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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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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六章

但他們並沒有直接回去,而是先拐到了城東。

要調查兇案,怎能不去一趟命案現場,盡管她知道去了也是毫無收獲。

袁思思的屍體是在那裏一片樹林深處的枯井發現的,如今那口井還在,仍是一口枯井。

如今的季節,四下蕭索枯黃全無生機,她站在井口向下望去,只能看見無盡的黑暗。

枯井太深,以至於什麽都看不見。

縱然全然不見了那樁陳年慘案的絲毫蹤跡,她卻似乎還能感受到當年袁思思受盡□□後被人摔下深井時的慘烈與可悲。

她眼睛微酸,險些落下淚來,為了這個不曾謀面的姑娘。

她在四下慢慢踱步而行,試圖還原當年這裏案發時的景象,可沒有卷宗不知詳情,她什麽都想象不出來。

但她看到了地上有兩道細細長長的壓痕,不深卻極為清晰。

天色已經暗了下來,王肅來催,她收回了目光,最後看了那口枯井,心中告別,轉身而去。

除了留宿在源緣寺之外的陳中澤和王大左之外,其他人都回來了。

王肅去屋裏收拾東西,在許長恒的催促之下許久才訕訕出來,見她在外面等著後有些為難地問道:“我突然想起來這幾天時不時地有些肚子疼,若是去了只怕會誤事,不然換個人?”

一旁的潘柏見她為難,用眼角掃了一眼剛剛進門的李殊爾,主動道:“我去吧。”

雖然並未見他和李殊爾說什麽,兩人看起來也和其他人沒有什麽不同,但她也知道他們之間仍有些尷尬,便點頭同意道:“好,那映雪那邊就有勞潘大哥了。”

見潘柏去收拾東西,王肅長長地松了口氣,迫不及待地便轉頭回了自己屋子。

入夜後,眾人聚在一處,開始分享各自得來的信報。

在京城各處打探消息的潘柏和沈志遠雖在外奔波了一天,但其實並沒有什麽太大的收獲,無非一些是市井流言,還有一些是她之前讓陳中澤散出去的,故而並沒有什麽實際的用處。

從福緣寺回來的梁春和李殊爾也差不多,但她們就在福廬山的山腳下,得來的消息多與源緣寺有關:“圓智大師在源緣寺的聲望極高,與寺裏的主持不相上下,但他極少會見香客,就連京城位高權重的皇族貴人也難以見他一面,多數會讓他的大弟子去無大師替他出面。”

聽到“去無”這個法號,她不由覺得耳熟,不由想起一事。

之前趙勤之所以去南和縣是因著要將他結發亡妻何筠的屍骨落葉歸根,而遷墳的日子正是他的現任夫人楊歲英請去無大師定下的。

當然,她們打聽到的也有些其他如今看起來並不相幹的事:“福廬山腳下的村民也沒人見過圓智,只知道他聲名在外,其他的便一無所知,不過他們對他的大弟子去無更為熟悉些,因為去無經常會出面主持各種法事,若是村民與京城的達官貴人有了沖突他也會幫忙解決,故而他的威望甚至比他的師父大得多。但是,那個圓智大師在他們心中如同活佛一般,對他的話深信不疑,根本不會懷疑他作偽證的可能。”

潘柏也這這麽說的,雖然圓智極少會在城中出面,但他卻是京城炙手可熱人人景仰的高僧,也就是說,以圓智的威信名聲來看,幾乎沒有人會質疑他的話。

在其他人眼中,他說他幾年前見過的人不是安川,那說謊的人便是安川。

她早知這種結果,並不覺得意外,好奇問道:“村民和京城的達官貴人怎會有沖突需要去無出面的?”

