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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 蜻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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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蜻蜓

電視機裏正放著深夜無人問津的國際新聞,一海之隔的華夏國新誕生了一只熊貓,再一次刷新了這一珍稀物種的培育存活記錄。屏幕上,女主播的身後是一只粉色無毛的生物,它櫻桃紅顏色,一動一動的吻部在鏡頭下泛著珍珠般的光澤。

“這位帥哥見過熊貓嗎?” 真裏子朝吧臺上坐著的墨鏡小哥眨了眨眼。

“老子我啊,對這種幼稚的東西不感興趣。” 五條悟放下第三杯草莓奶昔,扶了扶墨鏡,故作深沈地說。

“你的這位朋友真是可靠啊。” 真裏子呵呵笑著,對五條悟旁邊捧著抹茶拿鐵,目不轉睛看熊貓的理惠說。

“是很可愛。” 理惠點了點頭。

五條把奶昔杯子往桌上狠狠一砸:“是老子,不是熊貓啦。”

“哦,五條君你也很可愛。”

“不要以為你這麽說老子就原諒你。”

這會兒屏幕切到了原油價格的折線圖上,理惠才把註意力收回來,甩了甩睡意沈沈的腦袋。自從第一次見習後,她的名字就上了指派名單,有時是跟著夏油,有時是跟著五條,一天二十四小時,不知道哪分鐘就會接到輔助監督的電話。時間撥回過去的一個小時,五條不負眾望再次用術式蒼轟塌了半棟大樓,連帶理惠一起挨了一頓臭罵。焦頭爛額的輔助監督忙著應付警察和調查員,讓這兩個倒黴孩子一個小時後再回現場匯合。正好事故地點在荒川區一帶,理惠就帶五條去探望真裏子。

“我們差不多該回去了。” 理惠擡頭看看表,對真裏子說。

“好誒,那你們誰先結賬?”

“我來。” 理惠邊掏錢包邊舉手,這邊五條已經掏出了那張閃閃發亮的黑卡,優雅地放在了小托盤裏,還不忘對真裏子拋一個媚眼。轉頭他就對理惠嘎嘎大笑,說她動作太慢。

“放心,一個一個慢慢來。” 真裏子劃走了三杯奶昔錢,又把記著理惠拿鐵的收據擺在她面前。理惠放了點好的現金進去,真裏子掃過一眼就收進抽屜。

“哦對理惠,你家裏有包裹寄到了我家,你周末有時間回來拿一趟。” 真裏子對理惠眨眨眼,“東西很沈,得叫幾個可靠的同學幫你。”

五條在理惠旁邊挺胸昂首咳嗽了兩聲,好像喉嚨突然犯了癢癢。

“好,星期六我上午十點過來找您方便嗎?”

五條的咳疾不治而愈。熱衷於周五晚上通宵打游戲的他,向來是在星期六睡到下午一兩點。而等他星期六伸著懶腰,頭發淩亂地從屋子裏走出來,迎面就見到了隔壁正在開門的夏油。

“早上好啊傑。”

“悟,已經是下午了。” 夏油嘆了口氣,“都說了多少次,不要搞通宵了。”

“執行任務還不是要通宵。沒區別沒區別。” 五條悟張開嘴,大大地打了個哈欠。

“誒,理惠沒叫你啊?”

“叫我幹什麽?”

“她不是要找人搬包裹嗎?”

“我不知道。她大概是叫其他人幫忙了吧。” 夏油聳了聳肩。

“哦,除了我們,這個學校還有其他男生嗎?”

“沒有啊。”

“那她找的誰?難道說理惠在東京有一個秘密男友。” 五條作出一副沈思狀,“絕對是了。上次我們執行任務不是救了一個男人嘛。他絕對是趁我們不註意通過那副柔弱的姿態博取了理惠的關註,然後順理成章要到理惠的電話號碼,然後約理惠出去吃蛋糕,看熊貓,還要寫一些不知所謂無病呻吟的情書……”

“悟,如果我沒記錯,你說的男人應該是那個二年級的小學生吧。” 夏油若有所思地說。

“原來是輸給小學生了。傑還真是差勁啊。” 五條點了點頭。

“怎麽可能?”夏油哂笑一聲。過了幾秒,他反應過來,連敲起五條的房門:“輸什麽啊!不,有什麽可輸的!悟,你給我出來解釋清楚。”

