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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別長相憶(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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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別長相憶(十九)

“你怎麽了?”白鏡硯正趴在沈流洇的懷中,曬著太陽梳著毛,愜意得昏昏欲睡。

弟弟忽然來了,他順嘴打了招呼,等了半天都沒有得到回應。

來就來了,怎麽不理人。

還大剌剌地站在那裏遮住了他的陽光。

招嫌!

碩大的爪子勾住夙情的衣袍下擺,用力拉了拉,沒有扯動人,卻將好好的絲緞勾出了線頭。

白鏡硯生氣地抓來撓去撥弄幾個來回,線頭果然不負眾望地又多了幾根。他偷偷瞄了一眼兀自發呆的弟弟,才轉開腦袋,裝作無事發生。

沈流洇不動神色地捏了個如初,將破破爛爛的衣擺修覆好,仔細地替狐貍把指爪間勾著的線頭摘掉,才繼續替他梳毛。

心不在焉的夙情沒有發現兩人的小動作。

他仍舊在沈思。

眼前的白鏡硯與記憶裏的不太相似,但仔細回憶,也想不出有什麽不妥的地方。

“二哥。”夙情輕輕叫了一聲。

被弟弟呼喚的白鏡硯扭過頭去,又是半天沒等到下文,不禁有些疑惑:“怎麽傻了,方才不還是好好的嗎?”

他伸出一只爪子撓了撓後腦,問身後的沈流洇,“這弟弟還能要嗎?現在賣掉還能值多少?能贖回隨的份子錢嗎?”

“你不要胡說。”沈流洇不理貧嘴的人,將懷中狐貍的一身白毛梳得柔順無比,又按住他的肉墊仔細查看。

藏在縫隙裏的爪鉤被按了出來,鋒利尖銳,多日不曾修理,長長了,“啊,鏡硯,你需要剪指甲了。”

“走開走開,誰要剪指甲。”白鏡硯本是安然趴著,聞言忽然炸起了渾身的白毛,齜牙咧嘴地瞪著沈流洇,“你怎麽不給自己剪指甲?”

他心說我不要面子的嗎?

堂堂九尾狐,堂堂神君,怎麽可以被人修剪指甲?

即便是沈流洇也不行。

“我剪過了。”沈流洇將自己的十指亮給他看。

指甲蓋圓潤可愛,白色的部分一點不剩。

“而且,不剪指甲你會撓到我。你看。”他說著又撩起袖子。

只見腕上一道道淺淡的紅印子,還新鮮,再不給白鏡硯瞧瞧,就要痊愈了。

“那是因為你逼著我洗澡!”白鏡硯控訴。

“可是洗白了才好啊,堂堂神君怎麽能不愛幹凈呢?”沈流洇說得義正言辭地,仿佛一顆心俱是在為神君顏面著想,聽起來理全在他這一邊,絲毫沒有在心虛的。

夙情差點信了沈流洇,想要幫腔的嘴都張開了,但轉念一想卻覺得不對勁。

二哥最是愛幹凈了,每日都會花費好些時間打理自己,怎麽會討厭洗澡呢?

果然,白鏡硯怒道:“那是因為你逼著我用原形洗澡!”

白鏡硯並不討厭洗澡,相反他最是愛幹凈,泡澡與凈塵都喜歡。

但是卻分外討厭毛毛濕濕嗒嗒的感覺,即便可以很快烘幹也不行,所以他從來不用原形入浴。

只是這與沈流洇奇怪的癖好大相徑庭。

沈流洇明明自己也是一只狐貍,卻偏偏不喜歡自己的一身銀色長毛,反而十分熱衷替白鏡硯洗澡。

他尤其喜歡用牛乳所制的皂角搓過大狐貍的全身,將細長的白毛完全梳開,再用熱水沖凈,最後用靈力將毛毛烘得半幹,抱著白鏡硯在殿前的玉石臺階上曬太陽。

香香軟軟的一只大狐貍,手感好得不能再好。

但白鏡硯只喜歡後半部分的“玉石臺階曬太陽”,對前邊的洗澡搽香嫌惡得不行。

“你再試試說不定就喜歡了,可能只是試得不夠多。”沈流洇不想放棄。

白鏡硯翻了個白眼,後槽牙都咬緊了

他瞪著沈流洇威脅道:“想也不要想,不可能的。要喜歡早喜歡上了,還用等到今天?當我幾千年白活的嗎?”