李殊爾回道:“福廬山上的草藥本就不少,人們又認為那裏的一草一木皆受佛光普照,故而很多想要養生延壽的權貴人家只用那裏的草藥,有的甚至不僅要去那裏親手采摘,甚至還在山上種了藥田,所以那裏的很多村民大多是依靠種藥采藥賣藥為生的,既有利益便有沖突。”

她還記得安川曾提過,趙勤的夫人楊歲英之所以看起來比實際年歲要年輕許多,正是因著她常飲一種名喚“白玉茶”的藥茶,其中的材料也是從福廬山得的,而當時元娘突然無故昏倒也正是因著喝了白玉茶的同時又飲了與其相沖的補藥。據說楊歲英對她的白玉茶頗為珍惜,還曾因為一個丫鬟偷喝了一口茶而將其送到尼姑庵出家了。

她想了想,提及要緊的事:“那雲家呢,可與源緣寺有何關系?”

她們回道:“他們只聽說過雲相國,卻從來沒見過,我們也打聽過了,雲家沒有人在那裏買過草藥,他們也沒有聽說過雲家和圓智有什麽關系。”

圓智不可能無緣無故作偽證,大抵是與雲家有關的,不過想要找到他們勾結的證據自然沒有那麽簡單,單是打聽一下是遠遠不夠的。

幾乎一無所獲。

看來想要在圓智那邊找到破綻並不容易,最好還是要找到殺害袁思思的真正兇手。

眾人散去,宋汐看了她一眼,隨著她一起回了房間。

“王大左沒有說謊,”等她關好了房門,宋汐將一張房契遞了過去,“這是從他的鞋子裏找到的。”

“鞋裏?”她有些嫌棄,但還是接了過去,同情道,“真是委屈你了,這也能找得到。”

今天一早讓梁春替宋汐去福廬山是她的安排,目的之一便是讓宋汐有機會驗證王大左對梁春說的話是否是真的。

沒想到他竟當真藏著一張京城的房契。

“畢竟像他那樣將所有東西都隨手亂丟的人怎麽可能會將一雙破鞋珍而重之又規規矩矩地藏在床底下,一看便有問題。”宋汐的神色有幾分凝重,“房契上的院子我已經去看過了,不僅位置好而且大得很,莫說是王大左,就算是柳縣令也未必能買得起。”

雖然她並不知道房契上的院子所在何處,但起碼能看出來這房契的確是真的。

“南和縣人氏王家郎以銀五百兩購於雨南巷……”

雖然當朝房契不必記載買家姓名,但有這一句也足夠了。

“難道他當真是相國府的人?”她看著房契,心中的驚疑卻不少半分,“可他也算是柳家的親戚,柳家待他向來不薄,柳老夫人對他更是偏愛得緊,他真的會為了這些東西出賣柳家嗎?”

宋汐不以為然道:“這也沒什麽不可能的,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壤壤皆為利往,更何況這種本就沒甚品德之人。”

這倒是真的。

如今須得處處小心,無論如何王大左是不可信了。

她想著應對之策,正要將房契收起時,眼角突然掠過最下面的日期,不由一楞。

“怎麽了?”見她神色有異又直直地盯著房契,宋汐瞧出不對來,問道,“發現什麽了?難道這是假的?”

她沒有立刻回答,過了半晌後才擡起了頭,手指輕顫著指著房契上的一個地方,道:“汐兒,你看這個日子……”

宋汐接了過去,很快便明白了她情緒激烈的緣故,訝然道:“這是你兄長出事前不久的日子,難道說你兄長的案子與他有關?”

這世上的巧合皆事出有因。

“兄長過世那天,既沒有新囚下獄,也沒有入冊的外人探監,故而我一直都找不到能將兄長逼至死路的人究竟是誰。”她似乎全都明白了,只有極力克制自己的情緒才不至於全身發抖,“可是,那幕後真兇何須親自在南監現身,找一個替他傳話便是……”

宋汐心下一寒:“有人拿這房契收買了王大左,讓他在獄中逼死了你兄長。”

故而,王大左是知情的。

她再也坐不住,站起了身就要收拾行裝:“不行,我要去一趟源緣寺找他問清楚。”

宋汐明白她的心情,並未攔她,只是道:“他大抵是不會說實話的,若有必要,對這種人不必客氣,我陪你去吧,這樣也能有個照應。”

聽她們要連夜趕往源緣寺,洛瑤沒有過多追問原因,而是讓她們一定要讓沈志遠隨行:“上山的路定然不好走,如今世道又不太平,我怎麽放心讓你們獨自上山,還是得有人護著才是。”

