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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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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一章

“你方才的樣子,可是嚇了我一跳。”安宅的院子裏,吳映雪一邊拍著胸口一邊心有餘悸道,“你平時怕他也罷了,如今他都醉成那個樣子了,怎麽蓋個被子還這般畏手畏腳的?”

“他突然說了夢話。”想起方才那一似夢似幻的一幕,許長恒仍有些心驚膽戰,胡亂解釋道,“我,我還以為他又要罵我……”

“那你的臉怎麽紅成這個樣子?”吳映雪疑惑地看著她的臉頰,“你也喝酒了?”

她支吾道:“嚇的,嚇的……”

“我看他睡得還算沈,估摸著沒幾個時辰是醒不來的,別怕。”吳映雪輕聲安慰她道,“等他醒的時候,你就說要去後廚給他端醒酒湯,到時候我把湯送來,你便不要再回來了。”

她點了點頭,也清醒了許多,問道:“金源客棧的事情,你聽說了嗎?”

“怎會沒有?我娘到現在還在何姐家沒回來呢,”吳映雪感慨道,“沒想到她們兩個雖然一向看對方不順眼,可一聯手便驚天動地的。”

“我看她們當時的神情,怕是何姐的堂姐的確已經不在人世了,故而劉姨才留在何姐家安慰她,”她輕嘆一聲道,“她們得知了真相,趙勤也沒有為難她們,這件事也算過去了。”

“可她們雖然看起來重歸於好了,但我擔心只是一時而已。畢竟,咱們還是不知道我娘和何姐以前究竟為什麽會反目成仇,”吳映雪皺眉道,“都說她們是為了一個男人,連我爹也不肯跟我說實話,只說他和那趙侍郎只是在年輕時見過兩三面,所以與他並不相熟。”

她安慰道:“我總覺得,既然這件事能讓她們同仇敵愾,那也許她們反目的根源也在此,如今這件事已經浮出水面,總有一天會水落石出的。”

吳映雪無奈道:“只能這樣了,我得先走了,我娘不在,膳房忙成了一團,我還得回去幫忙。”

許長恒原本還有件事想問她,但轉念一想還是作罷了:“好,你快回去吧。”

等吳映雪走後,她又小心翼翼地走進了屋子裏,裏面很安靜,安川仍保持著側臥的姿勢安睡著,身上蓋著錦被。

她躡手躡腳地坐在了圓桌旁,輕輕地坐了下來,盡量不發出任何聲響。

可是,她剛坐下,便覺得哪裏有些不太對勁。

雖然他在睡夢中,可因著這桌子恰好對著他,她總覺得坐在這裏時似是隨時都被他盯著,渾身不自在。

於是,她又換了個位置,側對著他,坐了片刻後,站起身又換了個位置,背對著他。

但無論怎麽換,她都覺得不舒坦,最後一嘆氣,幹脆站了起來,擡腳走到門口,在門檻上坐了下來。

這樣既不用對著他,也能聽到裏面的動靜,除了沒那麽舒服外,挺好。

院子裏很安靜,四下只聽得見鳥叫聲,她提著精神留心裏面,可腦海中卻總是浮現出方才那一幕,揮之不去陰魂不散,攪得她心亂如麻。

“你來了。”

那三個字似是什麽魔咒般,明明那麽簡單隨意,卻纏繞在了她的耳邊,如絲如網,無需風吹便包圍了她。

那不是一個捕頭該對手下該用的語氣,更似是一個男子對一個女子溫柔的言語,既有期待,又有歡喜。

可是……

定然是他將自己認作了旁人,一定是這樣,畢竟喝醉了的男人總愛如此。

但等她好不容易勸服了自己時,卻陡然發覺一只手不知何時竟放在了臉上。

那正是安川撫過的地方。

她驚了一跳,仿佛見了鬼般跳了起來,試圖將那只手甩出去。

片刻後,她才意識到,那只手她甩不掉,因為那是她自己的手。

真是見鬼了。

明明什麽都沒有做,她卻覺得自己全身乏力心神渙散,連什麽都不做只是幹等著也做不到。

正苦惱間,她覺得眼前有個人影晃過,忙定睛看去,恍惚間看見了宋汐。

見宋汐恰好從院門外經過,許長恒連忙喚住了她,小跑了過去,不太好意思地請求道:“宋姑娘,安捕頭喝醉了酒,我得在這裏守著,實在無趣得很,你的手劄能不能借我看看?”

