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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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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夢人

墨晚晚秒懂,石化在原地。他們不約而同地望向溫和笑眼的掌櫃。此時,掌櫃也正好擡起頭來,陰影覆在他的額頭,像一尊金身的神佛,咧開嘴,興奮地笑了。

在掌櫃發笑的同時,一道女聲也絲竹管弦般嘈雜響起,隨著霧氣升騰、旋轉起來。眼前是模糊,大霧封鎖了整個客棧。街旁的人看不出什麽異樣,卻在路過此地時莫名感覺一陣死氣和陰森。

“上天知我憶其人,使向人間夢中見。好夢,呵呵呵……呵呵呵呵……”

慕蒼蒼只覺得周身疼痛,尤其是臉,刺疼。

“你走吧。”旁邊的老者看著躺在床上的他,皺眉。

“為什麽?打了我一頓,還要趕我走?”慕蒼蒼的聲音疲憊,但渾身發緊,他很想從床上跳起來,抓住師父的手。

“臉是你自己劃傷的。罷了,你這樣的人,是學不好醫術的。”老者沈默了會,最終還是吐露出殘忍的真相。他這樣的人睚眥必報,行事狠絕,這次幸好挽救及時,未傷及旁人性命。若有朝一日所學精湛,害人更是彈指的事。

更何況,他是次子。次子無法成家,立業又有何用。

慕蒼蒼僵在那,旋即放松了身子,癡癡輕笑起來。哎,像他這樣的人哪。

他這樣的人,一瘸一拐地走出醫館後門時,暮色已沈,整座城開始昏昏打著瞌睡。

“你再說,你再說我就把你變成魔!”胡同裏的小孩子紅漲著臉,齜牙咧嘴地威脅另一個較為高大的孩童,“我媽說了,誰再惹我,就把誰丟到魔窟裏去,魔窟裏有怪物,魔族又醜又兇,沒人要!”

慕蒼蒼遠遠地望見夕陽下那兩個小小的影子,心中泛起一絲柔軟的酸澀。他果然是沒人要的。次子無法成家,這面皮又有何用。他觸碰了一下臉上的傷痕,火辣辣的。

轉了身,朝另一條胡同的陰影走去。既然師父不要他,他只好換座城,自立門戶。

身後多出一道倩影,頗為愉悅地註視著他。他連背影也是極好看的。於是口中輕喃:“我今因病魂顛倒,唯夢閑人不夢君。”

“姐姐像魔嗎?”墨晚晚問那兩個小孩子。小孩子們誠實地搖搖頭。

“可魔呀,偏偏就長這樣呢。”一道紫煙升起,她消失在原地。

兩個小孩子反應過來,嚇得哇哇大哭各回各家各找各媽去了。

“一日三次,煎服。”慕蒼蒼遞完藥後,擡眼望見隊伍裏一位姑娘朝他擠眉弄眼的。這張臉他再熟悉不過,和他到底有什麽關系,卻如何也想不起來。他微微皺了皺眉,專心給下一位把脈了。

那位姑娘自然不買賬,刷存在感失敗,遂氣急敗壞。特別沒素質地插了隊。

等慕蒼蒼轉過身來時,就見她十分自覺地露出一截皓腕,笑意盈盈地盯著他看。

盯得他心跳加快了幾分,忘記了在她手腕上遮擋一層以示禮貌,手指傳來的觸感滑膩,他有些無法安放自己的眼神。

“如何?”熟悉的嗓音夾帶著媚意,他解讀出來的媚意。

“姑娘並無大礙,煎幾服藥吃了就好。”他根本騰不出心思來探她的病,只覺渾身不適,估計被她給傳染了。

“謝謝大夫,若是看不好,我還會來找你的。”

“有點意思。”後面排隊的公子的視線跟隨著姑娘,他離開隊伍,不看病了。

“姑娘也是來瞧病的?”一把骨扇輕佻地擋在墨晚晚面前,她輕擡眼,那扇子被一股力道彈開了,她半分步速沒減,繼續向前走。

“姑娘留步啊。”墨晚晚只覺渾身一涼一痛,骨扇上的飛針從背後穿透了身體,飛濺的血紅跟隨銀針在空中舞。

“哎,都說了,叫姑娘留步了。”其聲宛若輕嘆,玉白的衣衫一步一步靠近鮮紅的姑娘。

“該停下的人——是你!”墨晚晚轉身,周身的紫色壓制著白衣少年不得不停住步伐。

“有意思。”江銜莞爾一笑,展開骨扇,撲面而來的白色靈力讓墨晚晚感覺到死亡和窒息。

一把劍自她身後襲來,她轉身避開,卻被另一處的靈力抓住破綻擊中,身子一晃。

江銜身邊多出幾個修仙者來,均來自龍潭峰,腰間掛著標志性玉佩。她恍惚中覺得似曾相識,心中一股莫名的厭棄之感油然而生,對魔族的厭棄。

她仿佛看見一堆堆屍體堆積如山,那些屍體散發著頹靡的紫氣,看見自己果決地將他們的身體破開,親手探索魔族的身體構造,魔族身上最重要的東西,就是淚落。

淚落可煉制成專克魔族的劍和矢,但偏偏是魔族的命根,沒了它,便不成活。

還存在一種特殊情況,淚落若由魔族人親手取下,便會相安無事,然而力量大不如從前,倘若送了人,便是將性命交在那人手裏,若有朝一日遭他背叛,自身便會煙消雲散,再也無法|輪回轉世。

