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並蒂落影只(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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並蒂落影只(七)

既然問的是二小姐與許公子的相識,畫中人又與他們才見過的二小姐很是相似,她自然以為這就是鐘攸靜。

“這是攸寧。”然而許公子卻給了一個截然相反的答案。

凰願下意識地擡頭看一眼師父,發現他也眉頭緊蹙。

看來不是自己的錯覺——

畫中的鐘小姐雖然與鐘二小姐的面容只得五六分相似,但給人的感覺卻是近乎一個模子裏刻出來似的。

也許是氣質或是氛圍,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

難道因為二人是姐妹?

“也就是這原因,犬子無論如何都不肯退婚。”許老爺無奈道,“即便我都快要踏進鐘府府門,也仍舊被他攔了回來。

“前幾年冬至的時候,攸靜會有一天可以出得府來稍微游逛一番,以前她總是跟在攸寧的身後,膽小易羞,那時候尚且不覺得她們相似。後來……後來攸寧沒了。” 許江嵐毫不避諱給人解釋他與鐘二小姐的相遇。

庶女尋常出不得門,只有節慶的時候,鐘攸靜才會跟著姐姐出門。

許江嵐與她區區幾面之緣,不太記得她是怎樣的一個人。

直到今年中秋之時,鐘攸寧已經病逝月餘,鐘攸靜無人領著,就只有自己一個人站在湖邊。

彼時許江嵐痛失所愛,終日渾渾噩噩,白日酗酒也是正常,於是朦朧中見到的江邊之景令他再難以忘懷。

許公子的眼瞳微微擴散開來,表情痛苦又向往,像是陷入了回憶中無法自拔:“太像了……太像了!那一刻,我甚至覺得是攸寧回來了。一樣的湖邊,相似的人,如何不是我失去的攸寧回來找我了呢?”

雖然感覺許公子過於魔怔,但幾人也沒有打斷他。

就聽他接著道,“那不是鐘攸靜,那是攸寧啊!一定是攸寧啊!”

“?”

許公子是也瘋了嗎?

鐘家的大小姐遺骨都涼透了,說什麽胡話呢。

凰願一驚,仔細觀察了下許江嵐的表情,發現他雖然眼中瘋狂,但整個人還是清醒的,也不見什麽控心的法術痕跡。

“那一定是攸寧。”許公子冷靜了一下,堅定地重覆道,“許家不會退親的,這本就是我們的婚約。”

“即都是鐘家人,長得自然像,我曾見過那早夭的大公子鐘彥凝,與大小姐也很是相似。”許員外無可奈何,完全無法理解兒子的執念。

凰願聽許員外這麽說覺得奇怪。

鐘府裏,他們只見過二小姐與二公子,他們長得並不相似。鐘小姐是圓圓的杏眼,而鐘公子卻是細長的三角眼,這兩人是即便被畫入畫像也不會混淆的差別。

難道兩位小姐卻是相似的嗎?

許江嵐不讚同,反駁道:“不,這一定是上天看我可憐而將攸寧還給我,不然為何鐘彥泊與他的哥哥姐姐們長得都不一樣?我從前見過二小姐的,與攸寧並不相似。”

他渙散的眼神收斂起來,“那時候我忍不住,上前同她搭了話。她一開口,我更確定那就是攸寧,她們連說話的語氣都如出一轍。”

後來的故事同尋常的情|愛話本沒有區別。

小廝丫鬟都變成傳遞書信的幫手,鐘夫人樂見其成,除了許員外,所有人都在努力搓成這樁婚事。

許江嵐也終於下定決心,無論旁人怎麽說,都要娶鐘二小姐為妻。

從鐘攸寧墜湖開始回憶,許公子的表情由絕望到癲狂,最後歸於平靜,說起鐘攸靜,臉上甚至帶著不自知的幸福笑意。

他雙手合十,虔誠地拜了拜凰願幾人:“拜托幾位仙君,一定要治好攸寧,報酬什麽的都好說,求求各位了。”

攸寧都叫上了……還真是不認生……

雖然鐘攸靜不能不管,但凰願卻不想因為這原因答應不負責的許江嵐,只是敷衍地裝神秘:“福禍相依,我們自當盡力,但到底如何,還要看天意。”

這個許公子說著要娶鐘二小姐,但從頭到尾,都沒有把鐘攸靜作為一個人來尊重,只當她是一個大小姐的替身。而他對鐘攸寧也不見得有多愛護,不然如何人已西去還不讓她安息,追著一個虛無縹緲的影子捆在身邊。

不知是在滿足誰。

糟心。

怎麽一家兩家都這樣,各個都頂著“我是為別人著想”的表情與想法,做的都是自私自利的事情。

郁悶的情緒堵得凰願差點當場翻臉走人。

解救這樣的人,真的有意義嗎?

自己是不是也在做著同樣自以為是又毫無意義的事情呢?