宋汐淡然一笑,十分善解人意地道:“我去給你取來。”

得了宋汐的手劄,她的心思便能用來做些別的事情,不必再胡思亂想了。

但讓她沒料到的是,給自己送來手劄的宋汐剛剛離開沒多久,原本在金源客棧的方全便火急火燎地趕回來了,見了她道:“快去金源客棧,那趙侍郎點名道姓地要你做他的護衛。”

她驚詫地問道:“為何?”

照理說,趙侍郎既然現了身份,應該會搬到官驛去住,而且又有雲家的人等著保護他們,應該用不到衙門的人才是。即便是要用,那也輪不到她這個什麽功夫都不會的小捕快。

更何況,趙侍郎平白無故怎會想起不過與他只有兩面之緣的自己。

除非……

她心下一凜,只聽方叔解釋道:“彭家聽說趙侍郎來了南和縣城,特意送去了喜帖,趙侍郎便決定晚幾日再走,而且他說他夫人喜歡金源客棧的清靜,不打算搬到官驛,雲二爺便提議讓咱們衙門派兩個人去守門,還推薦了你。”

果然是他。

她思量片刻,問他道:“方叔,安大哥怎麽說?”

方全回道:“安賢侄原本是不願你去的,說你連個花拳繡腿都不會,當不了這個差事,但那雲二爺說體力活他們雲家便能做,讓你去是因著你的腦瓜子,他也沒法子,只好答應了。”

既然安子睿也未能替她推脫,只怕這一趟非去不可了。

她有些不放心地看了裏面一眼,道:“可是,捕頭他還沒醒呢。”

“無妨,我便是來接替你的。”方全道,“那徐家的一杯醉可是厲害著呢,他不睡個把時辰是醒不來的,你先去吧。”

她無奈,只好在出門前先將手劄給宋汐送了回去,然後不情不願地往金源客棧而去。

方全所言不錯,直到天色昏黃時,安川才悠然轉醒。

甫一睜開眼時,朦朧間,他看見桌案旁坐著一個熟悉的身影,可腦袋卻仍有些昏沈,看見那人影時先是頓了頓,而後恍惚地柔聲道:“你還在。”

“什麽我還在?”那人影站了起來,往他而來,“我剛來啊。”

聽到聲音,他似是一怔,扶著額又閉合睜開了幾次眼睛,才看清了來人。

並不是方才他所想的那個人。

眸底掠過一絲失望,他有氣無力地又合上了雙眼,聲音幹澀道:“你酒醒了。”

“早就醒了,你可真能睡。”伸手遞給他一杯茶水,柳宸在他的床頭坐了下來,皺眉道,“你方才說誰還在,怎麽那個聲調,怪裏怪氣的。”

他的腦海又霎時間掠過一個身影,但卻淡然道:“沒什麽。”

“行了,先說正事吧。”柳宸的神色微微肅了肅,道,“這可是件大事。”

“別賣關子了,有什麽話直說吧。”安川撐著胳膊坐了起來,接過了他手中的杯盞,道,“我知道他是誰,也知道你的這頓飯是什麽意思。”

柳宸頗有些驚訝:“你認得他?”

“雖不認得,但大致能猜出□□來。”將茶水一飲而盡,他覺得喉口舒坦了許多,道,“你說他雖出生在南和縣,但已經離家多年,只是最近剛回來,是你剛剛結交的朋友,可他分明就是在這裏土生土長的本地人。”

柳宸辯解道:“但是他沒有這裏的口音啊。”

“他雖沒有口音,但說出的好幾句俗話都是這裏特有的,若非他長在這裏,如何能用得那般行雲流水。”他否道,“更何況,他在言談舉止間時不時流露著對這裏人情世故的熟悉與習慣,一個外地人做不到。”

柳宸只好承認道:“好,就算你沒錯,沒想到我特意找了個沒有口音的,竟然還有這麽多破綻。不過,既然你不認得他,又怎會得知他的真實身份?”

