰說我是在這裏誕生的呢?”她坦然微笑。

此話一出,瓦倫丁瞬間臉色一變,回頭一想,與其他邪神相比,蛛後的形象確實過分詳細和準確了,如果說她真的是一個原始部落虛構出的女神的,那麽最初的構畫靈感又來自於哪裏?

但要是把一切都逆推,先是有了真實的存在,見過的人再按照自己的印象進行描述,如此貼切和準確就……順理成章了。

他的手心忍不住開始冒汗,蛛後來自於異世界,這可真是大新聞,然而這並不是關鍵。

真正的關鍵在於,連這種秘密都能毫不在乎的說出來,只能說明對方已經動了殺機。

歪頭瞧著他的反應,蛛後一步步走向瓦倫丁,依偎在他身旁,“我真的很中意你的臉,來當我的下任情人怎麽樣?”

“不了。”

瓦倫丁一只手托住蛛後的臉,一只手迅速將早已準備好的晨曦之光頂上了她的腦袋,果斷扣動了扳機。

“我對頂著我媽臉的老太婆可硬不起來。”

槍聲響起,蛛後美艷的腦袋在瞬間被炸成了碎片,卻沒有一滴血濺出來,瓦倫丁直接扔掉了懷裏的無頭屍體,向後一躍拉開了距離。

“真是過分的男人。”

無頭的蛛後晃晃悠悠的站了起來,破碎的頭顱在空中重組,嫣紅的嘴唇一開一合。

“既然你放棄了生路,那我也沒辦法了。”

無頭屍體走到半蛛人身旁,此刻後者已經完成了大部分轉化,正趴在地上喘息。

蛛後踢了踢他,說道︰“我的小寶貝兒,開飯了。”

這句話就像一個魔咒,瞬間解開了禁制,黑暗中蠢蠢欲動的魔蛛們不再壓抑自身,迫不及待的撲向了兩個不速之客。

它們大都由蛛化妖精衍變而來,已經喪失了所有理智,成為了蛛後最忠心的手下,在瓦倫丁二人出現時就已饑渴難耐。

克裏斯欽擋在瓦倫丁面前,瞬間分裂出了數不清的影子,卡斯蒂利亞皇宮裏的一幕再次上演,只不過這一次影子大軍成為了瓦倫丁的肉盾。

黑色的魔法陣在冰藍色的雙眼裏浮現,撲到了二人身前的魔蛛開始激烈的互相殘殺,瓦倫丁發出了一聲喘息,體內儲存的魔力開始飛速流逝,這時候再留手就是自尋死路了。

蛛後興致勃勃的觀賞著二人的抵抗,對她而言,這或許僅僅是一場餘興節目。

戰鬥隨著無數魔蛛的加入而逐漸走向高潮,眼楮的控制範圍畢竟不是無限的,二人依然必須抵擋狂潮般的攻擊。

普通的魔蛛完全突破不了克裏斯欽的防禦圈,蛛後也絲毫沒有表露出插手的意思,但兩個人都清楚,繼續下去被耗死是遲早的事情。

“餵,你靠不靠譜啊?”克裏斯欽喘著粗氣說道,他此刻已經摘下了累贅的面具,露出了蒼白的真容。

“閉嘴。”

瓦倫丁嗆了回去,在心底默默的計數,在數到14399的時候,猛的按著身旁的克裏斯欽趴在了地上!

耀眼的白光在霎時間照亮了整座花園,巨大的聖十字從天而降,穿著法衣的修士跪坐在船艙頂部的破洞口,齊聲念著祈禱語,穿著銀色輕甲的騎士整齊有素的順著缺口而下……

聖光教的援軍到了。

看著蛛後驚詫的面容,瓦倫丁譏諷一笑,他從登船起就故意誇大了援軍到達的時間,就是為了這一刻。

這是他最後的王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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