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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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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程秋石今天本來是不打算帶程明月來的,一個已經出嫁的女兒,夫婿又是郡王身份,怎麽想都不太合適,可是耐不不住夫人林氏軟磨硬泡。

林氏素來溫婉,進退合宜,今天哭紅了眼,在他面前道,

“我不過是讓她出去散散心罷了,敏親王府至今沒個消息出來,她又有孕在身,若是她有個什麽閃失,你可要我怎麽活。”

程秋石心疼妻女,雖然覺得不太合適,但還是允準了林氏的請求。

可是,從他見到孕中的女兒依舊盛裝華服的梳洗打扮,不顧胎兒安危鉛華盡用時,他就知道,自己這個女兒怕是起了別的心思。

可他能怎麽辦呢,唯一能做的,大概便是親自帶她來死一死心吧。

此刻程秋石亦起身來到了門外,顧不上朝秦裳行禮,便把目光落在了自己女兒身上。

因是私宴,眾人在男女眷分席之前,曾經互相見禮,那是幾個月以來,程秋石第一次見到女兒面上綻開笑容。

她的開心那麽容易達到,似乎見了一人一面便足以開懷。

他覺得心痛又難堪,不知道該怎樣將女兒拉出這痛苦的深淵。他又想,至少相見的那一刻,女兒是真的開心吧。

可是此刻,他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女兒眉頭緊鎖,額間盡是細汗,一雙眼睛毫無避忌的望著那對宛如日月合璧一般的夫妻。

程秋石輕輕嘆了口氣,對著李遠山抱拳道,

“李大人,小女如此情狀,恐得尋個大夫瞧一瞧,程某怕是要攜家眷先行回府了,多有失禮,來日程某略備薄酒,恭候李大人大駕,還請大人一定賞光。”

李遠山許久以前便認識杜玄章,自然知道其中前緣,他正發愁此況難解,聞言立馬笑道,

“婦人有孕,怠慢不得。今日是李某招待不周,來日必定上門請罪。”

二人隨後又應付客套幾句,程秋石又向杜玄章和其他人等告了失禮,便準備攜妻女離去。

可是程明月卻忽然出了聲,她面上掛了笑,語氣卻有些莫名的親和,

“我不妨事。既是大人壽辰,明月怎好因一己之私,掃了大家興致。更何況,我還等著吃這萬鮮樓的雞荽湯餅呢。李大人,您該不會這個時候就讓明月帶著肚子裏的孩子和饞蟲一起回去吧。”

李遠山剛剛放松的心情頓時又懸了起來,這事他無法決斷,只得擡頭去看程秋石。程秋石寒著一張臉,第一次覺得這個他千嬌萬養的女兒,可能不僅不能給家族帶來榮耀,甚至有可能會給家族帶來羞恥和覆滅。

“明月。”程秋石冷冷出聲,呵斥之意已經呼之欲出。可程明月卻好似無覺一般,只笑著對程秋石福了一福,道,

“爹爹莫要擔心,許是這半日勞累,我稍微用些東西,略作歇息便好。”

這話便是挑明了,說自己眼下不適合舟車勞頓的意思。周圍又圍了這許多人,程秋石亦無法強迫她登車離去,於是便只得道,

“既如此,那便待你歇息好了再說吧。”

程秋石又向眾人告了一遍罪,雖然眾人皆表現親和,程秋石自己卻難免臉色又陰沈了許多。

李遠山轉身望向杜玄章,詢問道,“不知王妃……”

秦裳笑了笑,道,“李大人恕罪,兩個丫頭無狀,我們隨便用點便好。”

杜玄章低頭看了秦裳一眼,沒有說話,只是松開了牽著秦裳的手。秦裳心頭微松,被杜玄章牽過的手,緊緊握成拳頭縮在袖子中。

李遠山覆又去看杜玄章神色,見杜玄章輕輕點頭,方才道,

“那還請王妃莫要客氣,需要什麽菜色盡管吩咐,讓李某略盡心意。”

“多謝李大人盛情,那秦裳在此祝大人歲歲青柏,身體康泰。”

李遠山沒有再說話,只笑著對秦裳作了一揖,舉止斯文灑脫,以算道謝。

杜玄章低頭望著秦裳,而後道,“那我待會兒去尋你。”

秦裳詫異的望向杜玄章,他卻已經和李遠山一起,轉身進了房間。

玉果呆呆的抱著那盤子醉鵝,隨著秦裳和青枝一起回了房間,輕輕嘟囔道,

“王妃,我可是給您丟人了?”

