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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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蔡大娘靠胭脂水粉的營生起家，如今她的脂粉鋪子已經遍布江南，但在長江以北，知道蔡記胭脂的還是少之又少，她此次來京，就是為了將蔡記胭脂的名聲在北方打響。
陸染答應蔡大娘在京城為她尋一家位置優越的店面，張羅生意。
蔡大娘為人豪爽，承諾她只要胭脂鋪生意興隆，可以給陸染分紅。
然而陸染打聽了一圈，好的鋪位早就被占了，能夠租到的，要麽位置不夠好，要麽租金實在太高。
選來選去，陸染另辟蹊徑，看中了青雲觀門口的一間空鋪位，那裏現有的幾家店面做的都是香火生意，兼夾著幾家小吃攤點，賣胭脂水粉的從來不會考慮那裏。
但其實自馮杭到了青雲觀後，去燒香祈願的女子就多了許多，有的姑娘去只為能見上馮杭一面。
如今馮杭又被聖上尊為仙師，青雲觀更是香火鼎盛，年輕女子去祈求姻緣的絡繹不絕。
陸染動了這個心思，便開始積極落實。
賀連尋、馮杭安定門入城那天，小瓊一直跟在陸染身邊，加之近日聖上喜迎仙師、疫病案水落石出、陳家父子落馬等一系列事在京城傳得沸沸揚揚，蔡大娘與小瓊也都知道了陸、賀、馮三人的真實身份。
“姐，鬧了半天，原來咱兩是同行啊。”小瓊如是道。
陸染訕訕，“事急從權，當時害怕暴露身份就沒有如實相告，實在抱歉。”
蔡大娘不以為意，“這麽說來我幫了你，等於是幫了賀連尋和馮杭，他們兩現在可熾手可熱的很，這筆買賣只賺不虧。”
“再說我是生意人，在乎的不是你的身份，是你能不能幫我把營生做成。”
蔡大娘不以身份取人，陸染很是感動，“蔡姐放心，胭脂鋪的生意我一定盡力而為。”
一個月後，蔡記胭脂鋪在青雲觀門口正式開張營業。
陸染為了造勢，特意提前去找了一趟馮杭，交給他一張寫了三句臺詞的紙張，拜托他一定要背下來。
“胭脂鋪開業那日你記得回趟青雲觀，再裝作不經意從門前經過，說完這三句話就成。”陸染笑瞇瞇道。
馮杭拿著紙，三行字看了半柱香，陸染兩碗茶盞都已經喝幹，仍沒見他點頭，忍不住催促道:“怎麽樣，背下來了嗎？”
馮杭為難地看向陸染，“……我是個修道之人。”
陸染，“嗯，我知道呀。”
“這麽說……不合適吧？”
陸染，“合適呀，這有什麽不合適？修道之人也有欣賞美、評價美的權利啊。”
馮杭，“可我還是覺得……”
“哎呀，你不要可是可是的，我就問你，在安定門要不是蔡大娘願意幫忙，把你的銀票換成了碎銀子，你們有那麽容易進城嗎？”
馮杭，“沒有。”
“是呀，那既然人家幫了你這麽大的忙，現在就讓你說三句臺詞，你都不願意？這就是你所謂的修道之人？”陸染試圖給他洗腦。
一瞬間，馮杭臉上出現了糾結與松動，陸染抓準時機，“哎呀，別猶豫了，我知道馮仙師最是善解人意樂於助人，一定不會拒絕對他有恩的蔡大娘的，對吧？”
馮杭，“……那我試試吧。”
胭脂鋪正式開業的當日，橙露與陸染一起去了青雲觀。
