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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還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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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還印

圖斯想不明白。

他來之前與老可汗商定開戰, 是有想過這大約會觸怒布哈斯赫。

但開戰前需要盡可能多地做準備,在祁步青態度未明的情況下,越早做準備自然越好。

布哈斯赫遠在京都, 情況又非圖斯本人說清不可, 若等著一來一往再下決議,怕是這仗要拖到今冬甚至明年。

草原上的冬天最難度過, 若真拖到那時候, 怕是局面就又要起變化了。

所以他才在秘密籌備開戰後才趕赴京都來接布哈斯赫。

但他沒想到觸怒布哈斯赫後,布哈斯赫竟然就不當這個可汗了——他以為頂多是自己因為越矩受罰罷了。

“可汗,就算是在氣頭上,撂挑子這種話也不是能隨便說出口的。”圖斯強笑著說道。

“不是氣話。”布哈斯赫將自己的可汗印鑒隨意放在了桌上:“三叔把印鑒帶回去吧。”

“布哈斯赫!”圖斯終於按捺不住自己的怒火了:“胡鬧也沒有你這麽胡鬧的!你這樣做, 對得起父汗對你的看重,我們對你的忠誠嗎!”

驟然沒了可汗,即便有老可汗坐鎮, 到底還是要混亂一陣,這個檔口,可不是能內亂的時候。

布哈斯赫眼中閃過譏諷的神色, 只覺得圖斯是昏了頭, 竟與他打起了感情牌。

“三叔,咱們都心知肚明,祖父之所以選我,不過是因為二叔志大才疏又莽撞冒進,你不善武力不足服草原部眾,只有我這個長孫, 足以服眾還好控制。”

若是教養在祖父身邊的父親,祖父大約還是有些真心看重的。

但自己隔了一代,又是在父親已獨領部族時才出生的,母親還是個讓祖父不喜的梁國女人,祖父對自己的親情怕是淡薄近無。

要不然,父親病逝,部族破滅,自己被人追殺的時候,自己這個三叔和祖父,怎麽都沒有半點動靜?

不是親情,那就只能是利益。

布哈斯赫是個聰明人,他坐上可汗位置後,沒有收拾掉老可汗埋在他身邊的眼線,只在老可汗的默許下,培養著自己的心腹。

圖斯也同樣,他向布哈斯赫表露忠誠,無論真假,布哈斯赫都會信任他。

因為自己是他支持上位的,這個人又完全不可能坐到自己的位置上來。

更何況,布哈斯赫做這個可汗,原本也只是為了站到最高處,讓某個離開的人回來時能很快找到他。

謀政保位的初心如此,現在他找到了人,自然不會因為顛倒輕重。

他不等圖斯思考完該怎麽勸自己,只蹲身問狼王:“我要去見她,你跟不跟。”

狼王的爪子在地上扒拉猶豫著,蕭弄音想瞞著布哈斯赫自然有她的道理。

可如今布哈斯赫已經知道了,它是不是該攔一攔,不讓布哈斯赫壞了蕭弄音的事啊。

布哈斯赫依然記著它與蕭弄音共同瞞自己的事,因此沒有太耐心,只催促似地問道:“你到底想不想見她?”

想。

狼王不琢磨了,它琢磨事兒本來就不行,更別說如今年老,思維都鈍化了。

它跳上布哈斯赫的肩,輕輕嗷嗚一聲,也算是向布哈斯赫賠罪的意思。

布哈斯赫哼了一聲就大步往外走。

圖斯連忙相攔:“你這是要去見誰?”

布哈斯赫皺著眉,到底是因為從前的幾分情分說了一句:“心上人。”

圖斯想起他得到的關於布哈斯赫近日的情報,瞬間便醒悟過來他說的是誰了:“梁國貴妃竟把你給迷惑了,她是個什麽妖物!你可別忘了,她是梁皇後宮的人!”

