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一、

樹林裏來了一個奇怪的人類。

或許是雲游至此，也或許是無意間迷了路，他背著琴站在岔路口躊躇了許久，最後他撩起下擺盤腿坐在了樹蔭下。

那把長長的看起來異常美麗的琴橫於膝上，他指尖輕挑，一串悠揚的琴音便自手下逸出，勾勒成一首動人心弦的曲子。

我從來沒有聽過如此動聽的樂曲，比姐姐們的鈴鼓還好聽，伸長了脖子想湊得近一些，以至於忘形得從枝頭落了下來，恰巧落在那人的琴上。

我想他是要尖叫的，再不濟，也會不屑一顧地捏起我將我丟入塵埃裏，再用幹凈無暇的帕子擦拭每一根手指。

畢竟，我只是一條蟲子，一條還沒化形的、醜陋的蟲子。

果然，他停下了正在彈奏的手指，盯著我皺起了眉，眉宇間蘊藏著一絲被人打斷的怒意。

我猜，他正在壓抑怒火，或者在考慮如何處置弄臟了他的琴的我。大概過了一眨眼的功夫，他似乎做出了決定，修長的手指向我伸來。

我害怕地閉上了眼，在他手心瑟瑟發抖，他卻只是溫柔地捧起了我將我放到一片翠綠的葉子上，除此外再無多餘的動作。

“好不容易找到一個安靜的地方。”他看著琴輕聲嘀咕道。

然後擡手，撫琴。

和剛才完全不一樣的曲調。

我從葉子上小心翼翼地探出頭，平生第一次對姐姐們以外的人開口：“謝謝你……”

琴聲戛然而止。

“不要打斷我彈琴。”那琴師這樣說道，眉眼甚是冷淡。

他似乎並不驚訝於一條蟲子竟然會說話，在乎的反而是我出聲打擾了他彈琴。

“對、對不起！”我慌忙道歉，結結巴巴又不知道說什麽好，只好單調乏味地擠出一句奉承，“你的琴音真好聽。”

琴師眼角微擡，銳利的目光向我看來：“以你的知識，也能理解我的曲子嗎？”

能不能理解，我自己也未必能說清楚，可我知道那曲子確實極為悅耳，甚至讓我想要生出翅膀隨著琴音翩翩起舞。

我猶豫了一瞬卻被琴師當作了否認，他垂下眼註視著琴弦，語氣淡淡地說：“像你這樣的蟲子又怎麽可能理解呢。走吧，離開這裏，不要再擾亂我彈琴了。”

我張了張嘴，啞口無言。

離開的最後一眼，琴師正望著琴弦發呆，手指無意識地撥弄著琴弦卻只發出了幾個零碎不成調的音符。

我想，我聽懂了他琴聲裏的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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