她們二人特意抹上了蔡記胭脂，一邊在門口當活招牌，一邊攬客，給進店的姑娘們熱情推薦，幫忙試色。
馮杭今日會回青雲觀的消息，在陸染的不懈努力下早就不脛而走。此時青雲觀門口已經聚集了許多年輕女子，左右無事，許多人便都進了胭脂鋪挑選起來。
加之祈願完下山的人群，見了新開的店面也覺得新鮮，蔡記胭脂鋪在開業的第一天，人流量爆滿。
陸染一邊給對面的女客舉著銅鏡，一邊誇讚道:“看，多漂亮呀，姑娘你本來就生的標致，就是平日裏打扮素凈了些，你看，塗上了胭脂人就更顯氣色了。
女客看起來也很滿意，“嗯，那就幫我拿這一塊吧。”
“姑娘，今日我們開業大酬賓，買兩塊胭脂第二塊半價，你看要不要再帶上一塊？”
女客猶豫了下，“那這塊豆沙粉的也一起包起來吧。”
“好嘞。姑娘，這是我們的眉粉，送你一個小盒子試用，若是用的好，下次記得再光顧喲。”
“好。”女客接過陸染遞過來的袋子，開心地出了門。
鋪子裏生意紅火，正在這時，卻聽幾個女子突然興奮地指著門口道:“仙師，馮仙師回來了！”
經這一聲提醒，原先還認真挑選胭脂的姑娘們，頃刻間都一股腦沖出了店門，望著從遠處遙遙而來的馬車，忍不住踮起腳尖張望。
她們有些是見過仙師的，更多的則是慕名而來。
陸染站在門口的臺階上，也跟著姑娘們一起張望，馮杭總算是信守諾言回來了。
又沖橙露使了個顏色，示意她做好準備。
橙露點點頭，緊張地捏住了衣服的下擺。
馬車由遠及近，速度不快，陸染的身子已經從靠著的門框上直起來，作勢就要招呼馮杭，卻沒成想他的馬車停也沒停，直接從她們的眼前駛了過去。
陸染皺起眉頭，橙露也失落地松了衣擺。
然後一切還並沒有結束，馬車在駛出去一段路程之後，又停了下來。車夫是個憨憨的中年男子，撓著腦袋四處看了一圈，似乎是在尋找著什麽。
一無所獲之後，車廂邊的簾子被從裏面掀開，馮杭探出了一張雋永清俊的臉，頓時引起姑娘們的一陣騷動。
簾子很快又被放了下來，車子停在那裏一動不動。姑娘們看得疑惑不解，仙師既不去道觀，也不下車，這是遇到了什麽麻煩嗎？
最後，似乎是車廂裏的另一個人實在忍不下去，從裏頭伸出一只手，堅定指向了後面的方向。
於是，馬車又倒了回來。
陸染看得滿頭黑線，也明白了一個道理，千萬不要指望一個尋仙問道、不近女色的直男能認識什麽胭脂鋪子，他連門朝哪開都搞不清楚。
馮杭撩起衣擺下了車。
看到陸染，他明顯松了口氣，這證明他沒再找錯，終於來對了鋪子。
“這裏竟新開了家胭脂鋪？”馮杭說出了第一句臺詞。
“是呀仙師，蔡記的胭脂不僅顏色齊全，而且特意為不同膚色的女子調制了適合她們的顏色，您看，這個是煙粉色，這個是蜜橘色，這個則是焦糖色。”
橙露說完，將幾盒最暢銷的胭脂遞到馮杭的眼前。
馮杭一個一個地看過，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懷疑，這不都是紅色嗎，有什麽不同？
但他還是配合道:“嗯，很好。”
“仙師都說好，擦上咱們家的胭脂定能讓人眼前一亮哦。”橙露提高了嗓門，向左右宣傳道。
馮杭笑著說出最後一句臺詞，“生意興隆。”
說罷，他便準備回身上車。
“仙師，等等。”橙露突然從後面叫住了他。