她想了想,道:“如今中澤和潘大哥都不在,咱們院子裏會功夫的也有沈大哥了,得讓他留下來,若是夫人不放心,那就讓王肅與我們走這一趟吧。”

洛瑤雖同意了,但奇怪的是,王肅竟然不在,不知何時他不打聲招呼便出門去了。

幾人等了許久,就在她等得已經不耐煩準備上路時,王肅終於回來了。

他鬼鬼祟祟地沿著墻根往院子裏走,像是生怕驚動了其他人,就連院子裏坐了幾個人都沒有看見,聽到她喚自己時更是嚇了一跳,手裏拿著的東西都掉在了地上。

等看清了她們,他才心虛地將東西撿了起來,不待她們問便主動支吾地解釋道:“我,我有些餓了,方才出去買了些豬頭肉回來……”

她看了一眼他手中的紙包,直截了當地道:“我們要去一趟源緣寺,還請王兄一起隨行。”

王肅一怔,隨即迫不及待地歡喜道:“好,好,我這就去準備!”

說著,他連屋子都不進了,忙不疊地就去準備馬車,看起來甚至比她還要心急一般。

她們與洛瑤道了別,到了門口等著王肅過來,突然間,一支利箭“嗖”地從她的身旁掠過,直直地射.進了旁邊的木門上。

兩人不由大驚,她眼疾手快地將宋汐拉進了門,許久後不見左右再有動靜,唯留箭尖上掛著的長竹筒在輕輕晃蕩。

等聽到了馬車聲響,她才小心探手,用力將長箭從門上撥了出來。

竹筒裏塞著一張紙,她借著門口昏暗的燈光仔細看去,不由驚而喜:“是袁小姐的卷宗。”

宋汐也頗為驚訝,原來方才並非有人要害她們,而是來送卷宗:“是誰送來的,怎麽不肯現身?咦,這後面也有字。”

正面是被人謄抄下來的卷宗,後面還有幾個字:“救命之恩,就此謝過”。

她看了一眼手中的長箭,登時明白了,道:“這種箭我在雲家見過,是雲小姐。”

她本以為雲向容不會再插手此事,沒想到她明知她已與安川無緣,卻還是願意出手幫忙,而且是為了報答自己曾對她的出手相救。

“想要推翻圓智的證詞難於登天,有了卷宗後咱們就有機會找到真兇了,之前想了那麽多的法子都拿不到卷宗,如今總算有了眉目。”她松了口氣,道,“我們正好可以在路上好好看一看。”

兩人上了馬車,王肅立刻驅車而行,趕在城門關閉前出城。

路上顛簸而安靜,宋汐持著燈籠,幫她看清卷宗。

袁思思是在當天巳時出獄的,因著安家的打點,刑部提前放人,故而她比原本預定的時間提前一刻鐘出獄,當時已經有一輛馬車停在監牢門口等著。因為那時正值午時,艷陽高照下守門的官兵並沒有看清車夫的樣貌,只是記住了馬車的樣子。而袁思思剛一出門,戴著遮陽鬥笠的車夫便下車迎著她上了車,雖然守衛沒有聽見他們當時是否說了話,但能看得出她與那車夫並無任何沖突,是心甘情願上了他的馬車的。在這輛馬車離開後不久,安家來接人的馬車也過來了,只是白來了一趟,隨行的安家管家聽說已經有人將她接走了,便直接回家覆命了。去了福廬山的安川及安母於暮晚回家,在聽說袁思思不知所蹤後,安川即刻派人四處尋找,後來還請了官府的人幫忙卻一直一無所獲。

三天後,有人在城郊的一口枯井底發現了一具屍體,經辨認正是袁思思。

“袁姑娘是摔死在井底而亡的,而且她在生前受了辱,身上又有多處新傷,故而定然是為人所害,”她細細地看著卷宗,微微皺了眉頭,於心不忍道,“她死得也太慘了些。”

其實卷宗所述的案發經過與之前她聽說的並無大差,但其中的細節卻是耐人琢磨。

她對宋汐道:“你看,卷宗上說袁姑娘被人發現的時候衣衫不整並無外衣,身上也並無什麽值錢的首飾,但是官府的人卻說她離開監牢時戴著她下獄前的耳環與手鐲。”

宋汐不解問道:“兇手劫色時順道劫財又或者在劫財後又劫色,這有何不妥?”

