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想不到，你去了國外這麽久，棋藝竟然沒有一點退步，反而還精進了不少。”輸掉棋局的北條廣野沒有意思慍色，他看著藤野平次，呵呵一笑，隨後瞥了瞥麾下軍醫，稍稍地收了收棋盤，一邊招呼著軍醫更換註射藥，一邊開始準備下一盤棋局。

軍醫應了北條廣野的招呼，開始準備吊瓶註射。

餘漢生站在一邊，緊張地盯著軍醫的一舉一動，直到軍醫手持著針筒，把藥劑瓶戳破，他才暗自松了口氣。

“藤野先生，北條將軍。沒有什麽事的話，我就先出去做事了。”餘漢生小聲說道，眼看張子川交待的事情已經完成了，他也不想再留在這間病房裏了。

“嗯……等等。”藤野平次擺擺手，道：“走之前，我在交待你一些事情。替我散點消息出去，讓張子川在三天之內自己到領事館投案自首，否則就槍斃北洋工學院的學生。”

“槍斃他們！為什麽？”餘漢生滿臉震驚，他不敢相信這是真的，隨後訕訕勸道：“這恐怕會引起……”

“其他的你不必管。”藤野平次打斷了餘漢生的話，擺擺手，讓他直接出去，“我怎麽說，你就怎麽做！讓你坐上話事人的位置，是希望你能替我辦事，而不是給我提意見！明白嗎？”

餘漢生泛起微微難色，隨後道了一聲，“是。”在藤野平次那尖銳的目光中，縮著卑微的身子，緩緩地離開了病房。

病房外，瞧不見房內情況的張子川在房外來回走動，心裏萬般焦慮，擔心餘漢生不能成事，或是嘴巴不嚴，直接出賣了他。

正當他焦慮到極致的時候，餘漢生正好從房間裏徐徐地退了出來。

瞧見餘漢生臉色不對的張子川連忙湊上前去，正要開口，就被餘漢生示意不要多說什麽，“先走吧…外邊說。”

張子川看著餘漢生那意味深長的眼，想到病房裏還坐著藤野平次和北條廣野這兩尊活閻王，便附和地點了點頭，跟在餘漢生的後頭，順著回字形的樓梯下到一樓，然後離開了住院部。

“餘漢生！”張子川看著疾步而走的餘漢生，一把將他拉住，“成了嗎？”

“成了……”餘漢生點點頭，隨後沈吟了一會，神色肅厲道：“張子川，你自首吧！不然…會有很多人因你而死。”

他看著張子川，眼神有些覆雜。

張子川看著餘漢生的眼，從中讀取到意思別樣的意味，“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藤野平次下令了！三天之內，你若是沒有到領事館自首，他就槍斃北洋工學院的學生……”餘漢生淡淡說道。

關於北洋工學院，其實在餘漢生到心裏也存有一絲絲的留戀。學校在沒有張子川的時候，裏面的一切都註入著餘漢生的心血，所以他才能從幾個先生當中脫穎而出，以三十出頭的年紀成為學院的主任。而且，這間學校充滿了他和李幼清的回憶，血染校園這件事，他也不願意看到……

張子川聽了餘漢生的話，臉色也頓時沈了下來。以現在的局勢，藤野平次十有八九會為這句話付諸行動。

“他不會有這個機會的。”張子川那陰霾的臉上，透著說不清道不明的透骨寒意。

餘漢生知道張子川可能又要做些什麽了，但他並不想深入了解，“你要怎麽辦，那是你的事情。現在，你交待給我的事情，我已經給你辦好了，什麽時候放了我媽？”

張子川瞥了餘漢生一眼，眼角含笑，道：“什麽放不放的，我本來也沒有抓餘老夫人啊！只是請她做客而已，餘先生這話可不能亂說啊。”

看著張子川一臉人畜無害的笑容，餘漢生硬生生地憋著一口氣，“你還要我做什麽？”

“救出學生，”張子川淡淡說道，目光自餘漢生身上劃過，又道：“血染學校的事情，我想，你也不願意發生吧。”