沈流洇像是無法理解他這麽抵抗的理由,遠山眉微蹙:“可是你上次明明也沒有很討厭。”

“那只是你的錯覺。”白鏡硯哼哼著別過頭。

兩人沒完沒了地拌著嘴,許久後忽然發現夙情站在一旁呆呆地看著他們。

“你是高興傻了嗎?”白鏡硯撇撇嘴,嘴上嫌棄,但心裏還是為弟弟高興的,“這麽好的事情,真是便宜你小子了。”

“是啊……”提起凰願,夙情終於有了反應,“我一向福氣好。”

“呵,得了便宜還賣乖。”白鏡硯陰惻惻地笑,“到時候鬧新房,我和大哥可不會放過你,你就等著吧。”

“師尊的洞房你也敢撒野?”夙情仍舊在笑,語氣溫和。

“好啊,這還沒成親的,你就敢拿師尊壓我,簡直是目無兄長,我看你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白鏡硯這邊兇狠,轉頭就抿著一對耳朵,朝著沈流洇哭哭啼啼,“你看看,還沒成親呢,就這樣,我以後的日子該怎麽辦?這裏還有我的容身之地嗎,不如我們離家出走吧。”

圓圓的狐貍眼裏擠出幾滴淚水,沾濕了臉上潔白的長毛,看起來好不可憐。

沈流洇面無表情地替他梳著毛,冷漠地說:“這就是你的命,認了吧。”

“怎麽連你也這樣。”白鏡硯驚訝地忘了裝哭,“養育之恩被你拋到九霄雲外了嗎?怎麽胳膊肘往外拐。”

沒等沈流洇繼續回答,遠遠地傳來一個渾厚的男聲,話音傳到三人跟前仍舊清晰可辨:“誰胳膊肘往外拐?告訴哥哥,我替你揍他。”

祈雲山上打不過找幫手的習俗可謂是一脈傳承。

來人偉岸身材,面容俊美,身量極高。

他的膚色古銅,坦露出來的肌肉精壯而不誇張,額間一條獸首抹額襯得他高鼻深目。

不是鳳北卿是誰。

白鏡硯聽到有人要為自己撐腰,還以為是救星來了,熱切道:“大哥大哥,是流洇胳膊肘往外拐,天天只知道欺負我。真是白養這麽大了,還沒老後半生就沒著落了。看來養兒真的不防老。”

“哦。”鳳北卿走得近了,自然看出了幾人在開玩笑,當即涼涼地說,“你是不是惹了流洇?”

倒戈極快。

山外的人不可以欺負弟弟們,但是山上的人對白鏡硯做什麽都可以。

所謂被嫌棄的白鏡硯的一生。

“大哥你怎麽能這樣。”白鏡硯垮起了一張狐貍臉,滿眼寫著不高興,“挨個欺負我。”

也不知一張狐貍臉是如何做出如此生動的表情的。

見白鏡硯是真的失落,沈流洇連忙順毛安撫:“好啦,不是你先招惹序珖神君的嗎?”

“可是他占了那麽大便宜,不應該嗎?”白鏡硯委委屈屈地說了最後一句,忽而正經起來,銀光一閃,爪鉤間已多了一對靈犀玉杯,“給你。今日提前送了,百年好合,記得要對師尊好一些。”

小巧精致的一對玉杯,端的是巧奪天工,其中一只有龍蜿蜒探頭,似是下一刻就要騰雲而去,另一只杯沿綴著翅膀鏤空雕花的蝴蝶,撲閃間仿佛振翅欲飛。

觸手便可感知是極其難得的好玉。

“我知道的,二哥。”夙情鄭重地接過了禮物,“謝謝二哥。”

沈流洇也將酒遞給夙情:“我沒有太貴重的法寶,唯有萬頃軟紅還算是拿得出手,望神君見諒。

“多謝流洇,這已經足夠貴重了。”夙情真心謝道。

軟紅美酒靈犀杯,當真是天造地設。

“二弟與流洇都有準備,自然也不能少了大哥的。”鳳北卿將一粒龍眼大小的珠子給了弟弟。

靛青的寶珠中隱隱有華光流動,對著金烏時,反射出七彩清輝,璀璨奪目。

“幻海珠?”序珖神君是個識貨的。

幻海珠可以幻化出一整片無涯海洋,境中朝曦明月共漫卷潮生,可賞千折碧波。幻境本不難做,但可以承載千變萬化之境的法器卻少見,所以是個既難找又要費心思制作的寶貝。

兄弟幾人長在一處,又與師尊一起生活過這麽久,對彼此的喜好都心知肚明。

他們占著世間清氣最是鼎盛的祈雲山,不缺天材地寶,比起凡人爭破頭的法器靈藥,小動物們與凰願都更喜歡花裏胡哨、沒什麽用的東西。

玉杯、軟紅、幻海珠,哥哥們與沈流洇送的賀禮,都是萬分合心意的。

幾人又嬉笑打鬧一番,便散去了。

夙情將賀禮一一收回乾坤袋中,只覺得一切都來得很不真切,宛如無盡夢境。

離奇的疑思浮上了心頭——

沈流洇為什麽會在這裏,他不是才兩百歲、不曾與凰願見過嗎?大哥為什麽會在這裏,他不是雲游四方,遍尋銀三小姐嗎?

渾渾噩噩地想不明白,夙情索性也不去想了。

還有幾日便要成親了,想到這裏,夙情又高興起來,卻好像有一絲愁雲摻雜在其中,不知來由。

-

山中無歲月,幾年百年過得都如水流,更不用說這短短幾日。

大禮轉瞬已是在眼前。

前一日夙情醒來時沒見到凰願,連身邊的氣息都十分淡薄,他下意識地散出神識,卻只得了一些微末的殘留氣息。

凰願似乎不在山上。

夙情奔出房門,茫然地站在院子中間,只覺得祈雲之大、世間之大,無從尋起:“師尊……你去哪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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