馮杭再次看向她。
橙露有些緊張，從盤子裏挑出一盒胭脂，裝進荷包裏，雙手遞給馮杭。
“仙師，這是最受姑娘家歡迎的煙粉色，送給你。您拿回去可以贈與家人朋友或心宜的姑娘。”
陸染與馮杭俱是一楞，因為在他們約定的臺詞裏，並沒有後面這句。到馮杭說完生意興隆就已經結束了。
馮杭踟躕片刻，又看了陸染一眼，不確定是不是臨時又加了詞。
“我家中已無親人，修道之人也無心過問紅塵，多謝姑娘好意。”
馮杭最後仍是婉拒了橙露。
馮杭離開後，陸染盯著橙露仍捏在手裏的那枚荷包，湊過去意有所指道:“讓你說臺詞，你怎麽還夾帶私貨啊？”
橙露有些懊惱，被陸染一問她將荷包攥得更緊，但臉上卻露出幾分堅定，“既然簽文上都說我註定要飛蛾撲火，與其撲那些花花公子，那我不如撲這世上最好的。”
“嗯，有志氣。”陸染讚許道:“其實我也挺想看這種高嶺之花被拉入凡塵的，你加油哦。”
橙露本以為陸染會取笑她一番，打擊她癡人說夢。沒成想陸染竟還鼓勵她，不由又羞又臊地搡了陸染一把。
“哼，什麽貨色，竟然也敢在這妄議仙師。”
陸染與橙露打鬧間，正撞到後面一人，那人顯然是聽見了二人剛才的對話，立時高聲嘲諷道。
陸染與橙露回頭，來人不是旁的，正是那日在青雲觀縱容惡狗咬傷橙露的郭小姐，陪同在她身邊的姑娘也十分面熟，陸染定睛一看，不是賀家有意撮合與賀連尋一起的夏文嗎？
真是冤家路窄，陸染在心裏暗暗道。
“這是什麽？”郭小姐一把從橙露手中搶走了那個已經被攥地皺巴巴的荷包，舉起來高聲道:“可笑，這種材質這種針腳的東西，你們竟想要送給仙師？也不照照鏡子看看自己是什麽身份？”
“還給我！”
橙露沖上去就要搶回來，奈何身高比不過郭小姐，踮著腳尖也沒有夠到，還被沖過來護住郭小姐的下人一把推倒在地。
陸染趕忙跑過去，蹲下身子扶起她。
“還有你。怎麽現在你聽鶯閣的營生做不下去，就跑到青雲觀門口來賣弄。”郭小姐與夏文居高臨下，一起睨著陸染。
“一個男子拋棄了你們，你們馬上就想換下一個，但你們也不看看，馮道長可是聖上親封的仙師，是你們能覬覦的嗎？你們就一點廉恥感都沒有嗎？”
劈頭蓋臉的辱罵砸下來，陸染面無表情，甚至有一些想笑。
原來身份就是原罪，她們想要好好靠雙手生活都會有人不停來找茬。
郭小姐看了一眼夏文，似是要給她出氣，“實話告訴你，賀二公子與你在一起，不過是忍辱負重，為了做戲。眼下陳家已倒，你看他還沒有沒再去看你一眼？”
在二人的註視下扶著橙露站了起來，陸染撣了撣身上的灰，“他有沒有來看我，郭小姐、夏小姐倒是了如指掌，不知是對我的關心，還是對賀公子的呢？”
“你少在那你嘴硬，你如今不過一個棄婦！”郭小姐心虛，色厲內荏道。
“是嗎？”陸染突然揚起了唇角，看著還停在不遠處的馬車，揚聲沖那邊喊道:“賀連尋，你下來。”
“不用躲了，我知道你在上面。”
自從車窗內伸出一只手，給馮杭指對了胭脂鋪的路後，陸染就認出了賀連尋。他那副石頭手串再明顯不過。
果然，片刻之後車簾動了動，賀連尋從馬車上走了下來。
他並不知道這邊具體發生了什麽，只默默地站在原地，不知道陸染是不是又因為他的不請自來而惱怒。
“你過來。”陸染沖他招招手，笑靨如花。