他耐心地解釋道:“你說你要為他接風洗塵,那該選在晚膳才是,畢竟即便你雖然一直想要做個甩手縣令,但還從未在白日裏便宴賓客大醉歸過。更何況,既然他是你新結交的朋友,又怎敢青天白日便來衙門飲酒作樂,即便你不在乎,他一個生意人也沒有這樣的膽子,而且,他的言談可不像個生意人。”

“好,”柳宸敬佩地一拍手,接著問道,“既然你說他不是生意人,那他又是什麽身份?”

“你的這位朋友善於察言觀色,懂得如何在推杯助盞間談笑風生,看似得心應手,實則不過是習慣了取悅討好他人。而且他雖看起來飽讀詩書也精通音律,但都是淺嘗而止並不深入,有唬人的表象,卻並無真才實學。”他將杯盞丟到了柳宸的懷中,平靜道,“這樣的人物,除了風月場上還能在哪裏找到。”

柳宸毛手毛腳地接了杯子,又起身去給他倒茶水,哭笑不得道:“你看得倒是透徹,他的確是南風館的人。”

南風館他自然是聽說過的,那裏所謂的弄茶人都是男子,雖說他們服侍的賓客有男有女,可其實男子占了大半。

他擡眼看了看柳宸:“你之所以不讓他晚上來,是因為一入夜,便是他上工的時候,要請他便必須通過南風館,而那個時候他出現在縣衙,一旦被人瞧見定然會傳出流言蜚語來。相反,白天是他休息的時候,請他過來便是私交,只要他守口如瓶,即便被人看見,也只會認為衙門有應酬請他作陪而已。”

“沒錯,你果然什麽都知道。”柳宸將滿杯的水遞給了他,苦笑一聲,道,

“其實當時在宴上我便覺得有些蹊蹺,畢竟你素日裏並不喜歡應酬,照理說應該是不情願出席的,可你不僅應了,還對酒水來者不拒,都等不及旁人灌你似地。看你當時的樣子吧,只顧著喝酒,也不與人家好好說話,又像是不太高興。合著是你自己心裏有數,所以雖然不情願這場應酬,但還是來了,因為你自己也想知道結果。”

安川平靜道:“既然你知道我的意思,就別賣關子了。”

但他的語氣雖然還算平靜,但雙手卻緩緩地攥緊了,還不自覺地調整了自己的坐姿。

“看來你也等不及了。”將他的那些看似微不足道的小動作捕捉在了眼底,柳宸不懷好意地笑了笑,神秘問他道,“那你自己覺得呢?”

柳宸此問原本只是逗他一逗,沒料想他似是想起了什麽一般,神色漸漸肅了幾分。

以為他會錯了自己的意思,柳宸一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別這麽正兒八經的,沒事兒啊,人家說了,你絕對不是斷袖,對男人沒興趣。”

聽到他的回答,安川更是愕然:“什麽?”

“什麽什麽?”柳宸又強調道,“人家說了,你喜歡的是女人。”

安川卻不可思議地看著他,半晌才半信半疑地問他道:“你找的那位,可信嗎?”

“這是自然,人家那可是在風月場摸爬滾打了十幾年,最擅長的便是這種事,幾眼便能看透人性,錯不了的,更何況把你灌醉就是讓你放下戒心,好給他機會看清楚。而且,他不過是不小心碰到了你的手,你便將他給整個人掀倒在了地上,害得人家當場受傷,還能是假的?”柳宸懷疑地看著他,“你不應該高興嗎?我怎麽覺得你這樣子像是有些失望呢。”

安川無言以對,可柳宸說得對,他心裏的確有幾分懷疑。

不,不是幾分,而是十分。

畢竟在醉夢中,他隱隱記得,他看見了一個人,還有自己看見那人的感覺。

可若是他當真如柳宸所說的那般,自己那時便不會如此。

難道,那只是幻覺嗎?

柳宸安慰他道:“行了,別再胡思亂想了,你對小許估計只是賞識而已,也可能是真的將他當成你兄弟了,沒什麽大問題,但以後註意分寸。”

他想了想,問柳宸道:“在你之前,還有誰來過?”

柳宸道:“方叔一直在這裏守著,我來的時候才讓他回去。”

安川的臉色倏然一變:“方叔一直在?”