-

直到走在街上的時候,凰願仍舊十分低落。

自我質疑與煩躁的情緒梗在心口,盤桓不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自己的龍珠在凰願體內的緣故,夙情總是很容易察覺到她的情緒變化。

他錯身走在後面,拍了拍凰願的背,又順著輕撫了幾下,像是小時候自己生悶氣時,凰願作為師尊,安慰自己那樣。

“師父。”凰願擡頭看夙情,眼裏滿溢迷茫與猶豫。

夙情輕輕捏了捏她柔軟的後頸,眼裏有不明顯的笑意:“做你想做的就好了。”

“唔!”剛張開口,一顆桂花糖猝不及防地被塞進嘴裏。

“不用想太多,我在。”夙情擦擦手,把糖袋子踹回懷裏。

我在。

他的聲音低沈好聽,有安撫人心的力量。

被這樣的夙情低頭望過來時,凰願清晰地看見自己的身影映在淺色瞳仁中,就好像是被浸在眸中的一汪深情裏,讓她不由自主地信任他,依賴他。

溫柔刻入血肉,細膩寫入骨象。

凰願呆呆地看著自家師父,下意識地抿了抿嘴裏的糖,甜的。

好像心情也隨著夙情嘴角的笑意一起上揚。

“這許公子雖然腦子不太正常,但不像是被魘住了的樣子,身上也不像是被下了蠱或是咒法的樣子。”凰願把嘴裏的糖頂到腮邊,理了理思緒。

“那就很奇怪了,原以為會是蠱惑人心之類的術法。”白鏡硯用玉骨扇撐著下巴,慢悠悠往前走,“讓人鬼迷心竅的法子多得是,也簡單。但如果不是控心的路數,剩下的可就不像是普通小妖的手筆了。”

“許公子那麽相信鐘攸靜就是鐘攸寧,不是被蠱惑的話,一般人會有這樣的想法嗎?”凰願奇怪道。

什麽情況下,在神智清醒時還會如此堅信眼前人是另一個自己朝思暮想的人呢?

思念過度?

不對,是不是有可能……真的是這個人?

“啊!我有個猜想。”她突然福至心靈,一臉凝重地說,“有沒有可能,他也在神女廟中許過什麽願,想要換回鐘攸靜之類的,才能讓他這麽相信二小姐已經不是鐘攸靜,而是鐘攸寧,所以這不是對許江嵐的控心術,而是針對鐘氏兩姐妹的換命或是換魂。”

另外三人聽了這番推理,皆是一副吃了蒼蠅的表情。

換命或是換魂,都會讓鐘攸靜慢慢變得像、甚至變成鐘攸寧。

只不過兩者最終的結果不太一樣。

若是前者,那自然鐘攸寧還是那個鐘攸寧,鐘攸靜也還是那個鐘攸靜,只是兩人命格調換,氣運互轉;而後者,則是將殼子裏的東西互相對調。

但是鐘攸寧死於非命,也不知道術法成功沒有。

鐘攸靜會用這樣的法子嫁給許江嵐,難道她甘願做一個替身嗎?

凰願捋了捋才慢慢繼續說:“所以鐘二小姐許了個想嫁於許公子的願,而許公子若是訴於神女希望鐘攸寧回來的話……兩者不謀而合,難道就變成了鐘攸寧借鐘攸靜的軀體還魂,與許江嵐再續前緣?!”

雖然離譜,但細細想來也能自洽,只是聽著著實惡心人。

鐘攸寧得是多倒黴,才能遇上這麽些人……

“不管換什麽都是極難的法術。換命是需要改星宿軌跡的,而換魂需要的媒介也十分難尋。”沈流洇不相信擁有如此本事的人會管這些雞毛蒜皮,“這兩種一旦實施起來,所耗費的靈力相當龐大,根本沒有幾個人可以做到吧。”

“不,鐘氏是姐妹,”夙情肯定道,“是換魂。”

“確實,雖然都難。但嫡親的姐妹,換魂簡單許多,也無需那些珍貴的媒介,尋常小物即可,血緣上的力量不可小覷。”白鏡硯讚同。

血液帶靈,血緣上的力量遠比想象的要大得多,只要利用好,即便是普通仙者也可以擁有超乎尋常的力量。

“那大小姐丟失的東西……不對,”凰願還沒說完就否認了自己,“時間對不上啊。”

“媒介可能是別的東西,下回去鐘府找找看。”夙情說,“還有昨夜看見的陣法,我們再回趟鐘家。”

“如此說來,鐘攸靜體內那個看不真切的東西,其實是她姐姐的魂魄?”凰願回想起那團看不清的東西,理出一個可能性。

可以代償魂魄之職的,被強行換過來的魂魄也不是不行。

可是生魂無法離自己的軀體太遠,也無法憑空久存,如果軀體被鳩占鵲巢,那這鐘二小姐的魂魄究竟去哪裏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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