他這個侄子可是出了名的不解風情,不近女色,如今竟為個女人要棄位而去。

還是別人的女人。

布哈斯赫的表情一下就垮了下來,右手攥了拳又松開——還好他如今脾氣好了不少,要不直接踩雷的圖斯少不得得挨他這一拳。

他不再與圖斯廢話,直接拍落圖斯攔著自己的手臂,輕車熟路地往梁國後宮走去。

圖斯看著他的背影,惱怒卻無可奈何。

布哈斯赫是好控制,但那是因為他毫無背景,想要作為可汗有所為,必須倚仗自己與老可汗。

但他若是鐵心不做這個可汗了,別說他自己了,便是把他此行帶著的所有人都拉上,也別想強將布哈斯赫帶走。

他焦躁地原地轉了幾圈,看著桌上的可汗印鑒更是頭疼。

但如今的情形,他也不能久離草原,和布哈斯赫拖著,他根本拖不起。

咬咬牙,他收了印鑒,招呼著收攏了手下的人,當下便要回草原——暫時還是利用布哈斯赫那個替身謀事罷了,等他們大軍打過來,再強綁了布哈斯赫回草原不遲。

至於他那個被關在牢裏的侄兒,他也懶得去救了,布哈斯赫與蕭貴妃有齷齪,若是出賣了他,讓他離不了京就真的完蛋了,還是越早離開越好。

他連夜離京,一路在心中咒罵著迷惑了他們可汗心智的蕭弄音,蕭弄音就真的連打了幾個噴嚏。

然而她只當是自己淩晨起早受涼,又沒得補眠就被太後拽來,旁聽梁知真哭泣的緣故。

這位外表成熟,內心孩子氣的公主,從清早入宮起就一直在哭,問她原因也不說,一雙明目哭得腫起,惹得太後氣惱不已。

“駙馬呢,你受了委屈他不替你出頭的嗎?還是這委屈就是他給你的?”太後說著覺得這種可能很大,便吩咐道:“去,把駙馬給哀家傳進宮裏來!”

銘櫻應聲往外走,還沒走出宮門,便撞上了托著托盤,面色難看的連珊。

托盤上放著的是官印、官服和駙馬令。

官印官服送來,意思很明顯,就是不想做這個官了,要是事出有因,也不是不能原諒。

但駙馬令也送來,怎的,難不成想與公主和離,不做這個駙馬了?

“這是怎麽回事?”銘櫻也是表情瞬間變了,回頭看了一眼殿內,拉著連珊往旁邊走了幾步,壓低聲音問道:“你們已經去問過駙馬了?”

連珊趕緊否認:“哪能啊,太後娘娘沒發令,我們哪敢擅自行動。這是方才駙馬自己送來的。”

“他自己送來的?那眼下他人呢?”

“跪在宮門外呢。”

連珊面色犯苦,今日當值那個宮人是她關系頗好的同鄉,接了這燙手山芋,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在她面前哭,這才迫得她來送這些物事。

銘櫻猶豫了一下,按理說她們應該趕緊把東西送進殿去,可那樣就是打梁知真的臉了,她都能想象得出太後憤怒的樣子。

她一咬牙道:“你且在這等等,我去宮門口勸勸駙馬去。”

銘櫻話落也不等連珊反應,提著裙子就往宮門方向跑。

連珊反應不及,沒叫住她,只好一跺腳聽了她的主意,環著這托盤,等銘櫻回來再說。

而這時,結束一天學習,來向太後匯報的梁知非也到了。

連珊怕叫他看到了自己端著的東西挨責罰,趕忙鉆進了樹後的陰影中躲藏。

梁知非今天倒是頗為春風得意,他本就不笨,只是心思一直不往政事上放,如今真正去學了,進步還是很快的。

當下他手中揣著個青花瓷碗,似有許多話想要說,哪知剛進殿門,便撞上了梁知真腫的跟核桃似的眼。

他一楞,腳步也剎住了,臉上的笑意卻是沒能立刻收住。

梁知真一貫最瞧不上自家皇兄,如今自己落魄的模樣卻被梁知非瞧到,心中悲憤更甚,哭得也更大聲了:“皇兄竟還來笑話我。”

梁知非一梗,卻不知該如何解釋,畢竟他連梁知真傷心的緣由都不曉得。

因此他只好幹巴巴地說道:“朕只是高興今日婉婉給朕送了銀耳蓮子羹,不是在笑話皇妹的。”

他說著擡手將那青花瓷碗舉了舉,以示自己話的真實性。

梁知真卻只一瞥便罵道:“那碗上紋飾明明就是皇嫂宮裏的,皇嫂給你送東西你何時珍惜過,想騙我也整個別的由頭來說!”

她越想越把皇後的遭遇與自己的相合了起來,但皇後雖被冷待,好歹不至被和離。

她自己與祁步青的感情至少算得上和睦,如今卻要被不明不白地和離了,只一想,她心中便是一陣淒苦。

梁知非聞言有些懵,手足無措地不知該不該繼續揣著那碗了。

蕭弄音卻是清楚,今天蕭慕婉是被皇後給邀去了。

結合這兄妹二人的話和皇後的性子,想來是皇後為了哄梁知非高興,才借了蕭慕婉的名義和宮人給梁知非送了銀耳蓮子羹。

只不過這三人之間的情感瓜葛,蕭弄音實在不適合摻和進去。

此時殿內就自己一個外人了,她便偷摸著向太後說想溜。

太後猶豫一瞬,道:“你不願聽著,便去公主府瞧瞧去吧。”

好歹祁步青與她也是表兄妹關系,太後方才是恨不得把惹了自家女兒傷心的祁步青抓來打板子,現在卻稍冷靜了,想讓蕭弄音婉轉一下。

蕭弄音應了就要往外走,被有些迷茫的梁知非叫住:“蕭貴妃……你覺著,皇後和婉婉都是怎麽想的啊?”

怎麽想的?

