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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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自由
“小姐，你這麽早就醒了？”小月聽到我起身的動靜，披著衣裳進來，給我倒水。
“什麽時辰了？”我就著小月的手喝了口茶水，揉了揉酸脹的眼睛。
這一晚我幾乎沒怎麽睡覺，翻來覆去地，腦海裏有各種光影畫面閃現，混雜著皇帝同我說過的話，心口仿佛始終有一塊大石頭重重壓著。
這塊石頭一天不搬走，只怕我夜夜不得成眠。
“快卯時了。”小月接過茶盞，俯身想去吹燭火，“您再睡會兒？”
我掀開了被子，“不用了，替我梳妝吧。”
“這麽早？”小月打起了簾子，打著哈欠，“您要做什麽？去找陛下嗎？”
我搖了搖頭，“去看看太後吧。”
小月原本也是迷迷糊糊的，聽到我這句話，嚇得手抖了一下，簾子嘩啦一下又掉下了，“去見太後？”
“別怕。”我拍拍她的手臂，安慰說，“不會有事。”
“那一會兒還是等陛下散了朝，請他陪著一起去吧？”小月憂心忡忡道。
“不用。”我就著鹽水漱口，擡眸望了望銅鏡中的自己，“我自己去就行了。”
太後慣常會在天未亮的時候就去念經。我特意起這麽早，就是想趕在太後之前去佛堂，也好讓她看看我的誠意。
簡單梳洗了，人還沒走出中昭殿，倒遇到了正要去上早朝的皇帝。
我帶著人，默不作聲立在一旁行了禮。
他坐在輦架上，攏著大氅，仿佛沒有看到我，連頭都沒有轉，一大隊人便遠去了。
“小姐，你和陛下又怎麽了？”小月起身，提了一盞燈籠，跟在我身後問。
“沒什麽，好著呢。”我若無其事往前走。
腳步聲切切，深宮寂靜，唯有路旁的長明燈是亮著的，照得腳下的路又黑又長，仿佛怎麽都走不完。
冷風一吹，我雖一夜未睡，卻愈發的清醒了。
我偷了蘇鳳儀的身份，多活了這幾年，可一樣得到了報應——這報應，就是身不由己。
昨夜我讀莊子的故事，說到楚王派大臣去請他出仕，莊子坐在河邊釣魚，慢悠悠地問那倆使者，“同樣是烏龜，在廟堂裏供奉的龜骨尊榮無比；而小河裏的烏龜正在泥巴裏打滾曬太陽。你選擇做哪一種？”
我忍不住想，我要是那個使者，恐怕當下就會脫下官服，坐下來和他一起釣魚了。
貧苦些沒什麽，可是自在呀。
我想爬上江郎山，看一看磅礴的日出和雲海；回到山下自己的小院，從日落睡到第二日清晨，正好去趕鎮甸的市集。買一塊烤餅，配一碗涼面和米酒，和鄉親們打招呼聊幾句，再溜溜達達地回到自己的小院。
我在宮裏的五年，的確享盡榮華富貴，可沒有一天是開心的。
因為偷來的東西，總歸還是心虛。
若只是衣裳首飾，還了就還了，可我拿的是別人的命運，又該怎麽完璧歸趙呢？
我一路思緒萬千，到了佛堂，時辰還早，太後還沒來。
點燈，凈手，漱口，熏香……
我跪在佛像前，從未有過這般誠心誠意地，想要問一個答案。
未來的路究竟該如何走，才不會行差踏錯。
也不知過了多久，我睜開眼睛，才發現太後已經到了，跪在我身側，並沒有打斷我。
我悄悄地轉了身，想要對她行禮，太後未睜開眼睛，卻道：“皇後，先念完藥師琉璃經再說話。”
我跟著太後，念完了當日的功課，扶著她起來。她才略略將視線落在我身上。我明白她想問什麽，乖巧道，“母後恕罪，自兒臣回宮至今，未曾前來探視，實在是陛下的身體有些抱恙。”
“嗯，哀家知道。皇帝身體好些了麽？”太後撚著佛珠，在一旁坐下了，視線在我身上轉了一圈。
