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陳公館下人奉命到陸公館接陸國富上門敘舊的時候，昨天夜裏隨著商船入海直至今日天光才折返市區的張子麟回到料理店，同守在哪裏的三井小林小聲交代了幾句，便匆匆趕到了陳公館，說是有大事要與張子川說道說道。

守在陳公館正等著陸國富上門的張子川在保姆王萍才通報下，得知自己打個張子麟來了，二話沒說便把張子麟請進來書房，還沒開口，就聽到張子麟一聲驚呼：“子川！重大發現！”

“怎麽了？”張子川看著自家大哥那興奮而又沈重的臉色，小聲詢問起來。

“你可知昨天夜裏，日本人運送的是什麽東西？”張子麟賣了個小關子，然後激動的說道：“是人吶！”

他深深的吸了口氣，隨後將自己隨船出海的事情從頭到尾講了一邊。

張子川細細聽取，才知道昨天夜裏的張子麟竟如此大膽地攀附在日本人所控制的商船上，並隨著商船抵達了崇明島，最後更是在崇明島發現了一個及其隱秘的工廠。雖然沒能進一步打聽到更多有利的情報，但在張子麟的判斷來看，這個工廠，十之八九是日方的生化研究工廠。

不然正常人運輸那麽多人到哪裏是為了什麽？

可不就是為了進行人體實驗麽！

張子麟吐沫橫飛地說完了自己的所見所聞。

眉頭緊鎖的張子川正思索著如何處理這一重大發現，還沒能想到一個合理的好辦法，就聽到書房外傳來王萍的通報聲，“陳少爺，陸國富陸老板來了，正在客廳候著您。”

“好，一會兒就來。”一身重傷打扮的張子川連聲應道，隨後瞥了自家大哥一眼，道了一句：“嚴正一跑了。”然後坐著輪椅緩緩地離開了書房。

被留在書房的張子麟聽自家弟弟這麽一說，臉上的興奮之色頓時消散地無影無蹤。這可時間不得了的事情，一個不好，這些日子所花費的功夫可就都白費了，而且還有可能危及到救亡社駐上海站的同志們的性命。

於是，覺得張子川隨時用得著自己的張子麟緩緩地跟了出去，像一只墊腳走路的貓，就躲在二樓，以不變應萬變。

與此同時，在王萍的幫助下，假裝行動不便的張子川費了好大的力氣才走到一樓，同陸國富碰了個面。

這段時間，吳良友住院，陸國富忽然就低調了起來，他也沒怎麽找過兩個人，三人之間仿佛形成了某種默契，一直各幹各的，幾乎沒有任何往來。所以，時隔這麽久再見到張子川的陸國富是怎麽也沒有想到張子川竟然一身是傷，活像那埃及的木乃伊一般。

“陳少爺，您這是……？”陸國富上下打量著張子川，臉上浮著“疑惑”二字。

“哦，”張子川不以為意道：“這是不久前弄的。陸叔應該聽說了吧，特別警務處換人當家了，那個丁磊已經……死了。”

陸國富點點頭，丁磊的死，早已滿城皆知，曾經受過丁磊迫害的的人無一不是拍手叫好。只是他怎麽也沒有想到，丁磊的死會同身前這名年輕人有什麽關系。

莫非……

陸國富暗自倒吸了一口涼氣，恍然間像是明白了什麽，很是聰明地沒有繼續追問下去，而是繞開話題，擺出一副恭敬的樣子，小聲問道：“陳少爺喊我過來，不知是有什麽事要交待？”

張子川慢慢地擺了擺手，“談不上交待，只是想問問陸叔，最近府上有沒有發生什麽大事，或是怪事。”

“大事？怪事？”陸國富差點脫口而出，嚴正一這事不就是麽。只是他多留了個心眼，話到了嘴邊，卻成了別的答覆：“陳少爺回來主持大局，我清閑了不少，府上麻煩事也少了許多，所以最近並沒有發生什麽事情。”

“沒有嘛……”張子川一點也不相信，他看得出陸國富有心隱瞞著什麽，但卻沒有點破他，而是想起張子麟說過的話，笑著問道：“我回來也這麽久了，也沒找陸叔好好聊一聊咱們長榮商會的生意，所以今天請您過來，就是想細致地了解一下，咱們商會主要幹些什麽，都涉及那些行業，那些生意盈利了，那些生意虧損了……”

“這好說啊。”

陸國富樂呵呵地笑了起來。要說起長榮商會的生意，他這個長榮商會的元老人物，自然是再熟悉不過了。

長榮商會立足上海足足半個世紀，最興盛的時候是五年前，那時候陳長榮老爺子還在，長榮商會的生意就已經遍布全中國，甚至有些生意還出口到海外，這其中盈利最大的，當屬煙草生意和醫藥生意。

張子川聽了好久都沒聽到想要聽到的重點，便出言打斷了路過的話，問道：“咱們商會的生意既然那麽廣泛，不知道駐點都有哪些地方呢？這城裏的駐點我還了解一些，城外我就不知道了。比如說寶山、崇明？”

“有的有的。”陸國富說道：“寶山和崇明做的大多都是水產、水運等生意。”

“都是誰在管？”張子川問道。

陸國富頓了頓，臉上顯現出些許難色，卻又很快恢覆了過來，“水產生意油水不多，可這水運生意確是塊香饃饃。過去全部都是由老東家一手操辦的。後來因為特別警務處的關系，有些個水運生意都交到了吳良友的手裏……“

說著說著，陸國富深深地吸了口氣，意味深長地往張子川身邊靠了幾分，然後繼續說道：“說到吳良友。這還真不是我陸叔有什麽小心思。這家夥可不是什麽好東西，老東家過世沒多久，他便仗著特別警務處的幫助，占了長榮商會的不少生意，要不是你回來的及時，我都不知道怎麽辦才好了。”

張子川聽罷，樂呵呵地笑了起來。心裏卻在暗罵身前這老狐貍，真是好不知羞，竟然做賊的喊抓賊了。

陸國富見張子川突然笑了，心頭有些虛，但臉上卻強裝無恙，這邊也不說話，就等張子川開口說些什麽。

“長榮商會是陳家的，任何人想要染指，那怕一分一厘，我都不會放過他。有些事情，做了可是要遭天譴的。你看那吳四保，還有丁磊……”

張子川意味深長地說道，隨後直勾勾地看向陸國富。

一聽張子川毫不忌諱地念出了“吳四保”和“丁磊”的名字，雖然沒有明說，但陸國富卻是一下子就明白了什麽，站在一旁，連連點頭，做卑躬的模樣。

張子川看著陸國富的“表態”，滿意笑了兩聲，隨後招呼保姆王萍準備點心。

陸國富是個聰明人，這種客套意思，他很是清楚。一般富貴人家招呼下人做飯，不是請客，就是逐客。張子川這架勢，顯然是第二者。

於是，不等張子川說那客套的挽留話，陸國富便起身告辭，說府上還有事情需要處理。

張子川點點頭，本就沒有要留下陸國富的意思，客套了兩句後，便招呼王萍把人送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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