“是啊。”見他神色有異,柳宸也是一驚,“你這是什麽意思?難不成你對方叔做什麽了?!”

悄然避開他的目光,他毫無底氣地心虛道:“我能對方叔做什麽……”

難道,自己當真看錯了人……

若是那樣,他以後可該如何面對方叔。

但與此同時,他竟還有幾分慶幸。

若那時不是幻象,而且對方真的是他當時以為的那人,只怕會嚇到他。

“看你這樣……”柳宸琢磨著他的表情,想起了一件事,“我倒想起來了,剛開始是安子睿守著,後來他去了金源客棧,便換了許長恒過來。難道,你真的對許長恒動了手?”

安川倒吸了口涼氣,這麽說來,自己擔心的事情還是有可能發生的。

但是,他猛地回過神來,蹙眉問道:“你說金源客棧?難道是趙家的行蹤暴露了?”

趙勤來了南和縣城的事情他與柳宸早就知道,雖說對方是朝中二品大員,又有武平侯的背景,而且與他們兩家也都有來往,無論公私他們都該一盡地主之誼。但趙勤一家此行是為了回鄉祭祖,名義上只是路過南和縣,而且也沒有派人知會他們,故而他們也便佯做不知,只是派人在金源客棧附近守著。但後來他們又發現雲家也派了人在四周盯梢,便幹脆將人都撤了去,免得被人發現反而落了口舌。

“沒錯,”柳宸頷首道,“這還是何姐她們的功勞。”

他早知起因,過程如何已經不重要了:“何姐逼著他們現身,求的是個真相,想來也做不出什麽過分的事情。只是,既然這件事已經大張旗鼓了,你不得過去嗎?”

“我若是自己去,那雲家定然會質問為何你不一起來,到時候又是指責你不分尊卑又是指桑罵槐地說你安家不將武平侯府放在眼裏,”柳宸一想起便覺得麻煩,道,“左右咱們都已經遲了,還不如有罪一起受。”

“那還等什麽,”他無奈地輕嘆一聲,邊起身邊道,“快走吧,趙勤雖不是個斤斤計較的人,可他那位榮國夫人卻是個不好得罪的。”

“你這話倒和我爹信裏說的差不多,”柳宸不以為然道,“不過一婦人,你們倒是都挺上心。”

“她不是一般的婦人,”安川邊換了衣裳邊道,“十幾年前她兄長和父親相繼過世,照理來說,武平侯的爵位應該是她兄長唯一的骨肉繼承,可時至今日,她不僅將她兄長的兒子過繼到了自己的膝下,而且還能讓這個爵位空懸這麽多年,已然不一般了。”

“我知道,我爹說她想讓她自己的兒子繼承侯爵之位,可這怎麽可能呢。”柳宸輕哼了一聲道,“趙勤雖是個二品,也算要員,但他畢竟是入贅的,他的兒子哪有封侯的資格。”

他搖頭道:“有沒有不是你我說了算的,而是聖上,而且榮國夫人深知這一點。”

“這其中的彎彎繞繞我雖不太明白,不過我聽說那位榮國夫人常年吃齋念佛,京城大半的善事都與她有關,若是論起名聲來比趙侍郎還要顯赫幾分,的確要小心接待。唉,原以為只要他們明日一走,咱們就能少個大麻煩,沒找到最後還是得碰面。”柳宸十分不情願地嘆氣道,“而且他們還要多待幾日,但願這幾天不要再生出什麽事端來。”

安川有些意外:“他們明日不走了嗎,為何?”

見柳宸神色微變欲言又止,他立刻明白了,原來是因為彭家的喜事。

他心領神會地轉了話題,道:“趙勤雖然在朝中算是中立,但他與雲家來往密切,來南和縣之後也只見了雲渠一人,他若是要再留幾日,雲家自會留心的。”

柳宸“嗯”了一聲,心不在焉,自然是因為想起江南翹的婚事而有幾分神傷。

他穿好外衫,在柳宸之後出了門,關門時突然想起了一件事,遲疑片刻後還是問柳宸道:“對了,你之前不是說許長恒在這兒,怎麽又換成方叔了?”

柳宸漫不經心道:“小許去金源客棧了,聽說是雲向迎的意思,讓他去客棧守幾天,子睿也不能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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