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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娘的病我看過了，她本就傷心過度，又在潮濕的環境裏呆了太久，氣血十分虛虧，我開了藥，需要好好養一段時間。”周南安走到陸子羨身邊，將藥箱往桌上一放：“接下來該你了吧？”
陸子羨靠在椅子上，雙眼半閉著養神。聽到這話，他疲憊地看了一眼，這才脫下了披在身上的外袍。
“嘶…….”
饒是周南安見多識廣，此刻也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氣。
陸子羨渾身遍布傷痕，尤其是腿上，一道道蜈蚣般的血痕簡直觸目驚心。那血痕又紅又腫，表面的結痂一層疊一層，明顯是在舊傷上疊了新傷。
周南安嘆了口氣，小心地幫他清理傷口。陸子羨的傷口很深，清傷非常痛，若是平常人恐怕早就忍不住了。可陸子羨卻十分平靜，臉上甚至連一絲表情也無，淡漠得仿佛不是自己的身體。
“這些人下手也太狠了。”周南安一邊仔細包紮，一邊感嘆：“你娘的病也是，幸好你及時給她吃了藥，否則真是不堪設想。”
聽到這話，陸子羨動了動，淡漠的臉上透出一絲覆雜的神色，很快就又消散了。
周南安沒註意到他的變化，自顧自交代道：“這藥膏是我獨家調配的，需每天換一次才不會留疤。我開了藥方，一會兒讓廚房熬了，你跟陸夫人一人一碗。”
絮絮叨叨交代完，周南安收拾好藥箱，這才打量起陸子羨住的這間房來。
這裏原本是沈知凡的院子，暫時收拾出來給他們借住，一應布置還是沈知凡的喜好。房間裏東西很少，除了床榻、書桌、衣櫥這些必備家具外，就剩滿墻的兵器和兵書了。
“子羨。”周南安猶豫了一下，還是問道：“你之後有什麽打算？”
陸子羨頓了頓，道：“跟我爹一樣，從頭開始。”
“考科舉？”周南安有些意外，但很快明白過來：“你想走一遍陸老爺走過的路，以此查清真相。”
陸子羨沒有回答。科舉不過是個幌子，他的野心其實遠不止此。打蛇打七寸，挖樹要挖根，要麽不做，要做就要做絕。
但這些他不會說，在事情成功之前，他不打算告訴任何人。
周南安似懂非懂地點點頭，隨即從懷裏掏出個透明匣子，往桌上一放：“答應你的，帶來了。”
陸子羨瞟了一眼，便見裏頭躺著一株人參，形態蒼勁有力，少說也得有上千年光景。
匣子底下壓著紅布，角落鼓囊囊翹起一塊，不用看也知道底下塞著什麽。
陸子羨看向周南安，後者像是秘密被發現，漾起一臉笑，獻寶似地湊上前道：“怎麽樣，夠義氣吧？你要東山再起，少不得四處打點，等你成功了，哼哼，我就是你的伯樂了！”
陸子羨久違地嗤笑了一聲，道：“不用以後，你現在就是。”
周南安眼睛亮了亮，正想再說點什麽，外面忽然傳來一陣騷動。周南安向來八卦，好奇地跑去打聽，很快便興奮跑回來道：
“猜猜誰來了？許！景！彥！”
*
回沈府以後，沈知錦一直在查看書坊的賬目。家裏多了兩個人要養，日後少不得還有要打點的地方，她想盡快多掙點錢。
幸好書坊的生意不錯，不僅能維持生計，還能有一些盈餘。可沈知錦並不滿足於此。若是她沒記錯，有一個天大的賺錢機會就要來了——
一年一度的科舉考試。
上一世，許景彥是靠科舉考試起家的，科考又是拉幫結派的最好辦法，因此許景彥對每年的科舉非常關註。托他的福，沈知錦也略知一二。
她對今年的題目隱約有些印象，準備憑這一點優勢，做一本《歷年科考文章精編》。她已經請劉老先生將往年的文章都翻了出來，打算挑一些集結成冊，作為近期主推的產品。
