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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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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醒

妖盟年歷第一千零三年,銀狐族二公主與狼族一妖齡不及八百歲的小狼大打出手,小狼慘敗不敵,身死。

銀狐族大公主與小狼交情甚好,聞言匆匆從凡間趕回,見昔日好友皮肉盡碎,哀嚎不絕,當場欲誅二公主為之償命,後被妖盟盟主以銀狐一族血脈稀缺為由,拼死攔下。

據當時目擊者稱,大公主眼見昔日好友魂魄殆盡之際,九尾畢顯,自斷一尾為小狼續命,其後未待修養完畢,便匆匆離開妖界,無人知其所蹤。

九尾銀狐一族天生體質特殊,法力命脈皆聚集於九尾之中。

有傳聞道,興許大公主自斷尾之後,元氣大傷,知曉自己將不久於妖世,悄悄找了個地方兀自隕滅去了。

也有傳聞道,大公主之前從凡間歸來,興許是她在凡間有什麽放不下的人或事,趕著回去也說不定。甚至有妖稱,自己曾在人界道尊的身隕之地看見過一只雪白銀狐……

眾妖各執一詞,孰是孰非,全憑一張嘴,而真正的當事人,卻再無音訊可尋。

————————

兩百年後,九道山一隱蔽石洞內。

洛洛是被外面刺耳的銀鈴聲吵醒的,醒來時四周光線暗黑,她適應了許久,才算將眼前的事物看清楚。

是一口石棺,裏面躺著一具屍體,不知死了多久,衣服腐爛殆盡,只剩下枯骨一副,白森森的甚是嚇人。

可洛洛不是人,她是九尾銀狐,妖族最為珍稀的血統,無上高貴。

她什麽大風大浪沒見過,自然是不會怕身旁這堆爛骨頭的。

悠閑地舔了舔爪子,正待起身抖抖毛發舒展一下身子骨的時候,洛洛聽得洞外又有異響傳來。

“咚。”

是妖界雲車落地的聲音,碰在石地上,發出一聲悶響。

“妖盟使官,恭迎狐仙姑姑出關!”

使官的聲音尖銳高昂,哪怕是隔著一層厚重的石棺,落落聽得都打了個冷顫。

她再也無暇活絡筋骨,隨著棺門緩緩打開,四肢微蹲,蹬地,下一刻便竄上了棺沿,瞇眼看著前來的使官,九尾……哦不,是八尾畢現。

前來的使官快速瞥了眼銀狐原形,立馬低下頭,道:“狐仙姑姑,兩百年修養期限已到,小的特遵盟主之命,前來迎姑姑出關,重回妖界。”

說著,使官伸手朝空中輕輕一捏,憑空幻化出一只傳信銀蝶,飛到了洛洛的身旁。

“知曉了。”洛洛聽完千裏傳信,狐身聳了聳,終於利落地將身上有些打結的毛發抖落順暢。

“那姑姑現在可方便啟程?”

洛洛瞥了眼停在洞外的雲車,半晌無言。

雲車金頂紅柱、四角懸鈴,乃妖族出行所乘之物,非貴不能入座。

可洛洛卻一點也不想入座,因為她並不想回妖族去。

“姑姑?”使官見洛洛長久沒有回應,又試探著叫了她一聲。

洛洛打了個哈欠,慵懶道:“不太方便。”

使官:“姑姑有何處不方便,盡管說與小的聽,小的必當鞠躬盡瘁死而……”

“我餓啦!”未待使官吹噓遛馬完,洛洛言簡意賅打斷了他。

“不僅餓,我還口渴得很,你們可有帶吃食和水來?”洛洛又說道,伴隨著的,是從肚中傳來的“咕咕”響聲。

使官面色瞬變,如臨大敵。

整個妖族都知道,九尾銀狐之所以血統珍稀、無上高貴,除了妖史長了些,最大的一個原因,非挑食莫屬。

幾萬年前,九尾銀狐這一種族在妖界雖不能說妖丁興旺,但論規模好歹也能算個中等妖族。不知從哪代起,出了個挑食的後代,從此一代傳一代,到如今,放眼整個妖界,銀狐一族雕敝得只剩下洛洛和她妹妹這兩支血脈了。

“到底有沒有帶啊?”見使官長久不答,洛洛又渴又餓,脾氣自然也上來了些。

使官頭冒冷汗,結巴道:“小……小的思慮不周,並未帶吃食和水……”

話到後面,聲音幾不可聞。

洛洛一下子從石棺沿癱軟到了地上,八條毛茸茸的尾巴也跟著耷拉下來,散了一地的銀白。

“我就知道……”洛洛癟嘴捂著肚子,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樣甚是可憐,“妖界沒幾樣我能吃的東西,你們接我回去,無非就是想要餓死我。”