她提出疑慮道:“的確有這種可能,但是兇手拿走她值錢的首飾雖實屬正常,可為何還要拿走她的外衣呢?”

經她一提,宋汐也恍悟:“沒錯,兇手行兇時定然是扒走了她的外衣的,而且若是不想被人發現,直接丟到井裏便是了,的確沒有理由將她的外衣也拿走了。”

可事實上,袁思思的首飾與外衣的確是被人拿走了,而且不久前還全部被在安家找到了。

“這只是其一。”她又道,“你看,這卷宗上畫著她的內衫。”

宋汐疑惑:“尋常案子只是記載死者衣著,沒有必要畫出來的。”

“因為她的內衫的袖口上鑲嵌著六顆珍珠。”她向宋汐指了指上面的小畫,道,“若是兇手劫財,怎麽可能會忘了這裏。”

“這些珍珠看起來並不小,看來官府也覺得此中蹊蹺,特意畫了下來。”宋汐分析道,“不過,也許是兇手當時沒有發現。”

“的確有這個可能,卷宗也是這樣記載的。”她皺著眉頭,道,“可我不這麽認為。”

宋汐問她道:“你是怎麽想的?”

她突然答非所問地沈吟道:“之前,汙陷安家的那個下人說,他親耳聽到安川藏著袁姑娘的這些遺物是因為心中懺悔。”

“既是作偽證,他自然是胡說的。”宋汐驚然問她道,“怎麽突然這麽說,難道你覺得他說的是真的?”

“他說的不是真的,但是卻有道理,因為普通的兇手是不會收藏死者遺物這麽年的。”她定了主意,擡眼對宋汐道,“我大概已經知道袁姑娘的遺物一直都在誰的手中了。”

是重圖。

“那個曾經為了向安捕頭尋仇而逼迫你跳樓自盡的相國府護衛?”宋汐訝然問道,“與他有什麽關系?”

“他之所以痛恨安捕頭,正是因為他就是袁家的人。其實他是袁家遠親,自小便被收養在袁家,與袁姑娘一向以兄妹相稱,不過他在十餘歲時便被袁家送至外地求學了。後來袁家出事後,他曾以跳樓威脅安家出手相助,可那時安家根本無能為力,能做的只有救出袁姑娘而已,故而他對安家懷恨在心,誤信了我是安家走丟的小公子,想逼我跳樓報覆安家。”她對宋汐解釋道,“他對安家有多仇恨,便對袁家有多懷念,是他在袁姑娘出事後將她的遺物收藏至今的,而將袁姑娘接走的人應該也是他。畢竟當時袁家剛剛落難,袁姑娘的戒心應該很強,不太可能心甘情願地坐上陌生人的馬車,就連安家派人接她也還特意安排了她相識的管家前去。”

而若是接她的人是與她從小長大的重圖,她自然不會心生抗拒。

宋汐心底生寒:“難道他就是兇手?”

“不,”她輕輕搖頭,“應該不是他,他將袁家人視為至親,不會那麽對袁姑娘的。我想他是要將袁姑娘帶走,可中間不知出了什麽岔子,他們在城外被迫分開了,也就在那時,袁姑娘遇到了歹人,而他發現時為時已晚,他在井底找到了,哀痛之下將她的外衣與身上的首飾拿走以寄哀思。”

他也在不久前去過袁思思遇害的地方,枯井旁的那兩道淺而長的壓痕便是他出現過的證據,因為如今他雙腿不能行,坐的是輪椅。

“可是,這說不通啊。”宋汐質疑道,“最親的人死得如此慘烈,他應該去官府報案才是,怎會將她的屍體留在那裏不管不顧呢?”