若是操作的好，憑這一次難得的機會，興許就能讓書坊翻個身。因此沈知錦這幾日忙忙碌碌，除了關心陸子羨的情況，就是研究如何做精編冊子。
想到陸子羨，沈知錦的動作一頓。
西院原先是沈知凡的院子，空著也是空著，她派人收拾了一下，給陸子羨和陸夫人借住。
她和她哥一向親近，因此兩人的院子只有一墻之隔。她擡頭看過去，高高的院墻擋住了她的視線，也擋住了她的所有幫助。
那天回府以後，她立刻派人去請大夫，卻被陸子羨婉言謝絕。明面上說是不想給她添麻煩，實際大約是不信任外面的人。
沈知錦理解這一點，便也沒再插手，由得陸子羨自己安排。陸家的下人全都散了，沈知錦差了幾個可靠的小廝過去，叮囑他們守住口風。她娘還親自去廚房監工，做些適合養傷的清淡菜肴，按時按點送去。
陸子羨懂禮數，進府第一日便送來個小包袱，權當作他們母子二人的糧費。沈知錦在自己的收藏裏挑了幾件首飾，以“接風洗塵”為由，夾在包袱裏送了回去。這之後陸子羨便再也沒提過錢的事。
因此，兩人雖住在同一個屋檐下，但一個需要時間養傷，一個需要空間賺錢，實際接觸得倒並不多。
沈知錦搖了搖頭，將飄遠的思緒收了回來。眼下她最要緊的事，就是趕緊將精編的文章選出來。她剛看了個開頭，清規突然急匆匆小跑進來。
“小姐，小姐！”清規氣喘籲籲地指著門外，道：“有、有客人來了！”
“來就來唄。”沈知錦頭也沒擡：“那些人嗅覺靈敏得很，一聽說沈家沒事了，難免要回來攀親緣。”
“不是，這次不一樣！”清規急切道：“來的人是許、許大人！”
許景彥？
沈知錦一楞。很久沒聽到這個名字了，乍一聽竟有種恍然隔世的感覺。
沈知錦知道許景彥會回京城，可沒想到他這麽快就回來了。大概是立功升了職，否則沒有皇帝召見，縣令是不能隨便離開縣城的。
沈知錦擺了擺手，示意清規將人打發走。雖然不知道許景彥來這裏的原因，但她實在不想也沒有精力去和他牽扯。
可清規卻猶豫道：“許大人說，他曾有信物相贈，請小姐務必要見他一面……”
信物？沈知錦動作一頓，猛然想起那枚玉鐲。
是了，許景彥離開京城前，硬是把傳家玉鐲留給了她。許景彥在京城並無定所，她想還也沒處還去，再加上後來陸家事變，玉鐲的事就被她拋在腦後了。
這樣看來，倒確有見他一面的必要。
沈知錦將書坊的賬目藏好，簡單換了身衣服，又從碧紗櫥底下翻出那只許家的玉鐲，這才朝花廳的方向走去。
許景彥站在花廳，時不時整整袖口、扯扯衣角，緊張地朝裏面眺望。
他剛回京就直奔沈府，連自己新賜的府邸都沒去看一眼，便急著來見沈知錦。
不知等了多久，一個熟悉的身影終於出現在視線中。許景彥緊緊盯著，連一眨都不敢眨——
一段時間不見，他的錦兒好像瘦了，又好像長開了些。眉宇間雖然還帶著小姑娘的嬌羞，卻已經隱隱有了英氣。
越來越像他記憶中，那個陪他征戰沙場、陪他四處奔波的模樣了。
許景彥心裏激動，簡直想沖上去告訴她自己的思念，卻又擔心驚嚇著她，只好努力克制住。他從懷裏拿出任命書，仔細地擦拭了一下。
這是一封將他從縣城調回京城的任命，雖然職務尚且不高，卻是他未來的起點。至少從此刻起，他不用再和沈知錦兩地分隔，他有足夠的時間去慢慢感動她、取信她、找回她。
去祁縣以後，他憑借上輩子的記憶，輕松解決了困擾縣城的幾大難題，立下不小功勞，朝廷這才破格將他調了回來。
許景彥風雨兼程趕來沈府，不為別的，就是為了告訴沈知錦——他在努力，再等一等，他很快就夠資格娶她回家了。
這一路上，他演練了無數回想要說的話，幻想了無數回沈知錦見到他的神情——是驚訝嗎？是喜悅嗎？還是惱怒、是羞赧？
他不知道，但他很快就會知道了。
許景彥深吸一口氣，正準備開口，餘光瞥見一個人，卻突然呆住了。
這個人……..這個人……..