此時停車場上,先前理惠請吃過蛋糕的池田監督正幫理惠卸下包裹。他開車過來的時候,正好看見路邊一手推行李箱,一手吃冰淇淋的理惠、硝子、歌姬。箱子上還端坐著夜蛾的熊貓咒骸,正抱著海鹽味冰淇淋舔得不亦樂乎。

這樣的組合並非理惠本意。她先是在找夜蛾遞交出校申請的時候遇見了正在辦公室玩玩具的熊貓,隨即又在拎箱子出門的時候碰上了不想去實驗室的硝子以及想趁周末出門逛街的歌姬。幾人就在真裏子的帶領下連吃帶玩,本來還有去看熊貓的打算,但烈日炎炎,見等待隊伍蜿蜒曲折,人頭攢動,一旁運送中暑暈倒游客的救護車嚴陣以待,眾人便就此作罷,打道回府。

理惠拉開行李箱,裏面裝著奶奶腌的蘿蔔,一些手制的點心,忘了帶來的小涼被,還有她親手打的紅色圍巾和毛衣。手工制的圍巾有點紮人,但不一會兒就熱得讓人出汗。理惠趕緊摘下來,生怕自己的汗液把毛衣弄臟。紅色的毛線之間還有夾織著閃亮的金線,光是看著,耳邊就似乎傳來了聖誕節時商店裏放的音樂。她把毛衣疊好放在一邊,又翻出來爺爺奶奶寫的信。拆信的時候掉出來一個透明小袋子,裏面裝的是芝麻大的花種。

風扇兢兢業業地送著熱風,窗外是此起彼伏,一聲高過一聲的蟬叫。理惠拿著信,臉頰上分不清是汗水還是淚水。一看到奶奶熟悉的,筆畫零散,有些顫抖的字體,她就控制不住洶湧的情感。

“天氣熱了,睡覺時要搭東西在肚子上,不能著涼。一個人在外,辛苦了。”

思鄉之情和淚水一起流入嘴裏,苦苦的,鹹鹹的。好了,就此收住。理惠擠出眼中水色,抹去臉上濕痕,去水池旁邊洗了把臉。她擦凈雙手,去拆諏訪先生的信。信裏,諏訪先生請她八月返鄉,參加神社一年一度的夏祭。理惠曾在神社做過見習巫女,國中時期年年要在夏祭酬神時跳神樂舞。彼時鄉裏青壯要擡著扮演土地神神使的妙齡少女在大街小巷巡游三日,可謂是家鄉最熱鬧的活動。

“秋奈姐出國做暑期交流,要我去扮禦谷神使。” 理惠又把來信上上下下,字裏行間通讀一遍。諏訪秋奈是諏訪先生的孫女,比秋奈大五歲,正在京大上二年級。理惠還記得十歲時跟爺爺奶奶去看巡禮,轎上秋奈一身雪白華服,頭頂簪花金冠,手持稻穗,神情凜然,沾米酒向四周揮灑。但只有親身經歷過的人才知道,這件事情表面光鮮,其實苦不堪言。金冠沈重繁瑣,光是穿戴就要花數小時,還要在酷暑之中穿著厚厚的神服保持挺胸擡頭姿態。更重要的是,巡游期間扮演者是不允許下轎的,自然也不允許上廁所。所以要麽就少喝水,要麽就在厚重褲子裏再套一條尿不濕,無論哪個都讓人難以忍受。

不過一想到爺爺和奶奶都會到場,她也不由期待起來,拿出箱子裏最後一件東西。那是一串金鈴,從上到下共有三層十五個鈴鐺,是跳神樂舞時用的道具,故也被稱為神樂鈴。現在理惠已經學會如何將咒力附著其上,通過鈴鐺的發聲將咒力擴散出去。不過她能力有限,估計這輩子都做不到一振鈴鐺就能凈化全東京城的詛咒。

這是理惠的第二副鈴鐺,至於第一個——時間倒退到一個月前,幾人摒氣凝神,圍站一圈。中間的五條像高舉火炬的自由女神像般把鈴鐺舉過頭頂。

“你們都給老子看好了!”

