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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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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許長恒一咬牙,突然雙膝跪在了地上,語氣哀求道:“安捕頭,寫信和送信的人的確不是我,而是吳姑娘,但她只是為了幫我,並不是要刻意勾結我這個外人來欺瞞衙門,還望安捕頭不要追究她的罪責,一切都由屬下來擔著便是。”

安川坐在椅子上,居高臨下地瞧著她,平靜道:“方才你承認是自己策劃那出好戲的時候,都沒有跪著來求我寬恕,如今知道保不住吳映雪了,才開始慌了神,看來,你對她也算情深義重。”

“吳姑娘為了幫屬下,不惜以身犯險,屬下自然感激不盡,怎能再連累她?”她只能如實道,“她知道屬下想來縣衙做衙役,本想替屬下在蘇縣丞面前美言幾句的,但屬下不願她為了此事而為難,也覺得若蘇縣丞一身正氣,聽了她的話後只怕對屬下更加不利,便讓她打消了這個念頭。哪知她為了讓蘇縣丞對屬下有個好印象,竟又想到了一個辦法,甚至因此而險些毀了自己的清白名聲。”

那日,吳映雪知道蘇詞要回他在城南的家中一趟,便對他說她暮晚時也要去城南買菜,請他在永和門的街頭等等自己,好與他一起回衙門。然後,她寫了那封給乞丐的信,並尋機隨意找了個落單又熟睡的乞丐送了出去,同時,她還相約了許長恒,讓她也去一趟永和門的街頭。

照著她的計劃,是讓許長恒在那個乞丐調.戲自己時出手相助,而蘇詞也會碰巧目睹此事,如此一來,蘇詞自然會對許長恒印象深刻。

雖然她的確按時去了永和門,而那個乞丐也依著信上所說的去調.戲了她,但讓她沒有想到的是,許長恒當時被其他事情纏了身,並未及時趕過去,反倒是蘇詞先碰見了那一幕。

蘇詞自然奮不顧身地去救她,可那個乞丐雖然剛開始的確打算只是做做戲,但他見吳映雪生得水靈,突然便起了歹心,最後竟是真的想要占她便宜,而且他生得人高馬大,又是一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對壞他好事的蘇詞毫不猶豫地便下了狠手。

在將蘇詞打倒在地後,那乞丐企圖將吳映雪拖拽至旁邊的小巷子裏,還好那時許長恒及時趕了過來,她雖然不及那乞丐有力又兇狠,但多虧那乞丐把破碗丟在了一旁,而她就是用他的破碗砸了他的腦袋。

當然,她也受了傷,可比起吳映雪受到的傷害,她覺得自己流的那點血根本不算什麽。

其實,在剛剛受了驚嚇的吳映雪竟還記得拉著蘇詞一同向她道謝的時候,她便明白這是吳映雪瞞著自己和那乞丐做的一場戲,只是沒想到那乞丐竟然假戲真做了。

“吳映雪對你也是真心,”聽了她能說出來的所有真話,安川道,“若非她幫忙,只怕我被困在花茶坊的時候,便無人能助我了。”

“屬下什麽都沒有做,”她識趣地道,“若是安捕頭當真遇到了麻煩,即便無人相助,定然也能化險為夷的。”

安川受了她的恭維,但又原路送給了她幾乎一模一樣的話:“所以,其實就算吳映雪沒有那麽做,你也會想其他的辦法從眾人中脫穎而出,對嗎?”

她坦誠道:“屬下的確會另想辦法,但是還沒想到。”

“還算誠實。”安川沈吟道,“其實,在查出你與吳映雪合謀欺騙蘇詞時,我便打算讓柳縣令將你請出衙門了,但好在你這人還算老實,運氣也不錯,你該慶幸子睿找到了那乞丐收到的那封信,否則,此時你便不會見到我了。”

從他的話中聽出了自己劫後餘生的意味,她驚喜擡頭:“安捕頭的意思是,不會再追究吳姑娘的過錯了嗎?”

