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揮之不去,念念不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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揮之不去,念念不忘

話說路半溪循聲奔赴密林,離聲源越近,越覺得樹林稀疏起來。

天上透出的光線逐漸明朗,密林中竟有一塊空地,其間一名少年和一中年獵戶,正蹲著身,雙手掩埋著小土坑。

哭聲便是從這裏傳來的。

少年泣音未止,眼中含淚。獵戶在一旁,低著頭,沈默不語。

赤溪並未感應到妖氣。看來此間無恙。

少年看上去跟蒼蒼一般大,路半溪不禁想起來慕蒼蒼的身世,父母雙亡,四處流浪,不知受了多少苦累。

蟬聲響徹林中,哀鳴陣陣。雖夏日炎炎,卻是倍感寂寥。

路半溪被這悲傷的氣氛感染,腳步停下來,不忍上前問清緣由。卻也忘記離開。手中的赤溪消散,化為無形。

身後傳來草葉窸窣聲,路半溪回頭一望,明月師妹帶著晚晚蒼蒼也來了。

他們也看到了眼前的景象。

四人皆默然不語。

墨晚晚看日光在少年的側臉上勾勒起伏,繪出好看的模樣。大概跟慕蒼蒼個頭差不了多少,也沒他那麽小孩子氣。

莫不是家裏人過了世?

漸漸高起的小土堆不太合適。

大概是他的愛犬出事了吧。

那少年哭聲漸止,取出懷中的帕子拭淚。

嬌氣得很,慕蒼蒼看不慣,他雙手環胸,不說話。

他可沒見過哪家的男子哭鼻子還要用帕子的。

“見笑了。”竹林中的少年整理好儀裝。

顯然是對著隱匿在林中的四人組說的。

竟能察覺出氣息,這少年,不簡單。路半溪暗自驚嘆。

“無妨。”路半溪上前,正要詢問,卻又覺得,少年剛不哭,若是再想起傷心事……

不妥,不妥。

“兄臺為何而哭?”慕蒼蒼替路半溪開了口。

“為何不能?”少年看向慕蒼蒼,紅衣,倒是惹眼得很。他身旁的女子被白色的外袍裹得嚴實,眸中染媚,口若丹朱。兩人唇紅齒白,皆是尤物。不過,如何同他相比。

簡直驢唇不對馬嘴。慕蒼蒼朝左前方一挪,掐滅了那個男的對墨晚晚不懷好意的視線,眉頭微蹙:“哭哭啼啼,成什麽樣子。”

少年正要說上幾句,獵戶連忙動了動手中的弓箭,解釋道:“公子誤會了,那位公子是為情所動。”想了想覺得沒解釋明白,又繼續道,

“今日我本不打算狩獵,準備去采些草藥,弓箭隨身帶著,以防不測。”

“忽然望見天空中的一對大雁,我就搭弓射下了一只,打算做飯吃,另一只飛走了。”

慕蒼蒼不以為意:“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

這在正常不過了,他活了十幾年,流浪的日子裏,看夠了街坊裏的雞飛狗跳。人啊,全都是為了自己。什麽為情所動,全是笑話。

“小兄弟,你說錯了。”獵戶朝慕蒼蒼擺擺手,“飛走的那只大雁,它又飛回來了,就死在那只大雁旁邊。”

“還不是你射下來的。”墨晚晚聽這獵戶講了半天,也沒聽出個所以然。艷陽高照下,修仙者雖自帶降溫體質,但心裏還是有些急躁。她大學軍訓中過暑,熱怕了。

“不是我啊,是它自己,死在了我面前。”獵戶慌忙解釋,生怕別人誤會他,自己雖然以射殺飛禽走獸為生,但這絕對不是他幹的。不過,他拆散了一對愛侶,實在是心有愧疚。

“那便是為愛殉情了?”慕蒼蒼反問道。“怎麽可能。”

“怎麽不能?失偶不再配,其節也。”江銜將手中刻字的竹片,插在土丘前,“此為雁丘。”

為愛殉情,實在不智。墨晚晚心想。可小動物竟能心甘情願,為愛赴死……她知道,世界上還有比生命更重要的東西,但眼前的雁丘,還是不能讓她平靜。大雁為了愛情,竟然能從容赴死……

“為愛殉情,明明是不智之舉。有什麽值得感動的?”

墨晚晚微驚——慕蒼蒼竟然同自己想到一處。

慕蒼蒼挑眉,這男的文縐縐,也不知嘴裏吐出的是發自真心,還是虛情假意,一想到他看墨晚晚有如實質的眼神,慕蒼蒼心裏就膈應得慌。

慕蒼蒼這話剛說出口,就立刻被顧明月輕聲喝止:“蒼蒼。”

她倒是同意得很。她和路半溪高尚純潔得透徹。對慕蒼蒼來說,卻是種無形的陌生感被強化。

“夫妻兩個人,要是能白頭偕老,無疾而終,是最好不過了。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啊。”獵戶不知想起了什麽,眼中充滿了無限柔情和悲嘆。

