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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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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鬧成這樣,李修與曹老安人都有些難堪。

他夫婦寬厚慈和,哪怕曹老安人有些小心腸,那也是人之常情,為人卻不壞。

顧觀月深覺對不住他們,今日這一場,看著是李二娘的錯,實際是她算計來的。事已至此,也只能接著演下去。

顧觀月壓著心裏那點愧疚,上前對兩位老人道:“事情鬧成這樣,連我娘和公爹的名聲都要毀了,請放了我去,別再礙著二姐的眼吧!”

李修想著她家難纏的佃戶,斷然道:“不行!這樣怎能對得起顧兄?你們回村裏但凡出點事,我下去也難見他。”

她家佃戶不是好人,李修卻不好明說。

顧準在時,將地租給了一李姓老翁,卻不是李修這族裏的。李老翁去年沒了,他兒子接著承了租。

這人,卻是個無賴街溜,慣會欺男霸女。

李修因契上寫了父死子繼,沒辦法還得把顧家的田地租給他,幸好李蔚有官職在身,這人交租交得還順利。

顧家母女若從這裏走了,回到牌坊村,豈不是要對上這種人?斷然不行。

顧觀月不料他拒絕得這麽快,她一手攥緊了帕子,正要上前,忽聽李二娘道:“阿爹就這麽舍不得張……”

“啪!”顧觀月回頭,一掌扇在她臉上:“李二娘,你瘋了!”

李二娘不妨她今日這麽剛烈,被扇得楞了一下,紅著眼上前要扯住她,李大娘慌得上來抱住,小曹氏也一起上來拉著偏架,一時間屋裏亂成一團。

“阿娘,阿娘!”李蔚回頭一眼看到曹老安人跌坐在地上,搶上去將她護在胸前,大吼一聲,“你們夠了!”

曹老安人想起早逝的兒子,不禁悲從中來,哭道:“四郎不孝子,怎就割舍我去了……”屋裏只剩下她的哭聲。李大娘摸著眼睛上前勸:“阿娘,別哭了,叫四郎地下難安。”

與李蔚一起,將曹老安人扶起來,放在圈椅上。

漸漸曹老安人止了哭聲,李修看她一眼,夫婦二人迅速交換了眼神。

月前小曹氏罵出了大伯小嬸子這種話,曹老安人就知道不好,再將小兒媳留下去,就要鬧出流言了。老夫妻已經商議過一回,要不就挑個好人家,把顧觀月嫁出去。

此時見曹老安人點頭,李修先呵斥李二娘:“二娘跪下。”

李二娘梗著脖子,不情不願地跪在地上。

李修翻過來與顧觀月說到:“我與你們娘認你做個幹女兒,替你再找戶人家,你意下如何?”

這如何使得!

顧觀月見張娘子似乎意動,眼看就要應承了,她忙搶上前拒絕:“還請爹爹給我立個女戶,讓我自家過活去吧。嫁人的事,再嫁從己,我現在並沒有想法。”

她語氣堅決,一時間與李修僵持在這裏。

李修只恐她小娘子不知深淺,還得再勸:“我怕你們回去,也難過活。就算租子能順利收上來,你們娘兒們也只能過苦日子。四娘畢竟是個小娘子,怎麽養得活你娘?”

顧觀月心中一動,問到:“爹爹,若說我能賺錢養家呢?”

眾人一楞,連跪在地上的李二娘都一聲嗤笑。

李修見她問,心裏不免詫異。

他有意讓她知難而退:“不動用家裏的本錢,你能賺到錢?若你真有這樣的本事,我再替你立個女戶去。”忽又猶豫,“不行,女戶只能招贅……”

顧觀月不等他反悔,喜道:“那就說定了。第一,您二老別再愁著發嫁我,請容我自己做主。第二,我什麽時候賺到錢,爹爹就替我去立個女戶。第三,若到那時,就讓我們母女回牌坊村去,再別讓人家說我娘吃的是李家的飯了!”

最後這句話,卻有些傷情分。

李修只覺得是自家人傷了她的心,又瞪一眼李二娘——都是她鬧的。

李二娘還跪在那裏,見她爹看,就說:“四娘是個有本事的,阿爹既然同意了,可別再反悔。”

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

李修嘆氣:“你起來吧,我也不說你了。無非是為了你娘和我的那點家底兒。你們姊妹嫁時咱家還沒發跡,沒給你們多少添妝,這二年家中過得好了,就給你們補一份嫁妝。大娘、二娘各十五畝地、四十兩銀子。四娘我還是認個幹女兒,將來若嫁人,地雖沒有,也有七八十兩銀子陪送……”

轉頭又對顧觀月說:“只是嫁妝,不能算你的本錢。你什麽時候自己賺到錢,再說回去的話。”

顧觀月重重點頭,明日,不,今日起,她就要想法子去賺錢了。

至此,算是塵埃落地,廳內眾人心思各異。

李二娘不意今日還有一筆外財,喜出望外,一骨碌從地上爬起來,坐在條凳上。

李大娘看她這樣,無奈嘆口氣,她不缺這些,也不用掙這個。

李蔚則想著“四娘要嫁人了”,心裏透涼。

唯小曹氏開懷趁意“這個禍害走了,三郎就一心與我過了”。

斜暉照進廳裏,人與人仿佛都隔著一層紗。然而顧觀月已不關心這些了,她這就要賺錢去!

