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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說兩個女子不能重組家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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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說兩個女子不能重組家庭

拿到豬肉後,江水將身上母親留給自己的一塊玉佩給當了。反正沒什麽念想,填飽肚子才是必然的。

這一天江家每個人都經歷了許多,江水還沒走到門口,差點被莫名飛出的鞋子襲擊就是明證。

“你妹妹還有我可都要靠著你呢,你看看你幹的這是什麽混賬事!”母親的聲音帶著哭腔從裏頭傳來。

旁邊的路人也被吸引住,駐足看熱鬧,江水知道家醜不可外揚,齜牙咧嘴對著那人:“去去去,看你老娘的。”彎腰隨便撿起一塊石頭,鉚足架勢,一副不要命的樣子往路人跑過去,不知道的,還以為她要用自己去炸了那個人。

攆走駐足旁觀的人後,江水手忙腳亂插好大門。

“江山,你又幹了什麽,外頭人可都在看我們家的笑話。”江水盛氣淩人,手提豬肉,知道今天的全家的口福是自己帶來的,越發輕狂。

“我要上戰場,砍一下個人頭,裴將軍給五兩銀子,你們以後就靠著我吃香的喝辣的吧。”

“裴將軍?那個被發配到邊疆的裴回?你清醒點吧,他那鋒芒畢露的樣子,一看就是個沒前途的。現在用錢拉攏人心,等他敗光自己家的這點錢,你就跟著名利雙敗吧。”

“你怎麽知道這些?”江山眉頭微蹙,妹妹一擊即中,戳穿了自己的心事,眼神中有些動搖。

哼,果然是個沒出息的家夥,江水心想著。看到有些松了口,繼續添油加醋。

“我的好兄長嘞,咱家不指望有潑天的富貴,當務之急是能夠活下去,還沒等你到西涼,我們娘倆到先去閻王殿逛一圈了。”

看到桌上的豬肉,想著屠夫家的場景,江水覺得這是個鍛煉哥哥的好機會吶,機不可失時不再來,兩兄妹就是要互幫互助。

她裝作不經意地說:“王屠夫這快過年了缺幫手,我看著還不錯的樣子。”

“我不去殺豬。”江山速速表明態度。

想著早些年兩兄妹雖說不多,也是有共用的婢女和小廝的,如今混到屠夫,不適應是能理解的,誰能像江水一樣一來就找到個好活兒呢。

“你知道這豬肉是誰給的嗎?”

“他給的又怎麽樣,給我們豬肉我就要去倒貼嗎?”

這話說的,又不是要把江山嫁給屠夫。再說別人就算是個斷袖,也是個硬氣的,看不看得上上這麻桿一樣的江山還難說。

“哥哥,”江水繼續攻勢,苦口婆心道,“今兒你平日裏最喜歡的那些賣布料的嬢嬢們看見我可是躲得遠遠的,更別說給我一個活兒,屠夫不僅願意收我,還知道咱家困難,能幫就幫。你說你怎麽就這麽目光短淺,平日裏交的都是什麽人啊?”

江水連珠炮一般地輸出,堵得哥哥啞口無言,她又乘勝追擊。

“誰家正經姑娘天天出去拋頭露面,我以後若是嫁不出去,可要靠著哥哥活了。”江水語氣平緩,略帶傷感,即使不能圓滿,也能擊敗江山大半。

“我去。”江山其實心裏明白,低著頭,嘴也沒張,悶悶吐出兩個字。

江水滿意地看了看這個家,被自己管理得真不錯,母親做做針線活,哥哥和自己賣賣體力。比起之前靠著父親畏畏縮縮過活,就算現在名聲不好,也算過得自由,她認了。

第二日,天朗氣清,是個報道的好日子,江水背上小書包,高高興興去打工,路過肉鋪和一大早就上了工的哥哥打招呼,和路邊成群結隊的昔日夥伴們打招呼。心裏也明媚起來,覺得自己真是了不起,已經長大了啊。

江水幹活很賣力,可能是基於從小學習不好,怕被先生罵的習慣。此時過活的錢又被老板拽著,不怕也得怕。白宛看到她賣力的樣子也很是滿意,繼續在太陽下面嗑著瓜子,看著街上來來往往的人群。

可幾次來來回回後,江水已經輕車熟路,迅速蛻變為一根老油條。上工不按時了,下班提前退了,要求張工錢的膽子肥了,偷偷摸摸順茶館零嘴的行為也愈發猖狂了。

白宛對這些心知肚明,看到手底下的夥計這般放肆著實不太行,便想著哪一天一定要教訓教訓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家夥。

