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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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江老封君誅心一語猶如石破天驚，更似沸油鍋裏浸涼水，直把在場眾人全鎮住了。孔大老爺帶頭，一眾孔家主子全嚇成了泥塑木雕，戰戰兢兢不敢言語。
只有陶氏，雖然心旌搖動，到底掌家多年，還能強撐。
可是，她的目光卻無法抑制地掃向二房庶長子孔亨英扶住江老封君的手——老二素來謹小慎微，遇事從不出頭，今日大反常態，莫非……
陶氏嫁到孔家多年不孕，好不容易懷上孔綰卻只是個女兒，迫於無奈擡了身邊陪嫁給孔懷做通房。不曾想，那陪嫁丫鬟肚皮十分爭氣，一舉得男，生下孔懷的庶長子孔亨英。後來孔懷外任又擡了旁的小妾，且又生了個兒子。陶氏氣不過，假借老爺公務繁忙，把兩個庶子都圈在身邊教養，看得密不透風。
幸好後來陶氏連得二子亨寧、亨泰。孔亨寧又自幼富有才名，二榜進士出身，年紀輕輕已官居一地知府，極為得二老爺孔懷寵愛。陶氏這才放松了對兩個庶子的掌控，略略許他們識些文字，不自睜眼瞎。更是在孔老二孔老四十六歲上便與他們各自定了陶氏旁支所處女子，美其名曰知根知底、親上加親。
陶氏諸般手段，孔家之人無人不知。但是孔懷身為親爹都不發話，自然再無人為兩個庶子張目。
只有秦燕娘千裏遠嫁又不得夫婿歡心，舉目無親且性情木訥，對孔家一應事態俱不知曉，反對兩位庶兄與嫂嫂們格外尊敬，見他們生活拮據，時不時拿出嫁妝體己貼補一二。
而孔亨英頂著陶氏灼灼目光，恍若不覺，一步步扶著江老封君至正房主位坐好。餘人見狀，這才亦步亦趨，緩緩跟上。
江老封君獨坐主位。陶氏、孔大老爺、林氏陪在下首。
孔柔、孔二公子分立兩旁，妺喜、孔亨泰和孔綰一起跪在當間。
江老封君雖然保養得宜，到底歲數大了，此刻怒火攻心，橫眉立目之時，愈發顯出老態龍鐘。
“你們是嫌我老太太命長，礙你們眼了，才日日不肯安寧，非要鬧出些事情不可！”江老封君拐杖拄到地上，磕得咚咚響。
孔大老爺急忙起身，哈著腰勸道：“母親息怒，息怒，身子要緊。小孩家家不懂事，混說的，您切莫當真。”
“混說的，我看未必吧！”卻是林氏突然出聲道。
自打江老封君出場，一直斂眉垂目的陶氏卻像被林氏這句話紮了一刀，猛地擡頭，怒視過來。
林氏迎上她的目光，“怎麽？弟妹也覺得我說得有理？”
陶氏冷笑一聲，“大嫂說話什麽時候沒道理過。”
兩人目光在半空交匯，莫名火花四射。
跪在下首的妺喜卻不理堂上眾人神仙打架，故意用只有孔綰和孔亨泰能聽見的聲調說道：“六弟，昨夜之事——”
妺喜尾音拖得老長，悠悠揚揚，曲曲折折，似幽徑深處半掩的柴扉，欲語還休，欲迎還拒。
話說到此，她似乎驀地想起昨夜裏的荒唐與旖旎，立時羞紅了面。
本來就心猿意馬，對嫂嫂生了奇怪情愫的孔亨泰愈發不能自持，心中綺念叢生——當初跨騎紅馬身穿紅衣，代娶嫂嫂進門的場景，再度從腦中浮現。孔亨泰狂亂的心跳如江水決堤，再難抑制，咚咚似萬馬奔騰。
身處莊嚴肅穆的正房大廳，又在江老封君並陶氏重重威壓之下，孔亨泰竟莫名生出了一種大不敬偷歡的樂趣。
被這種陌生的刺激體驗瞬間攥住了心神，他直恨不得便是欲海也就此沈淪。
就跪在她們旁邊的孔綰敏感察覺出孔亨泰的異樣，再聽見妺喜隱含暗示的誘惑話語，抓、奸在床的興奮與惱怒同時升起。孔綰再顧不得江老封君震怒，彈起身，大聲道：“祖母您快看，那淫、婦毫無廉恥，此時此刻還在言語挑、逗六弟。若不拉她去沈塘，咱們孔家的名聲非被她敗壞盡了不可。”
