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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中無歲月(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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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中無歲月(十二)

“啊,阿情……阿情。”“凰願”被火燒著了也不掙紮,表情逼真的臉被火焰灼燒得痛苦扭曲,但她仍舊用凰願的聲音平靜地呼喚夙情。

凰願被這一聲聲的“阿情”喚地毛骨悚然,在邊上捂著眼睛,只敢從指縫裏偷看。但見師父擋在身前,巋然如山,便也沒有多害怕。

龍息為真火,可焚盡世間一切俗物而不留痕跡。

不過片刻,假凰願便被燒得幹幹凈凈——只留著一小塊白色的物體,“啪”地一聲掉在地上。

龍息燒不盡的東西?凰願伸長了脖子想看個明白。

夙情攔住了好奇的凰願,自己走過去將之撿了起來。瑩白的小東西入手溫潤,看著小小一塊卻十分重。

“唔……好奇怪。”他思忖著在掌心燃起一簇金色火苗。

烈焰燒得劈啪作響,那塊東西漸漸融成了一滴圓潤的液體凝實,在火焰熄滅時變成了一粒丹藥狀的東西。

“要吃嗎?”夙情把圓白的小珠子遞給凰願,仿佛在問她是不是要吃糖。

凰願看著丹藥安靜地躺在夙情的手心裏,透著貝母的光澤瑩潤可愛,但還是有些嫌棄這來源不明的東西:“可以吃?”

“嗯,我已經淬煉過了。”夙情輕咳,“可以當糖豆吃了,補身體。”

“這是什麽東西?”即是師父說可以吃,凰願不疑有它,盡量忘記它詭異的來源,接過來一口悶。

“是你的靈骨。”他原本只當這是塊尋常的靈骨,卻在熔煉時感受到了屬於上一世的凰願的氣息。

既然是本源同體的東西,吃了只會對她有所助益。

“我的骨頭怎麽會在這裏?”凰願不解地問。

“不知道。”夙情同樣不解。

北境封印雖有所松動,卻從未被破壞過,這塊靈骨又是哪裏來的呢?

“師父是為了取骨頭才燒了傀儡麽?”凰願從疑似舍利的東西裏品出一絲甜味,終於可以說服自己“不幹不凈吃了沒病”。

“……”夙情沒說話。

看來不是了。

“那是為什麽呀?”凰願不想輕易放過自家師父。

夙情頓了頓,忽然宛如鬧脾氣的小孩子,薄唇都要翹起來:“膈應。”

“那留著看看她想幹什麽也好呀,做什麽燒了。”凰願小聲嘟囔道,“不對,師父你怎麽知道這是個假玩意兒?”

有片刻的沈默。

“因為……你雖然會叫我阿情,卻從不自稱為師,這是破綻之一。雖然語氣相似,說出來的話卻一句都不像是你會說的,這是其二。”夙情頓了頓,“更何況,最重要的一點,她不是人。”

許是因為才對頂著凰願的臉的人下了狠手,夙情解釋的時候話格外多,不知是在安撫凰願,還是在寬慰自己。

“不是人?”凰願驚奇道。

“是傀儡術。以這塊靈骨為基礎,造出來的牽線皮偶。用你的氣息蘊養著,假以時日,它的一顰一笑都會變得像你。”夙情眉毛擰在一起,顯然對這東西厭惡到了極致。

傀儡術本是以木頭或是布料棉花為基礎做出的小木偶,可以被操縱著做一些粗糙的活計。

但不知何時起,這一術法漸漸變了味道。

材料越發高階,核心所用的“靈”越發珍貴,以此為基石的傀儡惟妙惟肖,媲美真人。甚至還有陰邪的法子,用活人為引,生生灌入靈力摧折,只為將此人情茂全般覆刻永存。但這法術過於難學,若是使用不當,極易被反噬,已是許多年不曾現世了。

