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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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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沈屹】

他如今並不是靈巫,以後也未必是。

但沈屹這輩子,大抵和靈巫脫不了幹系,且天長日久,都將是如此。

他於穆奚的感情,便是要他自己弄明白,亦不是件容易事,這說來也薄,三言兩語就能道清,講來也厚,終究要靠年歲一層層往上堆疊。

從前他在穆奚身上看見了一道影子,那是暗無天日的枯井中萌生的藤蘿,究竟能攀援到哪裏,都還是未知數,根系深深紮在井底,或可得以朝陽,或囿死中途,皆是不可知。

他說了謊,他幫她,要帶她走,並不是出於愛,他僅僅是想要看一看,這株藤蘿嘗到了光,能生長到哪種地步。

沈屹察覺了穆奚這幅殼子裏的偷梁換柱,他們曾如此相似,背負著身份困頓一地,所能執著的也無非是那些鏡中花,水中月,盡管它們聽起來那樣踏實,可事實上並不是那樣好得到,一如沈屹執著查明真相,一如穆奚想要避過戰火偏安一隅。

這些都沒能實現,戰火從南方燒了上來,劌密集結了這片土地上的靈巫,除掉了可能造成的威脅,這其中,就包括冠絕天下的三位靈巫。

靈巫們以不同的方式奔赴著相同的命運,冷聽荷的鎮術化成了一場大雨,覃門後山的風吹唱不歇,拂藍關的雪掩埋了殺伐戰場的鳴音。

穆奚說他們以往終究是無力,老一輩的翅膀將他們蔭蔽,而當前輩們接連隕落,他們真正接過擔子的時候,一切都翻天覆地,一切才剛剛開始。

穆奚握上了那柄金杖,沈屹脅迫著西唐的君王迎戰兵臨城下的劌密,覆興舊國的旗號傳遍了南北諸國,那從來不是他的初衷,可真假早已不再分明。

而逐漸分明是別的什麽東西,他不再想要藤蔓如何生長,他只想她能有一個期許,是什麽都好,而假如是關乎他們的未來,能被擁有的以後,那將再好不過。

【童明】

童明身死時,決計想不到日後會發生那麽多變故,由他的死亡引出的結果,當時誰也沒有料到。

粗心如穆奚,早就忘記了在拂藍關的戰役中,是誰千裏策馬,送出情報,那一夫當關的青年有著甚至可稱之為可愛的臉,卻因變故過早的離開了。

這就直接導致了拂藍關的破城之危。

在冷聽荷的祭臺上,穆奚曾以為抓住了那個機會,實際上她是真的抓到了,卻同時忽略了一些更多的漏洞,那時她將開始與結束認定為兩個點,妄圖改變其中的通路。

她與殷青對峙時,從殷子寧那裏得來了對於《千載謀深》的另一種解釋,它可以是一本書,同樣可以是一頁紙,這本書翻開到了這一頁,翻覆了殷青的那個世界,現在他要逆轉軌跡,將這一頁翻回去。

他也確實成功,童明的死是一個開端,靈巫是維系這個世界平衡的一個籌碼,他們獲得鎮術,同時吸納著運轉的氣數,再交付出代價,在他們身死後,氣數散於天地,很久後再重新賦予新的靈巫,而戰爭的爆發,將這平衡打破。

晏國師在拂藍關的一場雪中將強烈的波動激散於天地,盡管他自己的屏障將其收納了一部分,傳給了他的弟子——那同樣來自於現代世界的姑娘,他甚至來不及問一問她的過往,她足夠堅強,但不夠強大,她的潛力還深深蟄伏在那些天命的觀念裏,這會令她吃大虧,可他也來不及去教給她什麽了。

穆奚或許更適合做童明的弟子,童明能把她教的很好,至少童明如果有這個機會的話,他會先教他如何采下最美的桃花給她的愛人,讓她念那些桃之夭夭,灼灼其華。

都是空談了,暗室崩塌的時候童明覺得一切都剛剛好。

其實他已經不能記得那女子面容,只記得她折下花枝的手那樣白凈,葉子擦過她的袖子,花瓣紛紛躲藏。

童明在覃門有收養了幾個孩子,他們後來都上了戰場,拂藍關城頭的鎮術保護著他們,但最終也沒有保全,剩下的一個把同伴帶回了覃門的後山,童明也葬在那裏,他不會是未來覃山柏一騎絕塵,千裏傳信的弟子了,他只是靜靜陪著一株花樹,將那些錯過的、虧欠的、遺憾的、不可知的,都揚進了塵土裏。

【冷聽荷】

冷聽荷一輩子對不住的人不多,算一算最對不住的,也就是三個。

一是在前楚亡國時,她沒有帶走的那個女孩兒,那姑娘哭著說自己是楚的帝姬,求她也帶她走,但冷聽荷沒有答應。

彼時她的鎮術已經瀕近失控,沈屹被她鎮得性命垂危,誰再跟著她,就只有亡命一途。

楚的帝姬又能如何呢,城池已破,楚地已亡,各自逃命罷了。冷聽荷按住快要裂開般的額頭,揮開了她的手。

“你從東門跑。”她壓低聲音說,“跑的出去,或有生機,不要再來找我了,我救不了你。”

