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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雪好久沒鍛煉過了,罰跑完已精疲力盡,還不忘顧及女神形象梳理小辮子:“豆芽子,知道你不想輸給我,但也不用跑這麽快吧。”

竇米無所顧慮地平躺在草坪上:“腿長,沒辦法。”

一陣陰風吹來,涼絲絲的,竇米舒服地閉上眼:“這還多虧了你,喬勝男,要不然我也長不了這麽高。”

竇永明和喬衛華以前都在隆同,師出同門。竇米和喬雪從小拿來比較,小學同校不同班,年齡稍長些往青春期走,身邊同學的父母一心想讓孩子長高個,生怕營養跟不上。

在這方面,竇永明跟郝美麗遲鈍,並不上心。

班裏同學大課間都開始訂純奶,竇米沒有。

而喬雪一日補兩次餐,偶然聽說有一部分人牛奶不耐受,喝純奶會長痘,對皮膚不太好。眼看冤家竇米這丫頭長得水靈,亭亭玉立,皮膚好似剝了殼的雞蛋般,她動了歪腦筋。

把自己的那份純奶都給了竇米。

“豆芽子,今天的牛奶幫我喝一下。”

“豆芽子,去領奶。”

“豆芽子——”

喝就喝。

竇米懶得去想喬雪葫蘆裏又賣什麽藥,反正一直覺得她腦子不正常,白請自己喝奶一直到小學結束。

竇米練功學武,總是吃不飽還得虧了喬雪每天兩頓純奶救濟。

後來喬雪才知道竇米是屬於喝奶不長痘,反而自己才是純牛奶不耐受那群人,喝奶和吃辣都會冒痘。

她氣死了,知道人跟人體質不同,轉頭不給竇米訂奶。

竇米小學畢業就長到了一米六三,細條兒身段像初春柳葉,在同齡裏很是出眾。一度被人誤以為是游泳隊的。

當然,竇米這個小惡魔從小也使盡了壞點子。

十二歲那年,竇永明參加比賽贏了一箱雀巢咖啡,統共六大罐。父女倆都沒喝過洋玩意,一泡,苦的,澀的。

竇米擰著臉蛋吐舌頭:“比中藥還難喝。”

郝美麗只聽過咖啡,她也喝不習慣,告誡一嘴:“小孩子別亂喝,這東西喝多了腦子笨。”

竇永明也道:“就是就是,小孩子不能喝。”

當時竇米以為喝咖啡變笨和喝酒會醉是一個道理。

剛好,那一年學校開設科學和思品,她一翻書就犯困,要背得滾瓜爛熟,那比登天還難。

相反,喬雪這人似乎就沒有缺點,樣樣精通,年級第一。

下午,竇米就抱著咖啡罐子去了學校,把人招呼來:“喬勝男,看在你請我喝了一年多牛奶的份上,我敬你一杯。”

喬雪用看傻子的眼神看她:“有病。”

“你喝不喝?”

“不喝。”

竇米急了,倒了一杯子:“必須喝!”

她換一種逼迫方式:“一看你就是沒喝過不敢喝。”

“咖啡誰沒喝過?”喬雪一揚漂亮的秀發:“我就不喝。”

“你喝。”

再拗下去,竇米就要掐著她下巴往嘴裏灌了。

喬雪火冒三丈喝完,扣著杯子示意一滴不剩,竇米再給倒一杯,舉到喬雪面前看,確實是滿滿一杯,然後豪放地一仰而盡。

你一杯我一杯,兩人該死的勝負欲又點燃了。

竇米一腳踩在板凳上,小大人喝酒似的一杯幹了,喬雪不認輸一把奪走杯子,仰頭咕咚咕咚全喝完了。

兩個小女孩像掐架的公雞,死死凝視地對方,四只黑眼珠寫滿仇恨,打了個飽隔。

那天咖啡喝到吐,竇米才想起來她是有目的在身,回到家哀怨道:“我以後思品再考不好就怪今天的咖啡。”

她看著作業本上默寫的內容滿是紅叉,感覺拔涼拔涼的心痛:“完了,真的變笨了。”

喬雪也沒好到哪去,眼看竇米細胳膊細腿像抽條的嫩芽,高出她整整一個腦袋。

此後,在喬衛華面前又多了一個挨罵的理由:

“你看看人家竇米,長得高個子,你再看看你,練武練武不成,以後怎麽繼承你爹的道館!給你取名勝男,我看你連人家一個竇米都比不過,還真不如生個男孩!”

