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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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臨行那一日，杜玄章自己重新收拾了要帶的東西，秦裳在一旁看著，見他將她那枚撥浪鼓貼身帶了，又將那小包果脯小心塞在懷裏。
分別的傷懷將秦裳重重包裹著，讓她甚至說不出什麽熨帖的話。杜玄章沒有讓秦裳送他出去，只將人攬在懷裏，緊緊擁抱一瞬後便松開。
秦裳覺得身邊一空，便只聽到一句，“等我回來。”
夕陽斜輝漫撒，秦裳坐在房間裏的圈椅上，久久沈默無言。
杜玄章離開的第七日，便是杜紫玉和陸檀的婚期，這婚事倉促定下，禮部忙的一團亂，但是承惠帝有意結這門親，底下一眾官員縱然跑斷腿也不敢有半句怨言。
內造府慌張忙亂，陸府也是往來賓客絡繹不絕，本就是名門望族，宰輔之家，又結了皇親，一時間更是顯貴至極。
以至於連陸檀在京郊創立的一處書院，都有許多富貴人家爭相將孩子送進去。
雖然倉促慌張，但是大婚一應禮節規制俱都不少，等到大婚這一日，秦裳以端王妃的身份，親自去陸府觀禮。
秦裳這一日穿了一份粉紫撒花褙子，裏面套了一身緋色碧蘿裙，行動之間不似太子妃沈華音那般富貴端華，反而處處透露出一股子的輕盈神態。
杜紫玉多年心事了結，大婚這一日縱然疲憊，卻也難掩開懷。等到大禮已成，秦裳起身準備回府時，忽然有一個小丫鬟匆匆跑來，伏在秦裳耳邊道，
“王妃且稍等等，公主讓人在後面為您備了一點吃食，說您勞累，務必要喝一杯她的喜酒再走。”
秦裳想起杜紫玉平日裏灑脫行徑，覺得倒是有可能，此刻看著滿堂賓客盡歡，自己心中也感覺歡喜，再想起自己大婚那一日，也是這般歡鬧喧騰，一轉眼，成婚已近半年，思及此處，不禁又想起來杜玄章。
想起來他大婚當日宿在書房，想起他後來每晚的優雅睡姿。點滴相處，不知不覺卻已刻骨銘心，秦裳擡頭看遠處，熱鬧人群，無人知曉她心中傷懷。
秦裳偏過頭，對那小丫鬟道，“帶路吧。”
小姑娘穿著陸府下人統一的碧色裙衫，梳著兩個簡單的角髻，每一朵上面都纏了一條暗粉色發帶。走起路來便會輕輕晃動。
繞過前廳熱鬧賓客，再走了一段花木掩映的小道，前面便有一處小亭，秦裳遠遠望去，見裏面幾個侍女羅列，似乎是等了許久。
那小丫鬟對著秦裳輕輕福了福身，道，“王妃請去，奴婢這便回去覆命了。”
秦裳回頭看了一下玉果，玉果點頭退至一旁，秦裳自己向著那小亭走去，行動之間好似觀賞風景，不緊不慢，等到行至那涼亭處，秦裳臉上的笑意才徹底消散幹凈。
秦裳邁步上前，在最外面的一個石凳上坐了，道，“太子妃好興致，在別人的宅子裏招待起了客人。”
沈華音放下手中杯盞，朝著秦裳望去，京城第一美人，今日看來，雖然清減了許多，但是就連沈華音也不得不承認，秦裳確實有著一張令人驚艷的臉。
沈華音想起自己這一段時間，在父親和夫君之間來回調和，不說焦頭爛額，也自有一番煩悶，她容貌本就一般，不說秦裳，就是京城普通的貴女，容貌也都勝她一籌，想起來兩位太子側妃的清麗可人，再看看秦裳的花容月貌，沈華音心中不禁生出一股子怒火，這世間男人，真是令人心寒。既貪戀她父親的兵權，卻又不願意為了這兵權只守著自己，讓她怎能不恨。
沈華音放下了手中的茶盞，精心描過的眉毛幾乎要豎起來，她盯著秦裳，冷冷道，“端王妃好不客氣，見到本宮便連禮也不行了麽！”
秦裳向外看了一眼，陸府鐘鳴鼎食之家，富貴繁華，此刻三月盛景，滿目皆是花團錦簇姹紫嫣紅。
玉果已經不在那處站著了。
秦裳含笑回望沈華音，道，“太子妃娘娘兩刻鐘之前已經離開。我乃端王正妃，這時候滿堂賓客還沒有誰能受我一禮。您說笑了。”