——————

一枕清夢醒,尤聞梔子香。

五月間,街巷裏響徹賣菖蒲、蜀葵和梔子花的聲音。

第二日,顧觀月站在後門上,叫住挑擔的貨郎:“我看都有些什麽。”

貨郎放下擔子,她就著竹筐一看,就是尋常花束,問他:“可有法子能養得時間長些?”貨郎答:“小娘子勤換水,就養得久。”

又問:“有香球、花冠賣嗎?”貨郎答:“小娘子要的這些個,會弄的人少,我們挑擔的可賣不上。”

看她只問不買,漸漸有些不耐煩起來。

顧觀月挑了一束梔子花,一邊付他銅錢,一邊再問:“若我能做些香球,小哥可願意試賣?”貨郎接了銅板,又才笑著回她:“那自然好。”

顧觀月心裏有些激動,這些都是她會的!

忙與貨郎說:“小哥這筐裏的朱欒都給我吧,過五日就能做一些香球出來。”說著問了價兒,一五一十數了五十個銅板出來。

這是她所有家底了,她信守承諾,不花家裏的本錢,連張娘子出資都沒肯要。

這些銅板數出來,她袋子裏就空了,那貨郎看她神色,倒有些不忍,看著是個有難處的小娘子呢。一邊收了錢一邊說:“那五日後我就在這裏等著。”

顧觀月怕他不來,後面加了一句:“小哥若將花莖用蠟封了,可多日不雕謝。”貨郎回頭看她一眼,答應著去了。

顧觀月將這許多花搬進家門,又將門關上,回到院裏忙活起來。

朱欒是一種柑果,花香絕勝。將殘花去掉,只留最好的花瓣,洗凈除塵,與白芷一同密封在竹筒中,經三四遍熏蒸,即可成一種新的香氣。

白芷清香,朱欒濃郁,兩者一起至少有了三種層次,是難得的留香持久的香片。

只是這樣還做不成香球,若是放在香袋裏,又不夠顯眼突出了。

顧觀月試著拿碎布裹出幾種樣子,都覺得尋常,只得放下香片,來求張娘子:“阿娘,你教我紮絹花吧。要能把白芷香片一起編在裏面的。”

張娘子有一身好手藝,會刺繡、會篆刻,還紮得一手好絹花,都是幼時作為愛好培養的。

見女兒肯學,她高興不疊,母女兩個取了邊角的帛、絹、紗來,張娘子好眼光配了不同的顏色,就教她紮起花來。

顧觀月學著張娘子的手法,只覺得自己手指硬得很,磕磕絆絆紮了一個成品出來,卻算不得出挑。

她勝在不急躁,將這一朵丟在一旁,繼續動手。

終於不眠不休,紮了三十幾個絹花出來。絹絲柔軟,裹上白芷香片就支棱起來,張娘子教得手法又好,花瓣層層疊疊,一朵朵栩栩如生。

這絹花若戴在頭上,自帶了香氣,又足夠持久,豈有不吸引人的?

她只道這已經是極好了,不想到第五日清晨,張娘子叫她:“來看。”托出五個木制玲瓏香球來。

比雞蛋還小一圈的胡桃木,經張娘子的手雕刻,刻出了青蓮鏤空花紋,上面一個小木塞上掛了編繩,底下結著穗子,簡直是一件雅致的藝術品!

顧觀月驚喜道:“阿娘!你好厲害。”

張娘子反不好意思地說:“這有什麽,與篆刻也沒差什麽。”生而知之,一通百通,大概說的就是她這種人。

她見女兒為了賺錢這麽用心,不忍女兒為難,便關在房裏刻了這些香球,裏面可以裝白芷朱欒香片,也能裝鮮花、沈香等物。

顧觀月珍惜地將香球收起來,簡直有些不忍心賣。

等貨郎來了,便教他:“小哥看,這些絹花,都只賣兩百一十九文,既是絹花,又是香球。這幾個木香球,卻要賣九百九十九文一個,少一個錢都不行。”

那貨郎先謝她:“小娘子教的好法子,我這幾日的花都能開很久。”又問她,“小娘子的香球定價太高了,若賣不出去怎麽辦?”

顧觀月說:“小哥信我,九百九十九,是持久之意,沒有一個小娘子不希望自己能長長久久的。你賣的時候,話要這麽說……若實在賣不掉就拿回來。”

張娘子親自刻的,她自己留著未嘗不可。

那貨郎被她教了一肚子現代推銷手法,撓著頭去了。

半下午回來“啪啪”敲門,向顧觀月報喜:“竟然都賣完了,我在青蓮寺外擺攤,那些上香的小娘子們見了這個,跟不要錢似的,一會兒就搶完了。小娘子厲害!”

兩個人結了賬,顧觀月捧著錢,高興地回去給張娘子看。

除去買花的錢,白芷、胡桃木、絹、紗等,都是家裏現有的邊角料,簡單折算一下,再除掉貨郎的差價,她這次竟賺了七千五百多文!

張娘子喜極而泣,女兒終於可以從這家裏出去了。

母女兩個也不停頓,忙得來找李修夫婦。

李修、曹老安人這兩天有意旁觀,見顧觀月忙活也不來問她,等她娘倆兒來了,將這幾日所作所為一一說來,又拿那七千五百文錢給他看,就知道不好再阻攔。

李修嘆道:“讓你賺錢是其次,看你心志如此堅韌,一定要自己做成事,再也不該攔你。小鷹總是要自己飛的,就這樣吧,明日叫你阿兄去替你立女戶,我去與你們收拾了老家,擇個好日子再搬回去,可好?”

他也要回村裏鋪墊鋪墊,讓人知道顧家是有倚仗的。

顧觀月如釋重負,點頭謝道:“如此,就煩爹爹和阿兄費心了。”

過三四日,李蔚果然回來說,女戶已經立好。

銷了顧準的戶,立了戶主顧觀月,這七年來的田稅,也按照女戶算,退回稅金共計十八貫三百錢,李蔚都給換成了散碎銀子。

他打點同僚花了自己三兩私房,也並未多言。

顧觀月看著戶籍書,心中無限喜悅,種花致富的日子,我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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