童年裏每日的雞飛狗跳從未停歇,時間就這麽一點一點過去了。

高一(2)班課間十分鐘熱鬧非凡,郝紅玉不像劉元芝管班嚴厲,除上課時間外很少能看到她出現在教室。

勞逸結合,如何放松那是學生們的事情。郝紅玉從不過度管教。

白熙站在講臺上有事情要說,聲音小震不住場,譚叢威風凜凜站到一邊,“都安靜會兒,有個事要說。學校臨時決定周日晚上要返校,有誰不想來的嗎?”

底下安靜如雞,誰帶頭先嘖了聲:“沒人來!”

同學們抱怨:“我們都不來。”

譚叢看著手裏的報名表,肅然的臉色松動幾分:“確定?”

“確定以及肯定,誰來誰狗。”

譚叢輕快一笑:“周一是萬聖節,學校決定用周日晚上時間舉行個活動,化妝扮演,類似cosplay,有誰想表演的提前往上報,總之就是放松的一個小晚會,”

他唇邊擡起:“僅限高一。”

“……”

下面的同學們像石化定格住,抽了魂魄般僵了數秒,然後冒出第一聲大吼:“我來!誰說的不來。”

“哪位狗說的?站起來!”

眾人紛紛轉頭,看向坐在後面還做著啃指甲動作的陸一卿,此人訕臉,無半點扭捏,張口“汪汪汪”叫幾聲。

教室裏響徹起一陣此起彼伏的亂笑,譚叢在表上勾起幾筆:“那我就交上去,周日都別忘了。”

學下難得舉行一次活動,未來三年能放松的時間屈指可數,大家趁著高一抓緊時間瘋玩半年。

晚上放學的時候同學各個洋溢著笑臉,和諧歡樂,女生們討論著要不要報個節目,男生們則說著周日終於可以把沒收的手機要回來,熬個通宵打游戲。

路上,竇米問楊貝芊:“你要cos蔻蔻嗎?”

楊貝芊想了想,權衡利弊下說道:“我覺得在學校還是選個日常點,好打理的角色吧。”

“那就灰原哀吧,我超喜歡她!”

楊貝芊cos過灰原哀,記憶猶新,不是想象中的簡單順利,“我再想想吧,其實哀很難模仿的。”

“怎麽會,是因為假發嗎?我陪你去買個好一點的。”

同排騎行的譚叢聽見,騎過來:“不是想的那麽容易。”

竇米蹬著腳蹬,追到前面問江彧:“江魚,你……”

你跟我一起玩吧。

你會來和我們一起玩嗎?

答案當然是不會,江彧還要練琴。

竇米迎著風,長發在風裏飄揚:“江魚,你好好練琴哦。”

譚叢和楊貝芊在後面說的開心,竇米慢下速度也加入到兩人的談話中。江彧看著她眉飛色舞興奮的樣子,終是一個人落寞地騎走了。

江彧回到家鎖車,竇米跟譚叢的笑聲從墻後頭飄來。因為是周五,楊貝芊可以多玩半小時,於是三個夥伴都進了譚叢家。

鄰居家吵得像過年,礙於明天一早還要去練琴,江彧要早早休息了。

關掉臺燈,他躺在床上,床頭櫃挨著的那面墻後傳來竇米氣憤的喊聲:“譚叢,你又偷吃我葡萄!”

接著,咚地一聲砸過來,江彧感覺那力道都能穿過墻壁。

秋末的早晨,一開門,外面從北方而來的猛烈冷空氣湧進室內。鬧鐘在六點準時響起,竇米從睡夢中驚醒,一個鯉魚打挺跳下床。

郝美麗準備去看店,見自家閨女臥室門打開,裏面的人似一股風,卷到衛生間再卷到臥室,竇米穿戴完畢,來到玄關處換鞋,整個過程耗時一分半。

郝美麗:“大早上你幹啥去?”

“去陪江魚練琴,我跟他說好了。”

郝美麗叨咕:“誰跟你說好了喲,人家才不等你這個賴床鬼。”

說著拉開家門,迎面一陣寒冽的氣流撲來,母女倆都冷得縮了縮脖子。

巷口的泡桐樹跟槐柳在勁風中搖曳生姿,高低錯落的枯冠連成欲濃的秋意,落葉紛紛揚揚,一個穿著煙灰色薄款大衣的少年站在樹下。

他彎腰,裝模作樣做出第九次系鞋帶的假動作,就在快要遲到的時候,竇米的聲音落在深巷裏。

“看吧,我就說我們說好的,江魚還沒走。”

江彧回目。

是啊,他每兩分鐘系一次鞋帶,硬是磨蹭十五分鐘了才把人等到。

倆人結伴走著,竇米看見有賣甜玉米問:“要不先吃個早飯吧?”