“人心涼薄,只怕妄想了。”慕蒼蒼繼續刺道。

“蒼蒼,別說了。”這次阻止他的人換成了路半溪。

不過,他可不怕。什麽苦什麽難他都熬過了,從來不怕什麽。

往日隱藏慣了心思,近日起一些躁性子,有些管收不住。

錢惑,佛寺那個小和尚,還有眼前這個男的……他統統看不慣。

獵戶差一點跳腳:“哎,你這,小兄弟何出此言啊?!太傷人心了也。”

“只怕是兄臺,不知情為何物之故。”江銜淡淡開了口,看向慕蒼蒼的眼神裏,充滿了戲謔。

你還太小,根本不懂感情。

慕蒼蒼有些窩火,那個男的年紀相差無幾,卻如此瞧不起人,正要出拳,臂膀忽然被墨晚晚拉住了,淡淡的柔軟覆蓋,讓他松開了拳頭,平順了心。

只聽那個男的又搖頭晃腦地念經了:“何為心動?臉紅,心跳。最美的情啊,是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揮之不去,念念不忘。心中是她,夢裏也是她。縱是粗茶淡飯,不覺苦。”

揮之不去……

慕蒼蒼仿佛被擊中般不得動彈。

念念不忘……

墨晚晚突然發現自己最近有些……自己最近,腦子裏老是蹦出一大堆慕蒼蒼來。

不,絕對不是。她立刻否定了這個想法。

第一,病嬌不是她的菜,她的理想型是翩翩如玉的清冷公子,慕蒼蒼只是個可愛的小弟弟罷了。

第二,她要回家啊,無牽無掛的成功回家,這些人,只是紙片人而已吧,不值得流連。

第三,墨晚晚啊墨晚晚,你忘記他當初怎麽對你了嗎?!還給你下丹蠱!就是為了滿足他的控制欲!嘴上說著喜歡,他哪裏真正喜歡了!用行動表明了?當初嘴有多疼,你難道全都給忘了?!

“這位公子所言甚妙。”路半溪溫和地說著,“不知公子因何來到此地?”

“ 過譽了,我說的,不過實話而已。”這人還算溫文有禮,江銜不答反問:“你們四人,又是為何?”

他們四人早就對好了說辭,顧明月替路半溪答道:“結伴雲游,此處離龍潭峰不遠,妖物稀少,出行適宜。”

這謊言如同陽光下的雪,極易融化。江銜斷然是不信的,四人來時,氣息皆為隱蔽,一般人很難察覺。

莫不是龍潭峰的人?

師父警告過自己,少跟龍潭峰打交道。

江衍抿了抿笑意:“請問四位姓名?我亦雲游到此,名叫江銜。”

“我單字一個竹。”路半溪道。

“竹竹?”江銜眉峰一挑,雖說此人如風吹朗竹,但,這名字……

他抱拳施禮,忍住心中所想。

顧明月用奇怪的眼神,看了路半溪一眼:“單字一個煙。寧煙。”

這個名字還算正常。兩人互相施禮。

江銜觀寧煙,頗具女中英豪,卻自有一股閨中女子的溫婉。

墨晚晚掃了一眼江銜,緩緩開口:“單字一個雙。單雙。”

有意思。

慕蒼蒼朝他斜著眼,道:“我也姓單,叫單又又。”

這名字,一看就是隨意起的。

不知你姓名也罷。江銜沒施禮,只是朝他點了頭,隨後湊近他好奇地問道:“你是雙雙的胞弟?”

“這個,江兄沒必要知曉吧。”慕蒼蒼聲音很輕,他噙著一抹笑意,繼續說道:“畢竟以後,不會相見了。”

兩人湊得近,像搏鬥的雄獅,虎視眈眈對方。暗中交鋒的聲音,旁人卻是聽不太清的。

“跟你,自然不見最好。我倒是想同雙雙……”江銜眼光流連在墨晚晚身上。

慕蒼蒼目眥欲裂,手握成拳,手臂上暴起青筋。朝他砸去,不料,江銜向後一退,笑著離開了。

四人繼續前行,不料前面分叉出兩條路。雖然都是通往洛城,可師尊之前曾囑咐過……不許禦劍,每條小徑都要探索,是以,不得不分成兩組。

還沒等路半溪發話,商討對策,慕蒼蒼就拉起墨晚晚的手:“師兄,我跟晚晚走右邊。明月師姐就拜托你照顧了。”

墨晚晚怔怔地擡頭望著,他冷白的皮膚上,絨絨密密的睫毛卷起。

他這樣……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

路半溪遲疑了一會兒,隨即笑道:“好。遇到危險記得速速傳訊。”答應的原因便是——剛才顧明月拽了拽他的袖子,讓他想起來她曾悄悄告訴自己的一個秘密。

關於慕師弟和墨師妹的秘密。當然,也只是一個猜測。

這條路越走,眼前的景色越開闊。

墨晚晚的手,仍被他牢牢攥在手心。

兩人一路無話,沈默許久。

“姐姐,你覺得江銜怎麽樣?”慕蒼蒼轉頭看她神色,她的烏發上,一根細細的紅絲帶打成結,宛若一只小小的紅蝴蝶停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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