只見他輕輕一晃——

舊鈴鐺像枯萎花束一般靜靜躺在抽屜裏。誰能想,鈴鐺竟然因承受不住五條的咒力裂開了,隨之破滅的也有所有人的休假夢。果然現實中不存在什麽五條憑一己之力掃清寰宇,威震六合的事情。

“這是鈴鐺不行,不是老子不行。”

“是悟你沒有控制好咒力的強度。”

“啊哈傑,你還不是只搞掉了幾只蠅頭。是五只還是七只?連一只三級以上的都沒有吧。”

“連蠅頭都沒搞定的人就不要說話了。”

理惠拍了拍耳朵,把這兩個聒噪的家夥從腦海裏清出去。

“理惠,要吃西瓜嗎?” 硝子探頭進來,“剛才輔助監督送過來的。”

一個長橢圓形的西瓜靜靜地躺在桌子上,紋路清晰,顏色勻稱,再看瓜臍完整,不用嘗就知道味道必然甜美清新。

“所以我們有刀嗎?” 歌姬發問。

“手術刀有。” 硝子晃了晃手裏的工具,且不論是否報備,沒人知道她用把刀切過什麽。

“手術刀可能不行,不如用這個吧。” 剛從國外回來的冥冥學姐拿出了她的咒具。她和歌姬同為二年級,目前是準一級咒術師。和五條一樣,她有一頭美麗的銀白色頭發,據說不是挑染,而是天生如此。她的臉龐微微骨感,五官明艷銳利,再加上從容的舉止與優雅的儀態,很難不讓人升起歆慕之情。可偏偏是這樣一個十全十美的人,卻愛財如命,絕不任由哪怕一枚硬幣從自己手裏溜走。用歌姬的話說,冥冥是帶伴手禮還要找你要運費的人。當然,伴手禮的錢也得你自己出,她是一分錢都不會多讓的。

哐然一聲,斧柄落地。比冥冥本人還高的斧頭寒光凜然,剛拿出來就令周圍的溫度降低了幾分。

“不要用砍咒靈的東西切西瓜啊。” 歌姬當即阻止道。

“那就比比用手好了。” 五條擼起袖子,二話不說,就要劈下去。卻不想半路殺出個程咬金,夏油一手截住他,問:“悟,你洗手了嗎?”

“隔著無下限洗什麽手啊!”

“原來五條不洗手啊。” 歌姬嫌棄地擺了擺手,“真是邋遢。”

“不洗手會鬧肚子吧。” 硝子若有所思地說。

“我有幹洗液,要用的話給我兩千元就好。” 冥冥拿出了一個塑料瓶。

“呃,我把刀拿下來了。” 理惠刀尖朝下,舉起切水果專用刀,竟引得眾人紛紛驚呼。五條一個箭步跳到夏油懷裏,抱著他的脖子開始嚎叫:“理惠要殺人了。” 而歌姬則煽風點火:“理惠,把他宰了,殺人罪我替你承擔。”

“不用不用。” 理惠連連擺手,又引得五條一陣幹嚎。夏油保持著微笑,揪住五條就要把他從身上撕下來。一時,這兩個人就像貓咪打架似地滾在一起。在五條“打不著打不著,嘿,你打我啊”的挑釁中,理惠一刀下去。喀嚓一聲,西瓜裂成兩半,露出裏面紅瓤黑籽。為了不讓西瓜汁滴到襯衫上,幾人都前傾著身,吃得謹慎。只有五條渾不在意,一手一個,左一口右一口大吃特吃。他的術式可以在周身形成一道屏障,不光可以隔絕攻擊,還能隔絕掉西瓜汁。

“放到井水裏鎮一鎮會更好吃。” 理惠說。

“冰箱應該差不多吧。” 硝子的腮幫子一鼓一鼓的。

“我們家是習慣放井裏的。畢竟是鄉下嘛。” 理惠一臉回憶之色,“你把西瓜放在井裏,過一個下午再拿出來。哇塞,吃完後眼睛鼻子都是涼的。”

“理惠你老家在哪裏啊?” 歌姬問。

理惠說出一個地名,大家都露出沒聽過的表情,畢竟不是什麽有名地方。

“所以你暑假要回去。” 硝子問。

“是啊,老家來信,讓我參加巡游。”

“跳舞是嗎?” 同為巫女的歌姬露出了同情的神色,“排練很辛苦呢。”

“不只是跳舞啦。今年輪到我扮神使。大太陽下面坐三天,不知道能不能活著回來。” 理惠喟然嘆了口氣。

“神使?是哪位大人座下?”