“我今天去了命案現場,見到了那口井,極深,丟個石頭進去都聽不到聲響。可發現屍體的證人說他是在聞到屍臭後才意外發現井底有屍體的,但那時袁姑娘才故去不過三天而已,以那枯井的深度,即使有屍臭也不會這麽快被人聞到。”她解釋道,“我想,那證人應該就是重圖找來去衙門報案的,他不是不管不顧,而是不願,不,很可能是不能為了此事替袁家出面。”

因為他將自己當作袁家唯一的希望,他要隱匿身份為袁家報仇。

“這麽說,他知道真兇是誰?”宋汐開始覺得她的話有些道理,“難道他早就認定了安捕頭就是真兇,故而才將袁姑娘的遺物留存至今,好在時機成熟時為她報仇血恨?”

“我想當初他拿走袁姑娘遺物的時候應該是為了緬懷思念而非栽贓嫁禍,因為以他當年飛蛾撲火的性情,若是知道安捕頭有可能是真兇,怕是會不顧一切地與他同歸於盡。”她搖頭,道,“而且當初在雲食樓他逼我跳樓時,他對安家的仇恨只是怨恨他們見死不救,只字未提袁姑娘的死因。”

“那他是何意?”宋汐沈吟道,“難道說,他也不知道真兇是何人,這次將袁思思的遺物拿出來只是想要安家落難?”

“他的確對安家恨之入骨,或是安捕頭因此遭難,他應該求之不得。不過,”她分析道,“還有一種可能,他也許真的早就知道兇手是何人,只是自認無力報仇,不得已只能投靠雲向迎,想借他的手報仇血恨,順道報覆安家。”

宋汐仍覺得可疑:“可他已經是相國府的護衛了,本就是個無惡不作的人,而且他的武功甚至還在慕容嵩之上,若是他知道真兇,沒有理由報不了仇。”

一語驚醒夢中人,她立刻想起了什麽,反問宋汐道:“倘若兇手是相國府護衛也得罪不起的人呢?”

若她是重圖,為了報仇血恨也願臥薪嘗膽。

宋汐也明白了她的話,兩人幾乎不約而同地脫口而出:“相國府?”

慕容嵩向來是個好色之徒,因他而喪命的女子並不在少數,若他是兇手再也正常不過,更何況根據卷宗的記載,袁思思身上有多種不同傷痕,很可能是不同的人留下的。

她大抵有著與江南翹一般慘痛的經歷。

“也許真兇不止他一個,他的那些手下都不是善類,故而對重圖來說,很可能整個相國府對他來說都是仇人,所以他當時才忍辱負重地吞下了這口惡氣。”她回憶道,“我記得安捕頭說過,他是在袁姑娘死後才去投軍的,也許從那時起他已經是雲向迎的人了,因為他們目標一致,都以相國府為敵。還有,慕容嵩死的那一夜原本是要去雲家除去雲向迎的,這種機密之事知道的人不會太多,重圖便是其一,可雲向迎卻提前得了消息將其反殺,很有可能是重圖與雲向迎通的消息。”

“而且,當初去監牢接走袁姑娘的馬車也是雲向迎的,”宋汐認可道,“以當年的證詞,他說馬車是被人所盜,可也許那馬車就是他送給重圖去接人的。”

“雲向迎很可能早就認識重圖了,可雲向迎那時並不經常在京城,而重圖也……”她突然眼前一亮,“重圖早年求學習武,他武藝高強,有沒有可能是雲向容的同門?”

“極有可能。”宋汐皺眉道,“可就算這些推測都是真的,又如何能證實呢?”

“雖說慕容嵩已經死了,但他的那些手下還在,若是還有參與其中的,也許我們還有希望。”許長恒的神色也肅了幾分,“但只怕我們的時間不多了,雲向迎很快要對相國府出手了。”

若是相國府覆沒,雲向迎定然會想方設法趁亂除去那些人,而真相就會隨著他們的死亡而被徹底掩埋。

宋汐安慰她道:“別忘了我們還有別的法子,倘若能證明圓智說謊,我們還是可以翻案的。”

她輕嘆一聲,頷首認同,重新打起精神來:“沒錯,雖然事情已經過去了這麽多年,但既然安捕頭在案發當天來過源緣寺,我們定然有機會找到目擊證人,到時即便找不出真兇,也足夠還他清白了。”

可她們的想法終究太天真了。

一個時辰後,他們終於到了山腳下,等王肅找地方寄存好了馬車後,三個人借著燈籠昏黃的光小心地沿著山路上山,又用了近一個時辰後才到了源緣寺。

扣響寺門後,有迎客僧將他們引到了齋房,喚醒了沈睡中的陳中澤。

見了她們,睡眼朦朧的陳中澤立刻清醒,驚訝問道:“你們怎麽來了?”

