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結

兩年前。

正是盛夏時節,下午三點的時候天氣就變得極度悶熱，預示著一場大風暴即將降臨。團裏馬上要參加軍部的演習,大會小會不停地開,不斷地討論著A、B作戰計劃、分析可能發生的突發情況。於守光不像他,他是住在團部裏的，一回家就有賢惠的老婆煮好熱飯菜。

這種生活,齊浩南從來不覺得自己可以擁有。他的婚姻十有□又是一場政治婚姻。就算不是政治婚姻，他要娶的女人肯定是出身高門的大小姐，柴米油鹽的平凡生活,他永遠都要不起。

轟隆……

悶雷一聲一聲地響,大雨傾盆而下,雨水兇猛地擊打著車窗，啪啪作響。整個天像是要倒下來一般，非常駭人。

他揉了揉太陽穴，以緩解一天以來的疲勞。前面要經過一個十字路口，他提醒自己，要打起精神，那裏是事故的高發路段，更何況是在這樣惡劣的天氣裏，他放慢了車速。

雖然他今年才三十，但是體力和精力明顯不如十八歲剛參軍的時候了，有時候真的沒辦法支持太長時間的工作。

忽然，他看到前面有強光照射過來，一輛巨型貨車直直沖著他撞來！

憑著軍人敏捷的反應，他立刻猛打方向盤，黑色路虎的車身險險避過貨車，但是卻收勢不及往路邊的翻護欄撞去！

砰！砰！

接連兩聲劇烈的撞擊聲在這個雨夜響起。

齊浩南的手臂劇烈擦傷，濃稠的鮮血從頭部緩緩流下，一直流到他的嘴角，他的腦袋感覺一陣暈眩。以前當特種兵出任務的時候受過比這個還嚴重的傷，所以即使如此，齊浩南還是憑這意志力強忍著強烈的暈眩感下車探看情況。

公路上橫躺著一輛撞飛的電動車，不遠處是掉落的頭盔……還有一捧殘破的玫瑰花……

轟的一聲，齊浩南的腦子炸開！

出車禍了！

大雨將地上的鮮血沖洗開來，暈染了一大片。

他一步步走向地上躺著的那個人。

那個人渾身是血，讓卻尚未失去意識，將手伸向不遠處一個晶亮的戒指，嘴角翕動，“小北……小北……小北……”

小北……

這是他第一次聽到這個名字。

******

“那輛貨車是因為要避你所以才撞上唯揚的……”辛小北緩緩將文件闔上，眼眸裏仿若凝了一層冰霜，“你之前為什麽要騙我？”

“我承認我是刻意隱瞞了這件事，唯揚的死，盡管是個意外，但總跟我有關系，我也會害怕。那天的場景我在夢裏無數次夢到，我無數次在半夜驚醒過來！我一直沒有告訴你真相，就是因為我心裏還有愧。小北，你離開我一年，就當是我對我自己的懲罰，但是已經夠了，足夠了……”他慢慢地將她擁入懷中，“讓我們忘了過去的一切，重新開始好嗎？”

辛小北的心慢慢涼透，臉上的表情卻越發平靜。她慢慢地搖頭，一點點地從他的懷裏退出，“齊浩南，所以你覺得愧疚是麽？所以你在最開始的時候才刻意地接近我？看到我在又臟又亂的地方擺地攤，你可憐我了？”

“是。”齊浩南點頭，“但是……”

“我明白了。”辛小北笑了笑，長長的睫毛垂下，掩下了一切的情緒，“我明白了。”

原來，這才是你對我那麽好的原因……你因為愧疚所以居然要娶我？我是不是該感恩戴德？是不是該感謝你的博愛無私？

“你明白了什麽？”齊浩南攥住她的手腕，急切道，“你聽我說，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

“你說話啊！”齊浩南心急地搖晃著她的手臂，“還是，你還在恨我？恨我間接害死了他？”

“我從來沒恨過你……即使他真的是你撞死的，我也不曾恨過你。”她的聲音冷靜得過分，“齊浩南，我記得陸辰景跟我說過，他說，他真的沒想到你居然有一天會愛上一個女人，他說，我的出現簡直是個奇跡。”

辛小北頓了頓又道，“我也一直以為我對你來說是個奇跡。但直到現在我才明白，這個世上根本沒有奇跡。你根本就不會愛上任何人。從始至終，你只是對我感到愧疚吧？如果你有一點點愛我，就不會讓我誤會了你一年，只是為了彌補你心裏所謂可笑的愧疚！”

