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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濛惘辨色(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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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濛惘辨色(七)

“冷靜……冷靜!”石頭堅硬的棱角硌在掌心,她深吸了口氣,強迫自己思考對策。

果然一冷靜下來,方才一路上的諸多破綻紛紛湧現——

從剛剛開始,夙情就太沈默了。他少有對自己的話充耳不聞的時候,但自己一連聲的問題竟一個也沒回答,事出反常必為妖。

可是,師父是什麽時候開始不對勁的?

從進入地宮的開始,還是從進入了大殿之後……凰願看著手中的輝光石,摸不著頭緒。

要在原地等待嗎?

不行。

不能坐以待斃。

下定決心後,凰願睜開眼睛,拿出了乾坤袋中的鎏銀砂。鎏銀砂可以在暗處發光,越是昏暗的地方,便越是明亮,此時拿來做標記最適合不過了。

剛一開始,右手邊的墻壁上就被她塗了個靈蝶的標記與經過的次數。凡是遇到岔路的時候,她就向右轉,遇到了死胡同,也會徑直走入,在死路的盡頭繞著右手轉一圈再離開。

漆黑的道路看不到頭,一層疊著一層,有拐不完的彎與走不完的長廊,只有手中輝光石的微末暖光還能給她些許安慰。

片刻後,不知從哪裏繞回來的凰願看著眼前的靈蝶標記與“正”字那條筆直的杠,沈默不語。

又回來了。

墓中鬼打墻必然不是什麽愉快的經歷。

“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出去。”凰願咬著嘴唇在標記邊上再次做了個記錄,才繼續往前走。

但走出沒兩步,她忽然覺出了不對勁。

方才尋求出路的時候,第一時間只想先走一遍,而並非是靈識探路。

自己在這墓中為何沒有絲毫想要動用靈力的想法?

凰願強壓下內心因為要使用靈力而升起的煩躁念頭,將神識探了出去。然而摸出十來丈的距離後,沒有實體的神識卻仿佛撞到了什麽東西,隨即陷入一片白茫茫的迷霧中,什麽都看不清,也無法再往前了。

一同探索的所有岔路盡頭,都是毫無二致。

怎麽會這樣?

凰願睜開眼睛,陷入沈思。

走的時候只會無限制地繞圈,如銜尾蛇,首尾相接,但神識拓展出去卻會觸碰到邊際。眼見不為實,但不能瞞過神識,難怪她會如此抵觸用神識探路。

看來,她早就在不知情的狀況下,進入了一個隱秘的迷陣之中。

何解呢?

鳳北卿是在自己的身後消失的,而師父是在轉過彎才消失的。凰願摸了摸身後的石壁,又蹲下|身來摸了摸石磚,連帶著瞧了瞧夙情失蹤之處的石板,每一塊都幹燥光滑,散發出沁涼的寒意,是貨真價實的石頭觸感,沒有空隙,也沒有法術的痕跡。

夙情說過,遇到陣法,首先要找其核心。

她東脧脧西望望,一邊尋找可能成為陣眼的地方,一邊思考自己是什麽時候陷入這幻象中的。

一路走來,都只有封印大陣若隱若現的波動,半點也沒有其他力量的痕跡,甚至連師父都沒什麽意識到……

如果連師父都沒有意識到的話,會不會正是那個時候,他就已經不是他了……

是什麽陣法?

凰願沈下心來,再度探出神識。

銀白的觸角緊貼著石壁與石磚的每個縫隙蔓延開去,密密麻麻地覆蓋了整個空間,寸寸排摸。果然,在一處不明顯的晦澀紋路之下,她找到了細微如發絲的破綻——

萬物的自然靈源通常都會按照一定的規律排布,若是強行破壞,必然會留下線索。

“凰願!”

正當凰願埋頭埋腦尋思著破解之法的時候,熟悉的聲音在走廊的盡頭響起,那道身影疾步走來,抓著她的肩膀上上下下檢查了一遍,顫聲道:“凰願,你還好嗎?可有受傷?”

來人衣衫淩亂,還有幾道不明顯的血印子殘留在臉頰上,全然是一幅著急找人顧不上自己的模樣。

“師父……”凰願猶豫著叫了一聲。

一個人落單的時候她尚且冷靜沈著,看著真如上一世那個練達的神女,但乍然見到至親之人,她好像倏地又變回了此世的凰願,所受的驚懼仿佛如火山爆發,忍不住紅了眼眶哽咽道:“師父……”

“不哭了,不哭了。”見她只是受了些驚嚇,身上並沒有傷口,夙情才放下心來,松開凰願的肩膀,改為牽住她的手,“不怕,來,我帶你出去。”

他背過身去沈穩而緩慢地向前走。

凰願乖巧地跟在那人身後,望了一圈周圍的景象,雖然還是一樣的石壁,但已經沒有了自己剛才做的標記。

難道走出來了……

可是這裏剛才有路嗎?