說著便忙不疊地收拾了屋子,好給她們騰出落坐的地方。

王肅迫不及待地搶在她們前頭進了屋,掃視了一圈後卻不見裏面還有其他人,連忙問道:“咦,我叔父呢?”

“大概又是起夜去了,他吃不慣齋飯,一晚上都說肚子不舒服。”陳中澤不以為意地解釋了一句,開心地看向宋汐,“汐兒也來了,快坐,我還以為明天回去後才能見到你呢。”

她們此行為的便是王大左,如今不見他,也只能先等著。

王肅卻有些心急道:“我叔父腸胃本就不好,只怕是在這裏吃壞了肚子,你們先坐,我去瞧瞧他。”

見他匆忙離去,她們便借機打聽陳中澤聽來的消息。

陳中澤失望道:“只怕事有不妙,這圓智在寺中威望極高,而且他待人有道,這寺中的僧人對他皆崇敬有加,對他說過的話更是深信不疑,既然他說那天與他論佛的人不是咱們老大,那這寺中只怕是沒有人會有二話。”

當時安川隨他母親上山為袁家祈福,在他母親於佛堂禱告時他曾在不遠處的蓮花崖遇到了獨自打坐的圓智。

當時他正因袁家突遭無妄之災而自己又無能為力而迷惘心傷,圓智不僅沒有責怪他的擅闖之責,還將他留下來以佛理開解,兩人相對而坐了近兩個時辰,其間無人敢打擾。

也就是這兩個時辰,成了安川致命的證據。

以大理寺的推測,當時安川雖的確陪同其母到了源緣寺,但他隨後便下山行兇,而與圓智論佛的不過是他的替身而已。因著圓智從未見過他,故而輕易便信了那替身的話,以為與自己相處了近兩個時辰的年輕人便是安家公子,可不久前他在雲家講佛時見到了真正的安川,這才意識到當時自己是被蒙騙了。

源緣寺亦在城東,兩個時辰的確讓一個人足以下山殺人再回去了,也正如此,圓智的證詞才如此緊要。

她明白其中關鍵,問道:“在安捕頭和圓智論經的時候,真的沒有一個人去過那蓮花崖嗎?畢竟有整整兩個時辰。”

陳中澤搖頭:“我打聽過了,那蓮花崖是圓智獨居之所,他經常在那裏獨自打坐,莫說兩個時辰,即便是一天不吃不喝不露面也是有的,故而那其間沒人見過他們也實屬正常。”

所以大理寺認為安川之所以當時到蓮花崖並非巧合,而是他早就打聽到圓智有此習慣,故而刻意尋他做自己的時間證人的。

她又問道:“你可去過那裏瞧過?”

陳中澤搖頭道:“蓮花崖是圓智的地盤,我怎麽進得去呢。”

“那還有沒有其他消息?”她自知他為難,問道,“可有打聽到圓智與雲家有沒有來往?”

“圓智不常出門,也很少見客,而雲家也從來沒有人來源緣寺上過香,想證明他們有所勾結並不容易。”見她們面露失望,陳中澤又道,“不過,我聽說這圓智大師雖然近十多年來很少下山,但他年輕時卻經常去京城為達官貴人講佛論經,說不定他早就與雲家有所聯系了。”

“十多年前?”她沈思道,“那時雲相國在京城都沒有什麽勢力,就算當時他與雲家相識,只怕也無人能證明。”

“說的也是。”陳中澤嘆息道,“我來了一日,卻什麽有用的消息都沒有找到。”

“我們還有時間,更何況既然他們早有圖謀,又怎會讓我們輕易找到破綻。”她按捺住心底的煩悶勸解了他兩句,突然心中生疑,“奇怪,他們怎麽還不回來?”