使官左右為難,急到最後竟然使眼色想讓兩個羊頭馬身的車夫接鍋。

車夫羊頭各甩一邊,紛紛表示沒看見。

使官:“……”

最後還是洛洛給使官找了個臺階下:“罷了,不為難你們了。沒帶吃食,我自己去尋便是,你們先回去吧,妖界左右也沒啥大事,待我填飽了肚子,自會回去跟盟主報道的。”

“這……”

“如果覺得為難,要不我在這等著,你們幫我出去找些吃的過來也行。”

使官和車夫紛紛搖頭不止。

洛洛彎起的狐貍眼倏地變得淩厲起來,道:“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們還真的想餓死我不成?!”

語氣已是極度不善,使官和車夫聽了,紛紛頭冒冷汗。

其實不是他們不願意去替狐仙找吃食,而是因為九尾銀狐一族實在太難伺候,不僅挑食,還異常容易食物中毒,要是伺候不好,引得狐仙勃然大怒事小,若一不小心,帶來的食物陰差陽錯把狐仙給毒死了,那可就是妖丹散盡的大罪過!

兩害相較取其輕,最終,使官點點頭,拱手恭敬回道:“多謝姑姑體諒,如此小的便先回去覆命了。”

說罷,又是一個眼色使喚車夫,車夫這一回簡直無縫對接,手腳麻利拉著雲車,逃也似的駛離洞穴。

使官走後不久,洛洛無意識地化出人形。一陣罡風刮過,她受涼聳了聳肩,這才註意到赤|裸著身子委實不便,於是拔了幾株洞口野草,憑著潛意識裏的概念幻化出一身衣裳給自己穿上。

日頭漸落西山。

洛洛站在洞口,微微蹲身,正欲施法跳下峭壁尋找食物的時候,最後一抹夕陽穿透重雲照射過來,剛剛落在了洞穴正中的石棺之上。

洛洛也不知道怎麽了,像是有著某種感應一般,她慢慢回了頭。

她走回石棺處,垂眸去看棺內的人,這才發現,那人白森森的手骨之中,竟握著一副畫卷。

洛洛心下好奇,從死人手裏搶過畫卷,展開一看,驀地頓住了神。

這是一幅早已泛黃的丹青,畫上只有一位女子,風姿綽約,可謂之絕色。

“唔,長得不錯,和我倒是很像。”

洛洛自言自語,將畫軸拉到最底,只見右下角有一處落紅,洛洛定睛看了看,費了半天的神,才從蟲蛀的痕跡中分辨出,那是“梁洛”二字。

當真是奇了,名字竟也如此相似。

想至此處,洛洛只覺自己的腦袋針刺一般密密麻麻疼痛開來,緊接著很多畫面不斷閃現於腦海,聲音模糊,人影模糊。

她好像看見一對男女正倚在一處話別。

——

男子聲音溫潤,看著身旁的女子,眼中溢滿了愛憐和不舍。

他道:“你此番離開,需要多久?”

女子回頭看他,信誓旦旦允諾:“少則幾月,多則半年。半年之內,必歸。”

他似乎有些不甘:“真的不能同去麽,離去這麽久,我想你了可如何是好?”

女子笑得肆意快活,末了搖了搖頭。

——

腦海中的畫面支離破碎,洛洛憶不太清,可那份甜蜜的感覺,卻是真真切切存在的。

痛苦地晃了晃頭,只覺胸口沈悶難當,捂了好一陣,直到之前憶起的畫面漸漸於腦海中淡去,她才覺得舒服了些。

之後卻是一片悵然。

心間有太多的不解想要相問,卻不知去問何人,亦不知從何問起。

恍惚良久,洛洛再次將視線投向石棺內的白骨,輕聲道:“我是不是認識你?”

白骨未答。

洛洛又道:“這畫中女子是你何人啊?”

白骨仍舊未答。

洛洛淡淡一笑,習慣性舔了舔自己的手:“我睡得太久,已經不記得當初為何要在你棺材裏閉關修養了,但既然我陪你睡了兩百年,我也不能白白陪|睡是不是?”

周圍除了風聲,沒有人回答洛洛。

“你既不開口說話,那我便自己決定了。”洛洛重新將畫卷放回石棺,俯身看著棺內的白骨,光明正大道:“我喜歡‘梁洛’這個名字,作為陪|睡的報答,這個名字我要了。”

說罷洛洛轉身走出石洞,雙腿猛地蹬地跳起,利落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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