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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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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8 章

李芷華正在屋裏翻譯《新女報》的頭條文章,聽見下人來說,“大帥回來了,讓她立刻去李梅花房裏。”還一頭霧水,鬧不清楚發生了什麽事情,只是不敢違逆老爹,乖乖去了。

李芷華前腳剛踏進院子,就聽見李大帥誇張做作的幹嚎聲,忍不住撇了撇嘴角。李大帥當年地裏刨食的時候,迫於無奈,還跟棺材鋪子裏做過哭喪的人。那一把好嗓子啊,特別會幹嚎,哭靈的歌,一曲又一曲。以至於落下了毛病,這麽多年,他但凡要表達一下對誰好,總要扯著嗓子嚎一嚎。

“梅花啊,你個傻丫頭,區區一個下人,不喜歡就打出去啊!犯不上為了她傷心,累壞了身子啊!實在不行,本帥一槍/斃了她。”李大帥這人說一出是一出,冷不丁掏出腰間配槍,咵咵上了膛,就要斃了小荷。

嚇得小荷奪門而出,正撞進李芷華懷裏。

“這是鬧什麽呢?亂七八糟的!”李芷華受不了這亂糟糟的局面,本能地批評,卻連李大帥也一起罵了進去。

屋子裏靜了靜,李大帥幹嚎的哭聲也停了停。

妺喜按在李大帥持槍手背上的手也松開了。

李大帥抹了把臉,表情也變得一本正氣,用持槍的手點了點李芷華,罵道:“你幹的好事!”

“我幹什麽了?”自打李梅花鬧著要離留洋卻暈船連港口都沒出之後,李芷華在家裏是一枝獨秀、說一不二,還是頭一回被李大帥指著鼻子罵,一時沒控制住情緒,梗著脖子反駁道。

“你這麽跟你老子說話,就是你留洋女先生的家教?”李大帥也是真氣著了。

李大帥從小沒爹,由老娘含辛茹苦拉扯大,雖然後來發達了也一直過著刀口舔血的日子。他知道老娘為了他總是提心吊膽,所以不管在外面遇到多難的事,脾氣多暴躁,從來不在老娘和子女面前亂撒氣,自認為也是孝子好爹。

半個月前,要不是被李梅花“自甘墮落”的行為氣狠了,也發不了那麽大的脾氣。

且不像李梅花老是出洋相,惹他生氣,李芷華向來在他面前表現得體懂事,絕不行差踏錯,儼然長姐風範。他也只覺得這個大女兒溫柔懂事又大方,頗能撐場面。如今才發現,大女兒真是翅膀硬了,不過在外面稍有了一點名氣,就連他這個大帥老子都不放在眼裏了。

李芷華見李大帥動了真怒,也有些發怵。剛要服個軟,就看見妺喜欲笑不笑地看著她,眼裏明晃晃寫著嘲笑,認錯的話就再也說不出口了。

妺喜還不肯放過她,嘶啞著嗓子,聲若蚊蚋地道:“爹爹,大姐都是為了我好,爹爹不要生大姐的氣。”

“有她這般為妹妹好的嗎?為了個背主的丫鬟大張旗鼓,好險沒把親妹妹氣死。她倒好麽生的在房間裏坐著,到底是一個丫鬟跟她親近,還是她親妹妹更近?”李大帥怒道。

李芷華這才知道原來是為了小荷。

就為個沒用了的小丫鬟害她挨這一大場罵,李芷華覺得晦氣死了,又覺得委屈。明明她走的時候一切都好,李梅花沒事人似的,怎麽突然間就病入膏肓了呢?

李芷華懷疑地看向李梅花。

卻不想她的眼神兒都落在了李大帥眼裏,李大帥更生氣了!

他也不全是個莽漢,聽妺喜抱怨過夏老板的事後就讓人去查了查。得知當真是小荷在中間搬弄是非,又聽說了小荷收受李芷華的好處,倒賣李梅花身邊消息的事情,心裏對李芷華已經存了怨氣。

再看見李芷華梗著脖子不認錯,還非要懷疑李梅花裝病的樣子,愈發覺得他這些年都是瞎了眼,看錯了人。

俗話說,浪子回頭金不換。李梅花在李大帥眼裏就是那迷途知返的無辜寶貝疙瘩,而李芷華卻瞬間成了心機深沈、心懷叵測的嫡女。

“今日你妹妹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本帥便再沒你這個閨女!”李大帥撂下這句狠話,再不肯看李芷華一眼,更別提聽她解釋了,揮手讓人攆了她出去。

李芷華:我到底做了什麽?