賀連尋依言走了過來，在離陸染兩步遠的地方停了下來。
“你離那麽遠幹嘛，湊近點。”
陸染自回京後，二人只見過寥寥幾面。近一個月來，陸染更是次次均聲稱有事要忙，將他拒之門外。
所以聽馮杭說陸染今日會在青雲觀門口賣胭脂，賀連尋才會同他一起。但他並不準備下車，只想遙遙地看上一眼。
然而陸染態度突然轉變的這麽快，叫他有些捉摸不定。
賀連尋又上前了一步。
陸染嫌他磨蹭，幹脆自己走過去，在離賀連尋極近的地方停了下來，她仰起頭問他，“我今天新塗的胭脂好看嗎？”
清甜的氣息噴在皮膚之上，賀連尋的喉嚨不自覺地滾動了一下。
賀連尋看著她，有些拘謹道:“好看。”
得到他肯定的答覆，陸染突然踮起腳，鼻尖靠近賀連尋的脖頸，慢慢的，故意的在他的臉頰上印下一個唇印，發出“啵”的一聲。
像是被燙著一般，賀連尋轉眼蹙眉，看向陸染的眼神中流露出幾分疑惑與無辜，隨即像是反應過來，在陸染璀璨的註視下迅速移開視線。
陸染被賀連尋這副模樣逗樂，笑意浸染眼底，“她們說我被你拋棄了，你說，是這樣嗎？”
賀連尋立刻看向她，“當然不是。”
“剛才，開心嗎？”
賀連尋，“什麽？”
眸子裏暗光浮動，陸染看著他，伸出手指，輕輕點了下嘴唇。
驀的一下，腦袋中似有一根弦斷裂開來，賀連尋的俊臉騰的紅到了耳朵根。
挑釁一般掃了眼郭小姐與夏文，陸染在心中無奈攤手，既然我怎麽做你們都找得到理由詆毀，那我就當一回你們口中的壞女人。
唔～不過賀連尋害羞原來是這個樣子？還挺有趣的。
那……撩完再跑，也不是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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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大娘靠胭脂水粉的營生起家，如今她的脂粉鋪子已經遍布江南，但在長江以北，知道蔡記胭脂的還是少之又少，她此次來京，就是為了將蔡記胭脂的名聲在北方打響。
陸染答應蔡大娘在京城為她尋一家位置優越的店面，張羅生意。
蔡大娘為人豪爽，承諾她只要胭脂鋪生意興隆，可以給陸染分紅。
然而陸染打聽了一圈，好的鋪位早就被占了，能夠租到的，要麽位置不夠好，要麽租金實在太高。
選來選去，陸染另辟蹊徑，看中了青雲觀門口的一間空鋪位，那裏現有的幾家店面做的都是香火生意，兼夾著幾家小吃攤點，賣胭脂水粉的從來不會考慮那裏。
但其實自馮杭到了青雲觀後，去燒香祈願的女子就多了許多，有的姑娘去只為能見上馮杭一面。
如今馮杭又被聖上尊為仙師，青雲觀更是香火鼎盛，年輕女子去祈求姻緣的絡繹不絕。
陸染動了這個心思，便開始積極落實。
賀連尋、馮杭安定門入城那天，小瓊一直跟在陸染身邊，加之近日聖上喜迎仙師、疫病案水落石出、陳家父子落馬等一系列事在京城傳得沸沸揚揚，蔡大娘與小瓊也都知道了陸、賀、馮三人的真實身份。
“姐，鬧了半天，原來咱兩是同行啊。”小瓊如是道。
陸染訕訕，“事急從權，當時害怕暴露身份就沒有如實相告，實在抱歉。”