老太太已經滿頭銀發，慈眉善目，可不曉得為什麽，我同她在一起，就是渾身不自在。我垂下眼眸，“是。禦醫來了數日，昨日說已經大好了。”我頓了頓，“所以臣妾也會搬出中昭殿，往後有了時間，也可以多來侍奉太後。”
太後想了想，“皇帝至今沒有子嗣，你留在他身邊侍奉，哀家也不覺得不妥。只是……”
太後又在談起子嗣的事，我一陣頭疼，但也隱約猜到了，納蘇鳳簫為妃的事，皇帝定然是同太後通了氣，接下來，就要讓我大度一些，以國事為重，切切不可有嫉妒之心。
“只是……皇帝他對宮內嬪妃們不大在意，這次選秀，也未選出他中意的女子。倒是叫人為難。”太後嘆了口氣，“原本哀家瞧著你妹妹長得秀氣，為人也嫻靜，可輾轉問過了皇帝，他又……”
“妹妹的事，陛下已經同兒臣談過了。”我緩緩接了太後的話，主動道，“他既心悅鳳簫，兒臣也樂見美事。古有娥皇女英，兒臣雖不敢與娥皇比肩，但身為皇後，也當大度賢惠些。請母後放心，陛下已經將此事交給兒臣去操持了。”
太後一怔，表情似是有些困惑，片刻之後，才道，“你說皇帝同你說過，他心悅你妹妹，要將她納入宮中？”
“是。”我毫不猶豫。
太後思索片刻，淡淡笑了，“皇帝大約是不好意思同哀家開口，到底還是你們夫妻間親近些。”她和顏悅色看著我，“皇後，先前哀家覺得你有時不懂事，可大事上，你終究還是明理的。”
這麽多年，這也是難得的一次，太後竟然誇了我。
我也笑了，“母後過獎了。”
離開小佛堂的時候，我的腳步都變得輕快了。
蘇鳳簫想要為姐姐要回她蘇家該要的東西，而我只是想要保住自己的命。
從前我排斥她，是因為害怕。
其實沒什麽可怕的，畢竟我手中，有著她心心念念的東西，大可以坐下來，好好聊一聊。
皇帝說的對，我渾渾噩噩過了五年多，實則也浪費了五年。
一旦有了目標，便不能像之前那樣得過且過了，接下來我有許多事，要靠著自己，一步步去做。
首要的就是從中昭殿搬出來，若是一直住在皇帝身邊，只怕什麽都做不成。
其次，我還得去找蘇家的人聊聊，摸一摸他們的底線。車到山前必有路，我雖不喜歡蘇家，但或許我們彼此都能如願呢？
我心中默默盤算著，不知不覺回到了中昭殿。
此刻天才微亮。我站在高高的臺階上，眺望前方，微藍泛白的天空遠處，仿佛見到了層巒如嶂，水泊縱橫。
我想去看天地廣闊，想要食人間煙火，那便先要越過眼前這層層如枷鎖般的宮殿。
“娘娘，這晨間露水寒涼，您就這麽站著，也不怕凍出了病？”周平從一側臺階上走上來，行了禮，又遞上了件氅衣。
我笑著接過，“今日這麽早就散朝了？公公不在陛下身邊伺候著？”
“朝中沒什麽大事，奴婢就趁著陛下在召見臣工，特意來問問娘娘，這幾日天氣變寒，是否要添些炭火？”
“是有些寒津津的，勞煩公公送去本宮的住處吧。”我笑了笑，“今日本宮就搬回去了。”
周平楞了下，半晌，才小心翼翼問道，“這……陛下知道嗎？”
我輕描淡寫，“陛下身子大好了，自然用不到本宮日日服侍了。”頓了頓，又道，“況且，本宮已經向太後稟報過了。也不是什麽大事，公公就替本宮去轉告一聲吧。”
周平楞了一會兒，才笑道，“這事兒……娘娘還是親自去和陛下說比較妥當。”
我想了想，點了點頭，“是，那本宮這就去和陛下說。”
“娘娘不必如此著急，依奴婢之見，等用午膳的時候，娘娘再過來談及此事，如何？”
如此也是甚好。
我轉身欲走，順口問了句，“陛下留了誰下來談事呢？”
“是樓大人從前線負傷回來了。”
我倏然止步，“樓景疏樓大人？他負傷了？傷得重嗎？”
周平答道，“是輕傷，沒什麽大礙。”