她確實就不她,她差點連自己都救不了,最後是覃山柏將她撈出了大火遍燒的楚國國都,靈巫們天生於戰場是刀兵,是武器,覃山柏指著城頭的號稱天下第一靈巫的人,嘆息說:“阿聽,你該好些活,別活成那副樣子。”

覃山柏的期望落了空,他們了解彼此的寄願,那根本不可能實現,只要靈巫的名號一日不離,他們就一日不能卸下這份需求。

這太公平了,百姓對靈巫的尊重是共通的,他們的崇拜歸根結底,是希望他們能提供保護,當不可避免的戰爭襲來,靈巫就該沖在前方。

她第二對不起的是她的弟子沈屹,好像沒有教會他什麽正經的東西,她不是個稱職的師父,遠沒有覃山柏那樣盡職盡責。

她從來沒有告訴沈屹,其實你應該抓緊一些,不要這樣拖著拖著,就這樣誤了一生。

冷聽荷清楚自己走不下祭臺,殷青找上她的時候,告知她的本就是一條萬死的路,他帶來了百姓,帶來了那給覃山柏和沈屹下蠱的人,帶來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的責任,可冷聽荷並不想用那麽多的緣由為她這犧牲包裹,她只是想這樣做,覺得應該這樣做,就去做。

一如她走過江南,走過大漠,聽過鷹擊長空,望過日落扶桑,卻總是在夢回時,聽見覃門後山的松濤山音,想起覃山柏那雙靜若深潭的眼睛。

年少輕狂的他們錯過了那麽多,彼此要強,不肯服輸。而雨幕後冷聽荷忽然想,也許她該揍覃山柏一頓,然後像個小姑娘那樣大哭一場,再與他聊一聊舊日花黃。

只是可惜,來不及了。

【穆奚】

穆奚一向覺得自個穿越穿得挺不靠譜的,何況還總是被牽著走,笨的不行,她搞不大清沈屹對她的感情,也沒有前輩們那麽強大的實力,她力所能及的事情太過渺小,這主角實在名不副實。

沈翮刺殺了冷聽荷,那劃破雨水的鋒銳把她激地渾身哆嗦。她想不起來原書中的內容,腦子裏的第一反應居然是作者這個煞筆,沈翮竟是那名刺客,他這主角不要當了,這書不要續了,這條直線不如再多一些方向。

原書的殷青是她的老師,而這一次殷青也依然是她的老師,只是他用了另一種方式教會她,你想要搏,也該有底氣,不然所有導致的無力全是借口而已。

沈屹以覆國的由頭脅迫了西唐君王,西唐與大魏的聯盟結成,劌密兵臨城下,她握著國師的金杖,一步步走上了城頭,在路上她遇見了雲謹之,殷青的嫡傳弟子。

是他策劃了打破平衡的一樁樁靈巫的謀刺案,忠王恨不得扒了他的皮,吃了他的骨,可他們拿他沒有辦法,他通過沈翮和慕容,得到了多方的庇護,他證明自己活著比死了價值大,於是他們都暫時不能動他,但依然有人在行刺他,穆奚見到雲謹之的時,他面色蒼白,像是一縷游魂。

這場景似曾相識,拂藍關那裏,穆奚也是站在相似的地方,從臺階的下方仰視著晏鳴,她崩潰地嘶吼,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而晏鳴就算不再是曾經的那個晏國師,大約這魂魄也是個精於算計的人,他們都在將對方當成刀刃。

晏鳴將一個鎮術藏在了穆奚這裏,這樣即便他不能關住那些力量,穆奚也能承接下來,而不是因他一人之死,釀成失衡的大錯,這頁書已經翻了一半,殷青的世界將要回來,晏國師在賭,賭穆奚能在傾塌前,支持起這個平衡。

那一日穆奚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壓力,四面八方將她壓得全身的骨頭都要斷裂,她踉蹌著爬上了城頭,大雪和散亂的鎮術在激蕩,冥冥之中她掄起了那金杖打破了晏鳴那些不肯逃散的鎮術屏障,它們湧入眉心,變成一枚如同鸞鳥的金紋,伴隨那從大雪掩埋中捧起的軀殼和撕心裂肺的哭泣,穆奚跪倒在地。

權力意味著責任,她可以放手一搏了,但這之後,所有的代價她都要承擔,她不能死,但為了這一個“不能死”,誰都可以死。

她會失去沈屹,穆奚想,這個結局不是書裏告訴她,而是來自龐大的命途的驅使。她開誠布公地與沈屹說起這件事,在晏鳴的女弟子決定力挽狂瀾的時候,她說,你也許會死,而我不知道會活多久,很自私不是嗎?希望你能活久一點,但這也實在是難以勉強的事啊……

沈屹就回答她:“好,穆奚,我會竭盡全力,而當必須不可為而為之的時候,你得牢記我,畢竟你如果要活得那樣長,身死魂滅的人那樣多,我也就只能這樣陪你。”

“但如果可以……”沈屹笑道:“也再長久一些吧。”

戰鼓敲響,穆奚將金杖握暖了,沈屹戴上頭盔,調轉馬頭,他們一個向上,一個向前。

那是拂藍關又一場大雪,紛紛揚揚,仿佛永遠沒有盡頭。

而就在雪花落下的那一刻,穆奚心道,他們真該得到長久,他們何止用情至深。

(番外完)

番外補一點原後續設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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