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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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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辰

靜靜看了他一會兒,沈昔妤搖搖頭,坐在圈椅裏悶聲道:“不聽。時候不早了,我今日還沒午睡呢。”

裴傾硯自幼習武,尋常人如何能傷得到他?他明明在做很危險的事,卻偏要悶在心裏,就是不願和她說實話,倒像是兩個人越長大越生分了。

忿忿地看著他似笑非笑的欠揍樣,沈昔妤靠著椅背,在心裏不滿地嘀咕著,正好她也不想聽他顧左右而言他,索性誰也別說話,這樣他們也算扯平了。

“真不聽?”裴傾硯又問了遍,見她沈著臉默不作聲,只好半真半假地喟嘆道,“唉,這或許就是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吧?”

聽出他有意斥責她卸磨殺驢,想起方才的事,沈昔妤擠出溫柔的笑臉:“今日真的多謝你了。你大可以放心,我定會知恩圖報的。”

“哦,可是你不高興。”裴傾硯坐在她面前,擡眼望著她眼中難以掩飾的失落,語氣頗為肯定。

“我、我才沒有。”沈昔妤立即啟唇反駁,又恐言多必失,幹脆側過臉去不再看他。

他既然執意要瞞著她,那便不必讓他知曉她的擔憂,免得白白讓他看了笑話。

裴傾硯皺了皺眉,似想說什麽,最後只正色道:“右相教你琴棋書畫,你大哥贈你四書五經,並非讓你困於一隅之地,你又何須在意嫁娶?”

一聽這話,沈昔妤微怔了怔,很快便反應過來他是誤會了,還當她是在擔心這輩子嫁不出去呢。

雖說與皇室退婚非同兒戲,人人皆知她曾與四皇子定下婚約,有這一層關系,想來日後確是無人敢再上門求娶,可這並不值得她為之憂愁不悅。

這輩子她只求能護得家人周全,其餘的皆是身外事,在她眼裏根本不足掛齒。

“我有那麽恨嫁嗎?”

“再者說,我……”

兩個人幾乎同時出聲,互相望了眼又先後住了口。似是都在等待對方的下文,誰也沒主動將話往下說,一時間陷入沈默,各自心緒紛雜。

未幾,春蘭並同幾個丫鬟端來了茶水瓜果,笑呵呵地行過禮,貼心地立在一旁為他們扇風。

微風略微驅散了暑熱,輕柔地拂過她的眼睫,卷起他鬢邊的一縷碎發,悠然生出幾分歲月靜好的寧靜安詳。

沈昔妤默默托著腮,本想著尋個新話題,遠遠的卻看到沈鈺負手徐步而來的身影,剛微啟的雙唇又閉了回去。

沈鈺神色深沈,像是有正事要找裴傾硯談,才走到他們跟前便揮手屏退了全部下人,後又冷冷盯著她看,大有趕她離開的意思。

爹娘從不讓她聽什麽政事,沈昔妤只好起身離開,想了想還是轉頭多叮囑了一句:“裴傾硯,你最近得好好養傷,凡事不必親力親為。尤其是爬樹掏鳥窩之類的危險事,一件也做不得。”

她刻意將“危險”二字咬得極重,說罷還橫了他一眼,試圖模仿他一貫的說教樣。

“我好得很,你顧好你自己。”裴傾硯挑了挑眉,眼底有一抹散漫的笑意,怎麽聽都像在無情嘲笑。

帶著春蘭回到廂房,沈昔妤坐在榻邊,沒來由地朝著軒窗外瞟了一眼。

雖說在閨房裏連半個人影也看不著,她還是氣鼓鼓地咕噥起來:“這個不識好人心的家夥。”

春蘭掩上房門,回頭正瞧見她撅嘴坐著自言自語,撲哧一笑,由衷地感慨道:“小姐,您和小侯爺的關系真是緩和了不少呢。”

豈止呢?便說是他們終究如爹娘所願那般,多年生死宿敵一朝化幹戈為玉帛都不為過。

想起這些時日他的諸多好處,沈昔妤忍不住嘆了口氣:“其實裴傾硯也沒有那麽招人討厭。”

“他無非是總板著臉,愛講之乎者也的大道理,瞧著比學宮夫子還兇;讀書也好玩樂也罷,從不讓著我;總愛笑話我、雞蛋裏挑骨頭而已。”

看著她滿臉幽怨地數落起了他的種種不是,春蘭一時語噎,只怪自己多嘴,平白叫小姐想起這些不愉快的事來。

眼見著她越說越生氣,大有沖出去找他打一架的意思,春蘭試探著笑道:“沒準,小侯爺還是有些長處的呢?”