蔡大娘不以為意，“這麽說來我幫了你，等於是幫了賀連尋和馮杭，他們兩現在可熾手可熱的很，這筆買賣只賺不虧。”
“再說我是生意人，在乎的不是你的身份，是你能不能幫我把營生做成。”
蔡大娘不以身份取人，陸染很是感動，“蔡姐放心，胭脂鋪的生意我一定盡力而為。”
一個月後，蔡記胭脂鋪在青雲觀門口正式開張營業。
陸染為了造勢，特意提前去找了一趟馮杭，交給他一張寫了三句臺詞的紙張，拜托他一定要背下來。
“胭脂鋪開業那日你記得回趟青雲觀，再裝作不經意從門前經過，說完這三句話就成。”陸染笑瞇瞇道。
馮杭拿著紙，三行字看了半柱香，陸染兩碗茶盞都已經喝幹，仍沒見他點頭，忍不住催促道:“怎麽樣，背下來了嗎？”
馮杭為難地看向陸染，“……我是個修道之人。”
陸染，“嗯，我知道呀。”
“這麽說……不合適吧？”
陸染，“合適呀，這有什麽不合適？修道之人也有欣賞美、評價美的權利啊。”
馮杭，“可我還是覺得……”
“哎呀，你不要可是可是的，我就問你，在安定門要不是蔡大娘願意幫忙，把你的銀票換成了碎銀子，你們有那麽容易進城嗎？”
馮杭，“沒有。”
“是呀，那既然人家幫了你這麽大的忙，現在就讓你說三句臺詞，你都不願意？這就是你所謂的修道之人？”陸染試圖給他洗腦。
一瞬間，馮杭臉上出現了糾結與松動，陸染抓準時機，“哎呀，別猶豫了，我知道馮仙師最是善解人意樂於助人，一定不會拒絕對他有恩的蔡大娘的，對吧？”
馮杭，“……那我試試吧。”
胭脂鋪正式開業的當日，橙露與陸染一起去了青雲觀。
她們二人特意抹上了蔡記胭脂，一邊在門口當活招牌，一邊攬客，給進店的姑娘們熱情推薦，幫忙試色。
馮杭今日會回青雲觀的消息，在陸染的不懈努力下早就不脛而走。此時青雲觀門口已經聚集了許多年輕女子，左右無事，許多人便都進了胭脂鋪挑選起來。
加之祈願完下山的人群，見了新開的店面也覺得新鮮，蔡記胭脂鋪在開業的第一天，人流量爆滿。
陸染一邊給對面的女客舉著銅鏡，一邊誇讚道:“看，多漂亮呀，姑娘你本來就生的標致，就是平日裏打扮素凈了些，你看，塗上了胭脂人就更顯氣色了。
女客看起來也很滿意，“嗯，那就幫我拿這一塊吧。”
“姑娘，今日我們開業大酬賓，買兩塊胭脂第二塊半價，你看要不要再帶上一塊？”
女客猶豫了下，“那這塊豆沙粉的也一起包起來吧。”
“好嘞。姑娘，這是我們的眉粉，送你一個小盒子試用，若是用的好，下次記得再光顧喲。”
“好。”女客接過陸染遞過來的袋子，開心地出了門。
鋪子裏生意紅火，正在這時，卻聽幾個女子突然興奮地指著門口道:“仙師，馮仙師回來了！”
經這一聲提醒，原先還認真挑選胭脂的姑娘們，頃刻間都一股腦沖出了店門，望著從遠處遙遙而來的馬車，忍不住踮起腳尖張望。
她們有些是見過仙師的，更多的則是慕名而來。
陸染站在門口的臺階上，也跟著姑娘們一起張望，馮杭總算是信守諾言回來了。
又沖橙露使了個顏色，示意她做好準備。
橙露點點頭，緊張地捏住了衣服的下擺。
馬車由遠及近，速度不快，陸染的身子已經從靠著的門框上直起來，作勢就要招呼馮杭，卻沒成想他的馬車停也沒停，直接從她們的眼前駛了過去。
陸染皺起眉頭，橙露也失落地松了衣擺。
