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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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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花滿蹊初初建成,慢慢在周圍這片形成一道奇特的風景線。

七月初,周邊許多貨郎都知道了這裏,日漸有來有往,於晨間剪了花去售賣,附近村裏原本要去集鎮采買的,也漸漸來這裏詢價,加之園丁往來,花圃人氣漸增,有了個生機勃勃的樣子。

只是花開始挪栽過來時,根還沒長好,開得不多,剛夠這些走商的販售,於是顧觀月也不敢再談別的銷路。

不想過了半個多月,孔師傅侍弄得好,天兒也沒那麽熱了,花兒突然開多了,到八月時竟有近半數花空掛在枝頭,慢慢謝了殘紅,又發出新的花苞來。

孔師傅原本看著開出這麽些花兒,頗為自得,正日樂呵呵的,待鮮花連著零落了三五天,他可受不住了,忙著來問顧觀月:“這樣下去可不行,我觀娘子倒不急,可有心裏什麽主意?”

顧觀月看著這麽多花兒,也有些超出預期,只是她面上不肯把憂慮帶出來。

她是主心骨,得比旁人穩得住。

想起當初謀劃過幾條銷路,她便帶了時鳴到寶應縣中來,去探探路。

因到縣裏,必得先去看望曹老安人,是以這一早先到李家。

曹老安人婆媳都在,小曹氏已出了月子,看著人豐腴了許多。見她來,敘過閑話就問她:“妹妹今日怎麽得閑?前兒門上來送花的婆子,說新出了個做花圃的同行,仿佛就是你們那裏。這是生意起來了?忙不忙?”

顧觀月見她關心,也不藏著掖著,道:“正是為了這事兒進城呢。前面花圃沒建成,雖也跟人說過了七月就有生意可做,人家見不到實在樣子,也不敢就跟我們合作。如今花圃初建,才敢來談生意,反有些趕不及。我們花圃上,大夥都等著我談成了回去呢。”

正說著話,不想李二娘回來看她娘,進來見了顧觀月,好話沒說兩句,忽然嗤笑著問:“我來的時候,經過古家莊,歪到元娘你花田裏望了一望,怎麽看著好些落在土裏,喲,真是讓人心疼。”

顧觀月看她神色,淡淡笑道:“二姐姐不用替我急,這一兩日就簽幾張供花的契回去,轉眼就好了。”

曹老安人假意咳嗽一聲,看了李二娘一眼。李二娘知道她的意思,也不敢說得露骨,只微微撇著嘴,道:“那你可得多使使勁兒,那麽多爺兒們也沒幹成的事兒,可說不好。若是再不成了,爹和三郎說不得又能幫上忙呢。”

說得小曹氏也變了臉色——若顧觀月生意出了問題,這麽大的攤子,可別真找李蔚。

顧觀月反笑吟吟的,說:“我呢,骨頭硬,二姐姐看著就是。到冬裏算出賬來,必能把那半分潤給幹爹送來,還得請二姐姐去吃回酒。”

磨牙磨了半天,從李家辭出來,到了街上,專挑苗木鋪子門口流連。

時鳴跟著她,坐在茶樓外面棚裏,兩人吃著茶,看著對面的一間小花鋪。

時鳴撓頭問她:“娘子,這都第二家了,你坐在人家門口,看出啥來了?”

她搖搖頭,示意時鳴不要說話,看對面鋪子的夥計抱著一捧花兒出來,叫起門口坐著的一個小子。

那小子看著就是跟他熟的,等他遞過一個銅錢,並說:“這是春風樓的,你幫著送過去。”就接了花兒,連蹦帶跳跑了。

顧觀月揚著下巴向時鳴示意:“你看,每個鋪子門口都有一個兩個無事幹的半大小子,等著裏面派活出來,就能掙個零花錢。咱們連看了兩家了,他們都往哪裏送,你知道了?”

時鳴捂著嘴傻笑:“婢子不知道。娘子知道就行了。”

顧觀月也不指望她看出門道,說一聲:“走吧。”放了茶錢在碗底下,起身離開。

兩人沿著文昌街的石板路向南徐行,看街上人來人往,聽招呼聲、叫賣聲四起,過安居坊、甜水巷,很快到了酒樓林立的向陽街,這是縣城最繁華的地方。

已近午時,各酒樓、食肆正上客,顧觀月擡頭看招幡,找到“滿庭香”,不覺加快了步伐。

“滿庭香”是一個有些年頭的酒樓,板壁上斑駁的清漆露出歲月的痕跡,門框上雕著雲紋,顏色略顯陳舊,只有匾額上“滿庭香”三個字色澤依舊鮮亮,可見時常有人維護、擦拭。

顧觀月走進去,右手邊便是一溜長桌充做櫃臺,墻上掛著流水牌,一樓當地擺著六七張方桌,有一通道通往後面,簾子後還有空間,進深較大,通道一側是樓梯,通二樓。

已有三四桌客人圍坐,談笑風生,有人高聲喚著小二,那小二忙不疊地跑去了。

見有客進門,又有一個小二迎上來,笑瞇瞇地問:“娘子是用餐,還是……”

“想請貴掌櫃一談,樓上有雅間煩請小哥兒給我開一間。”

小二點頭,也不多話,先將她引導樓上,推開一間門,說到:“您裏面請,我去喊我們掌櫃的,再給您上壺茶。”

