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壽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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壽衣

白家闊綽,他卻改不掉拆禮物的舊習。從小到大,母親在他生辰時送他禮物,他都懷著欣喜迫不及待地打開,如今過壽辰的母親走不動了,兒子代她打開,就像重溫幼時的那種美好。

長短粗細各異的書畫一幅接一幅地垂落,白爺的面色卻越來越煞白,如同窗外灰白的月。

這,

壽衣。接著壽衣。一排排壽衣。

滿堂的壽衣像。

他跌坐在地。小廝們則嚇得松了手,畫軸滾落,發出劈裏啪啦的聲響。

餘光瞥見木箱裏裝的——他重重地闔了眼,身體向後方墜落。

箱子裏還是壽衣!

“爺!”幾個小廝爬到白爺身邊,搖晃著他沈重的身。

昏黃的燭光落入他擡起的眼簾中,眼前視線模糊,白爺感到神志有些虛弱了。

到底怎麽回事?!

“啊!”沈寂的院中劃過一聲刺耳的尖叫。緊接著一陣跌跌撞撞的腳步聲由遠及近,燭光映出一個神色驚懼的侍女,她險些跌倒,扶著門框,氣息不穩地喚道:“爺,老夫人,老夫人她——”

墨晚晚正站在白家大門前,好奇地端詳門上兩塊深紅色的桃木板,其上勾勒著“神荼”、“郁壘”兩位神人。

慕蒼蒼只略微掃了一眼。

門開了,

“二位裏面請。”中年男子面色和善,卻隱隱透著蒼白與疲憊。

“家母的事過後,城中辦過壽宴的家戶,陸續都遭了殃啊。”

“現在全城的人都在唾罵白家,說、說,唉——。您二位可得幫幫我啊。”白爺一副無可奈何,又十分焦急的模樣,他激動地從椅子上站起身來,又按著扶手緩緩坐下。

“您之前可曾請過捉妖師?”墨晚晚提一句。

“沒錯,沒錯,他在我家大門兩側重新繪制了桃符,在院中做了法,還給了我一串佛珠,讓我掛在門廳上。可,可不管用啊,城中還是有在壽宴上出事的長輩。”

“再這麽下去,我白家可真就成了萬惡之源了。我那年過九旬的老母到現在死得不明不白——我、我又上哪說理去!我找誰啊我!”白爺一手撐額,嘆了口氣,眼裏露出頹喪和落寞。

“白家是第一家受害者,但並不代表惡靈來自白家。”墨晚晚語氣裏帶著寬慰。

“師姐說的沒錯,惡靈先下手的正是白家,但惡靈不一定源於此處。”

“道理說得都對,可是他們非要白家來解決此事,否則不會相信哪。”

看來,白家非當這個冤大頭不可了。

“可否與我們描述一下當時的情景?”

“客人離開後,我打開禮品,發現全都是壽、壽衣——不管是畫的畫,還是其他——全是,全都是壽衣——”即使過去了一段時間,白爺提起這個場景,仍然心有餘悸,本能地閉上了眼。

“我嚇傻了,還沒回過神,又有丫鬟跑來告訴我,我娘出事了。”白爺哆嗦著嘴,華麗體面的衣裳再也遮不住他深處的恐懼。

看爺說不了話,管家連忙補充道,“小的鬥膽,替我家爺補充一句,等到第二天天明再看,那些畫和禮品根本不是壽衣,可昨晚我們可都看見了,那確確實實是。”

大約幻術所致。

“令堂葬在何處?”

入秋了,郊外的天空變得高遠起來。涼風撲在面上,倒覺得清爽。

白爺在前面親自領路,被身旁的小廝扶著,墨晚晚和慕蒼蒼兩人跟在後頭。他們後面又跟隨幾個身強力壯的小廝。

“元芳,你怎麽看?”墨晚晚擺出一副包公的架勢,捋著下巴的空氣,偏頭看向慕蒼蒼,風吹起他額前的發絲,吹動他的馬尾,整個人有一種飄逸淒然的美感。

慕蒼蒼疑惑地看過來,見姐姐一副滑稽的做派,默了默,忍住了笑,像是明白了她話中的意思:“當務之急是找到源頭。”

“二位,這便是我白家的陵墓。”白爺回身騰開一條路,在他前方,鋪展開一座氣勢恢宏的殿宇,飛檐鬥拱,雕梁畫棟,細細觀之,還能發現墻壁上雕刻著飛龍駕霧,鳳凰涅槃。

“天,你確定這是墓地而不是豪宅?”墨晚晚眨了眨眼,小聲嘀咕道。

“姐姐若是喜歡,大可住進去,弟弟陪著你。”慕蒼蒼歪頭一笑,露出尖利的虎牙,他心情頗好地看著姐姐的臉色一點一點由晴轉陰,在舉拳要捶他的時候,輕巧地躲開了。

白爺和眾小廝:“……”

就在此刻,慕蒼蒼腰間的風鈴傳來異動,沒有聲音,十分詭異,看來此處存在惡靈的氣味。

眾人跟隨二位捉妖師,走到白老夫人的墳墓前。果不其然,風鈴的震動愈發明顯。

“白爺,可以開館驗屍嗎?”墨晚晚小心翼翼地開口,她已經預想到對方的反應。

“這可萬萬使不得!”白爺跪下來一把抱住墓碑,仿佛要將自己的全身裹上去,“讓我那可憐的老母安歇吧!”