“禦谷神光之宇大人。” 理惠答道。看硝子不明所以,她解釋道:“也就是掌管豐收的土地神。光之宇大人是稻荷神倉稻魂命的使者。”

“相當於分公司的總經理。” 冥冥這樣一說,硝子就明白了。

“這麽說,光之宇大人的原型是只狐貍了?”

“嗯,據說是十三尾的神狐。不過我聽老人說,原本是十七尾的,不過為了救人,光之宇咬斷了自己四根尾巴。” 理惠說,“很了不起呢。”

“一條尾巴一條命的概念嗎?” 夏油嚼著西瓜問。

“神話都是這麽編的吧,什麽九尾貓之類的。不過四條尾巴,才救了四個人啊,也不算什麽吧。” 五條不以為意地說。

“五條,連神明都不尊重了嗎?” 歌姬憤然道。

“哇,神明也就騙騙歌姬你和那幫老頭子吧。要是有神,哪用得著我們啊。” 五條攤開手,“反正我不信。傑,你信嗎?”

“我也不信。” 夏油

眾人聊著聊著,不覺把一整塊西瓜都吃完了。五條吃得太多,托著肚子就往廁所沖。其餘人洗手的洗手,擦桌子的擦桌子,收拾垃圾的收拾垃圾。理惠束好垃圾袋,準備丟完再去洗手。

“給我拎吧。” 夏油說。理惠也不好叫他一個人去,就張著手跟在旁邊。

“森下,你相信有神嗎?”

“我覺得有哦。” 理惠擡起頭,看著頭頂飛雲,說道。

“有的話,那也是無能的神吧。災荒、饑餓、戰爭、貧窮、不公、面對人間的苦難無動於衷,無所作為,真是沒用至極呢。”

“說的也是。” 理惠止住腳步:“夏油,假設有一個稍稍不是那麽沒用的神,你會許什麽願望?”

“許願?我又不信神,許什麽願。”

“假設而已。”

“那我說,不會有人再因為咒靈死掉。” 夏油對理惠笑了笑,把垃圾袋丟進回收處。他走兩步,回頭見理惠站原地,一臉沈思,便揮手說:“剛才的話是我胡說,你不用放在心上。再說,我的心願我自己會實現,不需要神明。”

正這時,一道黑影如大鳥般從天而降。“說得好!” 不知從哪裏冒出來的五條悟一下撲到他後背上,沖得夏油前身一傾。他伸出左手大拇指,指了指自己,又指著夏油:“理惠,你聽好。老子和傑才不需要許願。我們想做成什麽,就能做成什麽。倒是你,與其向什麽大狐貍許願,還不如向我們許願。”

“哈哈哈,大狐貍。” 這個說法不覺讓理惠大笑起來。

“怎麽了?”

“哈哈,抱歉,我還是第一次聽人這麽說。大狐貍,哈哈——”

“餵,你還好吧。傑,她是不是癲癇發作了?”

“哈哈哈——”

“沒有吧。森下,你還好吧?” 夏油半跪下來,關切地問蹲在地上,抖個不停的理惠。

“抱歉,抱歉。” 理惠廢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止住笑,撐著膝蓋直起身。她對夏油豎起大拇指,笑道:“那我就向你們許願,祝最強組合心想事成。” 受到這笑容的感染,夏油心下一熱,也情不自禁露出微笑。他嗯了一聲,點頭:“那是自然。”

花種見日便長,沒幾天盆裏就鋪上一層細密的小苗。理惠噴了噴水,將它們挪到太陽直曬不到地方,就背著書包往教室跑。上課鈴響,夜蛾大步流星走進教室,對四人宣布,六月底七月初,東京都立和京都府立兩所學校要舉行交流會。除了三年級學生,一二年級要全員參與。比賽以團戰形式展開,率先找到並袯除唯一一個二級詛咒的隊伍為優勝,如果兩隊都沒有找到,就按袯除的三級詛咒數量多少進行裁定。當然兩支隊伍為了拖慢對方進度,也會想盡一切辦法出陰招拉對方下水。據歌姬說,之前還有學生被對方毆打導致重傷退賽的情況發生。