好不容易從“扒灰養漢”的沖擊中回過神的江老封君，緊跟著又被林氏和陶氏不著痕跡卻爭鋒相對的較量堵了心口，被孔亨英哄著勸著安慰了好半晌胸口才略微松快些。
轉眼間，孔綰又跳起來，哪壺不開提哪壺，非要揪住佛堂失德一事不放。
江老封君一口惡氣又竄上心口，食指點向孔綰，哆哆嗦嗦罵道：“孽、孽障！”
孔綰被指到面上，突然楞住了，張口結舌向戳著自個兒鼻尖問道：“祖母，您、您可是糊塗了，怎、怎麽罵我？”
孔綰是嫡長女，還是二老爺的頭一個嫡出，又長得漂亮可人，能說會道，從小便是江老封君和陶氏的心頭肉，故而也養成了飛揚跋扈、莽撞易怒的性格。
江老封君見孔綰到現在還不悔悟，氣得不願再與她說話，拐杖一轉，指向陶氏，一字一句質問道：“這就是你教的好女兒？女兒家不待在房裏寫字繡花，大半夜跑去抓——成何體統！再說，明明知道是自家六弟受了旁人暗算，結交那些狐朋狗友，染了臟東西回家，還不依不饒、不知進退。我看是孔家廟小，容不下她這尊大佛了。”
陶氏也是自打進門後，頭一次被婆婆這般責難。偏偏還當著妺喜等人之面，臉上青白一片，十分難看，卻還不敢公然頂撞婆婆。
林氏見狀，多年惡氣總算略微疏解，望向孔二公子的眼神裏全是讚許。
至於孔大老爺，此刻，他卻像是成了聾子啞巴，一句話也不說。
只有孔綰聽見江老封君說廟小容不下她時，忽然面色慘白，緊張地一把攥住孔柔的手。
孔柔手腕被她抓得生疼，秀眉蹙起，咬牙忍住，不敢出聲。
妺喜雖跪在當間，眼睛卻一點兒也不老實地四下亂轉。江老封君發脾氣放話間隙，她便把眾人神色都收入了眼底。
“楊家提親的事情，我原想讓你做主。今日看來，綰兒年紀大了，該當嫁人。老大，你明日就尋了媒人，說我同意了，擇日不如撞日，我壽辰過後，尋個吉日，孔家便嫁女。”江老封君言出如山。
正在專心致志喝茶的大老爺猛地被點名，一口茶沒咽下去，卻燙著了舌頭。孔佑飛快暼了陶氏一眼，謹慎地道：“母親，這……大侄女的婚事是否也等二弟回來……再看看？”
江老封君拐杖又點，“咚！”
“怎麽？我說話一點兒也不管用了？”江老封君脫口斥道。
孔佑嚇了一跳，立時站起身，恭恭敬敬認錯。
“還不快去！”江老封君見孔佑認錯，緩和了語氣，卻緊跟著道。
以為她只是恐嚇自己的孔綰，這下子可坐不住了，松開孔柔，飛撲上前抱住江老封君的腿道：“祖母、祖母，您一向最疼綰兒，綰兒只是、只是為了五弟好，我知錯了、知錯了。求求祖母不要把我嫁給楊彪，不要啊！”
江老封君卻無動於衷。
孔綰見求之無用，又轉頭向陶氏哭訴道：“母親，那楊彪好色放蕩，粗鄙不堪，連著兩任妻房，都是還沒過門就死了。母親，難道忍心看著女兒跳入火坑嗎？”
陶氏當然不忍心，閉了閉眼，開口道：“母親，千錯萬錯都是媳婦管家無方。綰兒再大，到底還是個孩子。那楊彪惡名在外，綰兒便是要嫁，無論如何也不能嫁給他啊！”
峰回路轉，誰也沒想到本來是孔綰信誓旦旦要弄死妺喜，卻突然變成了她的逼嫁大會。
尤其是孔亨泰，明知孔綰的追求者甚多，對那楊彪更是頗有幾分了解，知道陶氏無論如何也不會同意這門婚事，愈發想不明白江老封君何故有此一提。
孔亨泰正自思量，眼角餘光看見妺喜唇畔笑意像水波蕩漾，忽然了悟，壓低聲音問道：“可是嫂嫂使的計謀？”
暗自得意的妺喜被孔亨泰逮個正著，眼珠一轉，也壓低聲音道：“六弟說笑了，我被禁足，房門都出不得，如何請得來老太太？更遑論做主大妹妹婚事了！”
孔亨泰剛想點頭，想起今晨後院那般熱鬧，福至心靈卻非要點破道：“嫂嫂不能出門，別人卻可以進門。”說著，用手指不動聲色比了個“二”，示意上面站著的孔二。
妺喜但笑不語。
兩人無事一身輕，公然說話，卻不耽誤陶氏和江老封君對峙。
