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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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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0 章

梅鴻雪的血對念蘭還是有效的。

念蘭的身體恢覆到勉強能下地走路的時候,她親自來到了梅鴻雪現居的朝明宮。

按照慣例,新國主是要搬進攬月宮的,是梅鴻雪堅持要住在與攬月宮隔了一條宮道的朝明宮。

念蘭已有許久未見梅鴻雪了,乍見之下,只覺這短短的一月時間裏,梅鴻雪像是蒼老了十歲。

梅鴻雪比她這個剛從鬼門關裏走了一趟的人,顯得更加憔悴。

“姨母不要用這樣的眼神瞧我,放心好了,我是個禍害,輕易走不了的。”因著念蘭的眼神太過沈痛,梅鴻雪不自覺地伸手撫了撫自己泛白的右鬢。

念蘭用手帕捂住嘴,輕輕咳了咳:“若沒有你,恐怕現在我已經先走一步了……”

梅鴻雪伸手輕輕拍了拍念蘭的後背:“這時局艱難得很,便不要如此客氣了,保全好自己。”

“是啊,畢竟我們是一家人,一家人之間本就不該分什麽你我的。”念蘭捏著帕子,淺淺一笑,一招手,便有人擡了十口大箱子進來,裏面滿滿當當地塞滿了金銀珠寶。

“這是我這些年做生意攢下的家當,你知道的,我頗善此道,一直是財大氣粗的,我知現在交戰,正是用錢的時候,你不要同我推辭。”

“小雪你不要用這樣的眼神看我。”念蘭臉上笑意加深,將剛剛梅鴻雪對她說的那番話悉數奉還,“錢沒了還可以再賺,我希望你能好好活著。”

畢竟若是有朝一日月宮被攻破,月宮之主也逃不過被殉國的命運。

君主死社稷,是趙氏皇族的信仰。

窗縫裏逸進來幾絲寒風,念蘭又壓抑地咳了幾聲,急急起身告退了,臨行前憐愛地拍了拍梅鴻雪的手,道:“天寒,保重。”

又下雪了。

月都下起第二場大雪的時候,念汐正枯坐在姻緣祠中。

自從解除禁制之後,她便能收到姻緣祠的祈願了。

狄屠早早就來過了,許願能跟豆腐西施長長久久。

念汐在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和邵欣妍一起摸出去給他倆的手腕上系上了紅繩。

如今兩人已經簡單完婚,小日子過得和和美美。

當時跟狄屠一起來的,居然還有高德。

高德的祈願是,能得念竹一駐足。

這是念汐從未設想過的發展方向。

許是彼時念竹剛和奉命成婚的駙馬和離,讓高德又看到了希望。

而這次定北王謀逆,他也是第一時間主動請纓。

或許此時的高德終於離自己心心念念的人更近了吧,在一個不知何時“舌燦蓮花”會降臨到自己身上的時候。

“之淮,為什麽事情會發展成現在這個樣子呢?”

之淮默默立在念汐身後,聞言,微微俯身摸了摸念汐的發頂。

“我還是月坤的九公主,為月坤而戰鬥,是我的應盡職責,對嗎?”念汐回頭,捉住之淮的手。

之淮瞧著念汐眼底的糾結與猶豫,心裏竟生出絲絲的欣慰來。

“不與將軍談殺生,你若是想去便去吧。”之淮反握住念汐的手,心道:一切有我。

第二批援軍已經準備妥當,明日便要開拔。

念汐回到寶棲宮收拾行李,正猶豫著是不是要回一趟公主府親自跟雲鶴講一聲,朝明宮傳出消息,梅鴻雪要禦駕親征。

“念汐,你留在月都,幫我主持大局。”梅鴻雪寬大的衣袖隨風而舞,整個人似是要乘風而去,她握住念汐雙臂,殷切道:“你能懂我的,這一戰,我非去不可。”

念汐忽地鼻子一酸,這本不該是梅鴻雪的宿命。

“你是月坤唯一的國主,這爛攤子你休想丟給我,我不會接的!你給我好好照顧自己聽見了沒有!”