他怎麽會在這裏！怎麽會從沈府內院出來！
許景彥頂著他，腦海裏倏地回想起他最後一次見到陸子羨的場景——
那時他陷入敵陣，刀光劍影將他夾在中央，令他招架得十分吃力。一道冷箭射來，他來不及反應，眼看就要被射中後心。
一柄長劍橫空襲下，“哐”一聲將那冷箭一劈為二。許景彥回頭，只看見陸子羨高坐馬上，冷著臉道：
“有人托我救你一次，僅此而已。”
那時他以為陸子羨是個好人，可之後呢？
之後，陸子羨就將數十萬無辜百姓斬於馬下，讓京城血流成河，讓朝野大變天色！
過去的場景在眼前飛速交疊，最後匯合成眼前的模樣。眼前的陸子羨尚且稚嫩，卻已經能讓人感覺到周身縈繞的戾氣。
大概察覺到了許景彥的目光，陸子羨淡淡看了過來。兩人目光交錯的瞬間，許景彥感覺自己渾身血都涼了半截。
他呼吸急促，雙手不自覺緊捏成拳，渾身微微顫抖起來。
陸子羨是誰？是殺人不眨眼的閻羅，是人人得而誅之的叛臣！他連無辜的百姓都能斬於馬下，沈知錦手無縛雞之力，豈不是羊入虎口？
不行，他一定要告訴錦兒，一定要救錦兒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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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子羨靠在椅子上，雙眼半閉著養神。聽到這話，他疲憊地看了一眼，這才脫下了披在身上的外袍。
“嘶…….”
饒是周南安見多識廣，此刻也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氣。
陸子羨渾身遍布傷痕，尤其是腿上，一道道蜈蚣般的血痕簡直觸目驚心。那血痕又紅又腫，表面的結痂一層疊一層，明顯是在舊傷上疊了新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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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人下手也太狠了。”周南安一邊仔細包紮，一邊感嘆：“你娘的病也是，幸好你及時給她吃了藥，否則真是不堪設想。”
聽到這話，陸子羨動了動，淡漠的臉上透出一絲覆雜的神色，很快就又消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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絮絮叨叨交代完，周南安收拾好藥箱，這才打量起陸子羨住的這間房來。
這裏原本是沈知凡的院子，暫時收拾出來給他們借住，一應布置還是沈知凡的喜好。房間裏東西很少，除了床榻、書桌、衣櫥這些必備家具外，就剩滿墻的兵器和兵書了。
“子羨。”周南安猶豫了一下，還是問道：“你之後有什麽打算？”
陸子羨頓了頓，道：“跟我爹一樣，從頭開始。”
“考科舉？”周南安有些意外，但很快明白過來：“你想走一遍陸老爺走過的路，以此查清真相。”
陸子羨沒有回答。科舉不過是個幌子，他的野心其實遠不止此。打蛇打七寸，挖樹要挖根，要麽不做，要做就要做絕。
但這些他不會說，在事情成功之前，他不打算告訴任何人。
周南安似懂非懂地點點頭，隨即從懷裏掏出個透明匣子，往桌上一放：“答應你的，帶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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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子羨久違地嗤笑了一聲，道：“不用以後，你現在就是。”
周南安眼睛亮了亮，正想再說點什麽，外面忽然傳來一陣騷動。周南安向來八卦，好奇地跑去打聽，很快便興奮跑回來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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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沈府以後，沈知錦一直在查看書坊的賬目。家裏多了兩個人要養，日後少不得還有要打點的地方，她想盡快多掙點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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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世，許景彥是靠科舉考試起家的，科考又是拉幫結派的最好辦法，因此許景彥對每年的科舉非常關註。托他的福，沈知錦也略知一二。
