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陳公館的花園裏回蕩著陣陣鳥鳴。

濃睡了一宿的張子川從被窩裏爬了起來，還沒來得及洗漱，就聽到房外傳來一針急促的腳步聲,房門忽然被人敲響。

“咚咚咚！”

“誰啊？”張子川本能地說道。

“是我，王友也。”方外的人正色回道。

張子川忙放下手中的毛巾，急匆匆地打開了房門，就看到王友也站在房門外深深地喘著大氣。

“王叔，發生什麽事了？”

“李益群來了。”王友也走近張子川的房間，向張子川小聲招呼起來。

剛剛睡醒的張子川還沒做任何裝扮，素顏的模樣要是被李益群瞧見了，可就出大事了。

張子川很清楚王友也的意圖，房門關上後，他便轉身從床頭櫃內取出一個小藥箱。

小藥箱裏放著紗布、藥水等簡易的醫用工具。張子川把它們取出來後，三下五除二地把自己的腦袋包紮起來，然後裝作病殃殃的模樣，躺在床上。

“可以招呼他上來了。”張子川說道。

看著張子川完成“變裝”的王友也點了點頭，轉身離開了張子川臥房，沒過一會兒，就帶著李益群出現在張子川的視線當中。

身穿一身黑色西服的李益群帶著一頂帽子，他走進房間，以示敬意地摘掉了帽子，順勢瞥了瞥躺在床上的張子川一眼。

“陳老板可還好？”李益群含笑說道。

張子川“嗯哼哼”地笑著，“什麽風，把李主任吹來了。”

李益群聽到張子川的稱呼，意味深長地提了提眉頭，目光投向張子川，正恰好迎上張子川那深邃的眼，忽而一轉，像只老狐貍一般，抿嘴笑了起來。

“沒有什麽大事，只是想知會陳老板一聲，這該幹的事情已經幹了。眼下有一筆買賣想和陳老板商量商量。”

張子川拖著尾音，輕輕“哦”了一聲，心想丁磊的死，特別警務處應該是知道了，便裝作被人握著把柄的樣子，好生問道：“什麽買賣？”

李益群不答，繞著彎子，說道：“現在國內的情況，陳老板應該再清楚不過了。所謂‘或不可一日無君’，這覆辟的事情咱不能做，所以得有個人民政府……”

張子川暗自翻了個白眼，冷哼一聲，打斷了李益群的聯想。

“李主任，說正題吧。”張子川道。

李益群怔了一怔，目光再度瞥向張子川，在張子川的身上停留了幾秒鐘，便道：“爽快！那我就直說了。”

“特別警務處有一批貨物需要走長榮商會的渠道從陸路送到南京。”

“陸路？”張子川疑惑不解，遲疑了一陣後，說道：“為什麽不走水路？這裏從上海到南京，走陸路可是要繞路的。”

“水路盜賊多，行事手段遠比山賊土匪刁鉆得多。而且，陸路對於長榮商會的人來說要熟悉一些，走陸路自然要安全得多。”李益群答道。

張子川又暗自翻了個白眼，心想著李益群根本就是鬼話連篇，如今世道艱險，走陸路的風險遠比水路多得多，就算是長榮商會這樣的龐然大物，走陸路也是花了大價錢買通關系，加上名聲在外，又有道上朋友照應，走貨才能十物九全……

“行吧，什麽時候？運的什麽東西？”想罷，張子川一轉話鋒，不再繼續追問下去。

李益群暗自吐出一口濁氣，笑盈盈地戴上自己的帽子，作出一副要走的模樣，一邊往房門走去，一邊說道：“後天正午，上海北火車站。”

“需要多少人？”

“不用多少，有個七八人就行了。”李益群打開房門，一腳邁了出去，道：“我還有別的事情，就不多做叨擾了。”

“好，慢走。”張子川哼哼了兩聲，忙招呼王友也送客。

王友也將李益群送走後，折回到張子川的房內，正想說些什麽，就聽張子川忽然張口說道：“王叔，快去日料店找我大哥。”

“好。”看著眼神凝重的張子川，王友也知道張子川也察覺到不對勁，便匆匆忙忙離開了陳公館，向張子麟和三井小林所開設的日料店尋了過去。

三個小時候，張子麟跟著王友也的從日料店趕到了陳公館，準備與張子川細說最新探到的消息。

前一天離開陳公館後，他就聯系了一下臥底在吳良友家的錢世忠，從錢世忠口中得知吳良友好像和特別警務處達成了什麽協議，準備從陸路運一批貨到南京。

這次來到陳公館，把事情一說，張子川的心緒一下子就有些捉摸不透了。

根據張子麟第一次從日本士官口中尋來的消息，日偽似乎是打算走水路運一批貨走。可是真正接觸日偽的時候，他們卻是想走陸路……

張子川沈吟了好一陣子，總覺得有些古怪，要說日偽方臨時改變了運輸線路，這也不是不可能。只是這麽一批重要貨物，說改變線路就改變線路，這當中的人手調度可都是麻煩事，一般人那會這麽幹。

除非這是事先計劃好的……

張子川猛地回過神來，腦海裏浮現出似曾相識的一幕。

這不是當日在天津時，自己戲耍藤野平次時，所用過的手段嘛！

“障眼法，是障眼法！”張子川激動得有些神神叨叨。

一旁的張子麟和王友也瞧得是面面相覷，隔了好一陣子，才見張子川恢覆常人色彩。

“大哥！王叔。咱們都別忙活了，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這兩天咱們就盯著黃埔碼頭。切記，只是盯著就行了。”張子川正色說道，心裏已然有了打算。

王友也遲疑了幾分，問道：“那城北火車站……”

“不用咱們安排了，那李益群根本已經和吳良友說好了麽，只會咱們也只是借咱們的名頭而已。咱們象征地安插點人手給他就是了。”

“不過，咱還得再安插一路人跟著。”張子川補充說道，“對了。小凡走了嗎？”

“走了，一早就離開了。咱們這個地方，也不好讓他住太久。”王友也說道。雖然莫小凡又報社身份作掩護，但是和陳公館走得近了，難免惹人猜忌。以後要是有人問起，也只說是陳老板委托報社辦些事情就是了。

張子川點了點頭，沒有再說話。

一旁的張子麟同王友也對看了一眼，然後向張子川示意了一番，一前一後地離開了陳公館。

兩人走後沒多久，夜裏潛出陳公館裝作剛剛睡醒的模樣的吳玥兒在自己的房門內偷瞄了幾眼，眼看張子麟和王有也已經離開，便推門而出，匆匆走向張子川的臥房。

“張子川！”吳玥兒闖入臥房，迎頭撞上準備出門的張子川。

“怎麽了？”張子川看著吳玥兒，疑惑道。

“有新消息了？”

張子川搖搖頭，顯得有些惆悵，“沒什麽大進展。”他用手抹了把臉，眉宇間透著一抹煩躁，卻不是裝出來的。

這日偽的事情倒是告一段落了，只要按部就班地去做，就不會有什麽問題。可是，嚴正一的事情卻還頂在頭上，急需解決。

“你打算如何處理嚴正一？”

張子川意味深長地轉了轉眼軲轆，搖搖頭。他雖然已經坐上了青幫老大的位置，也成功掌握了長榮商會的不少生意，但說到底，他還是沒有自己的人手，比起那些根深蒂固的大樹，他這個小樹苗還真是風雨飄搖。

“還沒想好。”張子川說得有些敷衍。

“這事我來辦。”吳玥兒道。

張子川微微瞇了瞇眼，揚著得意的嘴角，二話不說，便道了一聲：“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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