江彧從大衣口袋裏掏出玉米跟蛋黃肉粽,一手拿著一個問:“要哪個?”

“玉米。”

公交車踩點來,她把啃完的玉米棒扔掉,上了車,“江魚,一定要這麽早去練琴嗎?”

江彧不答反問:“你今天練功了嗎?”

竇永明今天不在家,竇米就多睡了幾分鐘,她撓著扶手椅:“沒有,我晚上回去補,雙倍的。”

江彧端量她一會:“先睡會吧,到了叫你。”

“好。”

竇米挪動位置,找好舒服的姿勢,愜意地一栽頭,穩當當枕著江彧的肩膀睡著了。

沒幾分鐘江彧就聽到均勻的呼吸聲,他坐得很不舒服,維持著難以動彈的坐姿近一小時,終於到了。

竇米鮮少來,補了個覺神清氣爽亂瞅。江彧肩膀發酸,沒多少耐心回答她一路的問題。

琴行規模很大,就琴頭的招牌就占了一溜的面積。外觀幾米鋪著鵝卵石小徑,綠草紅花相映處地皮上擺著幾張圓木桌,裏面優雅幹凈,入門分了好幾個小房間,乳白色壁紙,黑色雅麗鋼琴,婉轉音律逸出,在每一處空間裏縈繞。

竇米跟著江彧走過長廊,室內布局寬敞得像地下迷宮,終於走到頭了。巨大的落地窗後是一排排書架,擺滿了琴譜和像霍格沃茨學院裏的深棕色古書。

她湊近一看,假的。

一個長發男人坐在那,紮著半丸子頭,花襯衫,寬肩窄腰。

竇米眼睛一瞄那背影,就知道這妥妥是身材比例一絕的美男子,出於顏控對外界美感的高度敏感,她掏出手機就往前湊。

江彧一個腳步擋住她的去路,先開口:“李老師,開始吧。”

李睢從音樂學院畢業沒幾年,模樣顯年輕,混在高中生堆裏看不出是個老師。

他先發覺身後拿著手機蠢蠢欲動的女生:“叫你女朋友一起進來吧。”

“是朋友。”江彧幹咳兩聲,“她在外面就行。”

李睢找了僅有幾本的課外書,還都是名著,拿去給竇米解悶。他跟江彧進去,細心地沒拉百葉窗,笑道:“你女朋友想看你。”

江彧坐到琴前,“她想看的是你。”

因為江彧是這裏的vvvip,也是最出類拔萃的學生。竇米作為一同前來的人,前臺小姐姐還送上來瓜果。

她把帶的幾張物理卷寫完就百無聊賴地支著下巴看裏面兩個人。

江彧彈琴時極為認真,頷首斂目,頭頂的圓形吊燈散發著溫暖柔亮的光圈,打在他前額的薄碎上。

竇米拖著凳子往前坐了坐。

離少年更近了一步。

寬展的視界縮小,目光所及處的中心只有他,單獨影像般,從頭頂到衣襟,再移到在黑白琴鍵上翩飛的靈活手指。

再近一步,她就能清晰看到他潤澤鮮紅的唇一翕一合,尖利的喉結吞咽頂起,還沒等竇米再仔細看會,就筆直地撞進他的目光。

“竇米。”江彧叫她。

竇米被抓個正著,心忙意急亂謅道:“我沒沒看你,我在看李老師。”

江彧沈抑的眸色更黑了,下垂的弧冷倦含慍:“下次不要來了。”

竇米向李睢投去求救的一眼。

李睢手握成拳,抵在唇邊笑著:“對你女朋友溫柔點。”

江彧意色微冷。

李睢連改口:“朋友,女性朋友。”

江彧轉身往後面走去。

竇米問李睢:“你們不練了嗎?”

“江彧過段時間有個覆賽,這個比賽很重要,但我感覺他狀態不好。”李睢朝後面看了一眼,“不知道為什麽,他突然很不自信,這不像他的作風啊。”

竇米背上雙肩包,起身:“老師,我能幫他做什麽嗎?”

“從上次比賽我就發現江彧有點人群恐懼癥,這可不行,覆賽的時候千百人呢。我們一會要去音樂廳讓他再試一次,你跟著來吧。”

“好。”

“你悄悄去,坐在後面別被他看見。”

音樂廳離得不遠,李睢甩著串鑰匙往那邊走,竇米摸出手機:“老師,江魚這種情況多久了?”