這天午飯時間,茶館還沒熱鬧起來,江水的嘴巴這不又寂寞了,提前觀察好老板在二樓露臺嗑瓜子,輕車熟路溜進一樓茶室,嘲笑著茶室門口值班做夢流哈喇子的雁子。

呵呵,雁子其實是老板指派看著江水的夥計,但是這麽多精明的朋友,偏偏指派了一個憨子,大家也知道白老板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態度了。畢竟小江這麽多年在街上不是白混的,上工以來給茶館帶了很多客流量,特別是她哥哥的兄弟,被她甜言蜜語叫過來,酗酒集體頭也不回走上從良道路,開始養生喝茶,就連嘴裏的糙話在這裏也少了許多。

講文明,樹新風,從茶館做起。

江水也算勤快,該自己做的事情總是提前完成,不該自己做的一點沒沾,是個聰明的,可就怕過於聰明了。

此時她正往懷裏揣一捧果仁,側頭看見有一本《孫子兵法》放在核桃仁上。自認為白老板本就十分神秘,看個兵書倒也不足為奇。江水忘了姓,拿起兵書想看個究竟,坐在旁邊一邊吃果仁,一頭就栽進了書裏。一會兒嘖嘖稱奇,一會兒作沈思狀,一會兒又點頭表示讚同,嗯,這姓孫的果然寫的不錯。

看得入了神,沒有發現茶室門口已經堵了一群人了。平日裏江水順手牽羊是不留痕跡的,沒給別人一點把柄。可今天這個場面,怕是八張嘴也掰不回來了。

當小江和白老板四目相對,她尷尬地不知道說些什麽才好,千言萬語哽咽在喉間。於是,小江拿出必殺技,撲哧一下跪了下來:“老板,我冤枉。”

先否認,看時機不對再辯解,比起一來就認錯能挽回很多餘地。這是常年認錯積累的經驗。

這一跪著實讓安靜的人群開始騷動,平日裏嚴肅的夥計也不禁莞爾,這小江,是個能屈能伸的。

白宛白了眾人一眼,屏退這些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夥計們後,冰冷地放出一句“跟我來。”嘴裏哈出的白汽在空中凝結,似要化成萬千冰釘,將江水釘在恥辱柱上。

江水畏畏縮縮跟著老板爬到二樓露臺,這是白老板平日裏曬太陽的地方。這地方果然不錯,日光溫暖不刺眼,可以看到一整條街的人來人往,卻不喧鬧。有一番結廬在人境,而無車馬喧的恬然。

“老板,我們家是真困難,您也是知道的。不知道的話,去打聽打聽,我父親上周才去世,家裏面上有老下有小,我真是無心之過,無心之過……”否認之後第二步,賣慘。今天勢必要留住這個只用端茶倒水,還可以吃零嘴的寶藏活兒。

“你識字?”

“啊?不不不,略微看得明白,之前蹭著家兄的課本學過一學,識得半個字。”江水被問的一楞一楞的。

“喜歡看書嗎?”

江水猶如丈二和尚,可以說一點頭腦沒摸著。說喜歡吧,怕被攆出去,老板一般不希望自己的夥計有太多心眼;說不喜歡吧,剛才眼珠都快掉到書裏,眾目睽睽,也不好解釋。

“喜,喜歡吧?您讓我喜歡我就喜歡,你讓我不喜歡我就不喜歡。”江水像是在發表什麽豪言壯志,宣誓一般,言辭懇切。

在侯府這種書香門第中,江水從小就有專門的先生教導,於是到了蜀中,一度是課上的一二名。只因後來性情懶惰,又沒人逼迫,逐漸荒廢了。

“以後,每日來早一個時辰,我教你讀書。”

“哦”,江水長舒一口氣,後又反應過來不對勁,“啊?為什麽,我沒有學費付您的。”

白宛長長地盯著江水,莫名其妙地說了一句:“你們身上有股勁兒很像。她要是還在,也差不多高了吧?”

她的眼神空蕩蕩地盯著江水旁邊的空地,失神地量了一下高度。這樣子讓江水感到害怕,像是身邊有個和自己一樣的小女孩也正凝視著自己。

“她,是你的女兒嗎?”話趕話到這兒份上了,不問一下也不太合適。

其實江水早就對眼前這人感到好奇了,什麽女人能衣衫襤褸憑空出現在大街上,什麽人能夠一夜之間盤活一棟茶館,什麽女人放著美貌和才華不用,在小城裏開一家不溫不火的茶館。

“是,她永遠留在西涼了。”

西涼兩個字就承載了太多,之前哥哥想去投靠的裴將軍也是在西涼,最近己方捷報累累,西涼那邊也起了內亂,屠殺婦孺,燒殺搶掠爭奪糧草,怕是……

猜到了大概,江水脊背隱隱發涼。馬上擡頭挺胸,鏗鏘有力地,十分生硬地轉移了話題:“收到,我明天一定準時報到!”

