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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大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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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大婚

早秋的急雨來去匆匆, 沈沈烏雲散去,雨水洗過的翠綠枝葉還帶著露珠,隨風搖擺, 滑落融進潮濕的土壤裏。

魏遠洲小時候用的那個書屋現在看來太小了, 故而前幾年特意在前院重新騰出來一間空的屋子,用作平日裏辦公議事的書房,也可用來招待好友或是同僚。

羅漢松蕭索沙沙,段朝外出辦完事剛剛回來,沿著小徑正要去書房向公子匯報。

遠遠瞧見前方不遠處的拐角,負責公子日常起居的張武朝他招了招手。

段朝走過去,第一眼就註意到張武懷裏揣著的籃子,超裏頭看去,一層層鋪滿了柔軟的綢緞,其上躺著一只慵懶舔舐爪子的白貓,比之上個月剛見面時圓潤許多, 身量也大了不少。

“你把雪團子抱來作甚?”

雪團子是宋卿時那天離開前臨時起的名字,符合小奶貓的外貌,小小的一團雪白, 順口又好記。

張武不是個繞彎子的人, 見他問了也就如實相告:“當然是公子要見它。”

“公子?”段朝有些難以置信, 公子雖答應了宋小姐幫忙養貓,但他不喜貓狗可是刻進了骨子裏,這一個月來問起雪團子的次數都屈指可數, 今日居然要見?

張武同樣覺得稀奇, 但是也不敢輕易去揣測公子的心思, 公子說什麽,他聽話做什麽就是。

兩人一前一後往書房走去, 安靜得連屋檐處的積水,掉落窪坑的聲響都能聽見,他們都是跟在公子身邊十年起步的老人,平日裏一個主內一個主外,都極為默契地不去插手質問彼此的差事。

忽地,張武重新開了口,聲音壓得極低:“段朝,你可否去跟公子說一聲,讓調兩個婢子過來?”

“這般突然?為何?”段朝皺眉。

自從公子到了知事的年紀,院子裏伺候的就都給換成了男性仆從,十幾年來還從未變過,也未曾出過什麽大的差錯,好端端的為什麽要調婢子過來。

“就是……咱院子裏一群大老爺們,實在怕照顧不好這小祖宗啊。”張武說得委婉,卻也明確表達了訴求。

“公子選你照顧雪團子,不就是看中你辦事細膩,脾性溫順?你若是都照顧不好,更遑論別人?而且你為何不早說,這都快一個月過去了。”

“唉。”張武嘆了口氣,其實他也就是口頭說說而已,不可能真的去到公子跟前提起此事,這就不就相當於變相承認他能力不行,連個貓都養不好嗎?

這種自砸飯碗的事他可不會做,只能在好兄弟這兒抱怨抱怨。

雪團子起初還是個小奶貓時,討喜又聽話,可隨著慢慢長大,貓天生的習性就暴露了出來,抓壞家具,藏起來跟他們玩躲貓貓,還喜歡推倒東西,弄得他一整天都提心吊膽的,生怕一個沒看住,它不小心打破個貴重東西,到時候把他重新賣了都賠不起,如此日覆一日,可真要人老命。

尤其是不知它從哪兒學了人的那一套,慣會打個巴掌給個甜棗,發現它搞破壞,正準備“教訓教訓”,它就蹭著你的褲腳繞圈圈,裝乖撒嬌,弄得你罵也不是打更不是。

介於之前的教訓,張武不免擔憂:“等會兒雪團子要是不乖,抓傷了公子可如何是好?公子發火又如何是好?”

“貓是宋小姐的,公子不會發火。”段朝看得通透。

張武性子直,有些不太明白。

但也不好再問,馬上就到書房了,若是被公子聽到,怕是又要覺得他嘴碎了。

沒多久就到了書房外,兩人齊刷刷噤聲,先由段朝進去匯報,等魏遠洲發話後,張武才有了動作。

進去前,他低頭小聲警告雪團子要聽話些,可貓哪能聽懂他的好意,懵懂的喵嗚一聲算作回應。

魏遠洲坐於桌案前,單手翻看著書籍,空氣裏飄蕩著淺淡的熏香味,和他身上常有的味道是同一種,稀有又昂貴,特別符合他清冷高貴的氣質。

張武在段朝身邊站定,施禮道:“公子,貓帶來了。”

魏遠洲聞言停下動作,先是凝了他一眼,隨後視線落在他懷裏的那個籃子上。

微擡右手,示意他先將貓放在另一邊的矮榻上,他忙完手頭的事就來。

張武依言照做,內心不免還是有些忐忑的。

不過幸好,這貓還算有分寸,直到魏遠洲走過來,也不吵不鬧,甚至沒像之前那樣到處亂竄。

魏遠洲站在矮榻邊,居高臨下打量幾眼籃子裏的白貓。

少頃,語速悠悠的:“養得不錯。”

張武面上不顯,內心卻樂開了花,能夠得到公子一句誇,他再苦再累也值得。

“這個如何?”

張武回神。

只見魏遠洲半彎著腰蹲下,不知從哪兒掏出來一個用紅繩系的銀色小鈴鐺,直接隔空套到雪團子的脖子上,連手指都未曾碰到半分雪團子的貓毛。

那鈴鐺做工雕刻十分精致靈巧,稍稍一碰,就會叮咚作響。

雪團子的註意力立馬就被吸引,貓掌揮來揮去,直圍著鈴鐺原地打轉。

張武沒有什麽審美,好看不好看的他不知道,但是這玩意瞧著就很貴。

於是他道:“公子挑的,自然是頂好的。”

魏遠洲眉眼漆黑,漫不經心地扯了下嘴角:“你說她會喜歡嗎?”