妺喜瞇縫著眼睛,看見門口李芷華莫名其妙、惱羞成怒偏偏卻無處發洩,氣得鐵青的臉,痛快地呻/吟了一聲。

聲音破碎又悠長,簡直聞者傷心,聽者流淚。

手把手端著藥碗給親閨女餵藥的李大帥,心疼得一勺藥撒了大半勺。

“良藥苦口,梅花乖,喝了吧!”李大帥哄勸道。

妺喜搖著頭拒絕,眼角的淚珠隨著她擺頭的動作,都濺到了李大帥的臉上和手上。

燙得他呦!

李大帥剛要咬咬牙說“苦咱就不吃了”,卻見妺喜伸出一只白得幾乎透明的手,接過藥碗,仰起天鵝一般的脖頸,一口全喝了幹凈。

下一秒一張俏臉就皺成了包子,半個身子探出床,作勢要吐,卻又硬生生忍住了。表情痛苦得全屋子人看見了,都覺得滿嘴都是苦味。

“快、快拿糖來。”李大帥命令道。

一屋子人手忙腳亂,拿了糖來。

李大帥親手餵李梅花吃下,又忙不疊追問,“可甜了?可好了?”

事必躬親得滿屋子下人和六姨太太都派不上一點用處了。

妺喜生怕惹得李大帥擔心的樣子,強顏歡笑道:“甜,可甜了!”

那可憐巴巴、我見猶憐的小模樣啊,讓李大帥的老心肝又顫了三顫,莫名想起當年,他擄了六姨太太回來時佳人的模樣。

李大帥回頭,自以為深情卻色瞇瞇地看了六姨太太一眼。

六姨太太多精的人啊,立馬明白了李大帥的意思,羞紅了臉,怯生生低下頭,露出一段潔白柔嫩的頸項。

李大帥見了,不禁想,果然梅花長得像她娘。

“小姐,您病得這般重,晚上還要去赴約嗎?”小蘭一面拿出新衣裳給妺喜挑選,一面規勸道。

妺喜歪在床上,有氣無力地道:“大姐臨走前千叮萬囑我一定要去赴約,我又怎能讓姐姐失信於人?”

“可是,”小蘭不讚同,“您病得這麽厲害,便是當真去了,又能幹什麽呢?”

妺喜搖搖頭,“我也不知道姐姐為何定讓我與夏老板相見,但是想來姐姐總有她的道理。”說著,指著那件被小蘭放到一邊的素白繡墨蘭的旗袍道,“我就穿這件。”

小蘭看了看那太過素凈的衣裳,撿起之前李芷華特意提起讓李梅花穿的那件大紅束腰法式公主裙。“這件裙子是從上海傳來的新樣式,剛做好的,顏色也鮮亮,小姐不穿這件嗎?”

妺喜搖搖頭。她又不會說外語,也沒喝過洋墨水,長得更是弱柳扶風、體態風流,典型的古典美人,穿洋裝就是穿龍袍不像太子,何必取短避長,巴巴跑去給李芷華做陪襯呢?

小蘭見妺喜主意已定,想想主意大的小荷直接被李大帥攆出了府,有何等下場已是不得而知,就不再多話,麻利幫她換上了旗袍,又梳了個婉約的發髻,對著鏡子一看,頓時看呆了眼。

“小姐這樣打扮——真美!”小蘭就覺得心肝兒砰砰砰亂跳,快得像要跳出腔子,趕緊擡手捂住了嘴。

妺喜被她的樣子取悅,美眸向上微微一輪,給小蘭拋了個媚眼。

小蘭:我是誰?我在哪?我要幹什麽?