“孔家與楊家是世交，楊彪也是你看著長大的，性情雖然乖張了些，但也絕不是傳聞中那等兇神惡煞之輩。再說，楊彪已有官身，綰兒嫁過去便是誥命，兩家離得又近。這等好婚事，你還想去哪裏找？”江老封君耐著性子道。
陶氏卻搖頭，“母親，知人知面尚不知心，那楊彪若無毛病，怎麽連續兩任妻子聽說要嫁他，都嚇得——”
“混說！市井流言如何能夠當真！楊老爺幾次三番上門提親，且他乃一省學政——”江老封君說到學政時，刻意頓了頓，用拐杖尖兒點了點跪著的孔亨泰。
陶氏面色更白，嗓子眼像塞了棉絮，吞不下吐不出，忽然不說話了。
看見母親替自己據理力爭，好不容易重見希望的孔綰見狀，知道大勢已定，深知哪怕母親再看重她也絕越不過六弟去，頓時癱倒在地，膝行轉向孔亨泰，一把握住他手腕。
“六弟、六弟，大姐最疼你了！大姐求你了，你說一聲，就說你不參加恩科，你不要做官。六弟，有五弟在，他定能養活得你，根本、根本不用你去讀書。六弟、六弟……”孔綰實在太害怕，已經語無倫次。
被她抓住的孔亨泰聽見要由五哥養活他，莫名想起大伯和父親的關系，胃裏反酸，“哇——”地吐了。
忽然被吐一身的孔綰：……
就在一旁眼睜睜看著孔綰變成“泔水桶”的妺喜：……
滿屋子看熱鬧的人：……
“唔、大姐，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我餘毒未清，大、大姐——”孔亨泰看著孔綰身上五顏六色跟泔水桶無異，捏著鼻子解釋道。
妺喜實在看不下去了，屏住呼吸道：“六弟身體不適，請祖母允大姐和六弟先去梳洗。”
光顧著立威的江老封君經此提點，總算回過神，揮手把兩人趕出去。
孔綰有心不離開，但是見眾人看她眼神和孔亨泰避之唯恐不及的模樣，自知大勢已去，麻木地被丫鬟架著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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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陶氏，雖然心旌搖動，到底掌家多年，還能強撐。
可是，她的目光卻無法抑制地掃向二房庶長子孔亨英扶住江老封君的手——老二素來謹小慎微，遇事從不出頭，今日大反常態，莫非……
陶氏嫁到孔家多年不孕，好不容易懷上孔綰卻只是個女兒，迫於無奈擡了身邊陪嫁給孔懷做通房。不曾想，那陪嫁丫鬟肚皮十分爭氣，一舉得男，生下孔懷的庶長子孔亨英。後來孔懷外任又擡了旁的小妾，且又生了個兒子。陶氏氣不過，假借老爺公務繁忙，把兩個庶子都圈在身邊教養，看得密不透風。
幸好後來陶氏連得二子亨寧、亨泰。孔亨寧又自幼富有才名，二榜進士出身，年紀輕輕已官居一地知府，極為得二老爺孔懷寵愛。陶氏這才放松了對兩個庶子的掌控，略略許他們識些文字，不自睜眼瞎。更是在孔老二孔老四十六歲上便與他們各自定了陶氏旁支所處女子，美其名曰知根知底、親上加親。
陶氏諸般手段，孔家之人無人不知。但是孔懷身為親爹都不發話，自然再無人為兩個庶子張目。
只有秦燕娘千裏遠嫁又不得夫婿歡心，舉目無親且性情木訥，對孔家一應事態俱不知曉，反對兩位庶兄與嫂嫂們格外尊敬，見他們生活拮據，時不時拿出嫁妝體己貼補一二。
而孔亨英頂著陶氏灼灼目光，恍若不覺，一步步扶著江老封君至正房主位坐好。餘人見狀，這才亦步亦趨，緩緩跟上。
江老封君獨坐主位。陶氏、孔大老爺、林氏陪在下首。
孔柔、孔二公子分立兩旁，妺喜、孔亨泰和孔綰一起跪在當間。
江老封君雖然保養得宜，到底歲數大了，此刻怒火攻心，橫眉立目之時，愈發顯出老態龍鐘。