然後一切還並沒有結束，馬車在駛出去一段路程之後，又停了下來。車夫是個憨憨的中年男子，撓著腦袋四處看了一圈，似乎是在尋找著什麽。
一無所獲之後，車廂邊的簾子被從裏面掀開，馮杭探出了一張雋永清俊的臉，頓時引起姑娘們的一陣騷動。
簾子很快又被放了下來，車子停在那裏一動不動。姑娘們看得疑惑不解，仙師既不去道觀，也不下車，這是遇到了什麽麻煩嗎？
最後，似乎是車廂裏的另一個人實在忍不下去，從裏頭伸出一只手，堅定指向了後面的方向。
於是，馬車又倒了回來。
陸染看得滿頭黑線，也明白了一個道理，千萬不要指望一個尋仙問道、不近女色的直男能認識什麽胭脂鋪子，他連門朝哪開都搞不清楚。
馮杭撩起衣擺下了車。
看到陸染，他明顯松了口氣，這證明他沒再找錯，終於來對了鋪子。
“這裏竟新開了家胭脂鋪？”馮杭說出了第一句臺詞。
“是呀仙師，蔡記的胭脂不僅顏色齊全，而且特意為不同膚色的女子調制了適合她們的顏色，您看，這個是煙粉色，這個是蜜橘色，這個則是焦糖色。”
橙露說完，將幾盒最暢銷的胭脂遞到馮杭的眼前。
馮杭一個一個地看過，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懷疑，這不都是紅色嗎，有什麽不同？
但他還是配合道:“嗯，很好。”
“仙師都說好，擦上咱們家的胭脂定能讓人眼前一亮哦。”橙露提高了嗓門，向左右宣傳道。
馮杭笑著說出最後一句臺詞，“生意興隆。”
說罷，他便準備回身上車。
“仙師，等等。”橙露突然從後面叫住了他。
馮杭再次看向她。
橙露有些緊張，從盤子裏挑出一盒胭脂，裝進荷包裏，雙手遞給馮杭。
“仙師，這是最受姑娘家歡迎的煙粉色，送給你。您拿回去可以贈與家人朋友或心宜的姑娘。”
陸染與馮杭俱是一楞，因為在他們約定的臺詞裏，並沒有後面這句。到馮杭說完生意興隆就已經結束了。
馮杭踟躕片刻，又看了陸染一眼，不確定是不是臨時又加了詞。
“我家中已無親人，修道之人也無心過問紅塵，多謝姑娘好意。”
馮杭最後仍是婉拒了橙露。
馮杭離開後，陸染盯著橙露仍捏在手裏的那枚荷包，湊過去意有所指道:“讓你說臺詞，你怎麽還夾帶私貨啊？”
橙露有些懊惱，被陸染一問她將荷包攥得更緊，但臉上卻露出幾分堅定，“既然簽文上都說我註定要飛蛾撲火，與其撲那些花花公子，那我不如撲這世上最好的。”
“嗯，有志氣。”陸染讚許道:“其實我也挺想看這種高嶺之花被拉入凡塵的，你加油哦。”
橙露本以為陸染會取笑她一番，打擊她癡人說夢。沒成想陸染竟還鼓勵她，不由又羞又臊地搡了陸染一把。
“哼，什麽貨色，竟然也敢在這妄議仙師。”
陸染與橙露打鬧間，正撞到後面一人，那人顯然是聽見了二人剛才的對話，立時高聲嘲諷道。
陸染與橙露回頭，來人不是旁的，正是那日在青雲觀縱容惡狗咬傷橙露的郭小姐，陪同在她身邊的姑娘也十分面熟，陸染定睛一看，不是賀家有意撮合與賀連尋一起的夏文嗎？
真是冤家路窄，陸染在心裏暗暗道。
“這是什麽？”郭小姐一把從橙露手中搶走了那個已經被攥地皺巴巴的荷包，舉起來高聲道:“可笑，這種材質這種針腳的東西，你們竟想要送給仙師？也不照照鏡子看看自己是什麽身份？”
“還給我！”