餘漢生暗自“嗯”了一聲，但不願意歸不願意，他卻沒有想要幫助張子川的意思。

“你一定要幫我。”張子川毫不忌諱地威脅道：“半個小時之後，北條廣野就會死，你說，以藤野平次的作風，他會怎麽辦？”

餘漢生肝膽一顫，一下子說不出話來。

藤野平次看著溫文儒雅，但卻是一個實打實的腹劍之人，做事風格和北條廣野有些相似，卻又比北條廣野更懂得趨利避害，比北條廣野更加敏銳。

“嘁！”餘漢生撇過頭去，帶著張子川離開了馬大夫紀念院，一句話也沒有說。

張子川跟在他的後頭，想了一陣子，覺得應該先把餘漢生話事人的位置落實了，把餘漢生拉倒自己的陣營裏，逼他反抗日本人，這才是當下要辦的事情。於是，他便又拉著餘漢生，緊趕慢趕地回到了霍老九的水寨，通過霍老九召開了安青幫的元老會，準備正是推舉新一任的話事人。

霍老九在這件事情上，早已經和幾位叔父通過氣了。餘漢生在這個話事人的位置上，只不過是個象征，是個傀儡而已，所以，在保證自身利益的情況下，少一個話事人的掣肘，幾位叔父倒也沒有過多的反對意見。

而正當水寨正推舉餘漢生作為安青幫的新話事人的時候，馬大夫紀念院內，打著點滴的北條廣野正和藤野平次論著關於天津方面的軍事布局，忽然之間，有一股洶湧的困意直沖腦門。

“藤野君，今天就說道這裏吧，我需要歇息歇息了。”北條廣野打著哈哈，好像打針把他給打類了一樣。

藤野平次看他真的有些犯困，當即點點頭，“你同意我所說的方案，那我現在就去布置。”

“一切都交給你吧。”北條廣野樂得一個輕松。

可藤野平次卻不這麽認為，“北條君說笑了，我只是土肥原將軍派來協助你的，一切動作指令，還是需要你來下達才行。”

“你我之間，不需要說這些，”北條廣野樂呵呵地說道，“行吧！就按照你的方案來。還有，那些負傷過重的士兵，讓他們回國吧！省一些軍費開支……”

“嗯，”藤野平次點點頭，隨後收拾了一番，向北條廣野道了幾聲好，然後轉身離開了病房。

北條廣野看著藤野平次離去的身影，眼皮打顫，實在困得不得了。

正當他準備挪個枕頭，換個好些的姿勢躺下的時候，心頭突然劇烈顫抖起來，像是被人鞭撻，又像是被人死死的攥在手中，劇痛難當。

漸漸的，劇痛開始緩慢消散。北條廣野享受到短暫的安逸後，還是覺得全身輕飄飄的，有些無力，像是靈魂抽離了身子，話也說不出來，只能支支吾吾、斷斷續續地念著：“來……來人！”然後強撐著逐漸散去的意識，從病床上“嘭”的一聲，滾到了床下。

外邊守著的日本士兵一聽房內異響，連忙沖了進來，就看到北條廣野倒在地上，一動不動。

“藤野先生！”士兵慌忙走到窗臺，向樓下呼喊著還未走遠的藤野平次，“您快回來啊！”

士兵也不敢太過聲張，但他的緊張口吻一下子就讓藤野平次意識到了什麽。

回到病房裏的藤野平次發現北條廣野倒在地上，臉頰距離幾分鐘前，變得暗黃、幹癟了幾分，像是脫水造成的模樣。

“快喊軍醫！”藤野平次頓感不妙，連忙派人去尋軍醫，自己則直接蹲在地上查看了起來，卻發現北條廣野已經沒了呼吸。

軍醫來的時候，看到眼前的一幕，直接給嚇傻了。

“人已經死了……”藤野平次冷著臉，陰郁得像是暴風雨的前夕，“把所有華人醫生給我喊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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