我心思翻湧，良久，終於點了點頭，“好，平安無事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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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你這麽早就醒了？”小月聽到我起身的動靜，披著衣裳進來，給我倒水。
“什麽時辰了？”我就著小月的手喝了口茶水，揉了揉酸脹的眼睛。
這一晚我幾乎沒怎麽睡覺，翻來覆去地，腦海裏有各種光影畫面閃現，混雜著皇帝同我說過的話，心口仿佛始終有一塊大石頭重重壓著。
這塊石頭一天不搬走，只怕我夜夜不得成眠。
“快卯時了。”小月接過茶盞，俯身想去吹燭火，“您再睡會兒？”
我掀開了被子，“不用了，替我梳妝吧。”
“這麽早？”小月打起了簾子，打著哈欠，“您要做什麽？去找陛下嗎？”
我搖了搖頭，“去看看太後吧。”
小月原本也是迷迷糊糊的，聽到我這句話，嚇得手抖了一下，簾子嘩啦一下又掉下了，“去見太後？”
“別怕。”我拍拍她的手臂，安慰說，“不會有事。”
“那一會兒還是等陛下散了朝，請他陪著一起去吧？”小月憂心忡忡道。
“不用。”我就著鹽水漱口，擡眸望了望銅鏡中的自己，“我自己去就行了。”
太後慣常會在天未亮的時候就去念經。我特意起這麽早，就是想趕在太後之前去佛堂，也好讓她看看我的誠意。
簡單梳洗了，人還沒走出中昭殿，倒遇到了正要去上早朝的皇帝。
我帶著人，默不作聲立在一旁行了禮。
他坐在輦架上，攏著大氅，仿佛沒有看到我，連頭都沒有轉，一大隊人便遠去了。
“小姐，你和陛下又怎麽了？”小月起身，提了一盞燈籠，跟在我身後問。
“沒什麽，好著呢。”我若無其事往前走。
腳步聲切切，深宮寂靜，唯有路旁的長明燈是亮著的，照得腳下的路又黑又長，仿佛怎麽都走不完。
冷風一吹，我雖一夜未睡，卻愈發的清醒了。
我偷了蘇鳳儀的身份，多活了這幾年，可一樣得到了報應——這報應，就是身不由己。
昨夜我讀莊子的故事，說到楚王派大臣去請他出仕，莊子坐在河邊釣魚，慢悠悠地問那倆使者，“同樣是烏龜，在廟堂裏供奉的龜骨尊榮無比；而小河裏的烏龜正在泥巴裏打滾曬太陽。你選擇做哪一種？”
我忍不住想，我要是那個使者，恐怕當下就會脫下官服，坐下來和他一起釣魚了。
貧苦些沒什麽，可是自在呀。
我想爬上江郎山，看一看磅礴的日出和雲海；回到山下自己的小院，從日落睡到第二日清晨，正好去趕鎮甸的市集。買一塊烤餅，配一碗涼面和米酒，和鄉親們打招呼聊幾句，再溜溜達達地回到自己的小院。
我在宮裏的五年，的確享盡榮華富貴，可沒有一天是開心的。
因為偷來的東西，總歸還是心虛。
若只是衣裳首飾，還了就還了，可我拿的是別人的命運，又該怎麽完璧歸趙呢？
我一路思緒萬千，到了佛堂，時辰還早，太後還沒來。
點燈，凈手，漱口，熏香……
我跪在佛像前，從未有過這般誠心誠意地，想要問一個答案。
未來的路究竟該如何走，才不會行差踏錯。
也不知過了多久，我睜開眼睛，才發現太後已經到了，跪在我身側，並沒有打斷我。
我悄悄地轉了身，想要對她行禮，太後未睜開眼睛，卻道：“皇後，先念完藥師琉璃經再說話。”
我跟著太後，念完了當日的功課，扶著她起來。她才略略將視線落在我身上。我明白她想問什麽，乖巧道，“母後恕罪，自兒臣回宮至今，未曾前來探視，實在是陛下的身體有些抱恙。”
“嗯，哀家知道。皇帝身體好些了麽？”太後撚著佛珠，在一旁坐下了，視線在我身上轉了一圈。
老太太已經滿頭銀發，慈眉善目，可不曉得為什麽，我同她在一起，就是渾身不自在。我垂下眼眸，“是。禦醫來了數日，昨日說已經大好了。”我頓了頓，“所以臣妾也會搬出中昭殿，往後有了時間，也可以多來侍奉太後。”