沈華音本就心術不正，今日裏約見秦裳，本就是存了別的心思，便在剛才和陸崇明以及陸檀做了別，滿堂賓客都可以作證太子妃已經離去。是她自己，讓線人帶路折回來找到了個這麽僻靜的地方。這會兒說她在此，還真沒有什麽人相信。
沈華音坐了下來，又端起茶盞緩緩飲了一口，平覆許久，開口道，“端王走了有六七日了吧。”
秦裳本就猜不透沈華音的來意，聽到沈華音提起杜玄章，不禁心中一緊，但是面上卻不動聲色，只等著沈華音接著往下說。
“我父親並未病重，端王殿下這次去了，就不怕有去無回嗎。”
秦裳聞言，心中不禁暗自松了一口氣，慶幸杜玄章早有準備，不然這一去，怕真是兇多吉少。只是眼下，沈華音自己和盤托出真相，怕是又遇到了什麽難處。秦裳聞言，只淡淡道，
“不怕。”
秦裳面上帶著溫和笑意，表現得淡定從容，這幅模樣，讓沈華音反而多了幾分慌亂。
氣定神閑，是因為早就知道了麽？
但是她現在已經顧不了那麽多了，一邊是她的夫君，一邊是她的父親。她雖然愛極了杜玄齡，但是她深知，如果自己的父親沒了兵權，那麽她這般的女子，杜玄齡看也不會多看她一眼。
縱然屈辱心寒，但是她也不得不先保全自己的父親。
“其實我父親和端王爺，也不是非得要水火不容。”
秦裳心裏迅速地梳理了一遍，為什麽沈華音會忽然說出這般示好的話來，她的言外之意，就是想要聯手合作了。
那麽為什麽呢，一個一直站在太子身後的人，為什麽忽然要和太子的對手聯手？
秦裳心中忽然閃過一個念頭，她頓了頓，笑道，
“太子殿下這麽多年，頗有建樹，沈將軍在軍中又一呼百應，有他照應，太子殿下如今應當已經羽翼豐滿。如今翁婿二人，幾乎可以把持整個西北軍了。還是要賀喜娘娘您。不管是爹爹，還是夫君，都這般氣魄能耐。”
秦裳看見沈華音一瞬的慌亂，心中不禁暗自覺得好笑，看來是沈家這麽多年，一直幫扶太子，自以為從此以後萬事大吉，不料太子卻在沈定雲的陰影下日漸不滿。
他堂堂一國儲君，怎麽可能一輩子仰人鼻息，可憐沈定雲征戰一生，到頭來竟然被自己最看重的貴婿逼到走投無路。
沈華音又端起了那青花瓷的茶盞，卻被秦裳伸手攔住，秦裳笑了笑，看向旁邊道，“怎麽伺候的，娘娘的茶水都涼透了，還不知道換。”
旁邊的小丫鬟嚇得慌忙下跪，秦裳笑道，“去吧。你們幾個也跟過去，就說是端王妃腹中饑餓，再去取一些溫熱飯菜來。”
幾個小丫鬟聽出了明顯的支使意味，聞言都不約而同的望向了沈華音，沈華音看著秦裳在此刻還握著自己手的手，輕聲吩咐，
“就按端王妃說的去辦吧。”
秦裳笑了笑，道，“太子妃禦下有方。”
等到一眾小宮娥都走遠，秦裳方才松開了握著沈華音的手指，秦裳笑道，“娘娘，沒人了。”
沈華音拿帕子厭惡的擦了擦自己被秦裳抓過的手指，那種明明恨死了對方卻不得不面對的掙紮，看得秦裳想笑。
“我父親軍中有一名副將，跟隨父親十三年，出生入死，父親一直視他為心腹。”沈華音眼中流露出憎惡，幾乎是咬著牙齒道，“可是不曾想，他竟然是太子的人。我父親從來沒有想過換掉太子，甚至將我嫁給了他，就是想著用他赫赫軍威助他登上九五至尊的寶座，沒想到這麽多年，太子都是陽奉陰違，一邊哄我哄我父親，一邊卻又暗自想要安排自己的人取我父親而代之。父親如今在軍中，阻力頗多，早已不似從前……”
秦裳沈默地聽著，如今這種自家倒戈的情形，若是自家夫君把握好時機，倒也不是沒有可能黃雀在後。
沈華音最近要被這件事折磨死，一旦開了口，便再也忍不住傾訴，“我從來沒有想過要和他走到這一步，我也從來不知，他心裏到底是拿我當襄助他良多的妻子，還是讓他備受折磨的……眼中釘的女兒。”
沈華音甚至流起了眼淚，但是在她拭淚的瞬間，又擡頭望見了秦裳，心中那點勉力支撐她的自尊又活了過來。
沈華音收了脆弱，端出往日的富貴雍華模樣，清了清嗓子，道，“當然，說到底，我父親和太子殿下之間，還有我在調和，只不過是我父親比較欣賞端王殿下而已。”
秦裳微微帶了笑，她擡手撫了撫鬢邊珠釵，而後道，“那要多謝沈將軍，端王殿下能被沈將軍欣賞，真是三生有幸。”