她若有所思地盯著眼前人的背影,狀似無意地問:“師父,方才去哪裏了?”

語氣裏沒有了片刻前的激動,不過幾句話間,一種連自己都說不清的警惕感莫名地浮上心頭。

“我誤入迷陣,破陣費了些手腳。出來時,早已不在原地,不得不將整個迷宮都翻了一遍。”夙情回過頭來,眼角染上了安心的笑意,“抱歉……這裏靈氣稀薄,我感知不到你的位置,花了些時間才找到你,可有害怕?是我的錯,還好沒有又弄丟你。”

“沒有。”凰願隨口回答了一句,“陣法是從哪裏開始的呀?我一點也沒感受到。”

“方才失散的時候,”夙情猶豫一下,頓了頓才繼續道,“拐入另一條長廊之後,背後突然沒了聲音,我轉頭不曾看見你與大哥的身影,想來應該就是那時就踏入了陷阱中。”

自己也是這麽發現北卿不見的,沒什麽毛病,但自己要靠聲音判斷,難道師父也需要嗎?

“唔……這樣啊。”凰願不著痕跡地放緩腳步,順勢問道,“北卿呢?”

“我也不知道。”夙情沒有回頭,“方才光顧著找你,也沒有註意大哥的蹤跡,不如現下我們一起去找如何?”

“好。”凰願慢吞吞道,“剛才饒了好幾圈都只能回到原地,以為要出不去的時候是有點害怕,不過見到師父就好了。”

“嗯,我來了,不怕了。”只聽那人溫聲安撫。

包裹著自己的手掌收緊了,暖意透過掌心傳來,但凰願毫沒有被安撫到,反而一顆心往下沈。

夙情領的路仿佛沒有盡頭。

她不再猶豫,趁著對方後背空門暴露的瞬間,鬼魅似的貼近了前面的身影,靈力化為利刃,抵在了那人的咽喉上,聲音中是少見的狠厲:“你究竟是誰?”

什麽人,裝作師父的樣子接近自己?!

“看出來了?”“夙情”有一瞬的驚訝,但很快平靜下來,爽快地承認道,“沒想到露餡得這麽快。”

凰願沈默著,刀尖抵得更近了些。

那人卻完全不像是被威脅的一方,反而氣定神閑地說:“我倒是想知道我的破綻在哪裏。”

“沒什麽破綻。”凰願冷聲道。

“夙情”聞言來了興趣,繼續追問:“那你是怎麽知道的?我還以為我扮得已經夠像了。”

“你話太多了。”凰願翻了個白眼。

夙情向來是什麽都憋在心裏的主,諸如“費了些手腳”、“花了些功夫”這種廢話他半個字也不會多說,但眼前人不同,他的生成全憑自己的想象,連帶著把自己內心的解釋也一同被按在了師父的身上。

“原來如此。”假夙情興趣盎然,似乎還想和凰願探討一番,“都說說多錯多,果然是對的,那你說我是不是該一句話也不說才好?”

“……”

車軲轆話說了幾個來回,凰願差不多摸清了這人的底細。“他”所散發的氣息,同方才破綻處的靈力波動同出一源,必然不可能是真的夙情。

無須再多問什麽了。

“假話你也信。”凰願哂笑一聲,“我的意思是,你現在話太多了。”

哪是有什麽破綻,是壓根整個人都違和。

夙情同自己在一塊兒的時候,話多也是有的,但彼此相處了這麽久,早已形成了道不明的默契,再細微的違和都能察覺到。

利刃作勢就要切入筋脈要害,柔韌的肌膚微微凹陷下去,然而被扣住命門的人卻忽然張狂地笑了起來,連細嫩的咽喉蹭在刀尖上也無所謂:“哈哈哈哈哈哈……”他笑得停不下來,戲謔地看向凰願,把脖子往前湊,“你舍得下手?對著這張臉。”

凰願恍然一怔,手下意識地松開了寸許。

那人立時收斂笑意,換了個無辜的表情,眼中是濕漉漉的可憐,嘴上卻是不饒人,似刀子的話一句一句地往外紮:“怎麽,拋棄我一次不夠,還想再殺我一次?你真的忍心嗎?你真的忍心嗎,‘師尊’?”

“!”

恰是被重重咬住的兩個字,反而如尖針,戳破了凰願的仲怔。她迅速回過神來,再沒有手下留情,“既然不說,那就去死。”

利刃抹過那人的咽喉,沒有血線,只有一捧煙霧從傷口中散逸出來。

凰願轉頭閉氣。

下一刻,眼見的景象轟然坍塌,萬千碎片攪在一起,形成了無邊無際的巨大漩渦,轉眼將石壁、假夙情的屍體,連帶凰願一起拽入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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