江水是喜歡讀書的,不是為了明事理,不是為了匡扶大道。是想懂得更多,懂得更多才能不被別人欺負,說白了就是學一些機關算盡之術,在勾心鬥角時不至於被別人賣了。在自己那動蕩又樸實的家庭,這層覺悟是相當超凡脫俗。

知道了白老板真實的來歷,雖然仍不清楚為何當時衣衫襤褸,卻也不敢再加以想象。這個秘密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煩惱江水一下午到底要不要說出去,振興她的“情報員”名聲,可人家待她如此好,白眼狼也沒這麽八卦的。

憋在心裏,逆了氣,回家的路尤其漫長,對著平日裏打招呼的叔叔嬢嬢們,張半天嘴吐不出半個字。只是不住地搖頭,嘆氣。看見她這副模樣,都以為是個孝順的女兒,守著孝還出門討生活,真是不容易啊,不容易。

回到家,關上門,江水一股腦將事情一五一十告訴了母親。連珠炮一樣的嘴,一口氣之內說完,唾沫滿天飛,可以說和溫柔賢淑沾不上一點邊。

“別人好心給你活兒幹,怎麽到處打聽別人的秘密,丫頭,聽娘一句,少說多做。”母親慢慢悠悠坐在院子裏織著過冬的用物。

“我知道我知道呀,所以一路我都沒和別人說,我覺得您應該知道您女兒做工人家的底細,才來告訴您的,沒曾想落下個大嘴巴的罪名。”江水這廂左手掩面,委屈巴巴,矯揉造作的樣子,看得她母親恨不得踢她一腳。

“去去去,飯做好了,吃多少夾多少,你哥哥也快回來了,去端出來罷。”母親連忙打發了這個煩人精。

第二日江水按約提前到了茶館,白老板已經在這裏等候多時。沒曾想這活兒幹的,不僅拿錢,還可以學習,買一送一啊,江水為自己的運氣嘖嘖稱讚。

學習的日子總是乏味的,冬日的天也亮的越來越晚。江水是個有毅力的主兒,迎著狂風和砂礫在臉上劃過,日日未曾遲到。發現白宛是真心教自己讀書明理,也愈發用心,預習、上課、覆習,一整套流程沒荒廢過。

“喏,給你做的,你母親要管整個家,難免照顧不全,早上帶著這個毛線帽,免得臉給吹破了。”白宛拿出一個白色和青色漸變的針織帽,帽沿有紅白兩只鯉魚,活靈活現。

“白老板勞心了。”江水乖巧地接過帽子,只是這審美......拿人手短,白宛是多年沒打扮過女兒了,未免有些手生,不說也罷。

江水想著今日可真是有福,她沒想到後面白宛還準備了好豐盛一桌早飯。

“老板,我吃過了,您吃吧,我先溫習一下昨日的功課。”江水看著一桌子好菜,眼睛未曾眨一下,悻悻地說。卻腹誹白宛大清早吃這麽好幹嘛。

白宛看見江水饞的樣子著實好笑,素日緊縮的眉頭微舒:“一起吃吧,後日就除夕了,明日後日休息兩天,我們提前過個年。”

江水聽到這裏有些於心不忍,這個白老板也是可憐人,孤孤單單竟也過了這麽些年。要讓江水一個人在外地拼搏,指不定要抑郁了。從平日裏的舉動可以看出白老板不是個孤僻的人,不然怎將這茶館開在布料廠商聚集地。

“老板,那個我們家也就三個人,您要是不嫌棄,一起吃團年飯吧。這一桌子好菜,今天肯定吃不完,拿回我家慢慢吃。”江水本是好心,說出來卻像是貪圖這桌好菜一般,白宛莞爾。

她的手頓了頓,雙眼笑成月牙狀,眼睛沒離開剛夾上的那塊肉,輕聲說道:“好呀。”

江家人十分好客,聽聞白宛要來,江媽媽一大早就浩浩蕩蕩地在廚房裏擺弄起來,一人似有千軍萬馬的架勢。

天光微霽,東方還未露出魚肚皮,兄妹倆便被叫起床幹活。

“這是咱娘三個一起過的第一個春節,還有客人要來。你們給我打起十二分精神,江山個高,把屋檐和窗檐都掃了;江水姑娘家心細,就留在屋內除塵,都認真仔細些,今兒為的就是除舊迎新。”不知道的看見江媽媽這軍訓式口號,還以為是宮裏的教養嬤嬤退休了。

等著兩兄妹幹到頭暈眼花,眼冒金星,隱隱聞到空中的菜香,聽見白宛和母親交談的聲音,恍惚間差點沒從梯子上摔下來。

吃飯啦!