太後想了想，“皇帝至今沒有子嗣，你留在他身邊侍奉，哀家也不覺得不妥。只是……”
太後又在談起子嗣的事，我一陣頭疼，但也隱約猜到了，納蘇鳳簫為妃的事，皇帝定然是同太後通了氣，接下來，就要讓我大度一些，以國事為重，切切不可有嫉妒之心。
“只是……皇帝他對宮內嬪妃們不大在意，這次選秀，也未選出他中意的女子。倒是叫人為難。”太後嘆了口氣，“原本哀家瞧著你妹妹長得秀氣，為人也嫻靜，可輾轉問過了皇帝，他又……”
“妹妹的事，陛下已經同兒臣談過了。”我緩緩接了太後的話，主動道，“他既心悅鳳簫，兒臣也樂見美事。古有娥皇女英，兒臣雖不敢與娥皇比肩，但身為皇後，也當大度賢惠些。請母後放心，陛下已經將此事交給兒臣去操持了。”
太後一怔，表情似是有些困惑，片刻之後，才道，“你說皇帝同你說過，他心悅你妹妹，要將她納入宮中？”
“是。”我毫不猶豫。
太後思索片刻，淡淡笑了，“皇帝大約是不好意思同哀家開口，到底還是你們夫妻間親近些。”她和顏悅色看著我，“皇後，先前哀家覺得你有時不懂事，可大事上，你終究還是明理的。”
這麽多年，這也是難得的一次，太後竟然誇了我。
我也笑了，“母後過獎了。”
離開小佛堂的時候，我的腳步都變得輕快了。
蘇鳳簫想要為姐姐要回她蘇家該要的東西，而我只是想要保住自己的命。
從前我排斥她，是因為害怕。
其實沒什麽可怕的，畢竟我手中，有著她心心念念的東西，大可以坐下來，好好聊一聊。
皇帝說的對，我渾渾噩噩過了五年多，實則也浪費了五年。
一旦有了目標，便不能像之前那樣得過且過了，接下來我有許多事，要靠著自己，一步步去做。
首要的就是從中昭殿搬出來，若是一直住在皇帝身邊，只怕什麽都做不成。
其次，我還得去找蘇家的人聊聊，摸一摸他們的底線。車到山前必有路，我雖不喜歡蘇家，但或許我們彼此都能如願呢？
我心中默默盤算著，不知不覺回到了中昭殿。
此刻天才微亮。我站在高高的臺階上，眺望前方，微藍泛白的天空遠處，仿佛見到了層巒如嶂，水泊縱橫。
我想去看天地廣闊，想要食人間煙火，那便先要越過眼前這層層如枷鎖般的宮殿。
“娘娘，這晨間露水寒涼，您就這麽站著，也不怕凍出了病？”周平從一側臺階上走上來，行了禮，又遞上了件氅衣。
我笑著接過，“今日這麽早就散朝了？公公不在陛下身邊伺候著？”
“朝中沒什麽大事，奴婢就趁著陛下在召見臣工，特意來問問娘娘，這幾日天氣變寒，是否要添些炭火？”
“是有些寒津津的，勞煩公公送去本宮的住處吧。”我笑了笑，“今日本宮就搬回去了。”
周平楞了下，半晌，才小心翼翼問道，“這……陛下知道嗎？”
我輕描淡寫，“陛下身子大好了，自然用不到本宮日日服侍了。”頓了頓，又道，“況且，本宮已經向太後稟報過了。也不是什麽大事，公公就替本宮去轉告一聲吧。”
周平楞了一會兒，才笑道，“這事兒……娘娘還是親自去和陛下說比較妥當。”
我想了想，點了點頭，“是，那本宮這就去和陛下說。”
“娘娘不必如此著急，依奴婢之見，等用午膳的時候，娘娘再過來談及此事，如何？”
如此也是甚好。
我轉身欲走，順口問了句，“陛下留了誰下來談事呢？”
“是樓大人從前線負傷回來了。”
我倏然止步，“樓景疏樓大人？他負傷了？傷得重嗎？”
周平答道，“是輕傷，沒什麽大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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