“那就在比賽之前把他們全都幹掉好了。” 五條打了個響指,輕描淡寫地說。

“沒那麽容易。” 歌姬說,“京都校那邊可是有加茂憲明。”

“哦,有他在,那就好玩了。” 五條坐直身體,一副摩拳擦掌樣子。

卻說這加茂憲明乃是禦三家加茂一族的嫡長子,是現在京都府的二年級生。去年他因病缺席,因此讓東京都立勉強贏得了比賽。和五條悟一樣,他生來就具有家傳術式,赤血操術,可以利用自己和別人的血液發動攻擊。相傳加茂家幾百年前有一個詛咒師,只要他知道那個人的名字,他就可以遠隔千裏,用赤血操術把那個人變成幹屍。至於加茂憲明有沒有這個能力現在還不明了,但他的神童之名卻在禦三家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歌姬評價,此人聰明得跟妖怪一樣。你腦子裏想什麽,這家夥全都能猜出來。而這次比賽,本來京都府立要求東京都立禁止五條悟參賽,卻被加茂憲明一語阻止。

他說:“讓五條君隨意施展即可,不必約束。”

除了加茂憲明以外,京都府立的隊伍還有擅長幻術的小春結月,結界師禦宇多摩,弓箭手緣空一葉,以及出身禪院家,被譽為體術奇才,善使長刀的禪院未來。

一聽這名字,五條就肉眼可見地暴躁起來,切了一聲:“她不留在京都哄爛橘子,來這裏找老子不痛快。” 在理惠的詢問下,歌姬也絕不放過給五條揭短的機會,附耳悄聲透露,這位禪院未來小姐差點成為五條的婚約者。而五條也不甘就這樣被家族約束,索性將五條家一半炸成殘垣斷壁廢墟景象,才免得英年早婚。

“庵歌姬!” 五條難得冷了臉,直呼歌姬全名。幾個豎起耳朵聽八卦的人,包括歌姬都被嚇得一怔,令空氣頓時凝滯。誰都沒想到,五條平素大大咧咧,沒個正形,竟然會有動怒的時刻。

“你這家夥幹什麽!叫前輩!” 歌姬反應過來,又是心虛又是生氣。

“是是。歌姬,知不知道,你很吵?” 五條不光直呼其名,還翹起二郎腿,掏了掏耳朵。歌姬氣得臉紅,拿起茶杯就對五條擲去。綠色的茶水被五條的防禦無下限擋住,陶瓷杯啪嚓掉在地上碎成兩半。理惠忙抽出一道符紙令茶杯恢覆原樣,又轉移話題:“京都的人員是加茂君定的嗎?”

“他是隊長,自然就是他定。” 歌姬偏過頭,免得看到五條,“去年也是這樣,我們這邊人是三年級的帶隊學長選的。”

“這就難怪了。” 硝子含著口香糖說。

“難怪什麽?” 歌姬問。

“按學姐你說的。加茂君擅長謀略,那他必然知道五條是我們這邊的王牌。我要是他,第一步就是想辦法讓五條下場。就算不讓他下場,也得找幾個人幹擾他。看五條的反應,我想,禪院同學應該是其中之一吧。” 理惠說,“不過我這邊也沒有更多情報,沒法猜測他的想法。”

“情報我有。” 冥冥笑道,“不過理惠你願意出多少錢來買呢?”

此話一出,歌姬憤而指責她是個奸詐的商人。“你的血管裏流淌的都是金錢嗎?” 她痛心疾首地說。“很不幸,正是如此。” 冥冥微笑道。

就在理惠思索自己能拿出來的身家有多少時,五條一拍桌子,“五萬日元。”

“五十萬。” 冥冥說,“加茂憲明給我的就是這個數。”

“不是,冥冥,你怎麽把我們也賣了。”

“畢竟我是個商人啊。”

“就這麽說定了。” 五條蹭地站起來,指著理惠,命令道,“把加茂憲明那個惡心玩意兒的腦子給我扒清楚。” 言罷就要推門而去。

“悟,你去幹嘛?” 夏油忙喊住他。

“去轉錢。”

“等一下。” 理惠開口,“五條君你先不要著急。” 她看向冥冥:“冥學姐,剛才你問我願意出多少,現在我的回答還作數嗎?”

“那你願意出多少呢?” 冥冥問。

“如果我說我一分錢也拿不出來呢?” 理惠笑問,“學姐還願意給我嗎?”