沈華音怔了一下，秦裳這是把話還給她了，她說父親對杜玄章只是欣賞，秦裳便謝了自己父親這欣賞。如此下去，想要讓端王為父親的助力，要怎麽開端。
沈華音起身，似乎是猶豫了許久，而後閉著眼睛，咬了咬牙，對著秦裳恭恭敬敬行了一個禮，道，
“方才是我說錯了話，妹妹莫要怪罪。我父親是想求端王殿下，若是殿下同意，助他拔除太子在軍中的眼線，肅清西北軍，來日自有一番回報。”
秦裳面上笑容不減，目光卻望向了沈華音的身後，一身大紅囍服的杜紫玉，不知什麽時候站在了沈華音身後。
沈華音剛說完話，便聽到身後傳來一聲女子嗤笑，不禁慌忙回頭，便對上杜紫玉一張艷麗張揚的臉。
“你……你。”沈華音從來沒有見過，竟然有女子大婚當日，不等新郎官挑蓋頭，自己脫了鳳冠跑出來的。
杜紫玉負手而立，墨發長垂，站在滿園春色之中反而更顯艷麗過人，那些爭奇鬥艷的百花，都變成暗淡的陪襯。
渣作者把配角寫的比女主形象還要清晰，哎，杜紫玉做女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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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裳偏過頭，對那小丫鬟道，“帶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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繞過前廳熱鬧賓客，再走了一段花木掩映的小道，前面便有一處小亭，秦裳遠遠望去，見裏面幾個侍女羅列，似乎是等了許久。
那小丫鬟對著秦裳輕輕福了福身，道，“王妃請去，奴婢這便回去覆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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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裳含笑回望沈華音，道，“太子妃娘娘兩刻鐘之前已經離開。我乃端王正妃，這時候滿堂賓客還沒有誰能受我一禮。您說笑了。”
沈華音本就心術不正，今日裏約見秦裳，本就是存了別的心思，便在剛才和陸崇明以及陸檀做了別，滿堂賓客都可以作證太子妃已經離去。是她自己，讓線人帶路折回來找到了個這麽僻靜的地方。這會兒說她在此，還真沒有什麽人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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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裳聞言，心中不禁暗自松了一口氣，慶幸杜玄章早有準備，不然這一去，怕真是兇多吉少。只是眼下，沈華音自己和盤托出真相，怕是又遇到了什麽難處。秦裳聞言，只淡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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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她現在已經顧不了那麽多了，一邊是她的夫君，一邊是她的父親。她雖然愛極了杜玄齡，但是她深知，如果自己的父親沒了兵權，那麽她這般的女子，杜玄齡看也不會多看她一眼。
縱然屈辱心寒，但是她也不得不先保全自己的父親。
“其實我父親和端王爺，也不是非得要水火不容。”