王肅已經去茅廁有一會兒了,可還沒有尋回王大左。

看出她在有意等他們回來,陳中澤疑惑問道:“找他們有事嗎?”

宋汐看了她一眼,替她道:“有些事要找王大左確認。”

雖然她們沒有明說,但陳中澤還是站起了身,道:“那你們先等著,我去找他們回來。”

他很快便回來了,可與他一起回來的卻只有王肅。

“我到了茅廁,沒有找到叔父,便四處去找了找,有個小僧人說有人在我們過來之前下了山,很可能就是他。”王肅擔心道,“可這黑燈瞎火的,叔父他那麽大年紀了,怎麽無緣無故地一聲不吭就走了呢?”

“他白天裏就抱怨留在這裏受了大罪,我本就沒指望他能做點什麽,可也不至於不打聲招呼就跑了吧?”陳中澤埋怨道,“走了也好,留下也是個麻煩。”

可她此行為的就是找他問個清楚,此時臉色大變,擡腳就要出去找人,卻被陳中澤攔了下來:“算了,他那人本就好吃懶做的,八成是受不得這裏的艱苦自行下山回城了,你們這一路也沒碰到他,估計他早就進城了,而且此時城門已關,就算咱們追過去也進不了城門,還是等明天回去再說吧。”

雖然她等不及要找王大左問個清楚,但正如他所說,既然王大左早就下了山又不知所蹤,此時又夜深進不了城,就算下山也找不著他。

更何況,她還想去一趟蓮花崖。

王肅也無可奈何道:“那只有這樣了,希望叔父別再添亂了。”

好不容易挨到天蒙蒙亮,陳中澤帶她們去蓮花崖的方向走去:“蓮花崖咱們是進不去的,不過我已經看過了地勢,旁邊有個地勢更高的山峰應該可以看到那裏。”

正如他所說,蓮花崖地勢險峻,圓智的院子依崖而建,只三面有墻,而他日常打坐的地方就在懸崖邊上,源緣寺中只有進得他的院子的人才會有人看得到他。

但她站在旁邊的山峰,還是看到了一絲希望,指著正對著蓮花崖的對面對他們道:“你們看,那裏有人。”

與蓮花崖相對而望是一座山峰的山腰,入目皆是樹木,但若是看得仔細些,便會發現其間有一小片耕田。

“是附近村民種的藥田。”宋汐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那裏看起來離蓮花崖並不遠,若是有人在那裏耕種,說不定能看得見蓮花崖上的情景。”

他們即刻下山,找到了對面藥田所在的山地,可等了許久卻不見有人過來,只好下山去打聽。

問了十幾戶人家後,終於有人告訴了他們那藥田並不是山下村民開墾所種的。

“那片藥田是京城的一個大戶人家種的,專門用來種草藥來泡茶的,聽說每次都是那家母子親自來看護采摘的,”為他們提供線索的村民苦思片刻,終於想起了什麽,“對了,好像是叫什麽白玉茶。”

她心下一動,難道是武平侯府?

她試探著問道:“方才聽您說,每次來這裏的都是母子兩人,那您可還記得他們都是什麽時候過來嗎?”

“這誰能記得住,”那村民道,“不過有一天他們一定在這裏,最近京城裏被重查的那件命案你們聽說了嗎?有個公子找了替身假裝他自己與圓智大師打坐,其實他自個兒下山殺人去了,嘿,就是那一天,那對母子也在山上。”

沒想到對方會主動提起安川的案子,幾人不由在驚喜之下連忙追問:“您怎麽如此肯定?”

那村民回道:“那天我與婆娘吵了架,一氣之下跑到了山腰上喝悶酒,正好能看到圓智大師與一個年輕人在蓮花崖面對面坐著說話,你們怕是不知道,平時圓智大師素來只身一人獨自打坐,這突然多出了一個人來,我自然留了心,而且也碰巧看見了那對母子正在種藥田。唉,就是我與他們離得遠,看不清那年輕人的樣貌,否則一定會幫圓智大師作證去,你們說如今這人怎地如此黑心,竟然連圓智大師這樣高風亮潔的高僧都敢利用,簡直無法無天了,這不就遭了報應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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