“你方才不是說,她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故而你願意為她承擔一切罪責嗎?”安川站了起來,向她走近了兩步後,在她的面前蹲了下來,道,“既然如此,那這件事便與她無關了,而整件事你也不知情,自然也與你無關。”

這話聽起來挺有道理,但又似乎哪哪兒都不對勁兒。

她雖有些懵,但既然人家已經找了臺階給她下,她總不至於再蠢到一腳把那臺階踹開,連忙低頭對他感激道:“多謝安捕頭大恩。”

“算上浮桂一案,你已經欠了我兩次人情了。”似乎當真忘了她也救過自己,安川與她算好了賬,又突然對她道,“擡起頭來。”

她楞了一下,遲疑著擡起了頭。

安川就在她眼前,近得她幾乎能看見他長長而又濃密的睫毛。

她只瞧他了一眼,只覺得自己心跳得厲害,立刻又低了眉眼。

“也不知為何,我總覺得你長得頗為順眼,”已經站起了身來,安川邊向外走,邊淡若清水地道,“越看便越像我安家的人,還是不看了。”

等再也聽不到他的腳步聲時,她才小心翼翼地擡起頭來。

門外,陽光熾熱草木無聲,一切平靜得似是無人來過一般。

她心有餘悸地癱坐在了地上,此時才發現自己竟出了一頭的冷汗。

雖然在來衙門前便已經聽吳映雪提起說安川此人不好應付,算得上是衙門的冷面閻王,她雖已經有了些準備,卻不料他竟是這般難纏。

定然是查清了所有的事後,他才過來見自己的。

一思及他可能還會繼續調查自己的身世背景,她的心中就愈發不安。

縱然兄長的罪並沒有禍及家人,她和爹娘也並非見不得光的朝廷罪犯,可南和縣卻還藏著想要置他們一家於死地的人,若是沒有查明白,不能還兄長一個公道,不能徹底解除爹娘可能的性命之憂,她斷然不能讓其他人扒到她的來歷。

她心情覆雜,既有喜也又愁,過了半晌才漸漸平覆了心情,從地上爬了起來。

起身時,餘光不經意地瞥到了桌子上,她驀地一怔。

她正在翻閱的宋汐的一本手劄旁,赫然放著一個小如半個巴掌大的盒子,而且她很熟悉,正是在花茶坊的那晚,她將其借給安川,讓他自己在臉上畫疹子用的那一盒胭脂。

過幾日便是吳映雪的生辰,這是她買來想送給她做生辰禮的,原本應該在她生辰當日送給她。但因為她要與吳映雪裝作並不熟悉的陌生人,定然要有所避諱,平日在衙門也極少能碰到她,所以她便提前買了,方便遇見她時能隨時送給她,但沒想到還沒送出去,便被其他人給先用了。

雖說這盒胭脂貴得很,幾乎花了她近半年的積蓄,但畢竟是被人用過的,即便吳映雪不介意,她也不能再送出去了。

但是,若是就此扔了,也太可惜了些。

她坐了下來,將胭脂盒放在手裏把玩著,上面雕刻的花紋精致而醒目。

之前,她曾向壯班的同僚們打聽過,說是這家店鋪的胭脂水粉在整個寺明州都極為有名,他家賣的東西沒一件不是女子喜歡的,若是塗在了臉上,就連男人也能顯得嬌媚可人。

一個可怕的想法突然閃現在了她的腦海中。

既然丟了太可惜,又不能送人,不如留給自己用。

當這個念頭驅使著她鬼使神差地打開胭脂盒時,直到清楚地看見了裏面殷紅如血的胭脂,她才驀地清醒過來。

自己怕是瘋了,明明已經五年多都未曾碰過女裝了,可此時竟惦念起胭脂水粉來了,當真是中了邪。

她晃了晃腦袋,逼著自己將這個荒謬的念頭徹底趕了出去。

正打算重新蓋上胭脂盒的蓋子時,她卻驀地楞了一下,手中的動作不由一頓。

因為她清清楚楚地瞧見,胭脂盒裏裝的胭脂竟是完整無缺的,並沒有絲毫被人用過的痕跡。

這是怎麽回事,是安川根本沒有碰過這盒胭脂,還是他重新又買了一盒一模一樣的?

可若是他沒有用胭脂的話,便是沒有用自己的計策,那他究竟是如何脫身的?

她心裏一陣狐疑,很想知道答案,卻還是生生將好奇心給壓制了下來。

畢竟,如今知道答案的怕是只有安川和柳縣令及他們的心腹了,她可不敢問。

而且,既然安川也說過去的事情便算了,那這件事其實也沒有那般重要了。

如今,於她而言最要緊的,其實是那些還未讀完的手劄。

她收拾了一下心情,鎮定下來,拿起未曾讀完的手劄繼續往後看。

不知不覺中,已到了晌午,安子睿照常來給她送飯,一進門便問:“我家公子來過了?”

