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閘北城寨？”

藤野平次意味深長地叨念了一句，目光冷不防地瞟向了身邊的李益群。

有關閘北城寨的一些事情，他早從李益群口中了解過一二。雖然未得到證實，但憑陳志川能夠活著從閘北城寨走出來，這說明長榮商會和城寨之間的矛盾應該是有所緩解。

而根據丁磊向李益群所轉述的話，丁磊當初是以“說服城寨親日偽”為要求，騙陳志川城寨送死的……

李益群舔了舔幹澀的唇，覺得腦袋頓時大了一圈。

“這件事情，我會立馬去核實。”

“不必了。”藤野平次擡起手來往外走。李益群看到他的臉色有些陰冷，當下也不知道還能說些什麽，只好邁著忐忑的步子跟出了審訊室。

離開審訊室的藤野平次忽然想到什麽，他停下腳步，沖審訊室裏的日本士官叫喚起來。

他們二人說著什麽，李益群一句也沒聽到，只是瞧見那日本士官在與藤野平次交談後，立馬張羅著手底下的士兵，將失血昏迷、死亡，以及還活著的俘虜分批帶離了特別警務處。

稍稍露出些許滿意神色的藤野平次，吩咐好下屬後，轉身瞥了李益群一眼，道了一聲：“跟我去趟陳公館。”然後頭也不回地離開了特別警務處。

而此時此刻，守候在陳公館的張子川正坐在書房的電話旁，像是在等待著什麽。

前不久與自家大哥通話時所聽到的爆炸聲讓他的右眼皮狂跳至今，一股不詳的預感此刻纏在他的心頭，揮之不去。

不一會兒，電話聲響。

張子川伸手去接，卻是眉頭一蹙，沈吟了好一陣子，方才接起電話，“餵，哪位？”

“子川，是我！”回話之人正是張子麟。此時此刻，他已經帶著那名青年學生回到了小旅館。

一聽是自家大哥的聲音，張子川連忙詢問道：“碼頭究竟發生了什麽？”

“說來話長。”張子麟嘆了嘆氣，看了一眼身旁的青年學生，才將自己在黃浦碼頭所看到的一切都告訴了張子川。

張子川聽在耳中，心裏默默盤算起來，隨即恍然頓悟，感情藤野平次是做了兩個“請君入甕”的陷阱吶！

“咱們的人沒事吧？”

“沒事，咱們的人都沒動，只是現在不方便走動。這外頭可全都是特務。”張子麟答道，一只手掀起窗簾向外張望過去，就見滿街特務來回走動，逮到人便就地盤問，受問的人一個不小心就有被帶走的可能。

可就在這個時候，因為縱火事件而使得岸口人影稀疏的黃浦碼頭出現幾輛日本軍車。幾名士兵從軍車上扛著四四方方、猶如棺材板一般的大木匣子登上了一艘貨船。

“那就先別動，看看情況再說。”電話中的張子川正色說道。

目光和心思都落在碼頭邊的張子麟舉著電話默不作答，只是瞧著碼頭的情況，滿腦疑惑。

不是陷阱，日本人的運輸計劃沒有取消？

“餵？”久久不得回覆的張子川對電話叫喚了兩聲。

猛地回過神來的張子麟吸了口涼氣，道：“子川！重大發現！日本人在運東西！”

“運什麽？”

“我怕是得湊近些才能知道了。”張子麟有點躍躍欲試。

深感其中蹊蹺的張子川也有讓自家大哥冒險試探的意思，但唯恐這是圈套，正準備說些什麽的時候，書房的大門忽然被人敲響。

站在書房外的保姆王萍臉色凝重地喚道：“陳少爺！特別警務處主任李益群來訪。”

“請他進來。”張子川一怔，連忙應道。隨後同自家大哥匆匆囑咐了兩句“小心”，便掛斷了電話，有模有樣地斜靠在書房裏的長椅上，裝作一副吊命的樣子。

保姆王萍得力自家老板的意思，連忙匆匆下樓，將李益群和同他一起來訪的藤野平次引進了別墅。

已經不是第一次來到陳公館別墅的李益群和藤野平次非常不客氣地走了進去，在王萍的告知下，自顧自地登上了二樓，把書房的大門敲了開來。

“陳老板！”走進書房的李益群朗聲說道，目光眺看過去，就看到靠在長椅上的張子川。

假裝重傷的張子川刻意緩緩地扭過頭，看向走進書房的李益群和藤野平次，隨之暗暗地吸了口氣。黃鼠狼給雞拜年，接下來會發生什麽事情，他已經做好了一切的準備。

“有失遠迎吶，李主任！”張子川客氣地笑了兩聲，隨後看到李益群身後還有一人徐徐走了進來。

“陳老板，冒昧來訪，是有一件事情想向您求證一下。”走進書房的藤野平次毫不忌諱地直言說道。

張子川眼神肅穆，淡淡地回了一句；“什麽事？”

藤野平次斜著眼睛看向身旁的李益群，就見李益群當即會意，含笑說道：“今天發生了一些事情。眼中影響到了上海的治安。我同藤野將軍來此，就是想問問陳老板一些有關閘北城寨的事情。”

“據我所知，閘北城寨同長榮商會之間是有過節的，陳老板這一身，怕也是拜閘北城寨所賜……”

張子川聽著聽著，忽然明了了什麽，當即打斷了李益群的問話，道：“李主任，說重點吧。”

李益群頓了頓，當即大笑一聲：“敞亮。”然後同藤野平次向張子川跟前走了幾分，正色道：“城寨是什麽地方，上海人都很清楚。陳老板曾經為了說服城寨親近政府，去過一趟城寨，這才一身重傷。我在想，既然陳老板還活著，是否意味你已經說服了城寨親近政府？”

“當然是已經說服，不然的話，你現在看到的陳志川就只是一具屍體罷了。”張子川有些沒好氣地回應道。

李益群意味深長地點了點頭，饒有意思地在張子川身前徘徊了兩步，一邊思索著，一邊小聲念道：“那就不巧了。”

他吸了口氣，道：“就在不久前，我同藤野將軍抓到一批反政府分子，而這批反政府分子經過拷問後，已經承認了自己的身份。他們恰恰就是城寨的寨民！”

“所以呢？”張子川不以為意地說道。

“所以，陳老板並沒有說服城寨親近政府，又或者是其他的原因……”藤野平次忽然張嘴說道。在他的眼中，中國人都不牢靠，任何一個中國人都可能是日方的敵人，自然也包括身前這名擁有黑道大佬這一身份的陳志川。

“嘖嘖。”張子川沒好氣地笑了兩聲。

眼前這兩只老狐貍是準備借題發揮啊！

笑罷，張子川皮笑肉不笑地說道：“城寨是什麽人，李主任應該比我清楚。這樣一個連特別警務處都沒辦法約束的大家夥，我這才回來上海多久的小人物，又如何能約束他？更何況這事本就不是我分內的事情，我為什麽回去城寨，最後落得這般下場，李主任應該再清楚不過了吧。”

李益群輕皺眉頭，正想說些什麽的時候，一旁的藤野平次暗自攔了下來。

“我們也只是問問情況，還請陳老板不要多心了。”藤野平次對張子川樂呵呵地笑了兩聲，同時眼神示意著李益群。

心領神會的李益群微微點了點頭，知道藤野平次不想在這件事上糾纏下去，便打起了哈哈，“說的是啊，那麽天色也不早了，陳老板有傷在身，需要多加休息，我同藤野將軍就不做叨擾了。”

張子川面無表情，“那……恕不遠送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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