顧觀月摘下淺露,打量這雅間,臨窗的榻桌上和房內團桌上都擺了花瓶,插著時令八仙花,只是看著不大鮮亮了。

不一時,聽得樓梯上噔噔的響聲,小二手裏舉著托盤,引著“滿庭香”掌櫃上來,將茶具擺好,退了出去。

那掌櫃腰圓背厚,三四十歲,看著頗為和氣,未通姓名,顧觀月先行一禮,喚道:“李掌櫃安好。”

“小娘子喚我,有何貴幹?”李掌櫃看著對面的小娘子,年齡尚小,掩下一絲詫異,矜持問到。

顧觀月前幾個月就早打聽清楚,這飄香樓雖看著陳舊,東家卻是寶應縣酒樓行會的主事人,而這李掌櫃,就是他的侄兒,她需要從這裏打開一個口子。

她笑意吟吟說到:“打擾李掌櫃,想與您談一樁生意。我於城外建了一座花圃,頗有些規模,園內鮮花繁多,我看您這雅間裏也插些花兒,卻都不大新鮮,若今後我每日派人送來,您這裏豈不是方便多了?”

李掌櫃摸一摸胡子,道:“我們店裏,都是隔幾日從挑擔貨郎手裏拿些花來,有時早市上也能隨意帶幾束回來,並無定數。這生意也沒幾個錢,小娘子當真要做?”

顧觀月一笑,道:“不只要做,還要做大。不知您老有沒有察覺,近日各類壽宴、喜宴、聚會,凡在酒樓裏辦的,有兩成都要鮮花布置場子,這可是筆大買賣。此外我看城內酒樓,並非每家都插鮮花,若你我合作,李掌櫃給我牽個線,行會各家若從我這裏進貨,我還可以給您讓半成利,您老覺得如何?”

李掌櫃是生意人,一盤算心裏就有數了,對面小娘子講的,只有六七分真,說兩成喜宴都要鮮花裝飾,有些誇大其詞,酒樓裏要花兒,不過是近日才有的事兒。她這是要——創造需求!

若他聽了她的話,喜宴上都拿花布置起來,未來酒樓行業,可都跟風了。

這麽個小娘子,看著一團和氣,初進來時他還沒放眼裏,竟像個幹大事的。

顧觀月見他眼神松動,趁熱打鐵:“您老算算,若這個生意做起來,我一年少說得錢一兩千貫,您老也能添個茶錢。關鍵是——您將能引領風尚,重建貴酒樓的昔日榮光!”

李掌櫃神色一變,是了,這小娘子,這才說到他的痛處!

飄香樓近兩三年有些沒落,他那做行會主事人的叔叔,已經對他心生不滿,屢次怪他不能推陳出新。

想到這裏,李掌櫃正色道:“竟讓小娘子說著了,小娘子也是好本事,能想出這些主意來說動小老兒。只是……我們終究是做就樓的,拿花裝飾是旁門左道,時間長了沒了新鮮勁兒,恐客人還是會跑。”

顧觀月心中搖頭,做酒樓生意的,自然要常常推陳出新,李掌櫃腦中就是少了一份活絡。

對著李掌櫃她卻點了點頭,說到:“您老說得極是,我再給您老一個主意——我常聽有全魚宴,不知,若有鮮花宴,席上都以鮮花入食,或將尋常食物做成花樣子,再加上花藝展示,能不能給您招來文人墨客、公子小姐?”

說著,她穩穩坐進圈椅裏,心中愈發篤定,這位李掌櫃必能被自己打動。

果然見李掌櫃急切問到:“小娘子能不能細說說,怎麽以鮮花入食?”

顧觀月笑道:“我這裏有兩道飲子叫‘湯綻梅’、‘雪霞羹’,還有梅花粥、酴醾粥等幾種粥品,又有‘廣寒糕’、‘金飯’、蜜漬梅花、菊花餅,至如桂花酒、菊花酒、榴花酒之類,那就是常見的了。您老說,可撐得起一場鮮花宴?”

聽她報了這麽一堆菜名兒,李掌櫃早喜得不行,忙問她:“小娘子可願指點指點,這湯綻梅、雪霞羹、金飯該怎樣做?”

他雖不靈光,卻也不是個傻的,顧觀月一引導,他就知道這事兒能成,且她說的這些名堂,有些是市面上已經有的了,竟只需要組合一下即可,想來不會太難。

顧觀月就將幾個方子說了:“這‘湯綻梅’,只需十月後用竹刀取了欲開的梅蕊,上下蘸以蜂蠟,投在缶中。夏月時以熱湯就盞泡之,花即可綻放。不只梅花,菊花、玫瑰、洛神花都可比照來做。雪霞羹……”

娓娓說了兩盞茶的工夫,她一邊說,李掌櫃一邊問著求證。

等她話音落了,李掌櫃主動說到:“既如此,咱們就簽了契約來。小娘子要承諾我,這些方子不要說給別家。”

顧觀月見他這樣,松了一口氣,那些時日在市面上的打探、酒樓茶鋪裏喝過的那些茶、聽的那些閑話,終於沒白費,她的想法,沒出錯。

她站起來又行了一禮,語氣歡快:“那就合作愉快,契約已經擬好,您老請看。”

李掌櫃看對面的小娘子,此時神情篤定堅決,似乎已料到他不會拒絕,他不由接過契約,細看起來。

過一刻,他擡起頭來,嘆道:“長江後浪推前浪,小娘子不可限量啊。”

兩人遂定契,又議定李掌櫃這裏先行,過兩個月看出成效,便給她牽頭,將其他酒樓簽下。

兩個月,他就算不牽這個線,想來這小娘子也把其他幾個人說服了,能領先兩個月,他已極為滿意。

顧觀月站起身告辭,李掌櫃目送她下樓,久久沒有做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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