“它就是只貓,哪懂得什麽喜不喜歡。”張武嘿嘿一笑,不假思索說了出來。

魏遠洲挑眉,腦袋微微一偏,遞來的目光耐人尋味。

張武稍稍止住笑,意識到了不對勁,一頭霧水地撓了撓額頭,“小的說錯了嗎?”

直到段朝的聲音從耳後傳來,張武才後知後覺這個“她”指得是誰。

“屬下覺得,宋小姐定然會喜歡的。”

張武一楞,跟著附和道:“宋小姐肯定會喜歡。”

張武尷尬地訕笑兩聲,恨不能把腦子拿下來踢兩腳,哪有他這般看不透主子心思的奴才?

所幸,魏遠洲並未追究,沒多久就冷聲趕人:“行了,把它抱走吧,婚禮之前都不用抱過來了。”

望著魏遠洲空洞乏味盯著那鈴鐺的眼神,就仿佛是在透過它想著別的,他忽地明白了一些。

公子買這個哪裏是為了雪團子,而是為了討好它背後的主人。

*

轉眼間,盛夏隨著月份的翻篇而步入了尾聲。

十月十五。

大婚之日,宋府內到處妝點著紅綢彩花,綢帶飄飛,鞭炮齊鳴,到處彌漫著喜氣洋洋的氛圍。

一方葵形銅鏡裏映照著新娘的倒影,一身大紅喜袍,肩披霞帔,繁覆的款式莊重大方,濃如墨的長發梳至頭頂,烏雲堆雪般盤成精美發髻,飾有鳳凰樣珠寶的鳳冠襯托著她的高貴和嬌艷。

她完全不似平日的溫婉素雅,幹凈白皙的臉上化了精美濃麗的妝容,柳葉彎眉,朱唇皓齒,兩頰胭脂淡淡掃開,往白裏透紅的膚色中添了一筆嫵媚的嫣紅,額心一抹金色花鈿,盡顯柔情綽態。

宋卿時望著鏡中的自己,深呼吸好幾次,試圖壓下那快要從喉嚨蹦出來的緊張。

雖說是“二婚”了,但還是難掩激動。

身旁的胡氏拉著她止不住的掉眼淚,體己話大段大段往外冒,像是對她極為不舍,若不是宋秋池對她的厭惡貫徹到底,又是不屑撇嘴,又是翻白眼的,她還真險些以為二房對她感情深厚了。

不過無論怎麽說,她們之間就算親情淡薄了些,但也算共同生活了一段時間,關鍵二伯母這次還在她的嫁妝上下了血本,拿人手短,有錢能使鬼推磨,更何況人。

她性子軟,更加做不到冷臉相待,往後那麽長的日子,又不可能真的撕破臉老死不相往來。

於是她揚起笑容,回了一番感人肺腑的客套話。

任誰看了,都覺得這家人和和睦睦,其樂融融。

眼見時辰到了,媒人簡夫人一邊說著吉祥話,一邊替她披上喜帕,最後由她從外地趕回來的弟弟宋秋皓背著她出了門,上了魏家來迎親的隊伍。

一路吹吹打打,終於是到了目的地。

察覺到喜轎停止了晃動,宋卿時下意識握緊了手中的蘋果,心裏砰砰直跳,沒一會兒,外頭一只箭矢淩空而來,射在了離她外頭的轎門上。

隨著轎門被人敲了敲,車帷也被撩開,刺眼的光線順著空隙投入眼睛,紅布遮蓋下的視線越發朦朧,模模糊糊只能看見伸進來一只手。

她搭上去,卻發現觸感並不像簡夫人那般柔軟,背脊一緊,驀然又縮了回來。

少頃,醇厚嗓音柔柔飄入耳朵:“杳杳,是我。”

原來是他。

腦海裏突然冒出一個念頭,難不成他要親自帶著她走流程嗎?

宋卿時猶豫不決,恐壞了規矩不吉利,可下一秒,就聽到簡夫人的聲音響起:“請新娘子下轎。”

宋卿時不再遲疑,空出一只手再次搭上他寬大的掌心,纖細蔥指立馬被緊緊握住,他就像是對待珍寶一般,溫柔小心,仿佛握住了就不會再放手。

頭披紅蓋頭的新娘蓮步輕移,隨著新郎的指引,一步步越過門欄,裙擺動作間微微起伏,美到令人窒息。

他攜著她的手,一路踏入那布滿紅裳、人聲鼎沸的堂屋,行過拜堂儀式,周圍皆是滔滔不絕的祝賀聲,一聲比一聲高。

宋卿時感受著手心傳來的溫度,忍不住想:或許這輩子,他們真的能夠陪伴彼此直到最後。

*

夜色如水,更深人靜。

夜空中浮雲暗動,屋檐下的燈籠光彩熠熠。

紅燭搖曳,滿室皆是喜慶,綢緞被褥繡著鴛鴦的花紋,上面灑滿了花生、桂圓、石榴等瓜果,寓早生貴子之意。

宋卿時坐在那張做工講究精細的拔步床裏,鳳冠霞帔,嫁衣似火,如前世一般等候著她的新郎揭開她的紅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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