秦裳心裏迅速地梳理了一遍，為什麽沈華音會忽然說出這般示好的話來，她的言外之意，就是想要聯手合作了。
那麽為什麽呢，一個一直站在太子身後的人，為什麽忽然要和太子的對手聯手？
秦裳心中忽然閃過一個念頭，她頓了頓，笑道，
“太子殿下這麽多年，頗有建樹，沈將軍在軍中又一呼百應，有他照應，太子殿下如今應當已經羽翼豐滿。如今翁婿二人，幾乎可以把持整個西北軍了。還是要賀喜娘娘您。不管是爹爹，還是夫君，都這般氣魄能耐。”
秦裳看見沈華音一瞬的慌亂，心中不禁暗自覺得好笑，看來是沈家這麽多年，一直幫扶太子，自以為從此以後萬事大吉，不料太子卻在沈定雲的陰影下日漸不滿。
他堂堂一國儲君，怎麽可能一輩子仰人鼻息，可憐沈定雲征戰一生，到頭來竟然被自己最看重的貴婿逼到走投無路。
沈華音又端起了那青花瓷的茶盞，卻被秦裳伸手攔住，秦裳笑了笑，看向旁邊道，“怎麽伺候的，娘娘的茶水都涼透了，還不知道換。”
旁邊的小丫鬟嚇得慌忙下跪，秦裳笑道，“去吧。你們幾個也跟過去，就說是端王妃腹中饑餓，再去取一些溫熱飯菜來。”
幾個小丫鬟聽出了明顯的支使意味，聞言都不約而同的望向了沈華音，沈華音看著秦裳在此刻還握著自己手的手，輕聲吩咐，
“就按端王妃說的去辦吧。”
秦裳笑了笑，道，“太子妃禦下有方。”
等到一眾小宮娥都走遠，秦裳方才松開了握著沈華音的手指，秦裳笑道，“娘娘，沒人了。”
沈華音拿帕子厭惡的擦了擦自己被秦裳抓過的手指，那種明明恨死了對方卻不得不面對的掙紮，看得秦裳想笑。
“我父親軍中有一名副將，跟隨父親十三年，出生入死，父親一直視他為心腹。”沈華音眼中流露出憎惡，幾乎是咬著牙齒道，“可是不曾想，他竟然是太子的人。我父親從來沒有想過換掉太子，甚至將我嫁給了他，就是想著用他赫赫軍威助他登上九五至尊的寶座，沒想到這麽多年，太子都是陽奉陰違，一邊哄我哄我父親，一邊卻又暗自想要安排自己的人取我父親而代之。父親如今在軍中，阻力頗多，早已不似從前……”
秦裳沈默地聽著，如今這種自家倒戈的情形，若是自家夫君把握好時機，倒也不是沒有可能黃雀在後。
沈華音最近要被這件事折磨死，一旦開了口，便再也忍不住傾訴，“我從來沒有想過要和他走到這一步，我也從來不知，他心裏到底是拿我當襄助他良多的妻子，還是讓他備受折磨的……眼中釘的女兒。”
沈華音甚至流起了眼淚，但是在她拭淚的瞬間，又擡頭望見了秦裳，心中那點勉力支撐她的自尊又活了過來。
沈華音收了脆弱，端出往日的富貴雍華模樣，清了清嗓子，道，“當然，說到底，我父親和太子殿下之間，還有我在調和，只不過是我父親比較欣賞端王殿下而已。”
秦裳微微帶了笑，她擡手撫了撫鬢邊珠釵，而後道，“那要多謝沈將軍，端王殿下能被沈將軍欣賞，真是三生有幸。”
沈華音怔了一下，秦裳這是把話還給她了，她說父親對杜玄章只是欣賞，秦裳便謝了自己父親這欣賞。如此下去，想要讓端王為父親的助力，要怎麽開端。
沈華音起身，似乎是猶豫了許久，而後閉著眼睛，咬了咬牙，對著秦裳恭恭敬敬行了一個禮，道，
“方才是我說錯了話，妹妹莫要怪罪。我父親是想求端王殿下，若是殿下同意，助他拔除太子在軍中的眼線，肅清西北軍，來日自有一番回報。”
秦裳面上笑容不減，目光卻望向了沈華音的身後，一身大紅囍服的杜紫玉，不知什麽時候站在了沈華音身後。
沈華音剛說完話，便聽到身後傳來一聲女子嗤笑，不禁慌忙回頭，便對上杜紫玉一張艷麗張揚的臉。
“你……你。”沈華音從來沒有見過，竟然有女子大婚當日，不等新郎官挑蓋頭，自己脫了鳳冠跑出來的。
杜紫玉負手而立，墨發長垂，站在滿園春色之中反而更顯艷麗過人，那些爭奇鬥艷的百花，都變成暗淡的陪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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