“好像就八月底初賽開始吧,我畢竟一直帶著他,他狀態不對我就看出來了。”李睢看她憂心的臉,安撫說:“反正離覆賽還有一段時間,你多幫他克服一下。”

“嗯我會的。”竇米打開微信:“老師,方便加個好友嗎?我絕對沒有非分之想,我就是想多了解下江魚。他什麽都不給我說。”

李睢點了通過好友申請,笑道:“看樣子你還沒追到手?”

竇米給李睢備註好,欲哭無淚地搖搖頭:“沒呢,女追男隔層紗這話是騙人的。”

李睢無情面可言地笑起來。

“李老師你可要幫幫我。”

李睢瞬間不笑了,笑容凝固住,也哀一聲:“你老師孤寡到現在,你覺得能幫到你什麽。”

一瞬間,李睢在竇米心裏像座巨山樣偉岸軒昂的形象崩塌得只剩一堆碎石渣,她默默在心裏口出狂言:“白長了這張臉,只斬男不斬女,單身到現在。”

竇米躡手躡腳坐在最後面,和臺上隔著十幾排,像一條銀河的距離。江彧反反覆覆練一首曲子,從午後到太陽落山,少年的手指在不停地彈,練習的時間枯燥冗長,他不知疲倦。

竇米困得都要睡著了,不時被李睢叫停的聲音驚醒,江彧臉上浮現著微茫的倦態。

她雖不懂鋼琴曲,但知道這對他而言很重要,寧願失去每天休息的時間,也把這件事做到完美無缺。

晚上坐在返程的公車上,她沒舍得鬧他,安安靜靜走一段路。

竇米看著江彧回家了,她才準備離開,墻角旮旯裏突然傳來一聲游戲機械女聲“ko!”

她退了兩步,朝夜色陰影裏看去。

譚叢蹲在那,亮著的手機屏幕五光十色,亂糟糟的游戲界面,放大招的綠光映在他下頜處,他那雙靜幽幽的眼看起來十分詭異。

“你在這幹啥?!”

倆人脫口而出。

譚叢蹲的腿麻,退出游戲關掉手機,“老譚在家,我在這打盤游戲再回去。老黃給你做了蛋炒飯,還熱著。”

“不用了,我去江魚家吃。”

譚叢聳聳肩膀,說了個行。

在外面待了一天,竇米回去洗完澡,換了身舒適的衣服。走前特意去廚房瞧了眼,果然是中午的剩飯剩菜,郝美麗在店裏沒回來,家裏只有竇永明,他又隨便糊弄吃完去串門了。

江曼做了一大桌菜,喊了江彧幾聲也不見人下來,便叫竇米上去喊他。

竇米抱著包樂事薯片,趿拉著鞋子上樓。

她站在扶梯遠遠喊了聲,江彧的臥室裏明光瓦亮,門沒關,光線照亮外面小片地方。

竇米站在幾米遠的地方,保持不誤闖他人房間克己覆禮的美德,結果裏面無意露出的側影映射在那扇鋥亮的落地窗上。

竇米驚詫,手一松,半包薯片掉到地板上。

臥室裏的人也回頭。

江彧穿著牛仔褲,夏威夷沙灘花色襯衫,繁雜的楓葉圖案繚亂,跟以往內斂的風格不同,本就過於優越的長相配上這身打扮,痞氣的像個玩世不恭的花花公子。

江彧看見她,一時半霎沒緩過神,扭過來的半邊臉通紅,漲紅一路飆到耳根,沒吐出一個字來。

竇米震驚,想到,完了完了這是壓力有多大啊,平日說一不二的好學生怎麽能是這身打扮呢,學什麽不好,非要學……

竇米一時半會沒沒想起來這是像誰的風格,莫名覺得眼熟。

好像今天的李睢?

“江魚啊,你有什麽事情都可以給我說的,要是心情不好或者練琴練煩了,你就來找我說話。感覺累了就休息會兒,千萬不要強迫自己,你很優秀,一直都很優秀,偶爾練琴出錯都是難免的,別一根筋拗著。”

意識出逃,她不受控地走過去,擡起腳跟,白潤的雙手向他的臉龐伸去:“你可以多想想我啊。”

江彧一瞬駭然,以為他會得到一個擁抱:“嗯?”

“想想我這個宇宙無敵美少女溫暖可人小太陽,我竇女俠看上的人,當然是超級優秀的呀。你多想想我,這世上還有一個喜歡你的我,江魚。”

周圍一下安靜了。

他微微笑了,心裏柔軟的某處在放松地跳動,似有稚嫩的新芽在嘗試破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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