“我只身到德國參加比賽的時候，你知道我受了多少苦嗎？不懂語言、沒有足夠的錢、只能睡在地下室，還懷著粒粒，受盡白眼！我甚至挺著大肚子到餐館去刷盤子！這一切你想過嗎？”辛小北從來沒有一次性說過這麽多話，雖然是最傷心不過的事情，她的眼底卻沒有一絲淚光，因為最苦的時候在她懷著粒粒睡在陰冷潮濕的地下室的時候，在她因為痛苦而日夜難眠的時候……

“你知道我為什麽管我的女兒叫粒粒嗎？那是因為長期的營養不良，粒粒生下來只有四斤三兩！那麽小，那麽小的孩子，差一點就夭折，這一切你又知道嗎？”

“小北……”齊浩南的嘴唇微微翕動幾下，想說什麽卻發現自己的喉嚨是幹澀的，一個字的音節都吐不出來。

“你走吧，讓我一個人待一會兒，好麽？”

******

在愛與不愛的命題上，永遠無解。

齊浩南有多愛辛小北，只有他自己知道。而辛小北有多愛齊浩南，也只有她自己知道。因為愛得太深，所以總是懷疑對方愛的深度。

無論有多困難，她從沒有想過放棄孩子，不僅僅是因為孩子是她的，更因為還只是齊浩南的。

她雖然不承認，但是她的心卻不能否認她是為了他回來的，在德國國際音樂節上獲得大獎的她，明明可以在那裏定居，甚至有一個國際知名的樂團向她遞出了橄欖枝。

但是她卻拒絕了，沒有絲毫猶疑。

她怎麽也沒想到會面對這樣一個難堪的局面。

“又要走了？”已經當了媽媽的上官還是改不了咋咋呼呼的性格，被小北一句話嚇得手上的咖啡勺叮得一聲掉在了桌上。

“嗯。”小北淺淺地微笑，“後天的飛機，飛德國。”

“雖然搞音樂的出國比較有前途，但是你一個人去德國……”

“那邊我已經熟悉了，雖然語言上還是個大問題，但是基本的用語我大略會了一點點，應該沒問題的。”

上官看著小北，經過一年的沈澱，她越發得美了，那種優雅的氣質好像滲透到了骨髓裏。“嗯……”她欲言又止，“你真的不考慮一下齊……”

“好了。”小北打斷上官的話，“待會兒帶我去見見我的小侄子。”

上官笑道，“你家小公主那麽可愛，幹脆咱們結親家好了，嘿嘿。”

“只要他們互相喜歡，我樂見其成啊……”小北抿嘴笑道。

“那親家母，走著，先去看看我未來兒媳婦兒去。”

“……”上官，你這稱呼改得太快了吧？

******

首都國際機場。

上官忍不住紅了眼眶，“死丫頭，才回來幾天就要走了，存心氣我麽。”

“放心，我會回來的。”

“記得常給我打電話啦！”

“好，遵命，鄧夫人。”小北微笑著，和上官緊緊地擁抱了一下附在她的耳邊道，“上官，我會想你的。”

她揮了揮手，踩著三寸高的高跟鞋邁入了檢票口。

上官一直註視著小北纖細的身影消失在轉角，輕輕地嘆了口氣，掏出手機撥了個電話出去，“餵，齊少，她走了。”

******

辛小北抱著孩子走到經濟艙坐下的時候，旁邊的一個男子正翹著二郎腿看報紙，報紙擋了大半個臉，只是他手腕上的那塊表吸引了小北的註意，百達翡麗的男款鑲鉆表，是某人最喜歡的款式。

她的視線只在那上面停頓了幾秒鐘，就將註意力放到了懷中的粒粒身上。孩子抓著她的一縷頭發，依依呀呀叫喚著，一張小臉紅通通的，可愛到了極致。

小北忍不住在她額頭親了一口。

飛機起飛後，小北將躺椅放下，換上拖鞋，又將眼罩戴上準備小憩一會兒。身邊的那位男士仍然在看報紙，不時地翻動幾頁。

什麽報紙這麽好看，看這麽久？

小北心底腹誹，也不理他，顧自躺下了。

她睡眠一向淺，而且還認床，更何況現在是在飛機上，所以她也只是迷迷糊糊地瞇著。

半夢半醒間，她感覺有熱熱的呼吸噴在自己的脖頸間，那種男性的味道，熟悉到了極致。

她猛地睜開眼，環顧四周。

什麽人都沒有。

身邊的那位男士仍然在看報紙，整個人都埋在報紙裏。

辛小北看了一眼身邊睡得正香的小粒粒，輕輕嘆了口氣，“齊浩南，你裝夠了麽？”

作者有話要說：還有一章完結，嗯，應該還會有一章鄧宴和上官的番外……

☆、大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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