她對今年的題目隱約有些印象，準備憑這一點優勢，做一本《歷年科考文章精編》。她已經請劉老先生將往年的文章都翻了出來，打算挑一些集結成冊，作為近期主推的產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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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陸子羨，沈知錦的動作一頓。
西院原先是沈知凡的院子，空著也是空著，她派人收拾了一下，給陸子羨和陸夫人借住。
她和她哥一向親近，因此兩人的院子只有一墻之隔。她擡頭看過去，高高的院墻擋住了她的視線，也擋住了她的所有幫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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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子羨懂禮數，進府第一日便送來個小包袱，權當作他們母子二人的糧費。沈知錦在自己的收藏裏挑了幾件首飾，以“接風洗塵”為由，夾在包袱裏送了回去。這之後陸子羨便再也沒提過錢的事。
因此，兩人雖住在同一個屋檐下，但一個需要時間養傷，一個需要空間賺錢，實際接觸得倒並不多。
沈知錦搖了搖頭，將飄遠的思緒收了回來。眼下她最要緊的事，就是趕緊將精編的文章選出來。她剛看了個開頭，清規突然急匆匆小跑進來。
“小姐，小姐！”清規氣喘籲籲地指著門外，道：“有、有客人來了！”
“來就來唄。”沈知錦頭也沒擡：“那些人嗅覺靈敏得很，一聽說沈家沒事了，難免要回來攀親緣。”
“不是，這次不一樣！”清規急切道：“來的人是許、許大人！”
許景彥？
沈知錦一楞。很久沒聽到這個名字了，乍一聽竟有種恍然隔世的感覺。
沈知錦知道許景彥會回京城，可沒想到他這麽快就回來了。大概是立功升了職，否則沒有皇帝召見，縣令是不能隨便離開縣城的。
沈知錦擺了擺手，示意清規將人打發走。雖然不知道許景彥來這裏的原因，但她實在不想也沒有精力去和他牽扯。
可清規卻猶豫道：“許大人說，他曾有信物相贈，請小姐務必要見他一面……”
信物？沈知錦動作一頓，猛然想起那枚玉鐲。
是了，許景彥離開京城前，硬是把傳家玉鐲留給了她。許景彥在京城並無定所，她想還也沒處還去，再加上後來陸家事變，玉鐲的事就被她拋在腦後了。
這樣看來，倒確有見他一面的必要。
沈知錦將書坊的賬目藏好，簡單換了身衣服，又從碧紗櫥底下翻出那只許家的玉鐲，這才朝花廳的方向走去。
許景彥站在花廳，時不時整整袖口、扯扯衣角，緊張地朝裏面眺望。
他剛回京就直奔沈府，連自己新賜的府邸都沒去看一眼，便急著來見沈知錦。
不知等了多久，一個熟悉的身影終於出現在視線中。許景彥緊緊盯著，連一眨都不敢眨——
一段時間不見，他的錦兒好像瘦了，又好像長開了些。眉宇間雖然還帶著小姑娘的嬌羞，卻已經隱隱有了英氣。
越來越像他記憶中，那個陪他征戰沙場、陪他四處奔波的模樣了。
許景彥心裏激動，簡直想沖上去告訴她自己的思念，卻又擔心驚嚇著她，只好努力克制住。他從懷裏拿出任命書，仔細地擦拭了一下。
這是一封將他從縣城調回京城的任命，雖然職務尚且不高，卻是他未來的起點。至少從此刻起，他不用再和沈知錦兩地分隔，他有足夠的時間去慢慢感動她、取信她、找回她。
去祁縣以後，他憑借上輩子的記憶，輕松解決了困擾縣城的幾大難題，立下不小功勞，朝廷這才破格將他調了回來。
許景彥風雨兼程趕來沈府，不為別的，就是為了告訴沈知錦——他在努力，再等一等，他很快就夠資格娶她回家了。
這一路上，他演練了無數回想要說的話，幻想了無數回沈知錦見到他的神情——是驚訝嗎？是喜悅嗎？還是惱怒、是羞赧？
他不知道，但他很快就會知道了。
許景彥深吸一口氣，正準備開口，餘光瞥見一個人，卻突然呆住了。
這個人……..這個人……..
他怎麽會在這裏！怎麽會從沈府內院出來！
許景彥頂著他，腦海裏倏地回想起他最後一次見到陸子羨的場景——
那時他陷入敵陣，刀光劍影將他夾在中央，令他招架得十分吃力。一道冷箭射來，他來不及反應，眼看就要被射中後心。
一柄長劍橫空襲下，“哐”一聲將那冷箭一劈為二。許景彥回頭，只看見陸子羨高坐馬上，冷著臉道：
“有人托我救你一次，僅此而已。”
那時他以為陸子羨是個好人，可之後呢？
之後，陸子羨就將數十萬無辜百姓斬於馬下，讓京城血流成河，讓朝野大變天色！
過去的場景在眼前飛速交疊，最後匯合成眼前的模樣。眼前的陸子羨尚且稚嫩，卻已經能讓人感覺到周身縈繞的戾氣。
大概察覺到了許景彥的目光，陸子羨淡淡看了過來。兩人目光交錯的瞬間，許景彥感覺自己渾身血都涼了半截。
他呼吸急促，雙手不自覺緊捏成拳，渾身微微顫抖起來。
陸子羨是誰？是殺人不眨眼的閻羅，是人人得而誅之的叛臣！他連無辜的百姓都能斬於馬下，沈知錦手無縛雞之力，豈不是羊入虎口？
不行，他一定要告訴錦兒，一定要救錦兒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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