橙露沖上去就要搶回來，奈何身高比不過郭小姐，踮著腳尖也沒有夠到，還被沖過來護住郭小姐的下人一把推倒在地。
陸染趕忙跑過去，蹲下身子扶起她。
“還有你。怎麽現在你聽鶯閣的營生做不下去，就跑到青雲觀門口來賣弄。”郭小姐與夏文居高臨下，一起睨著陸染。
“一個男子拋棄了你們，你們馬上就想換下一個，但你們也不看看，馮道長可是聖上親封的仙師，是你們能覬覦的嗎？你們就一點廉恥感都沒有嗎？”
劈頭蓋臉的辱罵砸下來，陸染面無表情，甚至有一些想笑。
原來身份就是原罪，她們想要好好靠雙手生活都會有人不停來找茬。
郭小姐看了一眼夏文，似是要給她出氣，“實話告訴你，賀二公子與你在一起，不過是忍辱負重，為了做戲。眼下陳家已倒，你看他還沒有沒再去看你一眼？”
在二人的註視下扶著橙露站了起來，陸染撣了撣身上的灰，“他有沒有來看我，郭小姐、夏小姐倒是了如指掌，不知是對我的關心，還是對賀公子的呢？”
“你少在那你嘴硬，你如今不過一個棄婦！”郭小姐心虛，色厲內荏道。
“是嗎？”陸染突然揚起了唇角，看著還停在不遠處的馬車，揚聲沖那邊喊道:“賀連尋，你下來。”
“不用躲了，我知道你在上面。”
自從車窗內伸出一只手，給馮杭指對了胭脂鋪的路後，陸染就認出了賀連尋。他那副石頭手串再明顯不過。
果然，片刻之後車簾動了動，賀連尋從馬車上走了下來。
他並不知道這邊具體發生了什麽，只默默地站在原地，不知道陸染是不是又因為他的不請自來而惱怒。
“你過來。”陸染沖他招招手，笑靨如花。
賀連尋依言走了過來，在離陸染兩步遠的地方停了下來。
“你離那麽遠幹嘛，湊近點。”
陸染自回京後，二人只見過寥寥幾面。近一個月來，陸染更是次次均聲稱有事要忙，將他拒之門外。
所以聽馮杭說陸染今日會在青雲觀門口賣胭脂，賀連尋才會同他一起。但他並不準備下車，只想遙遙地看上一眼。
然而陸染態度突然轉變的這麽快，叫他有些捉摸不定。
賀連尋又上前了一步。
陸染嫌他磨蹭，幹脆自己走過去，在離賀連尋極近的地方停了下來，她仰起頭問他，“我今天新塗的胭脂好看嗎？”
清甜的氣息噴在皮膚之上，賀連尋的喉嚨不自覺地滾動了一下。
賀連尋看著她，有些拘謹道:“好看。”
得到他肯定的答覆，陸染突然踮起腳，鼻尖靠近賀連尋的脖頸，慢慢的，故意的在他的臉頰上印下一個唇印，發出“啵”的一聲。
像是被燙著一般，賀連尋轉眼蹙眉，看向陸染的眼神中流露出幾分疑惑與無辜，隨即像是反應過來，在陸染璀璨的註視下迅速移開視線。
陸染被賀連尋這副模樣逗樂，笑意浸染眼底，“她們說我被你拋棄了，你說，是這樣嗎？”
賀連尋立刻看向她，“當然不是。”
“剛才，開心嗎？”
賀連尋，“什麽？”
眸子裏暗光浮動，陸染看著他，伸出手指，輕輕點了下嘴唇。
驀的一下，腦袋中似有一根弦斷裂開來，賀連尋的俊臉騰的紅到了耳朵根。
挑釁一般掃了眼郭小姐與夏文，陸染在心中無奈攤手，既然我怎麽做你們都找得到理由詆毀，那我就當一回你們口中的壞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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