“可是——”慕蒼蒼一步一步靠近白爺,湊到他耳邊頗有耐心地說道,“若如此,白家可就再也洗刷不了冤屈了,連同冤死的令堂。相必九泉之下,她也想瞑目吧。”

慕蒼蒼看白爺變得沈默不語,他後退幾步,站在那,像一只匍匐在地的橘貓,觀察著白爺的變化,等著對方松口。

最終,白爺兩手一垂,讓開路,站在一旁。“你們說的對。”

“希望二位俠士能替我白家洗刷冤屈,替家母、替全城的人報仇。”他一拱手,不再言語了,旋即轉過身,回避了這慘不忍睹的開棺場面。

墨晚晚和慕蒼蒼貼了幾張符紙,在空中做了一個結界,試圖困住那些四散奔逃的惡靈,不斷有黑霧從地下的縫隙裏冒出來。

隨著墨晚晚指尖一動,蓋子被棋子破開,蓋子上的土被崩開,彈上結界,又墜落下來。一團團黑霧充斥著、碰撞著結界,他們隱約看見棺材裏躺著一位白發蒼蒼的老者。

慕蒼蒼手中風鈴晃動,那些黑霧也隨著風鈴的節奏晃動,越來越有節奏,像是在聽面前的指揮家一左一右地搖擺。

眼前視線愈發清晰起來。墨晚晚眉頭一跳。

老人的身姿詭異,身體上包裹的,並不是白爺口中的壽衣,而是不合身的孩童衣裳,粗大的針腳淩亂地穿過衣裳,縫入老人體內。

這根本不是在穿衣裳,而是像蛇吃人那樣,纏在人身上,一圈又一圈收緊,令人窒息。

老人雙目圓睜,仿佛臨死前受盡折磨,滿眼不甘。

“收。”慕蒼蒼打開腰間袋子口,施了法將黑霧盡數收入囊中。黑氣在袋中仍不老實,慕蒼蒼眉頭一皺,“啪”拍了張符紙,黑霧頓時就安靜下來。

黑霧:“……惹誰都別惹他。”

“這衣服有問題。”墨晚晚探出腦袋,飛出幾枚棋子將針線割斷,立刻現出老人臨睡前穿的衣裳,而那不合身的衣裳裏冒出黑霧。

“收。”墨晚晚也將黑霧收入了自己的袋子,至於那孩童的衣裳——想到此,她打了個寒戰。

正在猶豫之間,身旁的少年彎下腰,三下五除二將棺材裏的衣服卷了起來。

墨晚晚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離開的時候,她看著走在前面的紅衣似火的少年郎,他素愛講究幹凈整潔,為何今日……那小孩兒衣裳可不怎麽好聞。

“姐姐?”前面的少年停住腳步,回頭看來,墨晚晚心頭一跳,加快了腳步。

她卻沒看到,他卷起衣服的那刻,指尖挑開藥瓶紅布包裹的木塞,白色粉末灑向棺材,轉身的剎那,棺材裏的老人頃刻化為齏粉,隨風而散。

若不是為了姐姐,他才不願碰死人的臟東西。轉身的剎那,少年的臉色由陰轉晴。

回城後,他倆請白爺安排人將小孩衣裳畫下來,貼上帶著賞金的布告。

緊接著,他們便去了其他受害者家裏,結果大同小異,死者全都身著孩童衣裳,針線縫入身體,而死者親屬均像被施了障眼法一般,將周圍的一切都看作了壽衣。此外,他們還收集了滿滿兩袋子黑霧。

黑霧是怨氣,為循得源頭,暫時不能化解。慕蒼蒼將兩只袋子上的符紙一撕,那兩只袋子便猶如無頭蒼蠅,開始瘋狂沖撞起來。

他將鈴一搖,那些黑霧神奇地改變了撞擊的方向,變得有規律起來。

“看來惡靈生前心願,是想辦一場壽宴。”

“而且還有縫補衣裳的習慣。”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循聲望去,管家深施一禮:“二位俠士,有人揭了布告。”

墨晚晚和慕蒼蒼跟著管家大步走去,只見一個梳著羊角辮的孩童,肉嘟嘟的臉蛋,圓潤潤的大眼睛,眨巴眨巴地望著頭頂的哥哥姐姐。

哥哥可愛,也很好看,姐姐看著有一點兇,也很好看,他們蹲下了身,和小孩兒的視線平齊了。

“小朋友,是你揭了榜嗎?”墨晚晚忍不住掐了把孩子嫩嫩的臉蛋,頭上的兩個小辮子隨之顫動。

小孩子不敢反抗,悄悄向後挪了一丁點,他背著手,鼓著肚子,點了點頭。

“好可愛啊——”話還沒說完,一邊肩膀便被蹲在身旁的慕蒼蒼腦袋靠了一下,他小聲不滿地說道:“明明我才最可愛。”

墨晚晚一臉蒙圈,胳膊肘搗了一下慕蒼蒼的腰,翻了個白眼。

“哥哥姐姐你們別吵了,我娘說,夫妻和好,白頭到老。”小孩子表示,自己長大了,面前的兩個才是真小孩。

墨晚晚臉一紅,連忙一本正經起來:“咳咳,你娘說的沒錯。你既然接的榜,可是有什麽發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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