冥冥淺淺露出一抹笑容:“天下沒有免費的面包。你一分錢也不出,就說明我的資料在你心中一文不值,那你何必與我談這筆生意呢?”

“那就不做生意了。”理惠說,“感謝冥學姐的好意。”

冥冥睜開半闔的雙眼,目光精明:“這麽說,你對京都校很了解了。”

“哪有哪有,學姐你把我想得太厲害了。我不是加茂君,這筆錢我也真的拿不出來。” 理惠說,“不過,我知道一個人,她應該對京都校比較了解。”

“誰?” 冥冥歪過頭。

“歌姬學姐。” 理惠拍了拍歌姬的肩膀,“去年她不是和冥學姐一起拿了優勝嗎?”

“真是期待。” 千裏之外的京都,加茂憲明在棋盤上落下一子。他對面則端坐一位高束著及腰馬尾,著黑色練功服,腰佩長刀的少女。這少女瓜子臉龐,一雙鳳目秀而不媚,凜然銳利。她靜思片刻,執一白子在棋盤落下。

她開口道:“棋子已經就位,不知道東京都立的棋手是誰。”

加茂微微一笑,又落一子,不緊不慢地說:“五條一心尚武,雖然他聰慧非常,可他志不在此,可以為兵,不能為將。家入硝子不參與戰鬥,所以姑且不談。庵歌姬能力不錯,但性格好強,經不起挑釁,易急易燥。冥冥不必說,一介商人,只圖利益,不顧大局。未來,在森下理惠和夏油傑之間,你選誰?”

“森下理惠。” 禪院未來說,“但我不認為東京都立的人會聽一個見習咒術師的指揮。”

加茂憲明攏袖觀棋:“森下理惠,川島跟我提過,性情和毅力都不錯,而且心思也很細膩。況且她國中時候是長跑社的社長。這支隊伍在她任隊長之前排名一向不佳。一年功夫,將排位從倒數幾名提到第一,她也不是跑的最快的那一個。這樣一個人,你說她有沒有能力。”

“啪”的一聲,白子落定。禪院未來開口:“她的能力對一般人有效,對咒術師不一定有效。”

“哎,一般人是人,咒術師也是人啊,不過是不太聽話的人。” 加茂憲明晃了晃手指,“端看她能不能把那盤散沙聚起來了。”

“如果聚不起來呢?”

“那就是夏油吧。不過他的話……我寧願不選。” 加茂憲明沈吟片刻,笑道:“實在不行,就要辛苦你去物色下一個人選了。” 他撩起額前劉海,露出下面紅色的詛咒痕跡。

顏色又深了。禪院未來下意識將手按在刀上,冷聲問:“還有多久?”

加茂憲明豎起了一根手指。

“一年?”

“一年半。” 加茂憲明神色夷然,“若那之後再見到我,不必多言,一刀斬了便是。對準腦殼砍,砍錯地方就不行了。”

“在此之前還有什麽安排?”

加茂憲明指了指棋盤:“安排就是該做事做事,該下棋下棋。”言罷,他又落一子。縱觀棋局,禪院未來凝眸不語。幾秒鐘後,她停止摩挲刀柄。“不用再繼續了。” 她說,“這局你贏了。”

“別啊,最後一子未落,可別急著定輸贏。說不定禪院你就鹹魚翻身了呢。” 加茂憲明展開折扇,給她扇了扇風,“靜心靜氣,別著急哦。要不我讓人給你端杯水,你喝口緩緩神。想好了再繼續。” 正這時,一陣鈴聲響起,是那首經典的《紅蜻蜓》:飛呀飛呀,看那紅色蜻蜓飛在藍色天空…..禪院未來掛斷電話,關機放到一邊。加茂憲明還在敲著桌子,搖頭晃腦地哼著:天空是永恒的家,大地就是他的王國……不過他五音不全,調子從他嘴裏出來簡直是七零八落,不堪入耳。

“熟人來電,不接一下?” 他不懷好意地說,“啊,如果我沒記錯,你已經快四個月沒接過這家夥電話了吧。完了,等到時候一見面,你小心他鬧起來,搞得你下不來臺。別怪我沒提醒你。”

“不用。” 禪院未來正襟危坐,“繼續吧。”

“好,有始有終。” 加茂憲明伸手,“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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