江山和江水是個餓死鬼投胎,兄妹倆餓狼撲食地往飯桌上伸手,被江媽媽一鍋鏟打出去凈手。

“誒,你們這些兔崽子,平日裏不知我教了多少遍,咱家雖然落敗了,基本的規矩還是不能丟!”

江媽媽原就是大戶人家出生,雖落敗了,早年時候也算半個庶的大家閨秀。在出嫁後,雖不能比以前,基本的規矩自己還是端著。雖然有些確實沒必要,但是端著這些讓她覺得自己不似旁人,是個與眾不同的。

丈夫死後,她也變通了不少,但可以留著的規矩,一個也沒丟。

白宛忍笑看著這一家人,不禁想起自己的丈夫和女兒,心底泛起點點悲涼,臉上的笑有了幾分苦澀。當然這在粗線條的江家是不會被察覺的,白宛也發現了這點,在這裏過的尤其放松。

“吃完咱去看花燈吧,今晚一定好看。”江山嘴裏包著米飯,滿懷期待地說。

“哥你不會有心儀的姑娘了吧,這般著急,快把未來的嫂嫂拉出來遛遛。”江水打趣道。

“小姑娘說話沒羞沒臊!”江山輕輕在江水頭上打了一下,力道將將可以拍死一只蚊子,可江水開始鬧了,碰瓷鼻祖是也。

一點就著,說的就是她。

她身上全然沒了淑女的做派,江母看了連連嘆氣。

這晚的夜色格外的美,姑娘小夥們都打扮地漂漂亮亮。耍燈的,猜謎的,吆喝甜點的。再拮據的家庭這一天也會給小朋友買上一串糖葫蘆。江水不稀罕糖葫蘆,那件事情過後,每次都將買糖葫蘆的錢存起來,是個有生意頭腦的。

四個人逐漸被人流沖散,江水和白宛並肩走在了一起。江水本就怕這個具有老板和老師雙重身份的人,現在只有兩人並肩走,感到十分不自在,便把註意力放在旁邊的花燈上,白宛倒是對這個小姑娘很感興趣,盯著她臉紅的樣子覺得非常有趣。

“白老板?”江水頭偏向一邊,輕輕說叫了一聲,聽不清的還以為在和旁邊的小販商討價格。

“嗯?”

“還沒有謝謝您,教我讀書明理。我雖是個反映慢的,也懂您的良苦用心。以後要是有需要我們家的地方,隨時來找我們。”

白宛驚訝地楞了一下,果然沒有看錯人。

白宛的丈夫是西涼的富商,兩人育有一女,家庭美滿,生活富足。可後來,西涼的戰事不僅未消停,還變本加厲。於是夫妻倆決定來蜀中發展,這裏地偏路險,為的就是過安穩日子。可未曾想到路上遇馬賊襲擊,丈夫和女兒拼了命救自己,倆人永遠留在了西涼。

帶著一家人的向往,白宛忍痛到了蜀中,就有了人們看見的一幕:一位風塵女子,滿眼悲涼,藏著苦笑開始了茶館生意。

江水見白宛不言語,接著說:“我不知道老板經歷過了什麽,但下次再遇見街上的人說您壞話的,我第一個拼命。在蜀中混這麽大也不是白混的。”

江水詞窮了,白宛也不說話,她真的尷尬地想跳進河裏了。江天一色,白霧氤氳,氣氛過於暧昧,讓她說出了一些略帶矯情的話。

兩人走到一處稍顯僻靜的水邊,望著江上一輪月亮,在沈沈的霧霭中若隱若現,看不到盡頭。正如白宛自己,看不見來路,也望不到歸期。她長舒一口氣,緩緩說道:

“我以前有個女兒,她也很愛讀書,和你一樣頑皮,卻從不哭鬧,”說到這裏,她頓了頓,“我第一次看到你在屠夫家拿刀,讓我想起她當時也想為我們做飯,卻連刀都擡不起。”白宛眼睛望著遠方,白霧裏,似有著她的過往,甜蜜的過往。

“你一邊吃零嘴一邊讀書的習慣和她很像,教你讓我感受到我的存在,還有她的記憶。作為女子,你家境貧困沒法玩弄詩詞歌賦,還能對讀書有如此熱情,讓我很意外。你若是想讀書,我便會一直教你。”白宛溫柔地看著江水,江水心裏像是被棉被給包裹了起來,暖暖的。

“我能學經商之術嗎?”江水得寸進尺,“父親也是經商的,可沒有您厲害,我想跟著您學經商之術,賺錢讓母親享福……”

江水對煽情的場面過敏,一張碎嘴,不知道打破了多少次恬靜的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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