“你們是嫌我老太太命長，礙你們眼了，才日日不肯安寧，非要鬧出些事情不可！”江老封君拐杖拄到地上，磕得咚咚響。
孔大老爺急忙起身，哈著腰勸道：“母親息怒，息怒，身子要緊。小孩家家不懂事，混說的，您切莫當真。”
“混說的，我看未必吧！”卻是林氏突然出聲道。
自打江老封君出場，一直斂眉垂目的陶氏卻像被林氏這句話紮了一刀，猛地擡頭，怒視過來。
林氏迎上她的目光，“怎麽？弟妹也覺得我說得有理？”
陶氏冷笑一聲，“大嫂說話什麽時候沒道理過。”
兩人目光在半空交匯，莫名火花四射。
跪在下首的妺喜卻不理堂上眾人神仙打架，故意用只有孔綰和孔亨泰能聽見的聲調說道：“六弟，昨夜之事——”
妺喜尾音拖得老長，悠悠揚揚，曲曲折折，似幽徑深處半掩的柴扉，欲語還休，欲迎還拒。
話說到此，她似乎驀地想起昨夜裏的荒唐與旖旎，立時羞紅了面。
本來就心猿意馬，對嫂嫂生了奇怪情愫的孔亨泰愈發不能自持，心中綺念叢生——當初跨騎紅馬身穿紅衣，代娶嫂嫂進門的場景，再度從腦中浮現。孔亨泰狂亂的心跳如江水決堤，再難抑制，咚咚似萬馬奔騰。
身處莊嚴肅穆的正房大廳，又在江老封君並陶氏重重威壓之下，孔亨泰竟莫名生出了一種大不敬偷歡的樂趣。
被這種陌生的刺激體驗瞬間攥住了心神，他直恨不得便是欲海也就此沈淪。
就跪在她們旁邊的孔綰敏感察覺出孔亨泰的異樣，再聽見妺喜隱含暗示的誘惑話語，抓、奸在床的興奮與惱怒同時升起。孔綰再顧不得江老封君震怒，彈起身，大聲道：“祖母您快看，那淫、婦毫無廉恥，此時此刻還在言語挑、逗六弟。若不拉她去沈塘，咱們孔家的名聲非被她敗壞盡了不可。”
好不容易從“扒灰養漢”的沖擊中回過神的江老封君，緊跟著又被林氏和陶氏不著痕跡卻爭鋒相對的較量堵了心口，被孔亨英哄著勸著安慰了好半晌胸口才略微松快些。
轉眼間，孔綰又跳起來，哪壺不開提哪壺，非要揪住佛堂失德一事不放。
江老封君一口惡氣又竄上心口，食指點向孔綰，哆哆嗦嗦罵道：“孽、孽障！”
孔綰被指到面上，突然楞住了，張口結舌向戳著自個兒鼻尖問道：“祖母，您、您可是糊塗了，怎、怎麽罵我？”
孔綰是嫡長女，還是二老爺的頭一個嫡出，又長得漂亮可人，能說會道，從小便是江老封君和陶氏的心頭肉，故而也養成了飛揚跋扈、莽撞易怒的性格。
江老封君見孔綰到現在還不悔悟，氣得不願再與她說話，拐杖一轉，指向陶氏，一字一句質問道：“這就是你教的好女兒？女兒家不待在房裏寫字繡花，大半夜跑去抓——成何體統！再說，明明知道是自家六弟受了旁人暗算，結交那些狐朋狗友，染了臟東西回家，還不依不饒、不知進退。我看是孔家廟小，容不下她這尊大佛了。”
陶氏也是自打進門後，頭一次被婆婆這般責難。偏偏還當著妺喜等人之面，臉上青白一片，十分難看，卻還不敢公然頂撞婆婆。
林氏見狀，多年惡氣總算略微疏解，望向孔二公子的眼神裏全是讚許。
至於孔大老爺，此刻，他卻像是成了聾子啞巴，一句話也不說。
只有孔綰聽見江老封君說廟小容不下她時，忽然面色慘白，緊張地一把攥住孔柔的手。
孔柔手腕被她抓得生疼，秀眉蹙起，咬牙忍住，不敢出聲。
妺喜雖跪在當間，眼睛卻一點兒也不老實地四下亂轉。江老封君發脾氣放話間隙，她便把眾人神色都收入了眼底。
“楊家提親的事情，我原想讓你做主。今日看來，綰兒年紀大了，該當嫁人。老大，你明日就尋了媒人，說我同意了，擇日不如撞日，我壽辰過後，尋個吉日，孔家便嫁女。”江老封君言出如山。
正在專心致志喝茶的大老爺猛地被點名，一口茶沒咽下去，卻燙著了舌頭。孔佑飛快暼了陶氏一眼，謹慎地道：“母親，這……大侄女的婚事是否也等二弟回來……再看看？”
江老封君拐杖又點，“咚！”