沈昔妤聞言垂眸默了半晌,自然是有的。

僅僅是他前世為沈家做的那些事,便足以抵消多年來他們之間的固有成見。而她如今的顧慮,只是不願也不能看著他走上老路。

沈昔妤同樣想不明白,前世直到沈家獲罪那日,元平、諫議大夫等人分明各個都活得好好的,而這一世卻都死得這樣早。

死狀還都不大好看。她固然知道朝中黨派之爭牽扯甚多,他們絕不止一個仇家,她當然可以試圖安慰自己,他們或許是因為別的事才招來殺身之禍。

可那個出離詭異的夢境、他左臂的劍傷,卻讓她不得不懷疑,這一切是不是他的手筆。

她固然知道,倘若這些人都已歸順崔家,若能一根根拔去崔家爪牙,對沈家百利而無一害。

可她如何能眼睜睜看著他冒險行事?若稍有行差踏錯,裴傾硯會落入萬劫不覆的境地。

一切都還來得及,世上總會有兩全之法的。

正好好說著話呢,她又沒了聲響,春蘭不免擔憂地喚了聲:“二小姐?您怎麽了?”

“裴傾硯確實有他的好處。”沈昔妤從百結憂思中抽離,漸漸回過神,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

“遇到危險時,他永遠都護著我。小時候夫子愛打手心,每次他都乖乖領罰,還說是他帶壞了我。有一次去郊外玩,遇見只很兇的大鵝,他想幫我趕它走,結果被那鵝追著打了一路呢。”

每每回想起童年時光,似乎總是有他的影子,許多從前讓她氣極的事,如今想想也唯餘懷念。

這日過後,太後宮裏雖遲遲沒派人來給個準話,好在陸懷崢也沒再來糾纏鬧事。

左右無事可做,沈昔妤每日窩在搖椅裏看書,或是禍害沈鈺的那幾盆花,實在閑得發慌了,便去小廚房隨意做些吃食,再差人送去宣平侯府。

可憐的玉蘭徹底枯死的那日,沈昔妤已足足有半月未踏出家門一步,卻敏銳地察覺到家中氣氛不對。

在她的旁敲側擊下,姐姐終於不慎說漏了嘴,讓她順利探聽到了些消息。

原是陸懷崢離開相府後,便莫名生了場大病。據說他已數日高燒不退,夜夜都說含糊不清的夢話,嚇得太後和鄭貴妃日夜求神拜佛,生怕他就這麽去了。

宮中太醫這幾日都未能合眼,輪番上陣替他把脈紮針,就差沒把人紮成馬蜂窩了。可他這病來得蹊蹺,誰也瞧不出病癥,灌了許多湯藥進去也不見好。

太醫們左思右想,總不能承認自己醫術不精,只好把臟水往沈昔妤頭上潑,明裏暗裏都說這是因為他們命格相克。

否則,陸懷崢素來康健,為何來了趟相府,回去就病倒了呢?

聽姐姐憤憤不平地一口氣說完此事,沈昔妤抱著雙膝啞然失笑:“我竟覺得,這話聽著還真有幾分道理。”

論賢能,陸懷崢遠不及大皇子;論文采,似乎也不如三皇子。這若再病一場,不幸燒壞了腦子,豈不是雪上加霜?

怪不得太後那久久沒有音訊,原來是她無暇顧及什麽婚事,忙著為鄭家的希望燒香祈福呢。

思索再三,沈昔妤同爹娘商量著,幹脆她也對外稱病,就此坐實了她與陸懷崢命裏犯沖,未免兩個人都性命不保,最好此生勿相見。

架不住她軟磨硬泡,剛正不阿的右相沈鈺萬般無奈地同意了,還唉聲嘆氣道:“你爹一生光明磊落,就沒撒過幾次謊。你得記著,下不為例。”

裝病的計劃固然美好,只可惜,還沒等沈昔妤有所行動,崔家便先一步派人送來了拜帖。

那崔家小廝傲氣滿滿,一進門便是鼻孔朝天的模樣,只道再過三日便是崔家嫡女崔沁雪的十六歲生辰,屆時崔相將於府上設宴,特邀沈家二位小姐同去赴宴。

一聽這話,再看他那副目中無人的德行,姐姐不大想去,沈昔妤更不樂意去。

她早知崔沁雪對她深惡痛絕,請她去準沒好事。上次去泛舟便害她不明不白地墜了湖,這回指不定又整出什麽幺蛾子來。

可再不情願,她們到底得給崔家薄面。若姐妹倆都推脫不去,難免讓人詬病,多生口舌是非。

沈昔妤想著,裴傾硯的小妹雲嫻多半也會赴約,三個人互相作伴自不會孤單,也更安全。

三日後,已至六月末,盛夏曉來無風也無雨。

丫鬟們進屋伺候她梳洗打扮時,沈昔妤尚在半夢半醒間,便由著她們整飭,困倦無力地打著哈欠,只想著待會上了馬車再小憩一陣。

“小姐今日想穿哪身衣裳?”春蘭手捧著兩套衣裙款步走近,輕聲詢問她的意思。

一套山茶紅,一套碧青色。沈昔妤垂眸掃了眼,淡淡道:“穿碧色就好,妝也素凈些。”

畢竟是崔沁雪的生辰宴,再是如何有私怨,她也不必打扮得花枝招展,硬出風頭反倒讓人覺得她家教不嚴,只要不給爹娘丟臉就是了。

起身照了照銅鏡,沈昔妤滿意地歪頭一笑,將隨手挑選的賀禮往春蘭手中一遞:“咱們走吧,去給崔小姐祝壽……咳,過生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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