她漸漸搞不清自己究竟是誰了。仿佛白衣少年們的冷酷無情,就是她最熟悉的,自己的模樣。

她看到自己的血染上他們純潔的衣,構成醜陋不堪的圖案。她感到自己的心情逐漸變得麻木、殘酷,進而愉悅。

在看到白衣少年一個接一個地栽倒是因為自己的強大力量時,心中油然而生出一種強烈的快感和成就感。

白衣裂口中噴出的鮮血濺在她的臉上,她的嘴角微笑了。

江銜向後退了半步,四周散落著屍體,他的同門已然悉數殞命。這個魔族越殺越瘋,得速戰速決才是。

他凝神,加快了攻擊的速度,墨晚晚差點躲閃不及。

她感到力量逐漸流失,盡管戀戰,盡管她還想酣暢淋漓地享受殺戮,但還是在江銜將要一擊即中的時候,化作一縷紫煙,消失在原地。

幾枚裹著靈力的飛針精準地穿透紫煙,牢牢紮根在地面上。江銜在這一瞬間悵然若失。

夜色漸深,一間屋子裏亮著如豆的燭光。

慕蒼蒼坐在桌前,翻閱著醫書,他翻閱一會,閉一會眼,在紙上寫下總結的筆記,等他再次睜眼的時候,腿上就坐著一位身嬌體軟如花似玉的姑娘,正環著他的脖子,淚水盈盈地瞧著他。

他下意識想並指點她的穴,看清來者的面容後,手臂僵在了半空。她是白日來瞧病的姑娘,身上的香氣令他沈迷,也令他分外熟悉,他仿佛知道她是誰了,仔細想卻又很困難。

“姑娘先起來。”除了香氣,還有逐漸散發出來的血腥氣,之前都是被她刻意壓制了的。她紅色的血沾在他的衣衫上,她竟覺得格外滿足,像是一種專屬的標記,他也是,他甚至有個念頭——想嘗一嘗那是什麽味道。

“救我。”她在他耳邊輕聲細語,隨即真的失去了力氣,他站起身的時候,是抱著她走向床榻的。看著床榻,他心裏怦怦直跳,總覺得兩人將要做些什麽似的。但迅速被救人的緊迫和擔憂淹沒下去。

“姑娘,冒犯了。”他將幾處致命傷包紮好以後,轉過身,隨即又轉了過來,手指綿延的觸感令他不知所措,“我找大娘幫你。”

“換衣裳”兩字含在嘴裏,最終沒能說出口。

“不必了,我不想讓除你之外的人知道我的身份,不然,又要多一個人死。”墨晚晚瞳色一變,“想救我的話,就乖乖聽我的話。”

“都說醫者懸壺濟世,是大大的善心,我要喝你的心頭血。”墨晚晚帶著一絲奇異的愛憐,撫摸著慕蒼蒼的領口,手指靈巧地撥開,透出一塊白皙堅實的胸膛。

“是你親自餵呢,還是我親口咬下去。”她輕佻地觸碰,他卻沒有絲毫反抗。

慕蒼蒼望著臉色蒼白的少女,心中竟升起一絲奇異的愛憐,如佛祖普度眾生,他神像一般悲憫地俯身望著她,也不忘感受胸膛傳來的觸感。

他看著她並攏手指,在他胸前找位置,比劃著開口的角度和姿勢,覺得可愛極了。

“我每日都可以給你。”

每次看到她趴在自己胸口飽嘗一頓後興奮地舔舐帶血的嘴角,他都會感到無比的滿足。

直到有一天,她忽然問了一個問題:“你想成魔嗎?像我這樣。”那時的她已經痊愈了,卻仍賴在他這不走,享受每日心頭血的餵養,當然,他也不願她離開。

成魔之後,他是不是就能永遠和她在一起了?他感覺她要走。

當他回到院中,發現門口站著一排白衣時,他心一沈,她必然兇多吉少了。他們對他說了些什麽,他已經不清楚了,只覺得心中一股恨意油然而生,他恨!

“恨就去殺戮!把他們殺死!連心愛的女人都保護不了!”

慕蒼蒼已經忘記了周圍的環境,他將目標牢牢鎖在江銜身上,一股巨大的能量在他的體內沖撞,之前的刻意隱瞞如同薄紙一般,墨晚晚立在墻頭上,眼睜睜地看著慕蒼蒼是如何爆發的。

他周身被紫色的魔氣包圍著,瞳孔是紫色的,眼白泛著血絲,在這爆發的瞬間,江銜和他的同伴們已經吐了血。

她瞬間回憶起自己之前是如何殺人的,甚至喝了他的血,身子不住顫抖,她厭惡那曾經產生的該死的快感,現在只覺得恐懼。她想要阻止慘劇,卻根本動彈不得。

“慕蒼蒼!”當江銜的同伴悉數斃命,只有江衍勉強撐住最後一口氣,倒在地上處於彌留之際時,慕蒼蒼才被墨晚晚喚醒,堪堪回過神來,停止了攻擊,江衍也昏了過去。

墨晚晚松了一口氣,這才發現,她不知已經喊叫過多少遍,嗓子早已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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