因著中午的不快,李芷華便沒上趕著來邀請李梅花一道去赴會。卻又怕她托詞不去,到底還是派了個下人來囑咐她晚上的舞會十分重要,務必要去。

妺喜當然會去。

李芷華讓她新舊兩派兩處不得好,名聲臭了幾條街,她便要借著這次舞會,先把舊派人士、耆老名宿給搞定。

正如新派人士斥責舊派遺老們全是封建糟粕,精神迫害女性,到處都是老舊殘餘,卻時不時也聽一聽戲曲,練一練毛筆字。舊派耆老等人雖然看不慣新派人士傷風敗俗、尊卑不分,卻也覺得舞會沙龍,跳跳舞,談談天,品品茶,下下棋,修身養性挺不錯的。

故而大方舞廳的舞會和沙龍總是新舊兩派人士齊聚,壁壘分明卻也相安無事。

李芷華就是看中了大方舞廳舞會這點好處,才一定要約李梅花和夏家言在此相會。

大方舞廳內,李芷華早早便到了,身上卻已不是早晨出場時穿的那身大紅騎裝,換了身上藍下黑的女學生裝,打眼看去,不過十七八歲大小。

履癸剛進舞廳就被李芷華身邊女秘書請了過去。

“家言。”身邊沒有外人,李芷華便大大方方喚了夏老板的本名。

履癸眼皮擡了擡,按下亂跳的心。

真沒出息,都說戲子無情,一個小姑娘就把你騙成了這樣?履癸嗤笑腹誹。

被搶了軀殼,萬事做不得主的夏家言:你這個鬼怪你懂什麽,你離我家芷華遠一點,你不要傷害她……

履癸被夏家言吵的耳膜生疼,忍不住擡手堵住了耳朵眼。

明明在履癸腦子裏說話的夏家言:你個傻鬼,你堵耳朵眼兒有什麽用?

履癸:哦,我弄錯了。

夏家言:我無力。我無能。我無理取鬧???

正在拋媚眼兒釋放魅力,對夏家言噓寒問暖的李芷華,看見履癸堵耳朵眼的動作,楞了楞,正倒咖啡的手頓住了,咖啡漫過了杯沿也沒發現。

“李大小姐,需要我幫忙嗎?”大方舞廳的侍應生訓練有素,發現這邊不對勁,立刻上前詢問道。

“沒、沒事。”李芷華這才醒覺,忙忙把咖啡壺放下,打發走侍應生,含嗔帶怨地看著履癸,低聲道,“家言,這是怨了我嗎?”

怨你?這個傻瓜恨不得為你死了,哪裏舍得怨你?履癸又不可抑制地哼笑一聲。

李芷華被他不陰不陽的反應,弄得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再想起今天中午家中發生的事情,頓時覺得一切都脫了軌,再不能按她原定計劃進行,心裏也煩躁起來,不由冷了臉,扭過頭去,不願再與履癸說話。

履癸樂得清靜,也不反思自個成仙多年,為何無緣無故對李芷華惡感這麽大,端起那杯黑乎乎的茶水抿了一口。

履癸直接吐了出來,什麽玩意這麽苦?他傾宮裏放了幾千年的陳茶?

這不是夏家言第一次陪李芷華喝咖啡,見他還是這幅見不得世面的樣子,李芷華秀眉凝成了個疙瘩,愈發覺得自己要與這樣一個下九流的戲子虛以逶迤,實在是太憋屈了!

兩人正相看兩相厭,盛裝打扮的妺喜到了。

正好舞廳的追光打到大門口,妺喜一身素白旗袍,剪裁得體,一叢墨蘭沿著她凹凸有致的身形緩緩向上生長。妺喜似在尋人,微微擡著下巴,側頭四顧的小臉白得透明。追光之下,妺喜的芙蓉面上波光瀲灩,瑩潤清透的像一整塊最上等的羊脂白玉,連一個毛孔都看不見。

許是燈光太亮了,妺喜瞇了瞇眼,擡手遮住雙眼。隨著她舉手的動作,整個纖儂有度的嬌軀,在追光之下暴露無遺。

正是燈下人似月,皓腕凝霜雪。

嘶——

李芷華清清楚楚聽見大堂上傳來此起彼伏的抽氣聲。

最令她氣憤的是,就連她眼前一直神游天外的履癸也驚得張大了嘴,忘記了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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