蕭弄音差點被他逗笑,作為當事人的梁知非竟然到現在才開始思考這個問題啊。

皇後與他少年夫妻,可惜夫妻之情淺薄近無,相處模式倒更像慈母敗兒了。

她如今瞧著他為了另一個女人開始上進,心中自然是覆雜難當,可為著他能繼續努力,只能她自己想法子激勵梁知非了。

至於蕭慕婉,她自懂事以來受到的所有教育,都是如何讓梁知非心悅自己。

千般謀算,百般安排,雖然有一顆七巧玲瓏心,但情這一字向來覆雜,真相揭開那一刻,她對梁知非到底有幾分真情誰也不知道。

如今蕭慕婉之所以這麽冷淡,怕也是想冷靜看清她自己的心。

這些蕭弄音都看得清楚,蕭慕婉對皇後的愧疚心大約也在其中起了作用。

只是蕭弄音有些看不明白,梁知非對蕭慕婉的執迷,到底是不是真正的愛情——畢竟這都源於蕭慕婉的設計與步步為營。

梁知非愛上的,到底是蕭慕婉這個人,還是蕭慕婉這個模板?

這些問題拿了問梁知非,估計也得不到答案,這三人能走向什麽結局,蕭弄音也猜不出。

反正她也要準備離宮了,看可能也看不到了。

想到這裏,瞧著梁知非那猶疑又帶些心怯的模樣,蕭弄音也不像從前一樣只覺得他草包了。

從前見到的那個淚眼朦朧的瘦弱孩童,遠離親母,被養母虐待,又被父親無視,性格成長如此,倒也可憐。

至少如今他也開始仔細思考身邊人的想法了,也是種進步。

雖然蕭弄音也不知該如何向他解答。

她憐愛的眼神簡直讓梁知非汗毛倒豎,渾身都不舒坦。

他還是第一次被蕭弄音用這種情真意切地看著,只覺得自己這個問題問錯了人。

但他這個問題還是得到了回答,只是回答者不是蕭弄音而已。

梁知真只覺得梁知非得了皇後的愛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又因自身處境心情極差,因此惡意開口道:“怎麽想的?如今可不就是柔昭儀謀算了你,你不計較,皇嫂賢良你倒還不喜歡嗎?”

“皇兄你向來就不識好人心,小時候如此,長大了也如此,好心待你也是白來,倒不如傷害你給你印象深刻。”

“從前常妃虐待你的時候就是,我看你被打,好心給你偷送藥,你倒好,扔了藥不說,還向父皇告狀說那些傷是我抓的。”

“你這個人,就不配別人好心。”

梁知非聽著她這番話臉色煞白,卻不知該如何說,張嘴也沒發出聲音,只後退兩步稍遠離了些梁知真。

“晉陽,向你皇兄道歉!”

梁知真不可思議地看向厲喝她的太後,太後只有氣急了才會直呼她的封號。

上一次還是她死活鬧著不願離宮出嫁的時候。

但那次太後也立刻又溫言勸了她,不像此刻,皺眉冷目逼著她道歉。

她頓時有了種全世界都背叛了自己的感覺。

但越是這樣,梁知真就越是咬著唇倔強不肯道歉,淚珠子往下掉得都讓蕭弄音害怕她今天把眼睛哭出毛病來。

太後沒有讓步,她似乎想起了什麽事似的,逼著她一向最疼寵的女兒為剛才說出的話道歉。

母女二人的僵持別說蕭弄音了,連梁知非都看不下去了,強笑著向太後道:“母後不必如此嚴厲,皇妹也沒說錯,從前確有這件事,是朕該向皇妹道歉才是。”

“非兒,你不必還裝著糊塗,你向先皇求了什麽,哀家是知道的。”

梁知非眼神微變,嘴上仍是道:“朕卻都混忘了,那時小,也不知向父皇求了些什麽,母後就別在意了。”

太後抿唇盯著他片刻,眼光重落在了梁知真身上,道:“真兒,你向來自詡聰慧,卻不知道你皇兄動起腦子來勝你不止一星半點。”

“當初常氏從我這奪了他去,還想著把你一並養了去,你父皇心狠,能舍了他自然也能舍了你。”

“這時候你還刻意往常氏宮裏湊,和非兒玩什麽兄妹情深,只讓常氏有了由頭。”

“你皇兄就求你父皇,說不必你再去常氏宮中受苦,他能演出你們兄妹不合的樣子,讓常氏沒了借口。”

“他甚至想的清楚你父皇是刻意放縱常氏虐待他的,就配合著你父皇在常氏那裏裝瘋賣傻。這也是你父皇之所以決定讓他繼位的緣故。”

“只不過他與哀家都沒想到,你皇兄裝瘋賣傻倒演成真的了,不上進也就真的半點不上進了。”

“但哀家與臣子們都能怨他荒唐,你卻不能罵他對你不善,他為你這個妹妹,可真是費了大心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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