這個傀儡做得如此逼真,險些讓他都著了道。幕後之人不知是誰,居然有這樣的手段。

夙情擡手按了按胸口——警示靈珠與龍息同時冷卻。

靈珠當算神器。

此珠是昔年凰願所煉所贈,每次夙情遇到危險,或是陷入幻象的時候,它都會發出警示。只是後來夙情日漸強大,這顆珠子已經很久沒有動靜了。

沒想到今日,它又再度被喚醒,阻他於陷阱之前。

其實見到白衣女子的第一眼,他就知道此人不真。只是她太像了,相像到某一瞬間他幾近失去理智,不忍下手。

“好了。”不等凰願再說出什麽,夙情忽然伸出手扣住她的後頸,壓向自己。

兩人的額頭相抵,鼻尖相觸。

凰願可以感受到肌膚溫熱的觸感、可以感受到夙情的呼吸、可以感受到布料摩擦出的冷香。近在咫尺間,他的眸色掩在纖長的睫毛下,看不清情緒,她的後頸被大掌壓制,不敢動彈。

心臟徒然加速跳動。

凰願盡力放穩呼吸,卻是收效甚微。

師父是不是已經聽到她不安的怦怦心跳?

“閉眼。”但夙情只是冷靜地閉上了眼睛。

畫面在凰願的神識中浮現——

是一個模糊的身影,身量不算很壯,偏高,被黑袍遮著也看不真切。半張臉隱在銀質的面具之下,只露出鋒利的下頜與唇峰明顯的一張嘴,唯有淬著寒光的淺色眼瞳叫人遍體身寒。

應是個男子。

周遭只有輝光石的暖光,不見天日,像是某個暗室內。

再然後是墻角堆疊著許多扭曲肢體,在朦朧的光芒下反射出白花花的冷色,看起來詭異非常。遠處是一整面巨大的墻壁,掛滿了奇特的工具。

待凰願睜大眼睛想瞧更得清楚時,就被什麽不透光的東西兜頭罩來。

眼前驀然一黑。

“這是……”凰願被迫抽回思緒。

這雙眼睛好似在哪裏見過,她晃了晃腦袋,卻無論如何都想不起來。

“這個傀儡睜眼時所看見的畫面。”夙情松開她,同手同腳地起身。

“師父你用了搜魂術!”凰願捂住嘴。

“無事,這個傀儡沒有神志。”搜魂術是禁術,但夙情卻不以為意,說話的語氣只像是問隔壁家借了點鹽似的。

凰願被說服了。

她從小被養在山上,觀念與其他修仙者略不同。在她看來,只要不傷天和與生靈,禁術並非用不得。禁術之“禁”為虛,有的只是因地制宜的法術施展。

“這個黑袍費盡心機,怎麽做了個如此無用的小玩意兒?”面對零碎的線索,凰願很是迷惑。

“許是試探。”夙情簡言道,心下卻是閃過好幾個念頭——

這個陷阱既是吸引自己的,同樣也可以誘捕凰願。無論是針對自己還是針對師尊,往後都該多加小心才是。

所幸今日貿然並無大事。

“我還沒學會循跡。”凰願的指尖閃過白色的靈光,輕輕地就散開了,是沒完成的法訣,“師父可以追蹤嗎?”

“不行。”夙情搖頭,即使知道毫無效果,他還是比劃出一個法訣演示給凰願看。果然,金色的靈力一樣忽閃著熄滅在指尖,“此人是個高手,擅於匿跡。就連傀儡上留的氣息都十分微弱,無法追查。”

房間的布置看似隨意,但每一個物件的位置都十分精巧,五行對應,陣法自成。

夙情環顧四周道:“應該是設置了某個結界,只等時間一到結界破碎,便可以使人感受到傀儡的存在。”

“那如今我們的線索只有那個黑袍男子了,”凰願無奈道,“他究竟什麽人,到底想要幹什麽,引我們過來?可是之後呢,還有什麽計劃……”

想起了屋子外的散碎月季,凰願心思凝重。

這些事,可與失去的記憶有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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