秦裳和青枝笑著將她拉著坐了下來,道,“不丟人,就是傳出去,這萬鮮樓的醉鵝怕是要不夠賣。”

玉果本來覺得自己行事草率,見著李遠山那般斯文謙讓模樣,不禁有些自慚形穢。此刻被秦裳玩笑兩句,倒也放開一些來,笑著拿筷子給秦裳,準備大飽口福。

主仆三人都饞那醉鵝許久,眼看著沒有旁人,便都放開肚皮,大快朵頤起來。

等到三人剛開始吃沒多久,便聽有人敲門,另一位面生的小夥計端了幾樣別的菜來,道,“這是李大人讓給貴人端來的。貴人請慢用。”

玉果伸著脖子瞧了瞧,荷包裏脊,櫻桃肉,桂花魚翅,和一道燒鹿筋並三小盞酸辣湯。均是色香味俱全,勾得人饞蟲都要跑出來。

“替我多謝李大人。”秦裳對小夥計道。

那小夥計瞥了一眼玉果,好像是方才聽了另外一個小夥計學舌一般,似乎生怕也被玉果揪著不放,應了聲是,便立馬轉身跑了出去。

那小夥計去步匆匆,恰巧程明月心中煩躁,開了門正往李遠山那一處包間張望,見小夥計從秦裳房中匆忙而出。不禁問道,

“做什麽慌裏慌張的?”

能來這萬鮮樓的,各個非富即貴,那小夥計見了程明月自然也是不敢怠慢,聞言便立馬停下來應聲道,

“是李大人吩咐小的給三位貴人加菜去了。”

“是李大人吩咐的?”程明月面上浮了一絲笑意,手指在緊繃的肚皮上輕松撫著。

“是。”

“可有旁人讓為她們添菜加湯?”程明月狀若無意的問。

“沒有。”那小夥計撓了撓頭,不知道這些貴人們吃個飯怎麽還這許多問題。

“李大人屋裏可新添了什麽菜?”

“那位模樣最好的貴人問有沒有久燉的鯽魚湯,這邊沒有,那位貴人讓劉二去東街珍饈閣給打包來,劉二哥便讓我仔細替他聽著吩咐。”

“鯽魚湯?”

程明月不禁一驚,她孕中常用的便是鯽魚湯,鯽魚雖然刺多,但是體態豐腴,肉質鮮美,尤其有孕或者產後飲用,更有通乳益氣的功效,她原來著人打聽過,並未聽人說過杜玄章愛用鯽魚湯,今日在此的,只有她一個有孕之人。

程明月心裏像是忽然扔進去了百八十只兔子,只跳得她心緒雜亂,那小二見程明月不語,便低頭問道,

“貴人若無旁的吩咐,小的便下去了。”

見程明月也不理人,便搖了搖頭,嘟嘟囔囔的走了。

剩下程明月一個人,在房門外胡思亂想。屋內是其他女眷歡聲笑語,旁邊是她心愛之人在喝酒應酬。若是沒有定國公府從中作梗,她今日怕是要換另外一個身份來到這裏。

本該順理成章,本該她幸福一生。

縱然分席之前互相見禮,他表現的十分冷淡,但那一定是礙於彼此如今身份的原因吧。不然,他又何必命人特意去為她尋鯽魚湯呢。

怪誰,怪命運,怪定國公府。程明月還沒來得及思考明白,雙腳已經不自覺的朝著秦裳所在的房間走了過去。

程府一個伺候程明月的嬤嬤見她久出未歸,剛剛尋了出來,便看見程明月朝著另一處包間過去,方才的事情裏面幾家女眷都曾聽聞,此刻見程明月如此,那嬤嬤唬了一跳,慌忙追了過去。

程明月推開房門時,秦裳主仆三人正在吃那荷包裏脊,用極薄的豆腐皮做荷包,裏面包了細碎精美的裏脊肉做餡料,用雞湯慢慢煮燉,直到那豆腐皮咬上一口,鮮香四溢。

秦裳吃著很好吃,剛才吃了一個,這會兒又夾了一個,看到程明月忽然闖進來時,秦裳將第二個荷包裏脊一口放進了嘴巴裏,然後將筷子放了下來,卻並沒有起身。

程明月盯著秦裳,一雙眼睛裏似乎帶著滔天的委屈和恨意,好像秦裳奪走了她的一切那般咬牙切齒。

那一整個荷包裏脊有些大,秦裳腮幫子鼓著嚼了好久,方才將它咽下。又端起一旁的清茶漱了口,而後將想要起身行禮的青枝玉果按下。道,

“安慶郡王妃,您這般破門而入,可是我這屋裏有什麽賊人?”

秦裳面上,已經不帶絲毫笑意,一雙眼睛,更是流露出極度的厭惡之情。

程明月推門進來,便已經有些後悔了,自己這般行事,終究是有失體面,但此刻看到秦裳那厭惡的神情,她心裏忽然便起了怒火,她竟然還敢厭惡自己?她有什麽資格厭惡自己!

程明月走上前去,忽然擡手,將秦裳面前那一盤荷包裏脊抽了出來,在秦裳和青枝玉果反應過來之前,將其重重摜摔在地,秦裳受驚,尖叫出聲。

秦裳叫完,便冷靜了下來,她直起身,眼中尚且含著因為恐懼而生的眼淚。

秦裳望了程明月一眼,忽然咧嘴笑了一下,然後她擡起手,十分平靜卻有力的給了程明月一巴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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