梅鴻雪蒼白一笑,輕輕拍了拍念汐的手臂:“鴻雪此生,得你一知己,無憾了。”

大軍開拔前夜,念汐陪著梅鴻雪歇在了朝明宮。

翌日一早,漫天風雪中,念汐和之淮在城門送別了梅鴻雪與十萬大軍。

而梅鴻雪面對的江寧城,是一座屹立在瑟瑟寒風之中的冰城。

原來那日定北軍暫時停止攻城之後,城中的吳星求見了念竹,獻上了一條妙計。

如今正值寒冬,若夜裏引江水澆城墻,城墻上勢必會結上一層厚厚的冰,冰面滑溜,攻城的難度定會因此增加。

念竹采納了這條妙計,江寧城也因此守到了援軍的到來 。

梅鴻雪到江寧城的第一日便豪氣地犒勞全軍,原本糧食緊張,饑一餐飽一餐的將士們喝到了十日來的第一碗肉湯,即使裏頭或許根本看不到肉,清亮的湯裏只飄著零星一點油花,但這也帶給了江寧軍莫大的鼓舞。

全軍士氣高漲,定北軍接下來一次次的攻城皆以失敗告終,且每一次都傷亡慘重。

念竹估摸著,是時候開城門與叛軍正面交鋒了,若能一舉殲滅定北軍,這場叛亂就算是平息了。

但就在這緊要關頭,江寧城中竟也漸漸有人口中長出蓮花來。

“原本江寧城好好的,怎麽她一來,倒是把怪病也給帶來了。”

“莫要胡說,小心掉腦袋!”

……

這樣的竊竊私語每天都要在江寧城的角落裏重覆上演不知多少遍。

“國主,如今怪病也傳到了江寧,軍中不知何時會爆發,這樣困守僵持也不是辦法,盡管定北軍傷亡慘重,卻不知為何有源源不斷的兵力輸送而來,絲毫不見有撤退之意。”念竹瘦削的臉龐滿是焦慮。

念竹一直在軍中,飽經日曬雨淋,皮膚自然不比京中的念蘭白皙細嫩,但勝在英姿颯爽,身材高挑而肌肉緊致,但這長時間的守城壓力,也不免令她一貫英氣飛揚的眉眼染上些許沮喪。

“別怕,江寧軍是正義之師,必不會為此邪術所害,還沒到反攻的時候,沈住氣。”

許是連日的奔波操勞,梅鴻雪如今已經虛弱到要靠輪椅來行動。

她整個人裹在寬大蓬松的貂裘之中,脖子和下半張臉縮在軟乎乎的毛領之中,寬大的風帽輕輕搭在頭頂,只露出一雙疲憊的,布滿血絲的大眼睛來。

“念汐和念蘭在月都會為我們籌措到充足的物資,要相信她們,也要相信自己。”

於是兩邊就這麽僵持著。

梅鴻雪走後,念汐便歇在了朝明宮,每日雪花似的奏折遞上來,她並不偉岸的身影不得不在折子海裏飄蕩。

“補給前線的棉衣和糧食怎的遲遲籌措不齊?”

偏殿中,念汐將南方馬古郡呈上來報告凍災的折子往桌上一攤,問著跪在堂下瑟瑟發抖的戶部尚書。

胡尚書須發皆白,已是過了花甲的年紀,低著頭顫聲道:“今年各地災害頻發,收成差,稅收不上來,而且最近各地都爆發了邪癥,已是路有餓殍,民怨載道……”

老尚書說到此處哽咽了一下,因著他那相知相伴了數十載的老伴,終是也沒能熬過這個艱難的冬日,纏綿病榻數日,嘴中開出蓮花,去了。

念汐瞧著胡尚書渾濁而濕潤的眼眶,心中不忍,走下去親自將他扶起,命內侍為其掌燈,護送至宮外宅邸。

她站在廊下看著茫茫夜色裏忽閃忽閃,漸漸行遠的那點微光,腳下似灌了千斤鐵般挪不動,邁不開,只呆呆地看著,知道那點微光湮沒在無邊的黑暗之中,再也瞧不見。

回去又能如何呢?對著滿桌問題嘆息嗎?

之淮不知何時站到了念汐的身後,輕輕給她披上了一件團絨披風。

“今夜無星無月,反倒是寒涼得很,回吧。”之淮的手輕輕搭在念汐的肩頭,微微低頭在她耳邊輕聲說道。

“回去又能如何,之淮,我實在是不知道該怎麽辦了。”念汐只覺得這無邊的夜色似有實質一般沈沈地壓在自己身上,她現在能夠明白梅鴻雪為何一夕之間仿佛蒼老了十歲。

天下安危系於一人,國運式微,民生艱難,怎能不愁,不憂?

“事在人為,無妨,天塌下來也有我先替你頂著呢。”

之淮彎腰將念汐打橫抱起,健步如飛往殿內而去:“先不去想這些,最近姻緣祠收到了一條非同尋常的祈願,你註意到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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