還以為安川在屋子裏留下了什麽痕跡,她有些驚訝地問:“你怎麽知道?”

“自然是我家公子說的,”不太明白她的訝然,安子睿道,“他還說,你這人長得雖小模小樣的,但好像越瞧便越順眼,八成便我安家人了。”

她甚為無奈,已經不願再為此辯解了。

安子睿對她的態度頗為不滿,道:“瞧你這副樣子,不知情的還以為做我安家人要受什麽天大的委屈呢。”

她有氣無力地看了他一眼:“安捕快今日的火氣似是有些大。”

沒料到自己剛一進屋便被她瞧了出來,他嘆了一聲,坐了下來:“今日太無聊,又悶熱,故而心情不好,你別介意。”

她覺得奇怪,道:“無聊?我還以為你還在忙著查我的身世呢。”

“我家公子說,左右也查得差不多了,無需我再奔波了,”安子睿也不避諱,問她道,“你知道我在查你了?”

她微一頷首,道:“安捕頭已經告訴我了。”

其實,她對安子睿也頗為敬佩,畢竟他雖然這些日子都在暗查自己,可每次來找自己時,他卻不僅絲毫沒有透露過他查到的任何事,甚至連情緒都沒有絲毫波動。

若是換做她,定然做不到。

“這件事說起來,你真要感謝我家公子。其實在查到你與吳姑娘勾結一起意欲欺瞞蘇縣丞的時候,我便已然看不下去了。蘇縣丞可是咱們衙門難得的老實人,不該如此被你們戲弄利用,若非礙於你可能是我家小公子的身份,我便要親自將你趕出縣衙的大門了。”安子睿感慨道,“還是我家公子說,你應該不會是那種為了自己的前程而利用女子的人,讓我再去找那乞丐一趟,否則,我還不知道永和門的那件事你也是不知情的。”

她微微一怔,因為她明明記得,安川說事情之所以會查清楚,是因為安子睿做事認真,所以才找到了吳映雪寫給乞丐的那封信。

她遲疑片刻,還是問道:“安大哥,我能不能問你是怎麽找到那個乞丐的?”

那時,那個乞丐逃跑之後,受了輕傷的蘇詞理所當然地認為要回衙門報案,但她只看吳映雪一眼,便從她的驚惶與愧疚中看出她與此事脫不了幹系,便只能勸蘇詞大事化小息事寧人。以蘇詞既正直又有幾分固執的性情,他原本執意要找衙門主持公道,最後,還是她看出了他對吳映雪出自內心的關心,以吳映雪以後很可能會被其他乞丐報覆為理由勉強勸服了他。

當然,因為擔心那個乞丐還會找吳映雪的麻煩,為免除後患,她曾四下去找過他,可卻一直沒有找到,得到的消息要麽無用,要麽便是他已經離開南和縣了。

“那乞丐其實在永和門的時候認出了吳姑娘便是給他送信的人,這才那般肆無忌憚,因為他知道即便自己得手,也是吳姑娘教唆他在先,她身上定然還藏著其他秘密,故而很可能連報官都不敢。”安子睿也不瞞她,如實道,“後來他逃走後,知道你們不會放過他,便躲了起來,你自然找不到。不過,你放心吧,我善後了,以後這件事他不敢再提半個字了。”

原來如此,難怪那時蘇詞明明道出了他是衙門中人的身份,那乞丐都不肯松手,只因他認出了吳映雪,心裏早有算計了。

這世道,乞丐也是最應付的人之一,畢竟他們本就一無所有,心中無敬亦無懼。

安子睿神秘兮兮地朝她湊了湊,問道:“對了,吳姑娘也算是咱們衙門的一枝花,不知被多少人惦記著呢,她是如何瞧得上你的?”

“她應該只是不喜歡欠人恩情,又見我可憐,是以願意幫我。”她問心無愧地道,“這些話可別讓旁人聽見了,否則豈不是會壞了她的名聲。”

“這倒也是。”雖對她的話半信半疑,但安子睿還是讚同道,“吳姑娘的清譽已經被毀了一次,可經不起折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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