“怎麽？我說話一點兒也不管用了？”江老封君脫口斥道。
孔佑嚇了一跳，立時站起身，恭恭敬敬認錯。
“還不快去！”江老封君見孔佑認錯，緩和了語氣，卻緊跟著道。
以為她只是恐嚇自己的孔綰，這下子可坐不住了，松開孔柔，飛撲上前抱住江老封君的腿道：“祖母、祖母，您一向最疼綰兒，綰兒只是、只是為了五弟好，我知錯了、知錯了。求求祖母不要把我嫁給楊彪，不要啊！”
江老封君卻無動於衷。
孔綰見求之無用，又轉頭向陶氏哭訴道：“母親，那楊彪好色放蕩，粗鄙不堪，連著兩任妻房，都是還沒過門就死了。母親，難道忍心看著女兒跳入火坑嗎？”
陶氏當然不忍心，閉了閉眼，開口道：“母親，千錯萬錯都是媳婦管家無方。綰兒再大，到底還是個孩子。那楊彪惡名在外，綰兒便是要嫁，無論如何也不能嫁給他啊！”
峰回路轉，誰也沒想到本來是孔綰信誓旦旦要弄死妺喜，卻突然變成了她的逼嫁大會。
尤其是孔亨泰，明知孔綰的追求者甚多，對那楊彪更是頗有幾分了解，知道陶氏無論如何也不會同意這門婚事，愈發想不明白江老封君何故有此一提。
孔亨泰正自思量，眼角餘光看見妺喜唇畔笑意像水波蕩漾，忽然了悟，壓低聲音問道：“可是嫂嫂使的計謀？”
暗自得意的妺喜被孔亨泰逮個正著，眼珠一轉，也壓低聲音道：“六弟說笑了，我被禁足，房門都出不得，如何請得來老太太？更遑論做主大妹妹婚事了！”
孔亨泰剛想點頭，想起今晨後院那般熱鬧，福至心靈卻非要點破道：“嫂嫂不能出門，別人卻可以進門。”說著，用手指不動聲色比了個“二”，示意上面站著的孔二。
妺喜但笑不語。
兩人無事一身輕，公然說話，卻不耽誤陶氏和江老封君對峙。
“孔家與楊家是世交，楊彪也是你看著長大的，性情雖然乖張了些，但也絕不是傳聞中那等兇神惡煞之輩。再說，楊彪已有官身，綰兒嫁過去便是誥命，兩家離得又近。這等好婚事，你還想去哪裏找？”江老封君耐著性子道。
陶氏卻搖頭，“母親，知人知面尚不知心，那楊彪若無毛病，怎麽連續兩任妻子聽說要嫁他，都嚇得——”
“混說！市井流言如何能夠當真！楊老爺幾次三番上門提親，且他乃一省學政——”江老封君說到學政時，刻意頓了頓，用拐杖尖兒點了點跪著的孔亨泰。
陶氏面色更白，嗓子眼像塞了棉絮，吞不下吐不出，忽然不說話了。
看見母親替自己據理力爭，好不容易重見希望的孔綰見狀，知道大勢已定，深知哪怕母親再看重她也絕越不過六弟去，頓時癱倒在地，膝行轉向孔亨泰，一把握住他手腕。
“六弟、六弟，大姐最疼你了！大姐求你了，你說一聲，就說你不參加恩科，你不要做官。六弟，有五弟在，他定能養活得你，根本、根本不用你去讀書。六弟、六弟……”孔綰實在太害怕，已經語無倫次。
被她抓住的孔亨泰聽見要由五哥養活他，莫名想起大伯和父親的關系，胃裏反酸，“哇——”地吐了。
忽然被吐一身的孔綰：……
就在一旁眼睜睜看著孔綰變成“泔水桶”的妺喜：……
滿屋子看熱鬧的人：……
“唔、大姐，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我餘毒未清，大、大姐——”孔亨泰看著孔綰身上五顏六色跟泔水桶無異，捏著鼻子解釋道。
妺喜實在看不下去了，屏住呼吸道：“六弟身體不適，請祖母允大姐和六弟先去梳洗。”
光顧著立威的江老封君經此提點，總算回過神，揮手把兩人趕出去。
孔綰有心不離開，但是見眾人看她眼神和孔亨泰避之唯恐不及的模樣，自知大勢已去，麻木地被丫鬟架著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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